今天、五月五日。


    槍羽銳二迎來了自己的生日。


    三十歲了。


    我已經三十歲了。


    今天起就步入三十歲的生活了。


    並不打算與時光作對——


    以前我一直是這麽想的,不過真到三十歲了才有一些實感。


    年輕人們經常被稱為「十代·二十代」。比如說某輕小說新人獎的征集網站上就寫著「期待您心中能讓十代·二十代讀者感到雀躍的故事!」……啊啊、我已經出局了啊。連輕小說受眾層都把我排除了。


    (譯:十代表示十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年輕人,二十代同理日本輕小說製定的目標受眾一般為學生、青年,不過book☆walker以前搞過一個數據抽查的結果是輕小說讀者平均年齡在30歲左右)


    我已經不再是青年了。


    就算被年輕人叫「大叔」「叔叔」也不過分。之前被夏川真織那麽叫我也沒說什麽,因為實際上我就是個大叔嘛,要是被說「年輕」的話說不定還會覺得別人是在看不起我。


    但從社會層麵定義「你已經不是年輕人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憑什麽要設置「年齡限製」啊,三十歲看輕小說吃你們家大米了嗎?三十歲了就不能看動畫了嗎? 沉迷girls band party跟著丸山蹦蹦跳跳就不行嗎? yeah.


    ——像這樣。


    一激動起來就仿佛聽到有人在說「大叔、你吵死了」。


    (譯:bang dream! girls band party! 以女子樂隊為主題,由bushiroad製作的跨媒體企劃.以動畫、遊戲、漫畫等多種形式展開.丸山彩是企劃中pastel*palettes樂隊主唱,cv前島亞美)


    三十歲了。


    我已經三十歲了。


    ◆


    就算是可喜可賀的生日我也一點都不覺得高興的第三十次生日聚會上。


    與我實際心情相反,槍羽家公寓裏盛大的晚會開始了。


    「哥、生日快樂—!」


    「槍羽先生、happy birthday!」


    為我慶生的,是妹妹雛菜。


    還有——我的女朋友。南裏花戀。


    十六歲,就讀於私立名門女校高中二年級。


    應該很令人羨慕吧。


    這可是和小十四歲的女性交往,而且她還是美少女(最重要的是胸超大!)。不知道全國有多少萬個三十歲的男人,不過他們要是知道了這事至少會有一半人會大叫著「酸死我了!」捶胸頓足吧,而剩下的一半人應該會直接報警。


    但是,希望至少在今天他們能原諒我。


    畢竟我也淪為三十歲老男人了。


    客廳桌上擺著她親手做的蛋糕和烤肉,再加上妹妹用微波爐做的炸薯條,滿滿的生日派對氛圍,真是讓人心生愉悅的一幅景象。至於蛋糕上立著的三十塊墓碑,就當沒看見好了。


    「哥、這是給你的禮物!!」


    雛菜笑嘻嘻的遞過來一張卡片。那是用完後貼上了可愛彩紙的蘋果卡,還畫上了我一直很喜歡的動畫角色。


    「這是你做的嗎?」


    「沒錯! 這可是我的書簽哦—」


    雛菜笑著露出白牙。這該算是生日賀卡嗎?


    「可不隻是張普通的卡片哦。隻要使用這張卡,可愛的雛菜就會給你做飯,幫你捶背哦!有效期到下次生日為止,一共可以用十次哦!」


    原來是這樣,就是那個吧,叫「捶背券」的東西。


    我在小學母親節的時候也送過母親,那是把超市傳單剪下來做的十張使用券。老媽高興得不得了,不過最後一次都沒用過,說是「用了就太浪費了」。


    「我小學的時候是用傳單做的,現在能用蘋果卡做了啊……但是這樣又怎麽計次數呢?」


    「那當然是是靠手機啦」


    「手機要怎麽算?」


    「每次哥哥用這張卡的時候,我就會在手機便簽上更新剩餘的次數!」


    很方便吧~?雛菜得意洋洋的說。這個嘛,該說是方便還是什麽呢。


    「槍羽先生!我也為你準備了禮物!」


    花戀遞過來一個小小的手提紙袋。有品牌標識的地方都貼上了彩紙和彩珠作為裝飾。就連外包裝也這麽精細嗎,真不愧是她。


    「謝謝,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當然可以了!」


    在眼神閃閃發光的花戀麵前,我打開了紙袋。


    裏麵裝著幾本古老的文庫本和同人作品。


    「哇、這不是『小野貓』嘛!好懷念啊!」


    我不禁激動的叫出聲來。


    這本書是我最喜歡的輕小說。


    名字叫做「小野貓·溫克絲」。


    那是剛好十年前,在我二十歲生日時出版的承載著我記憶的一本書。


    「但是我已經有這本書了哦?全四卷都有,而且還是初版」


    我知道,花戀露出微笑。那是個調皮的笑容。


    「你翻開看看!」


    聽她的翻開之後,我才發現封麵的另一邊寫著文字。雖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還是能勉強認出來。「喵男」。


    「這該不會是作者的簽名吧!?是喵男老師的簽名嗎!?」


    「沒錯! 我在經常光顧的舊書店裏偶然發現的。槍羽先生手上應該沒有作者簽名的版本吧?」


    「沒有、怎麽會有!」


    我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十年前劃出的筆跡。僅僅是這麽做,就覺得心中湧出一陣溫暖。


    「我可是老師的忠實粉絲啊……能找到這本書一定很辛苦吧,謝謝你!」


    「哪裏哪裏,我是偶然發現了而已」


    她笑著這麽說,但我知道。


    這本書一定是她拚命去找的吧。


    這部叫做小野貓·溫克絲的作品並不是什麽「熱門作品」。看全四卷這個數字就知道了。當然更不會有什麽跨媒體企劃。


    這種冷門輕小說的簽名版本可不是「偶然」就能找到的。


    想必她是跑了一家又一家的書店吧。聽說神田那邊有專門賣簽名書的店,所以她可能是重點掃蕩過這種書店吧。


    (譯:東京都千代田區的神田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舊書店街)


    畢竟不是什麽熱門作,價格應該不會太高。


    但同時,因為不是熱門作,簽名書的數量也極少。即使是在網上的拍賣會也從來沒出現過。而她卻特意去幫我買來了這樣一本書。


    對我來說,這是最棒的禮物。


    「槍羽先生,你之前不是有提過小野貓的話題嗎,說那是你最喜歡的書」


    「嗯嗯,沒想到你居然也是喵男老師的粉絲,當時聊得很開心呢」


    我實在是沒想到現在的jk也會知道喵男老師和小野貓·溫克絲,太讓人開心了。


    她一定也想將這本書收入囊中吧。喜歡讀書、夢想成為一名作家的南裏花戀,一定也會想珍藏自己最喜歡的作家親筆簽名的書。


    正是這樣,這本書才充滿她的心意。


    「昨天我又重讀了一遍,這本書還是那麽有趣!描述工作方麵的輕小說很少見,不過這部作品描繪的動畫製作現場很真實」


    吧,一定會喜歡上的」


    哦、雛菜冷淡的應了一聲。看來沒什麽興趣。嘛,反正她也隻會看那些已經動畫化的輕小說。


    既然這樣,我就從其他角度下手吧。


    「這本小野貓·溫克絲可是那個禦旗廉太郎負責的哦」


    「是『殲滅的瑪姬娜』那個禦旗廉太郎嗎?那不是大名人嘛!」


    花戀補充說。


    「不止是『殲瑪』哦,『西園寺光的初戀』和『虛言偵探』也都是禦旗先生負責的」


    禦旗廉太郎這個名字,隻要是稍微了解一點輕小說或深夜動畫的人基本上都認識。


    他並不是作家,而是在出版社工作的編輯。


    一位不尋常的編輯。


    他負責的作品幾乎都是熱門作,很多都確定了動畫化。


    作為漫畫作者也十分活躍,還完成了動畫化作品。


    另外,他在三年前的夏天製作的真人電影也成為了熱門作。不再局限於禦宅,他的名字也被一般人所熟識。


    他所負責的作品全球累計發行三億冊。


    三億、冊。


    他一個人,就能撐起一家優秀的出版社。


    隻要是想成為作家的人,應該都做過禦旗廉太郎擔任自己編輯的夢。在我也夢想著「自己的想法會成為最棒的輕小說」的時候,一定也會想到禦旗廉太郎。我上大學是他還是「王道文庫」的總編,而現在他已經獨立開創了一家公司。


    雛菜歪頭聽著。


    「但是這個小野貓·溫克絲我還從沒聽說過呢~?」


    「因為這是禦旗先生還不出名的時候負責的作品嘛。但是接受采訪的時候他總是說『小野貓是我的事業起點』」


    「呼呼~……」


    那我就翻翻看吧、雛菜說著拿起書。


    真不愧是禦旗廉太郎,隻是說出名字就安利成功了。


    「對了,花戀,這幾本同人本又是什麽?」


    「啊、那是我畫的同人本!」


    「你自己畫的嗎!?」


    雛菜瞪圓了眼睛,我也嚇了一大跳。因為這可是有24頁之多啊,而且還畫得相當不錯。這麽說起來,她第一次給我看的作品就是自己畫的插畫啊……


    「讀了之後,我心中的小野貓激情又重燃了!然後就利落的畫了出來! 啊、裏麵都是短篇集哦,還有一些四格漫畫」


    嘩啦嘩啦的翻著書頁,雛菜驚訝的大張著嘴。


    「你、你這家夥……該不會閑得沒事幹吧」


    「沒錯啊! 閑餘時間也是作為作者不可或缺的資質,這是槍羽先生教會我的一點!沒錯吧!」


    「哦、哦哦」


    就算你那麽自信的誇耀閑人身份……


    雛菜不知為何在一旁一幅氣惱的神色。真是搞不懂這兩個人。


    嘛、這也說明了花戀有多喜歡「小野貓·溫克絲」。


    雖然我也很喜歡,但還沒自己創作過同人。還是比不上年輕人的熱情——不對、是比不上「現役」的熱情啊。


    三十歲的槍男啊,又因為預想之外的禮物再一次遭到「自己已經不再年少」這一事實的衝擊。


    嗬嗬哈~


    ◆


    正在切蛋糕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來。


    喂喂喂,該不會是公司打來的吧?又要被拉去上班? 做好心理準備後我才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字是夏川真織。我不禁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骨子裏就是個社畜啊。


    『槍羽先生?現在、在家嗎?』


    我剛一接通,她就這麽問。


    聲音彌漫著一股焦迫的味道。


    『快逃、帶著花戀趕緊逃、快!』


    「……啥?」


    她說的話就像是電視劇裏的台詞。


    「突然說什麽沒頭沒腦的話呢,花戀倒確實是在」


    『還有五分鍾就要到了,總之你們趕緊逃。好嗎?』


    她隻留下這句話便掛斷了。


    花戀不解的問。


    「怎麽了嗎?」


    「真織打來的,叫我們趕緊逃。簡直就是勸我們私奔一樣」


    「私奔?……哎、哎呀、真織也真是的」


    花戀小姐突然扭扭捏捏的紅透了臉。雛菜則死死地盯著我們。別這樣、我是不會這麽做的。帶著未成年私奔那是叫「誘騙」啊。


    不過真織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你跟她說了今天要來嗎?」


    「是的,我說要去槍羽先生的生日聚會。真織也會過來嗎?」


    「雖然她是有說快到了……」


    話音未落,玄關處就響起門鈴聲。


    我打開門,麵前出現的不是夏川真織,而是她的母親。


    在保險業界被尊稱為「全球社的魔女」的精明女社長。


    「happy birthday. 槍羽」


    魔女社長夏川誌織吐出流暢的音節。


    「哈、為什麽您會在這裏?」


    「我聽女兒說的」


    夏川社長的身後,真織尷尬的站著。她穿著大膽暴露出香肩和乳溝的禮服。身材高挑的她很適合這套讓人大飽眼福的衣服,要是默默露出微笑的話肯定大多數男人都會墜入愛河。


    但她卻一臉不爽的扭頭看向一邊,臉上寫滿了「被逼的」。


    「好了,真織。把禮物送給槍羽吧」


    聽到母親的話,真織極不情願的遞過身後的白薔薇花束。兩室一廳的公寓門口頓時飄散著薔薇的香氣。


    「祝賀你」


    「哦、哦哦。謝謝」


    「又離死亡更近一歲了呢」


    「……」


    她噘嘴說著討人厭的話。全力避開「可愛」要素的jk。這才是夏川真織,這樣的感覺反而給人一種好感。


    我接過花束,向她的母親詢問。


    「您為了這種事還特意到八王子來嗎?」


    「這是我未來女婿的生日,不來慶祝一下怎麽能行呢?」


    她一臉平靜的說出這種既定事實一樣的話。


    看來這位魔女是千方百計的想把我和自己的女兒綁在一起。我也能理解真織不爽的心情了。


    「對了——」


    夏川社長又開口了。


    「那邊那雙鞋子是誰的?」


    她美麗的雙瞳聚焦於花戀放在門邊的平底皮鞋上。糟了,開門之前應該先藏起來的。


    「那是我妹妹的,怎麽了嗎?」


    「啊、這樣啊。你和妹妹一起住呢」


    她這麽說,但瞳孔中一點接受的意思都沒有。


    「那再旁邊的那雙鞋呢?」


    「…………那也是,妹妹的」


    「哎呀,你有兩個妹妹嗎?」


    「我隻有一個妹妹,兩雙鞋都是她的啦」


    這樣的辯解真是讓人痛不欲生。雖然兩雙鞋很相似,但細看之下就能發現尺寸並不相同。雛菜穿23的,花戀的鞋子比她的還要大些。


    夏川社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時候,得到業界公認的女傑才露出柔弱少女般的表情。


    「槍羽,你在工作上那麽精明,生活方麵可就差遠了啊,居然撒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謊」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我對這雙鞋子有印象,就在前幾天才有個少女穿著來過我家……也就是說,她在對吧?」


    魔女朝著屋裏呼喚。


    「花戀、南裏花戀,你在的吧?」


    沒過多久,她就怯生生的出現在門口。


    「啊、啊哈哈……你好,誌織阿姨」


    夏川社長聳了聳肩。


    「高屋敷貴道似乎沒說假話呢,我還以為他隻是嘴硬逞強而已,沒想到還真的讓公司員工和自己孫女交往」


    花戀尷尬的低下頭,我也無話可說。真織小聲的嘟噥著「所以都說叫你們快逃了」。


    唯一露出微笑的魔女又說。


    「接下來就讓我們好好聽一聽你們第一次邂逅的故事吧」


    ◆


    在我家十多平米的的客廳裏,男性一名,女性四名。


    成熟女性身上的香水味、青春期少女們特有的清香、再加上薔薇的芳香夾雜在一起,縈繞著的空氣已無法用語言形容。一般來說這麽多種類聚集在一起不是應該形成更好聞的香味嗎,但現在總覺得空氣都嗆人。


    如果是輕小說的話這時候應該高興得跳起來大喊「後宮來啦!呀吼吼!」才是,但不巧這隻是個社畜物語。室內飄蕩著沉重的氣氛,凝成形壓在我原本就已僵硬不已的肩上。


    夏川母女坐在沙發上。


    與她們相隔一張桌子,我和花戀並排坐在坐墊上,而稍遠些的椅子上,花戀正津津有味的看戲。


    「——原來如此,我已經理解了」


    聽完我們從網咖邂逅到業務命令的奇妙故事後,夏川社長一臉平靜。雛菜泡的五人份紅茶都已經涼了,忘在桌邊角落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看來是走錯了片場。


    「那個男人居然是這麽想的啊。利用工作命令你們交往這種不解風情的做法,還真是會濫用職權呢」


    還是一如既往的對高屋敷社長挑刺。


    夏川真織雖然在協同中心上妥協合作了,但在她心中商業信譽和個人評價似乎是兩回事。


    「……我也反對過的……」


    對以花戀微弱的聲音,魔女毫不留情的回應。


    「也就是說,花戀你和槍羽能交往不就隻是因為高屋敷貴道的身份嗎?」


    「這、這個」


    「你敢說一點也沒有嗎?敢對天上的母親——歌子發誓嗎?」


    聽到母親的名字,花戀低下頭。


    「媽媽,你說的太過分了」


    真織似是責備的這麽說。


    順便一提她說「穿這件禮服身上好冷」,於是又加了一件運動衫披在肩上。那是學校規定的隻在單調純色上印有校徽的運動外套。選擇運動衫搭配禮服的女高中生。嘛、還真像是她的風格。


    「誰要和誰交往都是個人自由吧?媽媽沒資格說三道四的」


    出乎我意料,真織居然說出支持我們關係的話來。


    魔女長歎口氣。


    「看來你們還完全不知道呢,槍羽現在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誒? 這是什麽意思?」


    一直安分待著的雛菜探過身來問道。表麵上一幅乖巧可人樣的妹妹在大人麵前還是會好好說敬語的。她平時常蓋的毛毯也放在身邊。


    「哥哥有那麽出名嗎?」


    「嗯,這當然了」


    魔女點了點頭。


    「槍羽提議阿卡迪亞與全球社合作建立協同客服中心,這件事是熱門新聞,你應該知道的吧?」


    「誒、那居然是哥哥完成的嗎?」


    雛菜看著我驚叫出聲。


    「你怎麽會知道這事?明明又不看報紙的」


    「怎麽會呢,我很清楚哦!畢竟電視和網上都在報道嘛,還上過頭條哦!?」


    上周阿卡迪亞公司和全球社合作的新聞一經發布,立刻就成了人們時常談起的話題。正因為此前一直是「不共戴天之敵,命中注定的對手」這種關係,所以帶來的衝擊才這麽驚人。就連國外都有報道出現,特別是在阿卡迪亞本國美國和全球社本國英國,那邊對這件事的熱潮甚至要超過日本這邊。


    某位經濟學家在晨間時事節目上這麽評價。


    『以此為契機或許能促成國際性保險公司局勢洗牌。假如阿卡迪亞與全球社合並,將成為全球最大的保險公司,業界版圖也將大幅變更,或許對今後趨向於自動駕駛的汽車業界也會產生影響吧。簡直說得上是神謀鬼智,負責人的心胸格局之大可見一斑』


    在了解實際情況的我看來,隻覺得想笑。


    這位自稱·專家的人要是知道了「我隻是為了保護八王子的臨時員工們,才靈機一動想出這個辦法」又會說什麽呢。


    雛菜長舒一口氣,看我的眼神和以往不一樣了。


    「是哥哥工作的公司啊—我是想到這個才會看的新聞,沒想到居然還是哥哥主導的。因為是個總感覺很嚇人的白胡子老爺爺接受的采訪,我還以為應該和哥哥沒關係呢」


    「那個人,是花戀的祖父哦」


    夏川社長接過話頭。


    「小妹妹會驚訝也正常。國內損保公司的融合吞並一點也不稀奇,但外資保險企業在日本的業務結成同盟,這還是從未曾出現過的事。就連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我,也從來沒想過居然會有這麽一天。本國的ceo還特意打電話問『你是認真的嗎』。在他問了『是你提議的嗎?』後,我告訴了他槍羽的事。他對槍羽搞定那個“超人”喬治·阿卡菲爾的故事可是聽得津津有味哦」


    說著魔女喝了一口已經涼下來的紅茶。雛菜說著「我去給您再添一杯!」站起身來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開了,似乎是聽到哥哥被誇獎自己也覺得高興。


    「雖然新聞上沒有報道,但業界的小靈通們都知道誰是『真正的中心人物』。現在金融界的大佬們可是都很關注你的動態——怎麽樣,槍羽,成為時代的寵兒是什麽心情」


    「這樣啊」


    我的回答蠢爆了,自己也完全不懂。我自身一點沒變。明天也要上班啊—好累啊—煩死了—公司會不會起火災啊—我就隻是這麽一個煩惱著的社畜而已。


    喝了口雛菜積極泡來的溫熱紅茶後,夏川社長對花戀說。


    「你覺得自己配得上這麽矚目的槍羽嗎?」


    「……」


    「槍羽已經不再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了,但你還隻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我說的不對嗎?」


    花戀一直低著頭,沒有一點要反駁的跡象。總是積極向上的她這個時候沮喪的垂下雙肩。


    「別再說了,媽媽」


    真織大聲呐喊,眼中燃起火焰。


    「再這樣羞辱花戀,就算是我也會生氣的」


    「那是夠資格的大人才能說的話哦,真織,你有這份資格嗎?」


    魔女即使是麵對親生女兒也毫不留情的話語。


    而女兒也不遑多讓。


    「資格什麽的都無所謂,要是朋友在自己眼前被羞辱還不發火那才叫奇怪。還是說媽媽你想把我培育成那種薄情的人嗎?」


    母女間迸裂出激烈的火花。


    我故作兩聲咳嗽,用以調和緊張的空氣。


    「夏川社長,感謝您的一番善言。但您似乎是有些誤會」


    「誤會?」


    「我們交往的開端確實是因為她祖父下達的不合理的『業務命令』,但現在我陪在她身邊是我自己的意思。並不是受誰的強迫,您應該也沒有理由指責她」


    夏川社長微妙的皺起眉頭。


    「那還真是夠無聊的」


    「……」


    完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因為無聊就不去談戀愛嗎……


    嘛、對這個魔女來說戀愛也不過是種餘興節目而已吧。這就是我這種平民和大企業的掌舵者之間的差距嗎。


    在這段對話的時間裏,花戀一直低著頭。


    夏川誌織對花戀說了些嚴苛的話,卻對她做的蛋糕讚不絕口說「不愧是歌子的女兒啊!」。似乎是又想起了花戀母親這位做點心的巧手,還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和歌子女士的回憶。真織邊看著不同尋常的母親邊吃下了兩片蛋糕——連我的份一起。


    「要我送你到家嗎?」


    花戀對夏川社長的邀請搖了搖頭,夏川社長也不再說什麽,轉而看向我。


    「下次再見麵就是在兩家公司的聯合會議上了吧」


    「……是」


    完蛋,給忘了。


    我的日程安排都交給能幹秘書了,自己記住的隻有某頁遊的活動時間,實際上隻是個無能的廢物。


    但夏川社長卻對我很是期待。


    「我們公司還有些人不認同兩家合作,期待你能展現出與花菱中央銀行對決的舌鋒將他們說服。我看好你哦,槍羽部長」


    我在陽台注視著她們乘坐的高級轎車疾馳而去,不由地沉沉歎氣。


    到底是搞什麽啊……


    真是想撮合真織和我嗎?還特意跑到八王子來,是為此確認我是否真的和花戀在交往吧。


    回過神時,已經到了傍晚六點多。從陽台上放眼望去,居民區已經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夜色中。差不多也該讓她回去了。


    花戀正在廚房洗水池清洗茶杯和盤子。今天她沒有選擇製服而是穿了便裝來。純白的罩衫、隻遮到大腿的皮褲。她選擇這套比平時更成熟的搭配,是想表現得和我這上了年紀的人更相稱些吧。


    但她的背影看起來卻滿是失落。


    「花戀」


    「啊、在。怎麽了嗎?」


    「時間差不多了,天色有些晚了,我送你到車站吧」


    她一瞬間露出笑容,卻又馬上轉為不安。


    「但是,如果被鄰居看見的話,槍羽先生……」


    「今天是特例,畢竟我過生日嘛」


    這個理由好像和這件事關係不大。


    但我決不能讓她就這樣一個人回去。


    為了不讓公寓的其他居民看到,我選擇走樓梯。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就是隻隔著幾米也很難看清臉。這樣的話應該不會輕易暴露吧。


    就連去車站的路線,我也選了沒什麽人影的沿河路。


    「小野貓·溫克絲裏好像也有這樣的場景呢」


    「啊啊,是動畫師主角和青梅竹馬的新人聲優一起在河邊散步的場景吧」


    「嗯嗯,他們互相吐訴各自的煩惱,關係一下就變親密了呢」


    花戀開始還像這樣開心的和我一起走著,不停的提起小野貓·溫克絲的話題。我們還各自列舉了自己喜歡的台詞和場景。


    但沒過幾分鍾話題就中斷了,我們都沉默下來。


    本來的話聊上一兩個小時也不是問題,但。


    「你很在意夏川社長剛才說的話嗎?」


    過了一會她才做出回應。


    花戀依然麵向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其實都知道的。我隻是因為爺爺的原因才能和槍羽先生交往。我都知道的。但是,果然沒辦法啊。被別人毫不留情的指出來還是會覺得紮心,還是會難受」


    雖然一句話裏一連串擬聲詞,但這樣更真實的傳達了她的心情。


    「我對夏川社長也說過了,和你爺爺的業務命令沒關係。讓你以作家身份出道,我們不是締結了這個契約交往的嗎」


    她又沉默下來。


    暮色當中能勉強看清她滿溢著憂鬱的粉白小臉。像是能映出影子般纖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柔軟的嘴唇。一位無可挑剔的惹人憐愛的美少女。但她的內心也隻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少女,一個在現實與自我意識的夾縫間煩惱著的,十六歲的高二學生。


    「槍羽先生牽頭成立協同中心的事,我也聽爺爺提起過。但事實上比我想象的還要宏大呢」


    「隻是周圍的人這麽嚷嚷而已,我倒是一點沒變」


    但花戀還是搖了搖頭。


    「如果說,我能成為作家出道的話,就能配得上槍羽先生嗎」


    「你沒必要考慮相不相配的問題」


    我這樣回答她。堅定的回答她。戀愛這種東西不該以相不相稱來評價。事業有成的女性,也會和沒用的小白臉交往,所以這個世界上也會有傾心於社畜的精英ol。


    但是、我不覺得才十六歲的她能明白這點。


    這不僅需要隻是知識上的學習,還得親身體驗過才能理解。這是我至今的人生經驗。


    「以夏川社長的視角來看,可能你還不夠成熟,但高中生不就該這樣嗎。要是十六歲就懂得了一切,那以後又怎麽進步呢。你到三十歲的時候,一定也是能賣出幾百萬部的作家」


    (譯:原文太繞,我語文不好可能表達不清楚,這一段是說戀愛不需要考慮雙方地位是否平等和勸花戀不必要求自己現在就有所成就)


    「是、這樣嗎……」


    「肯定是,之前投稿的友情故事不是通過了二次甄選嗎。這就是確確實實的進步。我可是到了大三的時候才通過呢,比起我來你已經做得足夠優秀了」


    這樣啊、她露出苦笑。


    「但是、我……現在……」


    忽然掠過一陣風帶走了她的聲音,我什麽都沒聽清。


    想回問卻又膽怯得不敢付諸行動,我們就這麽沉默的走著。


    走過河岸,走過居民區,來到了綠地公園門口。


    再走過對麵的十字路口就是車站邊的商業街了。


    「你還記得去年聖誕節的事嗎?就在這個公園門口,我和岬小姐吵起來了」


    「是啊」


    「那個時候岬小姐也說,因為爺爺是社長所以槍羽才沒辦法拒絕吧,所以槍羽先生才會和我交往。果然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這也沒辦法」


    「但事實並非如此」


    我果斷的接話,但好像並沒有安慰到她。


    「就是到現在,岬小姐也不會承認我吧。一定」


    是不是這樣呢,我也不清楚。


    劍野的事已經解決了,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沒有隔閡了。


    但她是否會認同花戀又是另一回事了。


    比起我和花戀交往,沙樹似乎更介意我指導花戀寫小說這件事。她有時會對我說「要不要試試再寫一次小說」之類的話,或許會和這點有關吧。


    「我和你交往得沙樹認可嗎?應該不需要吧」


    雖然這麽說著,但我也知道這和問題本質毫無關係。


    花戀她——簡單來說,就是想堂堂正正的交往。


    自己是配得上槍羽銳二的「女朋友」,她想讓前女友、好友的母親都能認同這一點。她想挺起胸膛表達這一點。


    說簡單點這就是種孩子氣的矜持……


    「岬小姐她,以前是輕小說編輯對吧?」


    「嗯,兩三年前吧,那時候她在一家還不錯的出版社工作」


    那是家下屬很多文庫的出版社,不知道她是在哪家文庫,也不知道她擔任過哪些作家的編輯,負責過哪些書。我沒問,沙樹也沒說過,我就更加避免去問她了。對夢想破滅的我來說,夢想世界中發生的事並不是什麽喜歡聽的話題。


    (譯:日本出版社下設文庫,相當於子公司,比如「角川書店」下設有「角川ホラー文庫」「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角川ソフィア文庫」等每個文庫負責不同類別的書籍出版)


    花戀當然也,不、她不一樣。


    她應該有很多想要問沙樹的事。


    「要是岬小姐看了我的作品會說什麽呢……」


    她的


    聲音充滿了不安。


    對曾和職業作家共事過的沙樹來說,還隻是夢想成為作家的花戀所寫的作品或許隻顯得幼稚,又或許能發現她身上的潛力也說不定。


    「……要給她看看嗎?」


    「誒?」


    「你願意讓沙樹看看你的作品,給出評價嗎?」


    不知道沙樹會不會同意,但要是花戀想的話我會試著去拜托她。


    花戀沉默著低下頭。


    長發遮住了她的側臉,我看不出她現在是什麽表情。


    終於,我聽到了她嘶啞的聲音。


    「等我……能寫出更滿意的作品吧……」


    「好的」


    我看到她袖口邊的手緊緊握著。


    這個問題或許過於殘酷了……


    我不該對已經因為夏川社長的話變得神經質的她提這個問題的。想成為作家的人內心都像玻璃一樣柔弱易碎,我知道的。但我卻問出這樣惡意的問題來。


    到了車站檢票口,她終於抬起頭來。


    「那再見,槍羽先生」


    「嗯,今天謝謝你。我會好好再重讀一遍小野貓·溫克絲」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而後消失在檢票口那邊。


    單薄的背影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弱不禁風。


    ◆


    一個人回家的路上,我慢悠悠的走著思考她的「不成熟」。


    夏川社長和花戀都說花戀的這份不成熟是「惡」。但我不這麽覺得。


    這種不成熟的地方,不正是jk的特權和魅力所在嗎?


    大叔之所以會喜歡高中生不也正是因為她們這份不成熟和可塑性嗎。


    ◆


    周一的早晨。


    這是一周最痛苦的時間,光是這個詞組就能殺死數萬隻社畜。因為太過痛苦,所以附上一聲哈欠至少稍作慰藉。


    今早嚴重睡眠不足。


    因為小野貓·溫克絲實在太有意思了,一口氣就通宵看完了四卷。


    哈、還是覺得這本書最有趣……


    主角是畢業於專科技術學校進入動畫製作公司工作的二十歲動畫師。作者通過他的成長來刻畫出動畫業界悲喜交加的故事。


    作為一本輕小說來講非常有特色。


    雖然沒有緊張的戰鬥,也沒有後宮喜劇,但卻莫名的有趣。當時在網上得到了相當多的評價。還被一些有名的輕小說書評家列入了推薦排行榜。


    作者喵男老師,也憑借此作獲得新人獎順利出道。


    聽說是以他自己的經曆為藍本描繪出來的故事,所以其中動畫製作公司的情形和對業界的描寫才這麽真實。這部作品,詳細講述了光鮮亮麗的動畫世界背後是怎樣的艱辛。


    當時和主角同歲的二十歲少年槍羽的感想是。


    「上班工作好棒啊!」


    「工作的人好帥啊!」


    當時是那樣夢想的。


    可實際工作後!現實……好無情……!!


    在我工作的理想鄉阿卡迪亞,別說背後的艱辛了,就是表麵也累得不行。就像件裏外都寫滿艱難困苦的雙麵衣服。外有過勞負擔,裏有無償加班。


    果然是這樣啊。


    小野貓中描繪的動畫業界不管再怎麽真實說到底還是個創想出來的世界,是個充滿創作感和成就感的世界。而客服中心這種地方,就是處於創想的對立麵。嘛、或許期待提高投訴應對技能和請求臨時員工加班就是這個業界的創造性吧。


    不管怎麽說,小野貓·溫克絲都是一部神作。


    熱情洋溢的故事,富有魅力的角色,這幾乎是部完美無缺的作品。唯一可惜的是寫到四卷就草草結束了。


    雖然前幾卷裏出現的伏筆都收回了,但登場角色心中還有未了的心結(雖然隻是我自己的感想)。


    槍羽少年心中留下了80%的充實感和20%的不滿。


    為什麽這麽有意思的作品才四卷就完結了啊!出版社的人都不長眼嗎!


    我這麽憤慨過。


    二十歲的槍羽少年搞不懂的事,三十歲的社畜明白了。


    也就是——銷量不好。


    所謂的腰斬。


    時隔幾年再讀到這本書,我再次認識到這是一部神作。同時,我也終於明白了這本書賣不出去的原因。


    當時輕小說的暢銷線處於戀愛喜劇和異能戰鬥的兩極分化。要想以跨媒體企劃為目標,幾乎就必須沾上其中一點。描述嚴謹工作場麵的小野貓沒能成為暢銷「商品」。


    這就是所謂的「分類錯誤」


    我覺得這沒什麽不對。


    打個比方來說的話就是「水果擺在魚店怎麽都賣不出去」的意思。即使這種水果是「無農藥汙染的水果」。會給我們中心打電話的人都是想做保險估價的客戶,要是我向他們推銷說「我們賣非常好吃的橘子,您看您需要嗎」,也隻會聽到「啥?」這種疑惑的回複吧。水果還是交給水果店來賣吧?客戶會這麽說。


    再者我覺得當時宣傳力度也不夠。


    畢竟輕小說每個月都有驚人的數量出版。除了各家出版社力推的「大賽獲獎作」和「網上大受歡迎的作品」以外,幾乎都會被埋沒。那麽大的書量就是想宣傳也沒辦法逐個確認。


    既然是真金那麽放著不管也自然能暢銷,雖然大致上算得上是個真理,確實也不是沒有就這麽賣出去的作品。但那是相當於「既然是s級的天才那麽不用學習也能被東大錄取」這種道理的東西。在這世上本來還有隻要稍微學習一下就能更進一步的a級秀才,但世界卻變成了隻有天才能生存下去的世界。


    當然,輕小說的商業模式本來就是要用那能賣出上百萬本的s級暢銷書來彌補其他書籍的虧損,所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沒錯——無可奈何。


    二十歲的時候,會對小野貓·溫克絲被腰斬感到憤怒的槍羽少年已經不存在了。


    三十歲的我,即使最喜歡的作品被腰斬也隻會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然後縮著肩膀接受。我就是變成了這種大叔,


    不過——


    果然、想要讀更多小野貓·溫克絲的故事才是真心話。


    現在不止有輕小說,還有輕文藝這種體裁。就連在網上發表小說的方式也出現了。如果是現在的話,小野貓·溫克絲也可能會因為出版方式能有更多機會吧……到底會怎麽樣呢……


    「嗬哈~……唔……」


    早晨九點,在部長室的辦公桌旁。


    才剛到上班時間,我就打了個大哈欠。正在確認文件的渡良瀨歪著頭問。


    「前輩,您累了嗎?才剛結束連休啊」


    「嗯,昨晚沒怎麽睡」


    二十歲出頭的時候,睡眠不足反而頭腦反應更快,到這個年紀了實在是受不了。好困、好想睡。以前的舊敵,村田·米歇爾·大五郎對睡眠時間少這點很是驕傲,那家夥還真是不得了啊……


    「今天有什麽安排?」


    「上午十點開始,有一場關於協同中心的宣傳會議。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前輩就空手去吧」


    今年已經二十四歲的美人秘書,說出的話也變得可靠了啊……


    「宣傳策略啊,真的需要那玩意嗎?」


    雖然剛才還在想宣傳是多重要,不過輪到自己親自來做就不想動。好煩啊。這部分就不能交給全球社來做嗎。


    當讓更多人知曉前輩達成的這一偉業!」


    「偉業啊……」


    不是,我一點切身的實感都沒有呢。


    「我好像啥都沒幹吧?」,就相當於這種感覺。


    我隻是為了守護自己的職場和夥伴而已。再說深一點的話,也隻是創造了一個契機,讓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關係鬧僵的老頭和魔女重歸於好而已。和生意、規劃、創舉什麽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了,說到宣傳還有件事要匯報」


    「哎……還有什麽事啊?」


    「我們收到了東西經濟新聞和pathos周刊提出的采訪申請,說是想就協同中心成立的經過對前輩您進行一次專訪。pathos周刊還想安排您和經濟分析者進行會談」


    屁股黑手又是誰,也太下流了吧。


    (譯:「pathos周刊」是很多漫畫中都出現過的虛構雜誌. 分析者的用詞和屁股同音)


    「推掉,都推掉吧」


    「但他們已經是第三次申請了」


    渡良瀨大聲說。


    「自從前幾天消息發表以來,六本木宣傳部已經收到很多媒體的采訪申請了。其中還有媒體說想寫一份實錄報道,請求貼身跟蹤采訪」


    「實錄報道啊……」


    反正標題一定是「虎鯨表演秀·過勞死之流」吧。哇、收視率絕對不好。至少我是絕對不會看。要是周日晚上看了這個我肯定會想自殺的。


    (譯:一般認為,野生虎鯨不會威脅人類安全1960年代以前,虎鯨仍受人們恐懼與迫害,直到少數野生個體被捕捉與馴養後,社會大眾對它們的觀念才開始有所改變)


    「算了吧,我可不想讓自己這張惡人臉上頭條」


    「但是前輩!」


    渡良瀨還想再糾纏下去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一位身著長袖毛衣與長裙,與春天一點都不搭的厚裝女性走進房間。平時總是蓬鬆散亂著的頭發今天簡潔的紮成一束。胸前被一片柔軟撐起來的宏偉之物讓人看得眼饞。


    城尾琉璃子。


    八王子客服中心的係統負責人,負責搭建兩家公司共同使用的客戶管理係統。對這個協同中心產生極大作用的二十七歲單身·媽媽。


    「唷,城尾。不用帶孩子嗎?」


    「沒問題,她也快完全習慣小學生活了……」


    城尾露出微笑。她一個人養孩子,平時總是在家工作。


    匯報了一下係統搭建的進度後,城尾把帶來的紙袋遞給我。


    「很久沒做了,這次試著烤了些奶油蛋糕,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啊、謝謝」


    「雖然有些晚了,還是祝您生日快樂」


    一直冷著臉注視的渡良瀨嘴角突然抽搐起來。


    「您、您您您的、生生生日!?」


    「沒錯……銳二,昨天是你生日對吧?三十歲的生日」


    別再說三十歲這個詞了。還有,在公司就別叫我名字了。


    渡良瀨重複著張嘴又閉上,從椅子上站起又坐下的動作。bug了bug了,冰美人ai染上戀愛病毒了。


    看到渡良瀨的反應,城尾塗上淡淡口紅的唇邊抿出一抹笑。那是帶著些許優越感的笑。


    「哎呀,你居然不知道嗎?虧你還是秘書呢?」


    嚓、嚓。


    我確實是聽到了美人秘書被無數荊刺刺中的聲音。


    「嗒、嗒嗒嗒嗒、嗒!嗒————!」


    渡良瀨發出像是劍道口號一樣的怪聲,像是要反駁什麽。哎、完全沒聽懂啊。冷靜點吧kool美人。


    不再理會渡良瀨,城尾低頭行了一禮「有時間再來我家喝茶吧」,她留下刺激的話語。在門要關上的時候,又跟著扔下顆炸彈。她臉上微微泛著紅說「理彩子也說還想再見你」。


    門扉關閉的同時,我身上的冷汗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什麽? 這是……搞什麽。


    怎麽有種被逼婚的感覺。


    城尾以前也提出過交往請求,但我明確拒絕了。但城尾對我的好感卻並沒有因此下降,反而還采取了更積極的攻勢。


    和表象相反,完全是戀愛高手。


    無依無靠的她,一陷入戀愛竟然能發揮這麽強的行動力……二十七歲的單親媽媽。該不會她的戀愛等級比我還高吧。


    終於從驚慌中恢複過來的渡良瀨露出亡靈般憔悴的表情看向我。


    「祝、祝您生日快樂」


    「哦、哦哦。謝謝」


    我將城尾送的蛋糕放進包裏。實在是不想再刺激到她了。


    「雖然城尾是那麽說,不過對於三十歲的生日我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啦,隻會感到絕望而已。啊、自己已經這麽大年紀了啊,大概就隻剩下這種想法了」


    「……是這樣嗎?男性到三十歲時,不應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嗎?」


    「年富力強!」


    這是我最討厭的一句話。


    現在工作就已經夠累的了,還跟我說「接下來才是最該努力的時候」……別過了一半才讓我絕望啊。這個社會還要求我更加努力工作啊,太殘忍了吧。


    發了一大通牢騷,時間已經接近十點。會議要開始了。


    回過神來的渡良瀨一臉認真。


    「不管怎麽說,前輩您都是這個行業裏非常出色的人了。今天的會議上您也是主角,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知道啦我知道啦」


    我做出適當的回複,卻完全沒法抹消違和感。


    我曾多少次夢想著成為作家,登上榜首,作品被動畫化、被拍成電視劇。從小時候起就不知道想過多少次。


    這些想象總是讓槍羽少年的心髒加速跳動,光是想象,就讓我激動不已。


    但是自己會成為上班族出人頭地——之類的,這種事我一次都沒想過。


    地位上升,被大家奉承當然不差,但卻總感覺有些飄飄然,腳都要站不穩了。明明自己一點沒變,周圍的視線卻都變了。這樣一點興奮激動的感覺都沒有。


    要是我就這樣平步青雲,當上了董事社長什麽的——這樣又會有什麽變化嗎。賺的錢會更多?這我當然很高興了,但到時候我又真的有時間花這些錢嗎?隻要有時間和錢去網咖,我就已經滿足了。


    又或者——


    要是我在出版社或者動畫製作那樣富有創意性的公司工作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呢。就像小野貓·溫克絲一樣。


    哈……


    今天的心情,低落。


    ◆


    「總之,一定表現出新意!」


    從全球社過來的清爽係帥哥在宣傳會議剛開始就這麽大聲說。


    負責宣傳業務的宣傳部主任澤城爽太(28)。雖然年紀比我小些,但一點也不像我這種滿身體臭的大叔。無論是與纖瘦體型相得益彰的海色西裝還是微卷的發型,都展現出都市中成熟上班族的印象。土生土長的麻布人。高中時候曾參加過全國運動會的網球比賽。從都內一流私立大學畢業後,在英國留學兩年,最後進入全球社·日本工作。不管外表還是履曆都是那麽清爽。感覺都可以拉去拍牙膏廣告了。


    (譯:麻布,日本東京港區的高級住宅區)


    創新合作中的創新,也就是創新·the·創新!」


    ……你這貨,隻是想說創新這個詞而已吧?


    商務人士和創業者對創新這個詞愛得簡直過分。


    這對在高中時候的英語課上,將innovation讀成「innnobesyo」而引起班上一片笑聲的我來說,可是最討厭的回憶了。


    有人對小爽提出異見。


    「不、澤城主任,你錯了」


    是哈姆太郎,我們的權田公太郎課長(48)站起身來。


    「你說樹立新印象,這種玩意是客戶期待的嗎!?保險商品所需要的僅僅是可靠性和穩定性,隻有這兩點而已! 不是嗎!?」


    他的話語充斥著熱意。


    坐在他身旁的胡桃敦瞪大了雙眼。那表情與其說是佩服,更多的像是「這貨到底是怎麽了……」的感覺。


    要說這隻倉鼠,自從他小女兒升上高中以來,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幹勁。


    迄今為止他隻會奉承六本木的大人物,現在終於覺醒了工作動力是不錯,但這也太過頭了吧。


    遭到反駁的小爽猛烈搖頭。


    「就是因為這個樣!就是因為這樣,保險才被人說是迂腐麻煩的東西! 權田課長你腦子就這麽死板嗎! 還是說阿卡迪亞的人全都是這樣!?」


    課長也一下瞪起雙眼。


    「不不不! 在我看來,從全球社過來的你才是在說些什麽不負責任的話呢!全球社的家夥都這個樣嗎!?」


    「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這樣!」


    「不不不! 不不不!」


    在激論不休的會議室中,要忍住不打哈欠真是難死了。


    幹脆直接睡吧……


    當主管的時候我經常是一直在接電話,根本沒有時間讓睡意冒出來。不過成為部長後,總是一個勁兒的開會開會開會開會。煩死了,這樣怎麽可能不犯困嘛。


    「槍羽部長!」


    突然有人叫到我的名字。


    小爽瞪著閃亮閃亮的眼睛看著我。


    「槍羽部長,您怎麽看?務必請您賜教!」


    他的態度十分謙遜。說什麽「賜教」,你清爽的角色風格哪去了。


    小爽看向我的眼神,是羨慕——是對我年紀輕輕就取得高地位的憧憬。他的發言中不免透漏出對阿卡迪亞的抗拒,但似乎唯獨對我另眼相看。


    「嘛、普通來做不就好了嗎」


    「普通? 普通是什麽意思呢?」


    「普通不就是普通嘍」


    連我都覺得自己的回答有些隨性。要說老實話我想回答「隨便哪邊都可以啦」。實在抱歉,我答不出他這個高意識派想聽的回答。


    小爽抱著肩膀開始沉思起來。


    「實在非常抱歉,槍羽部長。現在的我似乎還沒辦法理解您的深意」


    「不、我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這件事請允許我回去仔細斟酌。我會經過深思熟慮再答複您!」


    「都說沒什麽深意啦!」


    這種的,叫啥來著?「光環效應」是吧? 如果對方是帥哥名人之類的話,不管說什麽都會去積極接受。


    在他心中,「槍羽銳二」應該是個經過刻苦努力取得成就的人吧。


    可惜我其實隻是個沉迷輕小說而沒睡夠的三十歲老男人而已。


    無知,既是罪孽,也是幸福啊。


    ◆


    會議在這之後也是一片激烈戰況,兩家公司的年輕人們提出各種各樣的意見。


    「在電車和公交上粉刷廣告怎麽樣?來往於立川和八王子,以家鄉企業為宣傳點?」


    「我們可是保險公司,那種浮誇舉動反而會造成反作用吧。不如在官網上刊登各界著名人士的評價怎麽樣」


    「這種玩意誰會看啊?那還不如圍繞兩社合作推出的服務來宣傳——」


    諸如此類、一片吵鬧的景象。


    反反複複討論了三個多小時,還是沒得出結論來。哎—、浪費這麽長時間有什麽用?開這個會有意義嗎? 當初我的方針是不舉行會議來著。


    讓各部門的負責人一起適當表決下,剩下的交給宣傳方麵自己搞就好的。


    但遭到了高屋敷社長反對。


    「會議這種過程,並不是為了得出結論才舉行的」


    「比起得出一個更好的結論,舉行了會議這個事實更為重要」


    「簡單來說,就是要『這是大家一起商量出來的結果』這個免罪符」


    「我可是很期待阿卡迪亞和全球社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哦、槍羽部長」


    也就是說這場會議是必要的「手續」。


    比如說,這件事要是由獨斷專行——阿卡迪亞方麵來決定,在不幸失敗的情況下,全球社的人就會產生反抗。「看吧,這就是你們不聽勸的後果」。


    但如果是通過兩家公司開會決定的,那就成了「大家一起做出的決定」。


    這樣的話,就算失敗了那也都是「大家的責任」,誰都沒有做錯。


    簡直讓人作嘔。


    雖然讓人犯惡心——但另一方麵,這也是條真理。說到底要否定這個流程,就相當於是否定民主主義。還是說獨裁者統治的國家會更好?


    道理我都明白,但麻煩事還是會覺得麻煩。


    而且之後還有更麻煩的等著我。


    「槍羽部長!」


    會議結束後,我剛走出房間就清脆的聲音叫住了。是全球社的女員工,小爽的部下。名字嘛,忘記了。


    「呃呃呃、這個,方便的話請您嚐一下!」


    「嗯?」


    我正驚訝著,她遞過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這是馬卡龍,您不喜歡甜食嗎?」


    「……不、挺喜歡的」


    「呀、太棒了!這個,是我在立川有名的甜品店買的哦—」


    還以為她把東西給我就會走了,沒想到還留下來閑聊。這是個很適合留馬尾的圓臉妹子。她表現得一幅天真爛漫的樣子,但眼神中卻充滿算計。


    這算啥。是疏通我這邊來使會議更有利於他們嗎,還是單純的「追求」我……


    不然怎麽可能會有ol願意接近眼神凶惡的三十歲老男人。不、會不會是那個光環效果的影響,真的覺得我帥呢?我去,那為什麽初高中的時候不給我這種光環啊!


    「那個那個啊,人家可以問個問題嗎?部長您,有女朋友了嗎?」


    「……不、這方麵還」


    「如果您還單著,我可以當候選嗎?」


    就在她來勢洶洶準備再發起進攻的時候。


    如般若鬼一般怒目的冰美人秘書忽然出現在圓臉馬尾妹身後。


    「丸島小姐,您說的這件事和業務有關係嗎?」


    「嚇!?」


    「部長開會已經很累了,請您沒事就不要再作打擾。如果是有東西要傳達,還請先提交給我這個秘書」


    對上會放凍結波的渡良瀨,圓臉馬尾妹立刻逃開了。


    (譯:「凍結波」勇者鬥惡龍中的技能,消除對方所有增益buff)


    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渡良瀨才轉頭看向我。


    「……前輩」


    「是」


    好嚇人,我隻剩下這個想法。


    「這是全球社一位名叫角田的女性贈送的給您的物品。她企圖直接交給您,我抓住她阻止了犯行」


    我提心吊膽的接過紙袋。


    流下冷汗時,敦從會議室中走出。


    「真不錯啊,槍羽先生也太受歡迎了吧。全球社這麽多可愛的女生,您就不打算選一個嗎?可是有這麽多女生都巴不得圍著您呢~」


    「……」


    快住嘴!別再刺激渡良瀨了!一點都沒有察覺我的心思,敦還在說個不停。


    「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三十歲的王老五,而且還是中心部長。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結婚對象了。就算臉長得像個通緝犯也會有人送上門來吧」


    「你這混蛋……」


    對我就不能尊重點嗎。


    另一邊,渡良瀨一直沉默著,像是在揣測我心思一樣盯著我。她的眼神好嚇人,哇好可怕,這樣子離病嬌隻有一步之遙了啊。


    敦毫不在意的繼續輕佻的說著。


    「小綾是不是太大意了?」


    「什、什麽意思?」


    「這麽下去,槍羽可就要被人搶走了哦?」


    「我、我我沒、沒沒、沒什麽。隻、隻要能在工作方麵幫到前輩就夠了!」


    真夠正經的、敦聽了笑起來。


    「對了,槍羽。這次宣傳怎麽辦?有什麽想法嗎?」


    「沒,怎麽會有啊——光是要開會就煩死人了」


    「哈哈、同感」


    下次開會的時候,不管是什麽方案都得定一個下來。社長說的免罪符,開兩次會也該夠了吧。


    渡良瀨帶著深思後的表情說。


    「那個、前輩!下次會議,能讓我也發表下意見嗎?」


    「你?」


    這屬於秘書的工作範疇。


    雖然我想說這會增加負擔,但渡良瀨的眼神很認真。更確切的說,她全身都散發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氛圍。


    「我一定會拿出讓大家都滿意的方案!拜托您!」


    「……好吧,量力而行哦」


    「謝謝您! 我馬上就去準備!」


    利落的敬了一禮後,冰美人快步離去了。我這又不是軍隊啊。


    「哇、小綾好努力—」


    目送走她的背影,敦又悠哉的說。


    「為了追上槍羽真是拚命啊,也太可愛了吧」


    「希望不會是場鏡花水月吧」


    不管是花戀還是渡良瀨都太過著急了。


    花戀是高中二年級,渡良瀨是工作二年級。兩個人都潛藏有優秀的才能,但目前還處於積攢經驗的階段。逞強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但現在跟她們說這些也沒用吧。


    這世上的大多數事情都得自己親身體驗過才能明白。


    ◆


    在公司裏突然意識到時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晚飯也忘記吃了。


    肚子、好餓。


    會議結束之後我就一心一意的批複文件,都變成蓋章機器了。我是覺得這大部分文件都是不需要我蓋章就能執行的,但公司流程要求蓋章,我也沒辦法。


    保險這東西,就是手續手續的。


    比如說在支付一定金額以上的保險費時,必須請示部長級以上的意見得到同意才行。那麽部長是要判斷什麽呢,一句同意有這麽麻煩嗎,其實並沒有。僅僅隻是遵從前例而已。這麽一來把工作手冊交給下屬不就好了嗎,但萬一出事的時候又有「該誰負責」=「該把責任推給誰」這個問題。始終不能破壞這個係統啊。肚子好餓。


    原來升職就是蓋章的次數增加啊——


    三十年如一日,槍男終於悟出了這個道理。肚子好餓。


    啊—……


    我想吃魚。


    要烤的,烤魚。


    聽說有單身男性有時會無緣無故想吃烤魚這種說法。


    這時候隻有去沙樹在的居酒屋。車站附近有很多家庭餐廳和快餐店,但想吃烤魚隻有居酒屋這一個選擇。


    就這樣,我離開公司直奔車站東麵。已經通知雛菜說今晚要接待客戶晚點回去。我去見沙樹,要是這麽說她肯定會誤會什麽吧,所以我選擇撒謊。


    上一次掀開這白色的門簾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吧。


    自稱看板娘的女生對好久沒光顧的常客說的第一句話是。


    「喔、歡迎光臨,三十歲」


    來這招啊……


    順便一提昨天她有發line消息給我。「槍羽,你現在已經是三十歲的大叔了吧,真的嗎!?」當然那已經成為已讀消息了。


    「煩死了,你還不是早就三十歲了」


    「對不起哦,我是性感星來的性感星人。性感星人的年齡上限是二十九歲,所以我不會再增長年齡了哦」


    三十歲的女生說著意義不明的話。


    「我要烤魚,好吃的那種」


    「收到—。今天有銚子產的鰤魚,大力推薦哦—」


    她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廚房。


    向今天也依然沉默著工作的老板點點頭打完招呼後,我便坐在吧台的老位置。


    我用打工的女大學生遞來的濕巾擦了擦臉。雛菜看見的話可能會說「怎麽會,哥哥居然像個大叔一樣」,沒關係,反正我都三十歲了。


    沙樹說的沒錯,這照燒鰤魚簡直是極品。魚肉本身自不必說,調味料也很香。微甜的佐料味完美溶入魚肉脂肪,送入口中便溢出醬香。


    雖然配上常喝的「而今」也不錯,但我還是想配飯吃更好。


    「這個再給我來一份,另外還要一份白米飯」


    「怎麽了槍羽,這麽餓啊?又加班?」


    「是啊,最近忙死了,一堆麻煩事……」


    一時間,我突然想和她商量下花戀的事。如果是沙樹的話,也許能對現在的她提出合適的建議。


    「嗯? 什麽事?你怎麽了?」


    「……不、沒事」


    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什麽也沒說。


    那之後,沙樹就再也沒提起過花戀。


    恐怕今後也不會了吧。


    正在我享用照燒和米飯的時候,有新客人進門。


    「歡迎光臨—」


    沙樹爽朗的出來接客,臉上的笑容又忽然凝固。


    那位客人是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


    他穿著花哨的,像是夏威夷衫樣式的襯衫。怎麽看都不像是在公司上班的人。身材高大卻又消瘦。白俊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不如說他整張臉本身就帶著笑意。他的眼睛微微垂下,嘴角兩端輕輕上揚。雖然對中年男性這麽說有些奇怪,但他長了一張「讓人親近的臉」。這樣的表達方式應該比較合適吧。


    充斥著客人聲音的嘈雜居酒屋一瞬間靜下來。大家都注視著他。環繞在他周身的氣質就是那麽奇異、溫暖——在上班族客人疲倦的氣氛中顯眼的飄蕩著。


    「呀、沙樹。好久不見了」


    「……主編……」


    男子苦笑著擺擺手。


    「我已經不是主編了,你知道的吧?」


    男子坐在我身邊的吧台位置,點了啤酒。


    沙樹臉色僵硬的回到廚房。


    我稍微瞥了一眼觀察他柔和的臉。


    ——總覺得眼熟。


    以剛才的對話來看,似乎是沙樹在出版社工作時的上司。這樣的話應該和我沒什麽接觸機會吧,是在哪裏見過呢?


    他叫住放下啤酒和玻璃杯後就想離開的沙樹。


    「你有好好考慮過嗎,我之前說的事」


    「我應該已經拒絕過了」


    的。我的公司很需要你這樣的優秀員工」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所以……」


    「確實這家店味道一流,酒和菜都那麽入味。但你也可以走到更高的舞台上去啊?」


    原來如此,我大概懂了。聽起來就是說他自己創業開辦了公司,現在想拉沙樹入夥的感覺。


    嗯……?


    主編……創業……


    「啊————!?」


    我不禁叫出聲來。


    沙樹和男子都驚訝的看向我。


    ……給我冷靜點,冷靜點。冷靜點啊。


    我清了清嗓子才開口。


    「抱歉打斷你們。失禮問一下,難道說您就是『王道文庫』的禦旗主編……?」


    男子撓了撓頭笑著說「真沒辦法啊」。


    「嗯,沒錯,我就是禦旗」


    「果然啊!」


    我充滿緊張與興奮的聲音顫抖著。


    輕小說界人人謳歌,與眾多人氣作·名作有關的著名主編就在我眼前!


    禦旗先生爽朗的笑起來。


    「不過我已經從王道文庫辭職了哦。現在自己開了公司,正在招賢納士呢」


    「當然知道——了解!您負責的『小野貓·溫克絲』和『殲滅的瑪姬娜』我可是讀了一遍又一遍呢!」


    他臉上浮現出訝異。


    「已經被動畫化四次的『殲瑪』先不說,你居然連『小野貓』都看過。真是個意誌堅定的人」


    「我、我是、是喵男老師的忠實粉絲!」


    他高興的笑了笑,眼神變得深遠。


    「要是喵男聽到一定會很高興吧。居然還有這麽熱情的粉絲」


    「那當然了!昨天正好入手了簽名書,我打算當成傳家寶」


    「——喂、你們」


    聽到沙樹尖銳的聲音,我才回過神來。自己一時興起,竟不覺中插入到別人的隱私話題。


    「實在對不起,打擾到你們談話了」


    沒關係,禦旗先生笑著說。


    「這也算是種緣分,就給你一張我的名片吧」


    他熟練的取出看上去很高級的皮革名片夾。


    名片上的公司名稱是「躍動之藍」。


    職銜為董事長兼自由自在的製作人。


    老實說這種洋文職銜總讓人覺得可疑,但「累計三億部」的禦旗廉太郎就是這麽報出名號的。他有充足的實績佐證。


    「實在抱歉,我現在身上沒帶名片」


    「沒關係沒關係,順便問一下你是做什麽的?」


    「……就是普通的、公司員工」


    「啊、是有正經工作的人啊」


    就在這時,從他胸前的口袋響起手機鈴聲。


    他一看到手機畫麵就拍腦門說「糟了」。


    「實在不好意思,我有工作得趕緊去處理。當個製作人也真是的,完全閑不下來啊。真麻煩」


    他將錢放在桌上然後起身。


    「那再見了,沙樹。請再積極考慮一下吧,真的拜托你了!」


    沙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沉默著。


    門扉關閉,我抑製住興奮向青梅竹馬說。


    「沙樹……你真了不起啊」


    「誒、什麽?」


    「我都不知道啊,你所在的編輯部就是那個王道文庫吧,而且還是禦旗先生的部下」


    禦旗是對禦旗主編的昵稱。因為「禦旗」又可以讀作「ゴキ」。網上很久以前就有了這種稱呼方式,也有黑粉稱他為「小強」。一介編輯居然也會有黑粉,僅此就能理解他是出類拔萃的存在。


    (譯:禦旗「mihata」又可以讀作ゴキ「goki」,可以理解為ゴキブリ「gokiburi」蟑螂的簡稱.本文中兩種讀音我都譯為「禦旗」,歡迎提出更貼切的譯法)


    沙樹搖了搖頭。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打算再回到那邊的世界去」


    「……這樣啊」


    總是泰然自若的沙樹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似乎是真的發生過很多事。


    那可是被稱為最強輕小說出版社的文庫·王道文庫啊。我怎麽可能不在意她負責什麽作品。哪些作家——但還是不能踩線。


    「嘛、照你自己的想法生活吧」


    沙樹聽了噗的一聲笑出來。


    「槍羽你總是這麽說」


    「哪有啊」


    「就是有。我說要考東京的大學時候,還有我說要當輕小說編輯的時候,你都是這麽說的」


    接著,沙樹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又笑起來。


    「說起來,你剛才的樣子完全暴露了死宅本性哦?」


    「誒、真的嗎?」


    「肯定啊,『我、我我我是、是、是您的忠實粉絲!』」


    完全是充滿惡意的模仿。少來,這哪裏像了。


    「一點都不惡心嘛!」


    「不哦—、真的讓人看了想吐那種—」


    撲哧撲哧的笑著,沙樹又回去工作了。


    之後,我一個人往杯中倒著酒。


    一邊回味著遇到憧憬之人的餘韻,一邊盯著名片細想剛才的對話。「班上的人氣王」這句話浮現在我腦中,總之他們身邊一定會聚集很多人。而他看起來就像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失去那種「開朗」氣質的人。


    這是種好的意義上的稚氣。


    天真爛漫,單純,充滿魅力。


    果然身為一流的製作人,身上就必須要有那種明朗的氣場啊……


    ◆


    一不小心話就溜出嘴了。


    「你還真夠喜歡甜食的啊」


    立川車站附近,在咖啡店的收銀台前。


    點了滿溢著鮮奶油的冰可可的夏川真織,從錢包中掏出零錢的手突然僵住了。


    店員臉上露出驚訝,真織又若無其事的更正。


    「剛才的,搞錯了。黑咖啡。小杯」


    我還是第一見點咖啡還要加「黑」這個字的人。咖啡本來就黑色的吧,又不會變白。


    這也太死要麵子了吧。


    充滿抵抗意味的黑色長發。


    周日的午後。我和花戀,還有真織三人在逛完書店的歸途中。因為花戀說「想買些下部作品的參考資料」,所以我才作陪。說是資料,其實也就是些漫畫和輕小說。而立川有很多這種宅宅書店。


    邀請當地導遊真織時,她還問「真的可以嗎「你們不是想兩個人一起逛街嗎?」。但對我來說,其實還比較感謝真織的存在。要是和花戀單獨上街,總覺得有種援交、犯罪的氣息。三個人的話就像是「關係親密的兩名jk,和一名隨從」的感覺,至少不用擔心會有人報警吧。


    本來她們就是出眾的美少女,無論走到哪裏都免不了引人注目。活潑開朗的花戀,和冷淡陰沉……更正,是文靜的真織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比烈日與皎月。在休息日,人潮湧動的立川,擦肩而過的男性都會回頭觀望。到處都有人撞到一起,車流會變的緩慢或許也有她們的原因。


    避開旁人,我們坐在店裏最深處的包廂。因為有屏風的存在,可以暫時避開周圍的目光。


    「花戀今天買了好多啊」


    桌上的咖啡飄散著勸人喝吧喝吧的熱氣,而真織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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