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呀,昨天久違地騎自行車出來啊」


    班會前的教室中回響著嘈雜的說話聲。


    我如往常一樣來到學校。毫無顧慮地坐在座位上,聽著周圍的對話。


    就像是昨天夜裏的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然後去便利店的時候爆胎了」


    「爆胎前還滑倒了吧。你是在雪地上騎的嗎」


    「最近不是沒怎麽下雪嘛,所以啊」


    我後麵的兩個男生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談著。


    「爆胎麻煩死了。也懶得跑一趟修理店」


    「確實。而且店還遠」


    為什麽這種對話都能吸引走我的注意力。


    明明自己不再對話中,不知為何還是流入了我的耳中。


    「一不留意就壓到釘子上了」


    我迅速抬頭。後麵的人依然繼續交談著。


    「對對,我也經常看到學校周圍有釘子掉在地上」


    「就是啊,太危險了。正常來說怎麽會有釘子掉在這裏」


    「好像後輩說過連學校裏都看到過」


    「太危險了。踩到的話肯定會受傷吧」


    不安的內容扼住了我的呼吸。然後又聽到了更強烈的聲音。


    「我說啊,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撒在地上的啊?」


    “……最近有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不知為何,夕紀昨天發給我的消息又在我腦中浮現。我抬頭回顧四周,夕紀不在教室裏。是休息了嗎,話說我今天早上也沒和她一起過來。


    「有什麽目的啊,散的到處都是」


    我就這樣繼續聽著身後的交談。


    「這就是所謂的愉快犯吧」


    「啊,我小時候遇到過。到處散釘子」


    我身體凝固。壓抑著內心等待他們接下去的談話


    「我聽說花卷市內,接連發生過車禍啊」


    「哇,可怕。犯人怎麽了?」


    「聽說是被抓了……」


    「快看,是春告久」


    他們的交談就這樣中斷了。我把目光從窗戶移開。


    看到春告久剛好走了進來。手臂抱著書,應該是剛從圖書館回來。她將書和包一起放了下來。看來她來到學校後直接去的圖書館。


    「我說啊,那個傳聞,是真的嗎」


    背後的男生又開始小聲嘀咕著。


    「明明看著這麽不起眼」


    「這你就不懂了吧,畢竟連茜屋都能毫不在意地斷然拒絕」


    「但她真是會把事情做到那種地步的人嗎」


    最重要地方就這樣一筆帶過了,真讓人火大。


    但男生的語氣並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隻是充滿了好奇。


    而且我就這樣插進去否定他們也太蠢了。可能反而會讓傳聞迅速擴大。一種有刺痛卻觸碰不到的感覺。


    焦躁是我坐立不安。深呼吸也依然無法擺脫這種煩躁感。


    前排座位的春告久聽不到這裏的對話。她打開包,準備把教科書和筆記本放進抽屜裏。但是卻沒放進去。


    春告久把手伸進抽屜中。下個瞬間。


    嘩!


    一陣聲音在教室裏響起,傳來無數金屬掉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迅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嘈雜聲消失了,學生們也一齊看向春告久。


    「什……」


    春告久吃驚地看著椅子和地板。釘子散落地到處都是。


    嶄新的銀色釘子。沒有任何使用痕跡的嶄新的銳利釘子。


    「那是什麽」「為什麽有釘子」「為什麽在春告久的抽屜中」


    教室各處也議論紛紛。


    後麵的男生也驚訝地在討論著什麽。


    春告久盯著地板,不知道該怎麽辦。想要伸手又把手收回放在胸前。周圍的嘈雜聲也逐漸變大。


    「春告久」


    我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並叫她的名字,她轉過身抬頭看著我。


    平時那冷靜精致的臉蛋上,籠罩著不安的氛圍。


    「遠峰穀,這個是」


    沒的事,我點頭示意,然後彎下腰開始收拾釘子。


    春告久也在我旁邊蹲下,小聲說道。


    「你準備怎麽辦」


    「和學校反映」


    「沒問題嗎」


    春告久看了我一眼問道。我也開始擔心起我所隱藏的事情。


    我微微搖頭,用平靜的聲音回答。


    「是我的原因。抱歉,春告久」


    她的嘴唇緊閉,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早上好。哦,怎麽回事」


    老師帶著悠閑地聲音走了進來,察覺到異樣的氛圍後又停了下來。


    班會花了半節課的時間。


    然後我和春告久被叫到辦公室,把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昨天和今天早上的是全部都如實告知。但是自己公寓旁邊看到的事情我沒有說。


    「怎麽說呢,確實在學校裏時不時能看到釘子啊」


    老師也一臉困擾的撓頭。年級主任則皺著眉。


    「就算是惡作劇性質也太惡劣了。要通知大家注意一下」


    然後老師就和年級主任兩人交談了起來,總算是解放了。


    我們從辦公室出來,兩人一起前往教室。


    上課中的學校非常的安靜。偶爾會有老師的講課聲從緊閉的教室中漏出來。我們的腳步在這寒冷的空氣中回響,聽得意外清楚。


    誰都沒有說話。雖然有種很想交流的氛圍,但是因為太過安靜反而開不了口。


    到了二樓的樓梯平台後我停下了腳步。春告久也敏銳地察覺到並停了下來。


    「今天放學後」


    我發出聲,她微微抬頭看著我。


    「我給你說明。如果有時間的話,就來咖啡廳吧」


    「我知道了」


    ——她如此回答道,十分的直接了斷。


    沒有多說什麽,我們繼續登上樓梯。


    「不好意思,我們回來了」


    我說著打開教室的門。和以往不同的是在我走進教室後,大家一齊把頭轉向我們。在那些視線中,我察覺到還有夕紀。


    (原來你來學校了啊)


    我看向她,她則別過眼低頭看向桌麵。這不像是她的作風。平時表情豐富的她卻隻是用眼神對我交流。


    但現在還在上課中,所以也不好頻繁地看來看去。我和春告久像是要打斷大家的視線一樣快步走向座位,一句話沒說地坐了下來。


    講課就這樣在這充滿不安的氛圍中繼續開始了。


    ☆★☆


    早上的時間之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了。


    放學的班會時,擔任老師就早上的事情,告知我們要注意校內和周邊,並叮囑如果看到可疑人物或者行動的話一定要告知校方。


    然後今天就這樣結束了。


    「晴」


    在我急忙地做著回家準備的時候,夕紀走了過來。


    周圍的人也因為老師在班會上說的事情而騷動著,正在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討論。


    我看見春告久早已做好準備獨自離開了教室。應該是準備早點先去咖啡廳等吧,我的心思也完全跟了過去。


    「怎麽了,夕紀」


    「有時間嗎?」


    「之後我要去打工」


    「很快就完事的」


    看到自己青梅竹馬這沒有精神的樣子,我也不好拒絕她。


    我們一起來到走廊。還有好幾個人看著我們。一幅興趣滿滿的視線。


    我們在走廊取出各自的外套後,朝著換鞋櫃走去。


    「什麽事」


    我跟在夕紀後麵問她。她暫時沒有回答我,突然抓著我的手腕把我朝某個地方拉去。我看著沉默的夕紀的背影陷入沉思。


    夕紀把我拉到一個沒有人的校舍一角後停了下來,低著頭。


    「今天早上的事情」


    寒冷的走廊中傳來夕紀的聲音。


    「春告久的座位中……被人放進了釘子」


    「嗯」


    我用著沉悶的語氣回答她,夕紀咬著自己的嘴唇。


    「那個」


    她猶豫地說著。


    「那個……我也,是」


    「連夕紀你都,怎麽會」


    對於我的追問,夕紀麵色鐵青地咽了口氣點了點頭。


    旁邊的窗戶在太陽的照射下,在她臉上拉下一條長長的黑影。就像是把她從頭到腳分為兩半一樣。夕陽的光照在地麵逐漸減弱。黑色的影子就仿佛要和走廊黑暗的一角同化為一體。


    「晴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釘子」


    夕紀用細小的聲音問我。我盯著她藏在陰影中的眼睛。


    「也不是很久,就在最近」


    「應該是一個月之前……吧?」


    我瞪大了眼。夕紀緩緩地抬頭。


    她不在是平時那開朗而又豐富的表情。不管是表情還是眼神都籠罩著一層陰翳。


    「我本來,不是很想說的。因為晴,可能會很反感」


    夕紀說話變得一頓一頓的。


    「你不說的話我怎麽知道」


    我平靜地催促著她。但是夕紀又低下了頭。


    「…….釘子的事情」


    她低著頭,發出微弱又顫抖的聲音。


    她接下來的話也讓我更加吃驚。


    「是春告久轉校後發生的,對吧?」


    「——!」


    她出乎意料的指摘讓我一時難以接受,也無法整理思緒。


    某種意義上的正確。但是,她所說的話並沒有完全確鑿的證據。


    「什麽,意思」


    我終於擠出這麽一句話。夕紀此時的位置已經完全處於陰影之中。夕陽灑落在牆壁上,我所能看見的,隻有地上的一雙室內鞋。


    「嗯。去年還沒有的」


    「果然,啊」


    她的語氣像是壓抑著自己想說的或者是想問的。於是我問她。


    「那夕紀是在哪裏看到釘子的」


    「哪裏看到的,與你和春告久一樣啊」


    夕紀顫抖地回答著。


    「抽屜裏被放進去了好多,家的玄關門口還被撒了好多。免費郵箱裏還全是威脅信息……」


    「威脅信……那是什麽。什麽情況」


    「這是我想說的啊。為什麽連我都會?太奇怪了吧」


    夕紀抱著自己搖著頭。


    「太怪了啊,晴。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冷靜,夕紀」


    「為什麽連我都會啊?是因為春告久來了,才會這樣的吧」


    即使光纖昏暗但依然能看出她那慘敗的臉色。


    「也就是說,春告久自己,也和春告久她的傳聞有所關聯?」


    ——春告久的傳聞。


    我睜大眼睛陷入思考。


    我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從東京離開但依然牽連到了這片土地上的,惡意。並以這種銀色的東西出現在這裏……?


    「我好害怕,晴」


    夕紀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撲倒在我的胸前。


    我抱著她的肩膀,沉默地看著昏暗的校舍牆壁。


    就像是犯人就隱藏在這黑暗之中一樣。


    <二>


    ——瀕死的母親躺在白色的床單上。


    “你父親他在,哪……”


    身為孩子的我獨自站在床邊。


    姐姐和祖母去哪裏了呢。其他的人又在哪裏。


    病房之中隻有我和瀕死的母親兩人,現在又重回寧靜。


    明明現在是春季。


    但是病房中的寒冷讓我覺得宛如寒冬。病房中的每一處都散發著寒氣,包圍著我和母親。


    就像是故意要剝奪母親最後一絲的生氣一樣。


    “你父親他,為什麽,沒有來……?”


    她用毫無生機的瞳孔看著我,又重複了一遍。


    母親最開始住院的時候,是在我還在上小學之前。


    之後就不斷地處於出院和住院的循環中。


    忙於工作的父親,幾乎沒有看望過母親,幾乎都不回家的父親隻有在母親暫時出院的時候才會把母親帶回來。


    看到她們兩人玄關的身影,是十分讓我安心的事情。


    沒事的。已經沒事了。分散的家庭又重歸一體了。


    然而這幸福的時光總是在數日之內轉瞬即逝。


    “晴……你父親,在哪裏”


    衰弱地哀求聲,對於還是小孩子的我來說,就像是責備一樣鞭打著我。


    母親總是這樣,像幼小的孩子尋求著看不到身影的父親。


    但這個願望,隻有在母親暫時出院的時候才會實現。


    “你父親,他在哪。為什麽……沒有,來,我身邊……”


    母親。你一定知道的吧。


    你一定知道父親他為什麽沒有來吧。


    “晴。把他叫過來。把父親,叫到,這裏……來……”


    做不到啊。我做不到。你知道的吧,母親。


    父親不會來的。因為父親已經——。


    「久等了,春告久」


    我走上咖啡書屋「西格奈與西格奈蕾斯」的樓梯並喊道。


    站在書架前的春告久回過頭,輕輕地點頭示意。


    「沒事,別在意。我在這裏看書」


    她走向放著杯子的圓桌旁的沙發椅。


    她的動作很平靜。走路時微微晃動的製服和裙子下擺,坐下時像流水一般自然的動作,非常優雅且具有美感。


    我仿佛是在做白日夢一樣——雖然現在是傍晚了——我撇開心中的雜念,和她一起入席。


    聽完夕紀的話後,我和店長打了一通電話。店長告訴我春告久已經來了,並且在二樓的咖啡廳中等待,然後我告訴店長我馬上就會趕過去。


    「出學校之前,夕紀拉著我說了一些話」


    「也是……有關今天的事情嗎」


    眼鏡深處的眼睛從正麵看著我。


    「真敏銳啊」


    我壓抑著想要一直看著她那眼神的衝動,直截了當的進入話題。


    告訴她夕紀也和我們一樣被人給塞了釘子。


    還有自己家也被送了釘子的事情。還有威脅郵件。


    與事情是從上個月一月發生的。


    「送到我那裏總共是三次。次數很少。也沒造成什麽傷害。但也不是偶然的事件。很明顯是針對我的」


    我在馬克杯中衝泡咖啡。但我沒有喝,而是繼續用著沉重的語氣說道。


    「但是我不知道是誰幹的」


    我把手放在膝蓋上,在兩手間歎了口氣


    。


    春告久把裝備香草茶的杯子放在桌子上。


    「必須先弄清“原因”才行」


    「從動機開始思考嗎?」


    「我知道他的一個動機」


    她用那漆黑而又深邃的目光盯著我。


    「想要給遠峰穀打擊吧。但是,為什麽是釘子呢」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春告久的眼睛眯成一條線,讓我無法逃避。


    被她看穿了。但她應該沒看出具體的原因。然而想要在聰明的她麵前隱藏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已經被卷了進來。


    我做好覺悟然後開口。


    「我應該和你說過我雙親已經不在了吧」


    春告久點頭。她用專注於我的眼神作為她正在聽的證明。


    「母親是因為病。但是在不久之前父親已經去世了。父親的死因是事故」


    「……難道,事故的原因你有什麽眉目」


    春告久慎重地詢問道。我低下頭,我咬緊嘴唇猶豫著。


    「是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我終於拚盡全力說了出口。


    「當時的花卷市內…….到處都有釘子和圖釘散落的惡性事件發生。順便一提,犯人已經被捕了。不僅僅是散落釘子,這個人還到處戳爆汽車和自行車的輪胎」


    這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這份記憶,光是說著就好像舌頭上有著無數的釘子一樣。


    「父親因為營業非常忙碌。每天都會開車。事故發生的那一天毫無預兆的下雪了,父親因為匆忙又沒有時間換防滑鏈。剛好在兩天前左右去接暫時出院的母親的時候取下來了,因為父親要去補落下的工作所以走得很急」


    事故的詳情我是後來知道的。從祖母和已經去世的叔母那。


    我和姐姐聖隻能呆呆地聽著。


    「急著見客戶的父親的車打滑了,直接衝向了對向車道。然後運氣很差地對麵剛好有車過來,雙方都嚴重受損。事故非常嚴重」


    每一句話如石頭一般僵硬,我勉強吐出一口氣。


    「對向車輛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女性司機,和父親兩個人都當場死亡了」


    我暫時沒有說話。沉重的沉默,產生一種處於深海一般的壓力。


    「事故之後的檢證,我也知道了父親的車的輪胎出了問題」


    我打破沉默,繼續說著。


    「雪地再加上輪胎的破損,讓父親的操作產生了失誤」


    「……是因為犯人撒的釘子,讓你父親車的輪胎受損的吧」


    春告久緩緩地說道。她不是在詢問而是在確認。大概吧,我如是回答。


    「我可以這麽認為吧……因為事故死去的對方女性的家屬和關係者,現在正在對遠峰穀進行威脅」


    「誰知道呢。賠償責任已盡。不管怎麽說都應該放下了吧」


    也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在母親快要去世的時候把房子給賣了。祖母也出售了土地,然後住在了那狹窄而又破舊的公寓中


    所以我和聖才會被迫搬到東京的叔母那裏。


    「如果是被威脅了的話。就算他們在我們回到花卷後立馬進行也不奇怪」


    「確實。而且他們使用釘子也完全沒有什麽意義,我是這麽覺得」


    我微微一驚,然後看著春告久的眼睛。


    她兩手拿著杯子看著杯底。


    「為什麽會是釘子,又為什麽從一個月前開始……為什麽」


    春告久一直看著我。


    「連我和茜屋都送了啊」


    她強烈的眼神宛如要射穿一切。又像是要先拿我開刀一樣。


    「要傷害我身邊的人的方式,來威脅我。夕紀也確實非常害怕」


    「如果目標是遠峰穀重要的人的話,這個方法確實很有效。但是茜屋身為青梅竹馬可以理解,我的話就完全沒意義了吧」


    非常有效,但我說不出口。


    「而且還有其他遠峰穀重要的人吧」


    「恩……」


    「家人之類的」


    ——聖


    文靜端莊的姐姐的側臉在我腦中浮現。


    同時出現的還有被子底下發現的裝滿釘子的袋子。


    「我現在的家人,隻有和我住在一起的姐姐,和還在住院的祖母」


    「送到你家的釘子可以理解為是送給你姐姐的嗎」


    「不好說」


    我無力地搖著頭。


    「第一次發現是散在公寓前的院子裏。可以理解為不特定目標的廣泛針對。但第二次就扔到了我玄關的門上。那時候我還在和夕紀發im信息,姐姐還在當班,所以當時就我一個。等我出去的時候,剛好碰上姐姐……」


    說話中斷了。在我要追疑似犯人的人時,剛好碰上了回來的姐姐。而且姐姐還在床下藏了大量的釘子。


    越是思考我心中的那份不該有的想法越是強烈。


    聖威脅我?怎麽可能?和我最親近,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比誰都要清楚我的過去和家庭的變哲的都是我姐姐。


    「怎麽了」


    我煩惱著,於是春告久詢問我。我很迷茫,非常迷茫,最終還是開口了。


    「昨天晚上……我在姐姐床底下藏著的袋子中,發現了大量的釘子」


    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犯人是你姐姐?」


    我消沉地搖著頭。比剛才還要無力。


    「某種目的=展開=想要某種結果的動機」


    春告久冷靜地說著。她的聲音讓處於混亂的我抬起頭。


    「威脅遠峰穀,然後對方會得到一個期望的展開或者結果」


    「期望的,結果」


    「目前隻是為了能看到遠峰穀畏懼的樣子?複仇的話也許這也是其中的一個目的。那麽你姐姐有做什麽事情而引起了別人的報複?」


    「沒有。應該沒有……我是這麽覺得」


    我否定了。但沒有任何自信。


    「這一個月有發生什麽事情嗎」


    春告久忽然低下了頭。


    像是要撇開話題一樣。又或者說是不想把我逼那麽緊。


    「難道說跟我轉校有關。如果遠峰穀周圍沒發生別的巨大變化的話,我覺得可以這麽想吧」


    「……夕紀也是這麽說的」


    呼,春告久抬頭。


    「這一連串的事情,是不是和春告久自身有關,也和春告久的傳聞有關。我則是在……im上看到了你的傳聞」


    我慎重地組織語言。現在又輪到春告久完全愣住了。


    「實際上昨天我也和你的朋友談過了。你身上發生的事情,她把她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了我。被沒有根據的事情中傷,被與事實相反的傳聞所逼迫,為了不讓家人和朋友被波及還轉學到了花卷」


    我一字一句,沉重地說著。


    既不是處於好奇也不是處於虛偽的善意。隻是想證明是真的在擔心你。


    「即便這些事情真是因為你轉校才帶來的,但絕對你和本人無關。你隻是被卷進來的被害者……因為是我,在接近你」


    我暗自下定決心說出了這些話。


    「抱歉,春告久。就,到此為止吧」


    我不想給春告久添麻煩了。


    她為了保護親近的人從那裏離開了,所以我也想保護她。


    我隻想在她身邊。能和她說話我就很開心。但因為我這種


    不成熟的想法給她帶來傷害的話,那還不如由我自己獨自去承受惡意。


    「什麽都別說了……我從今以後,不會在和你扯上關係了。抱歉」


    像是要斬斷一切似的,如此說道。我別開目光。


    春告久沒有立刻回答。


    此時我仿佛能聽到低沉的有節奏的聲音。


    「昨天,彩花用郵件告訴我了,她和遠峰穀交談過」


    我轉回目光,吸了一口氣。春告久的眼神很溫柔,但又帶著一絲悲傷。但她的聲音卻是充滿著溫暖和真摯。


    「她說,有你這樣值得信賴的人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


    「春告久……」


    「對不起。如果要道歉的話,應該是我才對」


    「為什麽春告久要道歉」


    「接近的人,是我才對」


    我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思緒和苦惱完全煙消雲散。


    下一個瞬間,混亂又如爆發般席卷而來。


    為什麽。明明不願接近別人的她,為什麽會接近我——。


    「離開這裏之前,請讓我確認最後一件事情。是我一開始就產生的疑問」


    春告久一轉表情,眼神中充滿了嚴肅。


    「不能回答的話,也沒有關係」


    「沒事。想問什麽」


    我回答,她的眼睛也一直盯著我,就像是要貫穿我一樣。


    心髒不禁作痛。為什麽感覺會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盯著我的春告久緩緩地張開嘴唇。


    「為什麽,遠峰穀會懼怕釘子」


    她用這麽一個疑問刺穿了我。


    「我本以為它隻是造成你父親事故的原因。但是如果隻是為了讓你回憶起事故的話,還有別的辦法吧。難道是因為容易攜帶嗎。不,因為釘子本身有著某種意義是吧,遠峰穀」


    她把短時間內所醞釀的力量,就在下一個瞬間,化為銳利的話語向我刺來。


    「你是不是忽視了什麽東西」


    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嵌入了我的掌心。


    她的言語和眼神的背後,真正想表達的事情,我心裏是明白的。


    ——釘子的意義,最明白的人,就是我。


    我們就這樣暫時看著對方。


    隻有牆壁上的古老時鍾的聲音,在這沉默中回響。


    「我回去了。非常感謝你和我交談了這麽多事情」


    春告久打破了沉默。看到牆上的時鍾已經是晚上六點了。她把香草茶的錢放到桌子上後站了起來。


    我沒有動。剛才的問題沉重得讓我動不了雙腳。


    「這裏也保存著“布多力傳記”全集呢」


    我抬頭看到春告久站在一個書架前。嬌小的背影,她的聲音可以稱得上”靜謐”,冷靜的深處透露出一絲憂傷。


    「我也讀完了。前不久」


    「欸……」


    她回過頭。灑落在肩頭上的直黑發優美地晃動著。


    「聽完你朋友的話後我明白了。你為什麽,會討厭這個故事的原因」


    「遠峰穀……」


    「“他”」


    他——“圭”。


    你所寄托的對向。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對你來說——就是布多力吧」


    我如是說道,春告久睜大了眼睛。


    我們再次互相看著對方陷入沉默。我不是在詢問,而是在確認,就和共享情報一樣。春告久閉上眼。把手放在胸前,然後輕輕點頭。


    「我,一直都」


    她就這樣閉著眼,小聲說道。


    「我一直都想要去理解布多力的心情。但是……想要理解的話,除了和他同化之外別無選擇」


    「這是,什麽意思」


    「……我回去了。再見」


    春告久抓著包和外套就離開了,她把外套就這樣掛在手臂上,頭也不回地走下樓梯。我呆呆地看著她,突然意識到後我站起來。


    「等一下,春告久」


    我也把錢和杯子放下後,急忙追了出去。


    「謝謝…….欸,遠峰穀!?」


    我沒有理會在一樓嚇一跳的店長,衝了出去。隻見她的身影在雪路上越走越遠。深色的紺色外套在冬風中輕輕飄動。


    「嗯?遠峰穀?」


    正當我準備追上去的時候,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朝聲音來源看去,隻見幾名同伴同學站在路邊上。因為這裏離車站很近所以才經過的吧。


    「那個是春告久吧」「什麽情況什麽情況,爭風吃醋吵架了嗎」


    「才不是」


    我隨便回了一句然後轉過頭。但是她的背影已經離得非常遠了。


    天空中飛舞著白雪。一片,兩片,三片,隨後越來越多。


    「啊,久違地又下雪了啊」「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雪」


    我的耳邊傳來同班同學漫不經心的聲音。


    ☆★☆


    第二天早晨不出所料地積了雪。


    雖然柏油路被稀薄的白雪給覆蓋了,但寒冷還能接受。我拉上了外套的拉鏈,把臉埋在圍巾裏,然後走出公寓。姐姐聖已經先行上班去了。


    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和聖好好說過話。她也沒問我什麽,袋子我也像之前一樣還原了。不過也有可能被她察覺到了。


    我走在比昨天還要難走的雪路上朝學校前進。


    「……嗯」


    前方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讓我停下了腳步。


    茶色長發和鮮豔的外套,還有一個整齊的黑發和紺色外套。


    (夕紀和,春告久?)


    兩個人站在道路一邊討論著什麽。她們兩個人在一起也並不奇怪,畢竟夕紀也經常在教室裏找春告久說話。


    但是在學校外還是第一次看見。而且那個傳聞出來後,雖然可能是我個人的推測,但我感覺夕紀好像和春告久保持距離了。


    兩個人正在用手機操作什麽。


    我又想起了春告久和彩花交談的場景。她們應該是在交換聯絡方式吧。


    「……晴?」


    夕紀察覺到我後轉過頭。春告久點頭示意後先行離開了。


    簡直像是避免和我接觸一樣。


    「你們在說什麽」


    我走向夕紀,我看著春告久離去的背影詢問著。


    「她向我要了郵箱地址。說有事情要談」


    「事情?春告久找夕紀?」


    「應該是釘子的事情吧」


    夕紀不安地回答道。我想也是吧。但是總有種違和感。為什麽不是我而是夕紀。是被害者之間的情報交換嗎。


    在我思考的時候,夕紀猶豫地說。


    「你昨天,也和春告久在一起吧」


    「又是從哪裏聽說的。也無所謂了,我心裏有數」


    「明明都不讓我來咖啡廳,為什麽春告久就可以」


    她說了一句出乎預料的話,我低頭盯著夕紀。


    「自從春告久轉學以來,晴對我越來越冷淡了吧」


    「你在什麽說什麽,夕紀」


    「不管我說什麽,你也都不會覺察到我的內心,不是嗎?」


    夕紀挑釁般抬頭看著我。


    我也立馬退了一步。像是要把強烈的感情全部釋放一樣,夕紀繼續說。


    「沒錯吧,根本不想花時間去理解我對吧。根本不在


    乎我,也不揣摩的我內心,你早已把這種事當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錯吧晴」


    「才沒有覺得理所當然」


    「少廢話,晴呆子。晴笨蛋。即使春告久沒有請求你也會主動去幫助,對我則……夠了。我受夠了」


    「不,我說你啊,別突然自說自話然後又打斷話題啊」


    我擱著外套抓住夕紀的手腕。


    「如果有想說的話,就好好說出來」


    「夠了。反正隻是我的任性而已」


    夕紀甩開我的手,然後緩緩地在雪路上離開了。


    就在她走出幾米距離之間迷茫的時候,夕紀回過頭。


    「走了,晴」


    不要被言語所左右了,我如此思考著的同時,也開始對夕紀所蘊藏的感情逐漸在意。向前行走的她,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朝著目的地前行。


    我對著這個青梅竹馬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還是太小看她的存在了吧。正如她所說的,像這樣一直待在身邊,把她對我的在意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並劃為和姐姐聖同列。


    我內心中對春告久的念想,也讓我孕育出了矛盾與欺瞞。在我察覺到後並提出問題前,我們到達了學校。然後就這樣混入校門到教室的人流中。


    或許,這就是我必須正視的問題。


    自己的想法和夕紀對我的想法,這或許就是我必須麵對的事情。


    與其選擇逃避,思考著最後會發生什麽事情。不如選擇與夕紀坦誠相告,互相交流,互相確認,明明這才是通往解決的道路。


    然後幾天之後,在某件決定性事件發生前,我迎來了最終的抉擇。


    相安無事地度過了幾天——表麵上。


    時間來到了星期五。星期二開始下的雪也逐漸堆積起來,因為還沒來得及除雪,所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我踏著雪前往學校。早晨被噩夢驚醒,所以走地慢悠悠得。是釘子的夢。


    數枚銳利的釘子插在我的腿上。然後我用鉗子拔出刺在大腿和腿肚上的釘子。因為不想用手直接觸碰。


    一根又一根,拔掉的釘子落在潔白的地板上發出響聲。尖端沾著的血也一點一點地在白色的地板上留下血跡。


    最後的一根深深地插在肉的深處。


    釘子的形狀格外明顯,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拔出釘子的地方也不斷地流出血液,我不知不覺間就坐在了血泊中——。


    (……真是個中二病般的夢啊)


    雖然很無語,但給我帶來的反感是真實的。


    我來到教室已經很遲了。班會都馬上要開始了。


    一打開門嘈雜的氛圍就撲麵而來。雖然有個別人看了我一眼,但又馬上回到了聊天當中。他們的視線中既沒有屬於春告久的也沒有屬於夕紀的。當然她們早已經在位置上了。


    春告久的位置是靠窗的前麵,而我是靠窗的後麵。所以會從旁邊經過。但我還是用不那麽刻意地程度,和她保持著距離從旁邊走過。春告久也沒有看我。


    在我把包放到桌子上的時候。


    「愛花?什麽事情」


    我轉頭看去,看到夕紀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那裏站著的是在盛岡雪祭遇到的美南愛花。她嬌小的身姿夾在滑冰部二年級的女生之間。


    「愛花說她有想要確認的事情」


    說話的是二年級的女生。美南蒼白的臉也緩和了一點。


    「班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啊。老師也快來了,等會再說吧」


    「很快就好的。如果是真的,讓老師知道也好」


    夕紀也不再阻攔,然後女生二人把美南推到前麵。


    「快,愛花。好好確認一下」


    「但是,確認……我隻是稍微,看到了一眼而已……」


    美南畏畏縮縮地。就像是想要立馬從這裏消失一樣。


    「你不看一下怎麽知道。這麽重要的事情,所以快點」


    女生們催促著。美南一臉要哭地樣子向前一步在教室內環視著。我忍著哭意緊咬著嘴唇,然後用顫抖的手指出。


    「那個人……很像,我是……這麽覺得,隻是覺得」


    大家的視線一齊集中道所指示的方向。


    「散落,釘子的人,的背影……是那個人」


    ——春告久坐在那裏。


    現場瞬間騷動起來。大家麵麵相覷,驚訝地用手捂著嘴,紛紛開始說起悄悄話。我立馬站起身,差點把椅子踢倒,然後走到門口。


    「美南。什麽情況。是真的嗎」


    「欸,怎麽。無關人員就別摻和了啊」


    兩名女生站在我的麵前。美南在後麵搖著頭抽泣。


    我咬緊牙關拚命忍耐著,回頭看去,春告久無言地坐在座位上。表情毫無變化得挺直腰杆坐在那看著美南。美南滿臉蒼白地往後躲了躲。


    春告久周圍的氛圍就像是隔絕了外界的雜音一樣靜謐。


    「喂,班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幹什麽」


    擔任老師從站在門口的女生兩人身後麵探出頭來。


    「春告久同學」


    沉默的夕紀叫著春告久的名字。她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中響起。


    「剛才的,是真的?是你……把釘子,散在地上的」


    春告久依然保持沉默,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夕紀。


    「拜托了,回答我」


    夕紀加強了一絲那怯懦的聲音。春告久突然站了起來。


    平靜的氛圍襯托著她那優雅的動作。我瞬間就看入迷了,但是接下來的話卻一巴掌狠狠的打醒了我。


    「我承認」


    「春告久同學……?」「春告久!?」


    夕紀和我接連發出驚訝的聲音。春告久的目光從我們身上掠過轉向門口。對著驚訝得說不出話的老師和美南,這麽說道。


    「一連串的事件,都和我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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