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老李已經在停車場等候,看見郗銘快步走了過來,為郗銘打開車門,“少爺,是回江南公館嗎?”


    郗銘點了點頭,就坐進了車裏。


    淩晨a市的主幹道很空曠,隻有信號燈在那邊正常工作,隔著幾十秒變換著紅光綠光。車子一直行駛的很平穩。倏然間郗銘開口說:“去a大。”


    老李將車掉頭,抄著小道就往a大駛去。習慣性的,老李將車停在了a大的西校門口,郗銘上學的那會兒,每次回家都是來這兒的。


    “就停在這兒吧,我下去走會兒。”將身邊的黑色大衣穿上,郗銘就下車了。


    十二點多,這個時間大概整個校園也都隨著城市的步伐沉睡了吧。四年了,四年來他第一次再次回到這裏。


    手機在手裏一下一下地翻轉著,劃開,摁掉;劃開,摁掉……他在期盼著什麽呢?期盼著某個女人會打電話給他麽?


    多麽可笑的想法,四年前自己離開前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是這麽做的,神經質地將手機隨身揣著,卻再也沒有接過想要的電話。


    站在學校門口看了一會兒,郗銘忽然掉頭往一條小弄堂裏走去,他記得那裏有一家味道很好的米線店。可是他來來回回走了好多遍都沒有再找到,原來,什麽都變了,物不在,人也非。


    第二天一大早,郗銘就在自己的辦公室看到了一身紅裙的沈斯怡,他的印象裏沈斯怡好像酷愛紅色,和她的性格一樣,一目了然的張揚。他走到辦公桌邊,沒有理她,徑自處理著手中的文件。


    “你沒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沈斯怡的目光從郗銘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就黏在了他的身上,心跳伴著他的步子越來越緩,卻越來越疼。


    郗銘抬眸看著妝容精致的她,但依舊掩飾不了有些無色的臉孔,忽的想起早上郗母的電話。她讓自己務必道歉,給個交代。交代什麽呢?無非是再給個承諾而已。


    承諾,最不值得相信的東西!


    “對不起,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郗銘順著那一通電話,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斯怡坐直了身體,眼裏劃過一絲光,期待著郗銘的下文,可是等了許久,看見的都隻是郗銘在垂頭工作,沒有一絲繼續下去的意思,剛剛那一句抱歉帶著他公式化的表情,聽得她的心沉沉的,“然後呢?”她站了起來,十厘米的高跟鞋拔高了她的身高,這樣看著郗銘頗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郗銘沒有抬頭,“然後什麽?”低沉的聲音顯出了他的不耐,捏著筆的手骨節已經微微凸出。


    “然後?然後你什麽時候再補一個訂婚典禮給我,比這個更大更豪華!”沈斯怡一步一步地朝著大班桌走過去,昨天那個在套房裏黯然神傷的她仿佛死了,今天她又要為她所謂的幸福戰鬥!


    郗銘驀地抬頭,眼神掃過沈斯怡,那光點有些冰冷,“我知道了。”隨即又低下頭工作。


    沈斯怡的心跟著郗銘話上來了又下去了,這一刻她覺得無力,好像自己的一腔熱情撲到了水裏,滅的幹幹淨淨。她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出去了。


    門在關上的那一刻郗銘放下了手中的筆,捏了捏眉心,他的目光瞥著左邊的抽屜,拉開來,裏麵一隻有些掉漆的舊手機。摁一下,屏幕亮了起來,桌麵壁紙上的男女麵頰緊貼在一起,揚著燦爛的笑容,眼裏都閃著碎碎的光點,就像天邊的星子一般。


    手指在來來回回地按著左右移動的鍵,始終都沒有打開短信菜單,突然反扣手機,郗銘“唰”的一下合上了抽屜。


    **


    郗銘訂婚那天,程黎一天都沒有去上班,一直坐在電視機前等著,沒有吃早飯也沒有吃午飯,等著這一場世紀的訂婚典禮,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癡了傻了,她隻是固執地想親眼看見這一個事實。


    a市的電視台被受邀全程直播,現在希爾頓酒店外麵已經是滿滿的“長槍短炮”,郗氏的公關部也在向記者們派發著喜糖。一個個球形的玻璃小瓶用白色的絲帶紮著,吊著心形的牌子,上麵印刷著新郎新娘的金色花體英文名。一瓶一瓶都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尖刀刺進程黎的心髒。


    抬手捂著眼睛,她不能看了,不想看了。忽然間程黎一下子衝出了家門。


    一個人漫步在a市的街道上,視線中她居然看見了希爾頓酒店,電子顯示屏上不斷閃現著“恭賀郗銘先生和沈斯怡小姐訂婚之喜!”


    程黎覺得自己置身在漆黑的夜裏,摸不到腳下的路,隨時都要跌倒,隨時都會墜崖,隨時都會粉身碎骨。隻因為找不到你。


    抬腳往天橋上走去,車子快速地穿過橋下,她緊緊地抓住欄杆,盯著那些許模糊的路麵,是不是自己縱身一躍,一切就都會結束,她再也不會疼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父親,“爸爸。”


    “小……小黎,快回來,你媽媽……昏過去了。”程爸爸在電話裏呼吸急促,說話已經斷斷續續。


    晴天霹靂一般,母親的病痛喊醒了早已困苦不堪的程黎,驀地鬆開欄杆,程黎向汽車站跑去。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四點,程媽媽已經被送進了病房。


    坐到床邊,程黎替母親掖了掖被子,病床上的人蒼老,瘦弱。鬢間也已經有了白發,額頭眼角也爬上了歲月的紋路。四年來,母親老的很快,她知道,這是自己的罪孽。抓著母親滿是皺紋的手,程黎輕輕地說:“媽媽,對不起,我錯了。”


    **


    傍晚的時候,程媽媽醒了,看著女兒坐在自己的床邊,程媽媽的眼眶有些濕潤,這是自己陣痛了二十幾個小時生下來的女兒啊,那麽小,那麽軟的一團抱在手裏的那一刻,就像抱著整個世界一樣。烏溜溜黑葡萄一般的小眼睛看著她,甜膩膩的聲音喊著她,那麽天真爛漫的女兒為什麽現在的眼中總是填滿了濃濃的鬱色。


    “小黎,你怎麽回來了,又是你爸告訴你的?”程媽媽的聲音有一些蘇醒後的模糊。


    “媽,身體不好怎麽不說呢,我有年假,可以回來照顧你。”程黎的聲音有些哽咽。


    “沒事,人老了就那回事,媽媽不耽誤你工作。吃飯沒?這都幾點了,快回家休息休息去,趕車多累啊!”程媽媽伸出手心疼的摸了摸程黎的臉,推了推她,示意她趕緊回家。


    出了醫院天色已經黑了,七點多了,現在應該是晚宴的時間了。


    上天終究沒有完成她的執念,她在期盼死神遠離自己母親的那一刻,她的愛人牽著別的女人做著一生最浪漫的誓言。


    **


    程黎跟公司請了一星期的假,在家裏照顧程媽媽。醫院的夥食是出了名的難吃,所以程黎每天早上都是一大早就起床燒好早飯送去醫院的。和母親之間雖然還是不多話,但是總有一種淡淡的溫馨在母女二人之間流淌,這就是親情,血濃於水的親情。


    今天,程黎照例去給母親送飯,進門後,卻發現母親的眼神很奇怪,對著她躲躲閃閃,她不問,母親也不說。


    給母親拿碗將粥盛出來,桌子上擺好一些小菜,“媽媽,吃早飯了。”


    今天母親的胃口也不大,粥喝了小半碗就搖了搖頭,程黎也不勉強。收拾了就去廁所洗碗,出來的時候卻看見母親鬼鬼祟祟地收起了報紙。


    趁著母親休息的時候,程黎偷偷地拿出了報紙,娛樂版的頭條——郗沈聯姻,新郎無故失蹤?!程黎一個字一個字仔仔細細地讀著報道,心裏就像被撒了一把尖銳的石子,那一個個字就像石子的尖角磨著她的心瓣,不舒服,刺撓,疼痛,滴血……這些感覺接踵而至,壓迫的她快要窒息。


    猝然間一雙手硬生生的將被她捏緊的報紙扯過來,撕爛。她抬頭,看著母親深深地盯著自己,眼中有疼惜,有悔恨,有埋怨……“小黎……別看了,就算這次沒有訂婚,他也不是你的了,早就不是了。”


    眼淚就這麽簌簌地流下來。對啊!郗銘不是她的了,是別的女人的,她早就知道了!


    “小黎,回來吧,回j市,回到爸爸媽媽身邊來。”母親親昵的攬過程黎的肩膀,讓她靠在懷裏。


    這一刻,程黎的腦子放空,她什麽都不想想,什麽也都想不起來。整個身體就如同浸在了冰水裏,可是血管裏奔騰的血液又像是一股火,水火不容,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會爆裂開來一般。


    “媽媽……”程黎躲在程媽媽的懷裏低語呢喃。媽媽,我放不開啊!我回不來啊!心都在那裏,怎麽回來呢!


    直到程黎回a市的那一天,母女二人都沒有再說起這件事。


    **


    a市,程黎還是回來了,她在心裏答應過郗銘的,不管多難過,多難熬,她都會一樣一樣還給他的。下了車,她沒有選擇任何交通工具,而是一步一步地走著,慢慢地呼吸著,仿佛空氣中還有著郗銘訂婚那日的玫瑰香氣。


    走了整整一個小時,程黎才回到家裏,電視機還開在那裏,美麗的女主播正在播報著新聞。她軟軟地坐在沙發裏,聽著那字正腔圓的嗓音,似乎有個人就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著話似的,這樣的騙著自己她不是一個人。


    第二天一大早,程黎就趕去公司銷假,公司裏空蕩蕩的,像是久沒有人氣一般。應該都去跑指標了吧,這個月自己已經花去了一周,還有三個禮拜,任務真的是好重啊!


    銷完假,程黎就去了人民醫院,恰巧遇見腫瘤科的王主任正在班上,“王主任,還在忙啊?”


    “喲,小程啊,最近哪忙呢,好久沒見你啦!”王主任是個油瓶子,滑溜的很,麵上總是和和氣氣的,可是真要從他手裏拿張單子,那是委實不容易。


    “家裏媽媽身體不太好,回去照顧了一段時間。這不一回來,就來拜會您啦!”為了工作,有的時候盡管再苦,程黎也總得要賠上笑臉,送上好話。


    “哎呦,小程真是孝順啊,那程媽媽沒事了吧?”


    “沒事啦!年紀大了,總會有些小毛病,做兒女的總要多擔點兒心,應該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啊!”


    “嗯,小程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王主任點了點頭,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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