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絕有些不淡定,任誰一睜眼就見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也會覺得吃驚,更別提,那些人還看著她,一臉的怒容……


    唐絕下意識動動身體,嘶——腦仁嗡嗡作響,嗷——忍住即將脫口的痛呼!再反射性地低頭……


    一身白麻布,五花大綁,跪在地上,胸前袖口□□的肌膚,幾道淒美的鞭痕……為什麽說淒美,因為這具身體的肌膚太漂亮,細白細白的,襯上鞭痕,像綻開的梅花花瓣……當然,如果不是在自己身上,那就更好了……


    右手腕劇痛,應該是斷了……


    跪著的地方是暗紅色的泥土……唐絕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咋來的。抬起頭,遠處是城門,近處淒涼陰森,彌漫著似乎常年積累下來的血腥氣,想必,這就是所謂的午門了。


    一片白光射入瞳孔,偏頭避過,再眯眼看去,那是一把豁了口的長刀!俗稱——斷頭刀,那麽,不用解釋,杵著這把斷頭刀的那個小紅褂,就是傳說中的劊子手嘍。


    形式明顯不妙,唐絕趕緊消化記憶。


    旁邊傳來的是一陣陣呼喊,一群百姓正在揮舞拳頭:“殺了她,殺了她!”


    “通敵叛國,其罪當誅!”這是一青衫書生。


    “陛下!陛下!您死得冤呐!此等惡女不除,我大楚永無寧日!”這是一白發老者。


    “惡婦,冤有頭,債有主,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化作厲鬼,找該找的人索命吧!”極有個性的職業用語,出自小紅褂劊子手。


    唐絕心煩意亂,也有些惱了,老頭根本沒告訴她,一來就會麵對被砍頭的境況!身體太疼,腦子也缺了氧,記憶模模糊糊的,但,聽那些百姓的喊聲,罪名通敵叛國,還和皇帝的死有關……這倒黴催的情況,想翻身,神仙也不行吧。


    “白芷!”一聲呼喚傳來,周圍不知怎的就安靜下來,唐絕抬眼看去,兩邊百姓退如潮水,給來人讓出一條路來,這人氣派非凡,身後侍衛宮娥數以百計,明眸皓齒,麵若芙蓉,一顰一笑皆似有情……刹那間與記憶中的一個形象重合,這是……


    唐絕掩起眼底厲色,這是這具身體的嫡親姐姐,現城陽王之妻,未來的皇後娘娘——蘇青藍呐。


    記憶在見到蘇青藍的那一刻潮水般湧來,這具身體名喚蘇白芷,和蘇青藍同父異母,隻蘇青藍出自原配嫡妻,蘇白芷出自繼室。


    瞧瞧,這就是現實,姐姐是城陽王妃,未來的皇後,妹妹卻是要被砍腦袋的階下之囚……


    “白芷,你太讓我失望了!”蘇青藍一副恨鐵不成鋼,傷心欲絕的模樣。


    唐絕鳥都不鳥她,照著蘇白芷一貫的樣子,垂頭做羞於見人狀。


    蘇青藍很有勝利者風度:“白芷,你還有什麽想要的,姐姐給你找來!”


    還真鍥而不舍了,唐絕理了理記憶,虛弱地衝她笑了笑:“姐姐,你尋一琵琶與我罷。”蘇青藍來這裏絕不是為了滿足蘇白芷的意願,隻是為了欣賞一下蘇白芷的臨死掙紮,應該很樂意滿足這點小願望。


    蘇青藍果然答應得很爽快,琵琶來得也挺快,不過送的人……唐絕笑了笑,如她所料,果然是蘇青藍的夫君,當今城陽王,未來的皇帝——徐嶸。先帝剛剛駕崩,他是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


    一對璧人。唐絕這麽評價陽光下並肩而立的蘇青藍和城陽王。蘇青藍花容月貌,明麗大氣,擔得起城陽王妃的名頭,城陽王器宇軒昂,冰冷嚴肅,卻時常溫柔地看向蘇青藍,與此對比,他從來到這裏,就沒掃跪在地上,五花大綁的唐絕一眼。


    蘇青藍想必很得意,城陽王之前是蘇白芷的愛慕者,現在,蘇白芷成了不堪回首的過去式,蘇青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人了,唐絕清清楚楚感覺到胸腔中洶湧的恨意——很顯然,蘇青藍,就是這次蘇白芷被判死刑的幕後推手。


    唐絕心中輕哂,搶了自己妹妹的心上人,把她在那人心裏貶到一文不值,誣陷自己妹妹通敵叛國,誣陷她參與刺殺皇帝,臨死了還要秀恩愛刺激她讓她死不瞑目……蘇青藍,你到底和蘇白芷有什麽深仇大恨?


    其實這也是蘇白芷一輩子沒搞清楚的事情——確實是一輩子,蘇白芷在牢裏受不了嚴刑拷打,已經死翹翹魂歸西天了。


    在蘇白芷的記憶裏,蘇青藍一直很正常,隻三年前,腦袋撞樹之後,她就一下子不正常了,不僅啥都會了,還時常在暗處麵露猙獰地看向蘇白芷,太過濃鬱的怨氣,蘇白芷又比較敏感纖細,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再之後,蘇白芷發現自己做什麽都會落入蘇青藍的算計之中,可根本無法反抗,蘇青藍簡直是神算子,蘇白芷隻能看著一步步被逼到絕境:名聲爛大街,被城陽王厭惡,被趕出家門,被抓,被嚴刑拷打……


    咳,說起來,怎麽這麽像傳說中的複仇橋段?


    不想這些,被解開繩子的唐絕接過那琵琶,不用感謝蘇青藍,在死囚臨死之前,給他們個發表自己胸中感言的機會,本就是應有之義。


    旁邊的百姓還在湊熱鬧,也有一直叫喚著要蘇白芷不要磨蹭,既然逃不掉,就不要拖延時間的。


    確實,蘇白芷的罪名,看起來已經證據確鑿了。


    皇帝被西羌人刺死了,官兵四處搜查刺客,當時蘇白芷正被逐出家門,小住尼姑庵,不幸的是,尼姑庵裏搜出了帶著武器的西羌人,更不幸的是,旁邊蘇白芷的臥室搜出西羌風情的荷包一個……顯然,蘇白芷與西羌人有勾連!本著寧肯錯殺也不放過的原則,蘇白芷理所當然被嚴刑拷打了,畫押了。


    蘇白芷當然是冤枉的,那決定性的證據——荷包,不用想就知道是蘇青藍塞過去的。至於畫押……此時唐絕已經想起來那押是怎麽畫的,蘇白芷知道那罪名死都不能認,是某獄卒生生把蘇白芷的手腕子掰折,強迫她畫的。


    不用想,又是蘇青藍——重生的蘇青藍知道西羌人何時來大楚,也知道他們將行刺皇帝,特地忽悠蘇白芷住在西羌人的落腳點附近,再引導一番,把蘇白芷當做他們的同夥一鍋端掉。


    至於蘇家……蘇青藍早就準備好了,蘇白芷早被趕出家門,和蘇家無關了。


    其實……唐絕想,以蘇青藍現在的身份地位,要殺了蘇白芷,完全不至於搞得這麽複雜,隨隨便便派個人一刀砍下去,不就行了?可她偏偏選了這最麻煩的一種,其中緣由,從這次觀刑也許可窺一二——蘇青藍不想蘇白芷死得這麽便宜。


    不想這些,現在唯一重要的是活下去,以後有時間在收拾蘇青藍。要活下去,必須立即洗刷通敵叛國的罪名,哦,還有那荷包,嗷,還有那已經畫了的押……


    嘶——唐絕在心裏扶額,要了老命了!


    手指輕輕掠過絲弦,清脆悅耳,質量不錯,輕輕調試,回溯蘇白芷的記憶,嗯,很拿的出手的技巧,比唐絕自己的,要強上一百八十倍。唐絕也沒忘了趁著這幾聲撥弄,催眠這具身體的痛覺神經。


    手腕,被唐絕以不甚熟練的手段胡亂一掰扯,一陣哢吱哢吱的聲音……似乎是好了。


    雖然額頭上很明顯冒出細細密密一層冷汗,但唐絕根本沒覺得疼,而其他人……從此起彼伏的抽吸聲中,唐絕相信他們倒是感同身受了。應該是無法想象蘇白芷竟能忍受如此劇痛,尤其,在他們心裏,蘇白芷還是一個嬌嬌嫩嫩,柔柔軟軟的大家閨秀。


    唐絕還記得不要表現得太怪異,死死咬住牙齒做強忍狀。


    這下子眾人覺得自己明白了,蘇白芷迫切地想要彈些什麽,意願之強烈,竟使她將如此劇痛生生忍下!


    蘇白芷,人如其名,是一朵小白花,小白蓮,一張小白紙,清雋秀麗,出塵脫俗,心地善良單純美好,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這三年,蘇白芷白蓮花的形象已經被蘇青藍毀得一幹二淨了,所有人都知道,蘇白芷的那些溫柔善良都是裝出來的,其內裏之肮髒狡詐,不比地上的泥土幹淨一點兒。


    她想做什麽?又有什麽陰謀詭計?


    蘇青藍唇角上揚期待著蘇白芷的垂死掙紮,城陽王則冷麵神一樣站在那裏毫不動容……軍神嘛,生啊死的見多了,在蘇青藍嫁給他之後,先知的能力極其超然,城陽王已經把全天下的兵權捏在手裏了!


    蘇白芷費力試試手腕,還能翻轉。


    努力直起腰背,屈膝坐起,琵琶置於膝上,手按絲弦,有鮮血直流而下,很快,染紅了純白色的麻衣……


    看起來就好疼的樣子……眾人抽吸一聲,可他們眼中的蘇白芷卻像是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完全,忽視了周身的一切!


    應該是疼的吧,沒見,臉色已經比紙還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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