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場,褚青蘅打到車,莫雅歌扶了蕭九韶過來,把他推到出租車後座:“看在他都暗戀你的份上,幫幫忙把他送回家。”


    褚青蘅自認為不傻,這麽明顯的用意她要是還看不出就太遲鈍了。莫雅歌說要給她介紹一個不錯的男人,拉她來參加聚會,又玩遊戲,分明都是安排好了的。唯一出了點問題的是,沒想到蕭九韶玩個遊戲這麽實誠,幾乎輪輪舉手,罰了不知道多少杯,而她卻是千杯不醉的量,最後成了她送男士回家。


    褚青蘅扶著車門問:“他家住在哪裏?”


    莫雅歌做了個鬼臉,容顏俏麗而可愛:“你找一找他的手機,往他家裏打個電話問問唄。實在不行,也可以帶回自己家,給個廁所過一夜。反正你也是自己一個人住的,隻要別讓人家露宿街頭就行。”


    褚青蘅愣了下:“尺度這麽大?”


    莫雅歌頓時笑得花枝亂顫:“嗯,再下去我也要暗戀你了。”


    褚青蘅也坐到後座,前麵的司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小姐,你朋友喝醉了,會不會吐在我車上啊?”


    褚青蘅看了看邊上無比安靜的男人,路燈折射在車窗玻璃上,映在他臉上白色的一道:“吐在車上我會賠償洗車費的。”她伸手過去,在他的西裝外套口袋外麵拍了拍,似乎沒有手機,隻得去摸褲子口袋,還好摸到了手機的形狀。


    她隻得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裏掏手機,因為他的姿勢的緣故,一時半會都拿不出來。褚青蘅冷汗直冒,心想她這樣摸來摸去的,蕭九韶不醒來也罷了,就是司機都要懷疑她了。她突然想起似乎曾聽人說蕭九韶住在城東區,便先讓司機沿著環城路往東開。


    她繼續費力地去摸手機,好不容易把手機拿了出來,按亮了手機屏,隻見顯示的是輸入密碼。褚青蘅隻好把手機放回他的西裝口袋裏,對司機道:“不好意思,師傅,麻煩你前麵路口掉頭。”


    褚青蘅看著窗外,一路上的路燈連成白茫茫的一道,映得路麵都泛白了。她很久沒有仔細看過這個城市的夜晚,她總是疲於奔波,走得太快,罔顧其他。她抬起手,緩緩將臉埋入手心,她從研究生肄業到考上法醫,已經三年了。


    可是不能多想,也不能停下來。


    忽然,她被身邊響起的一陣鈴聲驚醒過來,忙坐直了身體。隻見蕭九韶的眼皮動了動,從口袋裏取出手機,低聲道:“什麽事?”


    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清醒。


    褚青蘅不由想,他難道沒有醉?如果是的話,他為什麽要裝醉?


    似乎所有的真相都指向了一個答案,而那個答案卻實在匪夷所思。


    “……好的,我立刻過去。”蕭九韶忽然睜開眼,眼神清明地看著她,“剛才有人報警,說是發現了屍體,那位死者,上午剛來做過筆錄。”


    褚青蘅不由失聲道:“什麽?”


    毫不誇張的,她隻覺得腦海中嗡得一聲,上午來做過筆錄的就是那位被分屍的少女的年輕母親。她曾看見儀容鏡裏麵,她們的背影相像,那影像似乎就快完全重合在一起。


    蕭九韶坐正了,對司機道:“勞煩你,掉頭回去。”


    這個時間點能立刻召集到的法醫也就隻有他們兩個。


    待他們出車趕到現場,案發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那是老城區的一幢居民樓,樓齡近三十年,周邊還有未拆的城中村,熱鬧非凡但人口流動量龐大。


    褚青蘅還是第一次到案發現場,她負責病理,一般都不用到現場。


    刑偵的刑閔刑隊比他們要早到十五分鍾,把褚青蘅直接忽略,隻朝著蕭九韶點了點頭:“可能是連環作案,你上去勘察一下。”


    這幢老式的居民樓沒有電梯,褚青蘅帶著工具一口氣跑了六層樓,案發的單元房在狹窄的走廊盡頭,牆壁邊擺放著一排雜物,門口也有人守著,拉開了警戒線,看到他們便寒暄了一句:“蕭科,你們來了。”


    蕭九韶簡短地問:“在哪裏?”


    “就在客廳。”


    蕭九韶點點頭,把工具箱放下,從裏麵取出橡皮衣和手套,一絲不苟地穿戴。


    那人看著褚青蘅,露出一個苦笑:“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褚青蘅知道那個場麵必定慘烈,而那個死者還跟她的體型骨骼十分相似,之後要看到的景象不但會恐怖,還會讓人無比不舒服。她戴好塑膠手套,深深吸了口氣,穿過封鎖線。


    死者安安靜靜地躺在客廳的地板上,被擺成一個難以形容的姿勢,她的身體被利器剖開好幾段,骨斷麵邊緣整齊,周圍的地板滿是腸液和鮮血。


    褚青蘅順著死者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好有幾張淩亂的撲克牌散落在地。


    “死者,女,青年,屍體不完整,從可見的肢體部分,可以看見螺旋狀鋸痕,屍體被移動過,此地點並非案發第一現場。”蕭九韶口述了兩句,忽然轉頭看著她。褚青蘅這才反應過來,在記錄本上記下他的口述內容。


    “殘屍重不超過40千克,從重要器髒看,沒有重大疾病表現。”他動手將屍體翻動一下,示意她看腿上的鋸痕,量出每道痕跡的長度,判斷深淺及是否破壞了血管。褚青蘅飛快地記錄著,她不是蕭九韶那個科室的,現在卻被他毫不客氣地指揮著,這種感覺可真不好。


    “心髒瓣膜關閉如常,冠狀動脈無明顯異常。”他呼出一口氣,“屍僵四個加。剩下的要回去再說了。”


    守在門口的人員探進頭來:“蕭科,你那個外號果然沒誇張。”


    外號?毒手三千屠麽?


    褚青蘅笑了下,忍不住問:“那邊的撲克牌是什麽意思?”


    “咦?你說那個撲克?之前刑隊也提到過,也有可能隻是被害者之前打過牌吧。”


    褚青蘅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飛快地在紙上寫下:2,3,a,9,2,q,4,2,a,3,a,7,8。


    下了樓,蕭九韶拿過她的記錄本要補充數據,正好看到她記著撲克牌的那一頁,便問:“你有什麽想法?”


    褚青蘅湊近過去,提筆在點在那幾個數字上:“如果這些數字代表26位字母的排序,那麽第一張和第二張撲克連起來,代表在26位字母表排23位的w, a就是字母a,9表示字母i,2是字母b……”


    “2和q連起來,看作20,是字母t。”蕭九韶接過她手上的筆往下寫,“2和a代表21,是字母u。”


    “wait 4 u?”褚青蘅隻覺心跳加速,“那後麵四張牌,就是3,17,8,代表——”他們挨得極近,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輕忽的氣息拂麵而來,可她卻完全感覺不到此時此刻的曖昧之處,整個人就像是被浸在冰水中,寒氣直往上冒。


    這三個數字代表cqh三個字母,而她的名字褚青蘅的拚音首字母也正好是cqh。難道這隻是個巧合?


    她故作輕鬆地轉移話題:“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明天正好輪到我調休,要是需要我加班,就再打電話給我。”


    蕭九韶欲言又止,陪著她走到樓下:“我還是送你回去,晚上一個人不太安全。”


    褚青蘅看了看表,笑道:“剛才說錯了,應該是我今天調休,現在都淩晨三點了,做壞事的人也是要休息的。”


    蕭九韶也微微笑了。他笑起來還有酒窩,簡直一掃之前那股蕭冷之氣,讓人有點酥酥麻麻的。


    走到樓下,有刑偵人員正給夜班歸來的住戶錄口供,連續發生兩件凶殺案件,情節又極是惡劣,已經夠得上大案了。如果不能破案,他們都得這樣加班下去了。


    那個正在錄口供的女子抬手撥了撥了背包的肩帶,抬手撩了一下垂落下來遮住眼睛的劉海,無意識地往他們這邊看過來。她轉頭的一瞬間,臉上露出了驚惶無措的表情。


    褚青蘅隻覺得一陣風從自己身邊刮過,蕭九韶幾步跨過樓梯,朝她奔去。而那個正錄口供的女子肩上的包啪嗒一下落在地上,裏麵的物品散落一地,她甚至顧不上去撿,用可以說倉皇的姿態轉身便逃。


    蕭九韶掠過那個目瞪口呆的刑偵人員,跨過滿地的物件,緊跟著追了出去。


    那個刑偵人員仍然拿著筆,許久才問了一句:“……蕭師兄這是怎麽了?”


    褚青蘅也是一頭霧水,自然不可能做出合理解答:“我也不知道啊,就突然地跑出去了。”她低下身,整理地上散落一地的物件,一支護手霜,一小麵鏡子,一支筆,還有證件和記事本,證件可能是之前拿出來登記過,還沒來得及放好。


    褚青蘅把這些東西都放回包裏,又看了下身份證,一般人的證件照都拍得有點慘不忍睹,而這位的更勝一籌,簡直把那張清秀的臉拍成了嚴肅的教導主任。她拍了拍包上的灰,隻見莫雅歌睡眼朦朧地晃蕩進來,一邊打嗬欠,一邊說:“我兩點被電話吵醒的,這個世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她看見褚青蘅,忽然間瞌睡醒了大半:“剛才從我旁邊跑過去的那個人是蕭九韶?他發什麽瘋?”


    褚青蘅微一聳肩:“我怎麽知道?這是之前那位小姐落下的東西,等下麻煩幫我轉交給她。”


    莫雅歌拿過身份證翻來覆去看了兩遍:“肖玥?肖玥……啊,怎麽會是她?她跟這個案子有關?”


    “她隻是住在這幢樓的住戶。”做筆錄的刑偵人員道。


    莫雅歌發泄似得抓了抓頭發,直把一頭短發抓得亂蓬蓬的,然後有點歉疚地開口:“對不起啊,我本來看蕭九韶好像對你有好感,所以就故意介紹你們認識。隻是這個肖玥,剛好就是蕭九韶的初戀,看他那樣子,估計還是餘情未了。”


    褚青蘅想起之前在ktv玩遊戲,他親口承認交往過一個女孩,甚至還求過婚:“就是拒絕了他求婚的那位?”


    “是的,雖然我跟肖玥在高中時候也是同班,不過一直都沒有和她深交過。隻知道他們交往沒多久就分手了。”莫雅歌無奈地攤手,“前兩天蕭九韶還向我問起你,我以為他已經放下了。”


    褚青蘅笑了一笑:“那也沒什麽,命中無時莫強求。”


    其實她對蕭九韶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好感,而那個也許會有的開始,卻硬生生被扼殺了。有些事,是無論怎麽努力都不會有結果的,感情掙紮隻是獨角戲,不如消極以待,如此想便也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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