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蘅最後是被一陣鞭炮聲吵醒的,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吵死了。”這家醫院是在市中心最繁華地段,壞處也就是太繁華了。


    蕭九韶睜開眼,語氣平淡:“我還以為就是把你扔到河裏,你都不會醒的。”


    “別汙蔑我,我很久沒有質量這麽好的睡眠了。”她看著窗外,外麵不斷有絢麗的煙花綻放開來,映得這黑絲絨般的夜色都明如白晝。


    蕭九韶道:“很像從海底望上去的樣子。”


    “嗯?什麽?”


    “那天,我慢慢沉向海底,睜開眼的時候好像看到各種會發光的微生物,很美。”


    褚青蘅忍不住拉開他的病號服去看他身上留下過的痕跡,其實那傷痕已經很淡了,像是美麗的勳章。蕭九韶忙把衣服扣回去,一直扣到最上麵那顆衣扣。她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就看一看,你這個舉動很像怕我強~暴你似的。”


    蕭九韶按住她的頭:“你說反了。現在我兩次救了你的命,你就算以身相許也還不完。”


    褚青蘅笑了一陣,回答:“那沒辦法了,要不你接受肉債肉償,按次數計?”


    “……嗯。”他發出了一聲單音,然後就沒了下文。褚青蘅還以為他起碼會像從前那樣假正經地指責她說話粗俗,結果這回倒沒有。她推了推他:“你又在想什麽?”


    蕭九韶悶笑道:“我在算次數。”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換個安全點的話題:“……你說,等下會不會有人再查房?”


    “我在被子裏塞了四個枕頭。而事實上,今天恐怕沒人有心思查房。”


    “明早呢?”


    “原路返回。”


    “不行。這麽高的樓層,你的傷口也沒有好。”


    “那等著被捉奸在床?”


    煙花的光芒在窗外一閃即逝,映得他的容貌微微發亮。他抬起蝴蝶羽睫般的睫毛,眼睛裏帶著笑。褚青蘅不由心道,這個時候就忘記暗花,或者暗花的中間人秦晉,至少她打算給自己放一個假,在這個短暫的假期裏,她要放下所有的重負。


    她看著手機上的計時,十一點五十九分。窗外的鞭炮聲音更加嘈雜,把別的所有聲音都吞沒。


    十二點整,她聽見外麵有人群在歡呼,可能是清醒的,也可能是喝醉了的,但是那歡呼是歡欣的。外麵的煙花此起彼落,天空中升騰起白茫茫的霧氣。


    蕭九韶拉起被子蓋住他們的頭,在她耳邊道:“新年快樂,小蘅。”


    最後當然什麽事都沒有,他們迷迷糊糊睡著了,她很快就把他從九樓爬下來這個事實給拋到腦後,而蕭九韶自己也忘記了,不知是真不記得還是假裝不記得。


    等到護士長一大早來給她做常規檢查的時候,看到被子裏明顯的兩個人形,無言地搖頭。


    褚青蘅看到護士長,忽然意識到大事不妙,可是這後麵的事情告訴她,她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因為下一刻,伴隨著一聲興奮的“我來”,被子被呼啦一聲掀開,完成了整個“捉奸在床”的全部步驟。


    當然擔任了這個“捉奸”重任的是蕭九韶的母親淩卓寧女士。


    她看清楚了床上的兩個人,假裝驚訝地捂住嘴:“小九,你怎麽會在小蘅的床上……”


    那驚訝的表情實在太假了,假到她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如果淩卓寧女士去當演員一定是三流的蹩腳演員。


    蕭九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連眼睛都沒睜一下,拖回被子翻個身不動了。


    護士長扶著額:“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淩卓寧捂著嘴在沙發上坐下來:“你們感情還真好啊……”她往窗外看了看那根掛在半空中的登山繩,意有所指:“就算不在一間病房,爬也要爬到一塊去。”


    褚青蘅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但是現在終於想出來了,對,就是性別錯位。現在怎麽看倒是她成了要承擔責任的那一個?她坐起身,披上外套,對著蕭九韶的母親道:“很抱歉,我無意讓他從這麽高的樓爬下來。”


    淩卓寧笑著擺擺手:“沒關係,我聽小九說,你不把他欺負哭就算萬幸。你把他欺負哭了嗎?”


    褚青蘅覺得自己承受的天雷已經夠多了,但是還是一不小心被劈得外焦裏嫩:“這個……似乎還沒有吧……”


    “哦,那還要繼續努力啊。”


    “……”這讓她回答是還是不是好?褚青蘅道:“可否先失陪一下?我去洗漱一下,再來跟您談話,這樣會比較禮貌。”


    正睡得迷糊的蕭九韶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在身邊摸了摸沒找到人,聲音低啞地喚道:“小蘅?”


    褚青蘅覺得自己頓時又被一道雷光劈中了,他這個嗓音這個反應太像昨晚x過度,可是他們什麽都沒有,就是很純潔地聊了聊天最後聊著聊著睡著了而已。


    淩卓寧隻是笑笑便放過了她:“你去洗臉吧,我會叫醒他的。”她脫掉大衣,卷起衣袖,拿起一疊報紙雜誌卷成一卷,走過去一把扯掉被子,用那個紙卷抽他的臉:“還不起床?!你再裝睡啊,有種再裝啊?”


    褚青蘅把洗手間的門反鎖上,然後拚命往自己的臉上潑冷水。


    太恐怖了。


    她要冷靜一下。


    忽略過中間她可能聽到的血腥暴力畫麵,等她從洗手間裏出來,淩卓寧已經坐在沙發上,跟自己的兒子遙遙相對。


    褚青蘅忙給她倒茶。


    淩卓寧接過杯子,朝她笑了笑,然後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紅包:“嗯,這杯茶我喝了。這個給你的。”


    “……”褚青蘅再次僵硬了。


    “為什麽不收?是不是覺得太少了?”


    “謝謝!”她幾乎是把那紅包搶到手裏的。


    “真乖,”淩卓寧摸摸她的臉,“又乖又甜,是我喜歡的類型。”


    褚青蘅鬆了口氣,她安全了。


    淩卓寧敲了敲杯子:“兒子,倒茶。”


    蕭九韶冷漠地回答:“水壺在你邊上。”


    她挑起眉毛看著他。蕭九韶依然不為所動。最後她先放棄了,站起來拿起大衣:“我去叫護士來給你們做常規檢查。”


    蕭九韶在聽到門關上的瞬間,站起身來按住她的後腦吻著她的嘴唇。褚青蘅經曆過連番打擊,對周圍的感知能力已經降為麻木,隻是安靜地張開唇讓他入侵。


    他離開她的嘴唇,輕聲道:“牙膏的味道不錯。”


    她立刻想起在警局資料室的那個吻,又好氣又好笑:“可惜我這裏沒有須後水。”


    十分鍾後,淩卓寧回到病房,還帶了護士回來。


    護士給她做完常規檢查後,微笑著說:“隻要斷骨處愈合了,就沒什麽問題。”


    等到護士走後,蕭九韶才從洗手間出來。


    淩卓寧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如果你是在洗手間裏解決你的生理問題,時間稍微短了一點。”


    褚青蘅正在喝水,聞言立刻嗆住了。


    蕭九韶終於有了情緒波動,回嘴道:“你到底來幹什麽?”


    淩卓寧一拍茶幾:“我來接你們回家過年!”


    “……請等一下,”褚青蘅問,“您剛才說‘你們’,這個賓語裏是包括了我?”


    然後這對母子回過頭看她的眼神都包含了“廢話不是你還有誰”這個的信息。她覺得自己可能上輩子殺人放火真的做了很多壞事的,不然不會碰到他們。


    辦完出院手續後,褚青蘅便跟著他們去了停車場。


    新市離他們居住的城市有兩三個小時的高速,是比較適宜開車的距離。淩卓寧坐進駕駛室裏發動汽車,而蕭九韶則把行李和藥都放進後備箱,然後拉著她坐在後座。


    褚青蘅悄聲道:“這樣不禮貌吧?”


    蕭九韶則回答她:“你要禮貌還是要命?”


    然後她就見識到一個馬路殺手的開車方式,變道從來不打轉向燈,轉向也不看後視鏡,每當後麵的車主開上來罵娘,淩卓寧女士總是脾氣很好地搖下車窗,朝他們笑著說抱歉,還附送一個飛吻。


    這樣回到蕭九韶家裏,褚青蘅覺得自己的提心吊膽得都快虛脫了。


    蕭家是城東的繁華區域,是個複式高層,開發商屬於本市最大財團謝氏,褚青蘅倒是知道這個樓盤的,是當時謝允紹剛上任ceo做的第一個項目,賣了個當時的天價。淩卓寧在地下車庫的口子上就把他們放下來了,自己去底下停車。


    蕭九韶拉著她的手,慢慢朝住的那幢樓走。


    數九寒天的,褚青蘅隻覺得自己的手心濕漉漉的。


    他在樓下的指紋鎖裏錄入指紋,然後玻璃移門開啟:“你在緊張?”


    褚青蘅控訴:“這麽著急地把我拉過來,我都沒來及買東西,空著手怎麽能去做客?”


    原來是為了這個。蕭九韶笑笑:“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願賭服輸。而且著急把你來進門的不是我,是我媽,你要是很在意的話,等下吃過午飯,我陪你去附近的商場,很近的。”


    電梯很快就到,蕭九韶刷了下指紋,樓層的按鈕便亮起了一個。


    褚青蘅抓緊最後的時間,拿出粉餅盒來對臉上的妝容做一次補妝。蕭九韶看著她,無言以對,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按照他活了快三十年都沒有帶過一個女孩子回家的黑曆史來看,她能夠跟他回去,他家裏人都要給她點香了。


    終於,電梯門開啟,蕭九韶擰開門把手:“拖鞋在這裏,你想不想去我的房間裏看看?”


    褚青蘅換好拖鞋,正要說話,隻見一個跟蕭九韶差不多身高的中年男人舉著菜刀出現在他們麵前。然後她聽見蕭九韶喊了一聲:“老爸。”她頓時控製不好自己的表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幾章都是言情模式,反正主線劇情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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