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蘅卻沒有想到,他說的很重要的地方竟然是上次他們流落的孤島。


    那個孤島的位置尚在海域內,並不屬於公海,隻要有合理的報酬,那些小漁船其實很樂意帶他們走這一趟。


    她踏上那塊土地,隻見朝陽倒懸,掛於空中。那片如血一般的朝霞,似乎正在祭奠故於海難中的無辜的人。


    蕭九韶一踏上實地,便像是熟知這周圍的一切般現在海岸邊走了一圈——這裏是當日他們遊到島上的著陸點。然後他就沿著既定的路線,直接來到了那個山洞。他一言不發把整個山洞都看了一遍,又踩著叢生的草叢往前走。


    褚青蘅跟在他身後,見他走了一段路,又折轉向左,隔了一會兒停在濃密的灌木叢邊。他彎下腰用登山杖撥開灌木,隻見灌木之後竟有一個山洞。那個山洞的洞口並不大,若是蕭九韶這樣的身高,需要彎下腰才能進去。


    他在外麵等了一會兒,似乎要等山洞也許會有濁氣消散,然後彎腰鑽了進去。山洞內的高度並不像洞口這樣低,反而可以站直身體。


    褚青蘅拿著手電照了一陣:“這裏……竟然會有人跡,我那時一直以為這裏就是一個孤島。”雖然現在的山洞裏已經是空蕩蕩,可是角落裏的枯草和毯子說明這個島絕不是他們曾想的那樣與世隔絕。


    蕭九韶用手電把每一塊石壁、甚至山洞裏每一個角落都照了一圈:“這個山洞的存在是李珍告訴我的。”


    褚青蘅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李珍是誰,片刻後才記起她就是那個被自己的男友在關鍵時刻踩入海中的年輕女孩子:“什麽時候……她告訴你?”


    蕭九韶端著手電,看著那塊毛毯:“那次去雲樂鎮,我跟她聊了聊。她告訴我這個山洞是她離開同伴悄悄發現的,她那個時候已經不再信任自己的同伴,所以就沒有告訴別的人。”


    褚青蘅一個激靈,忽然想起那時在孤島上看見那截斷裂的樹樁,她那時候曾懷疑過,這樹樁的斷口看起來並不像自然形成,倒是有點像人為破壞。她便把這件事跟他簡略說了一下,蕭九韶的回答倒是很平靜:“這是我早就想到的,為何蘇小姐會被刺傷,為何會有人帶頭往這個島的方向遊去,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你是說,有人……不,暗花他提前設計好,遊輪失事後就會遊到這裏?可是遊輪失事的方位離這裏尚且有很長一段距離,萬一無法遊到這裏,豈不是就會葬身海底?”


    蕭九韶關掉手電:“這段距離也是設計好的,對他來說並不是無法辦到,但是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有巨大的困難。”他頓了段,又道:“這裏沒有線索,出去吧。”


    他們花了一整天,都幾乎把整個孤島翻過來。


    時光每流逝一些,他臉上的表情便更為冷冽,她甚至都不敢跟他說話。


    到了夕陽西下時,船老大跑過來找他們:“唉,你們兩個小年輕,到底還準不準備回去了?現在正在風帶上,要再不走,等下碰到大雨,就沒辦法回去了。”


    他話音剛落,頭頂便有大滴的雨點落下來。船老大尷尬地笑:“看我這張嘴……現在可好,恐怕要等雨停了再走。你們也回船上去吧。”


    回到船艙,他坐在窗邊,外麵瓢潑般的大雨落進來,把他的半邊肩膀和發絲都打濕了。褚青蘅站在他身邊,低聲道:“就算島上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我們其實還有一次機會,我已經跟卓琰聯係過了,他本來就打算利用這次地產計劃為卓氏造勢。”


    蕭九韶沒說話,隻是搖搖頭。


    “那天李珍被她的男友當做浮木拖進水底,最後她還是碰上回潮,被海浪推到沙灘上。天無絕人之路,有些事還沒有到達那一步——”褚青蘅看見他倏然抬起頭,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剩下的半句話頓時也忘記了,“我的臉……有什麽不對嗎?”


    蕭九韶站起身,猛地擁抱了她一下,語氣急促:“不,你很好,你的臉也很漂亮。”他轉過身去,抓起放了裝備的背後:“你留在船上,我去去就來!”話音剛落,他已經動作迅速地從船板上的欄杆翻下,穩穩地落地,朝前奔去。


    褚青蘅莫名其妙,怕他受刺激太大又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隻得拿起背包就跟著他跑。


    船老大正美滋滋地對著瓶口喝白酒,見他們一前一後跑出去,忙喊道:“現在雨這麽大,你們要去哪裏?”


    褚青蘅很快就被他落在後麵,隻是這個孤島也不大,來來去去就那麽一點地方,她要找人也不難。她見追不上人,索性便放慢了腳步,遠遠地看著他跑到對著海的山崖那頭,又看見他在這附近挑起草木尋找什麽。


    很快的,他解下背包,從裏麵拿出登山繩,挑選好固定的支點,又戴上攀岩手套,扣上安全扣。


    褚青蘅渾身濕漉漉地跑到近處,雨聲把說話的聲音都掩蓋了許多,她隻好提高音量喊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朝山崖下示意了一下:“下去看看。”


    “你瘋了!”


    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瞳仁漆黑,裏麵像是有股莫名的火焰:“你在上麵幫我看著——我需要你幫我。”


    在她的視線中,他緩緩地沿著山崖攀爬下去,石壁陡峭,底下不斷有海浪拍打上來,飛濺起雪花。他身手矯健,很多攀爬起來十分艱難的地方,他都安然度過,像是在半空中走鋼圈一般,雖然每一步都是險境,他卻還能保持不慌不亂的穩定步伐。


    他很快就消失在可及的視野之中。


    褚青蘅很想就這麽甩手而去,她不願意在這種地方等待,總是覺得她這方麵的運氣這麽不好,最親愛的人總會突然在自己麵前消逝。但是她還是忍耐住了,沒有直接掉頭就走。


    雨幕如注,海麵上的傾盆大雨的聲勢會比城市裏的更加駭人。四麵八方都是海水的呼嘯之聲,好像將會吞沒掉這塊綠地。


    她也不知道最後到底等了多久,大概是都快對時間的流失而麻木了,終於看見蕭九韶沿著山壁爬了上來,快到實地時,他在上方凸起的石塊上用力一撐,利用這力道和慣性穩穩地踏上了地麵。


    他們又站在同一個平麵。


    褚青蘅木然看著他:“我不喜歡這樣。”


    蕭九韶看著她,最終像是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踏前一步,伸臂將她摟在懷裏:“我知道,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的衣領裏全部都是雨水,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衣料緊貼著胸膛,透過溫熱的肌膚和薄薄的布料,她能感覺到他胸腔內心髒跳動的頻率。


    他們最後還是在船老大的目瞪口呆中回到船上。他對著瓶口咕嘟咽下一口白酒,似乎是緩過氣來:“你們……該不會是跑來這種鬼地方殉情的吧?剩下的錢我也不收了,麻煩你們找別人幹這個吧,我不是什麽錢都賺的。”


    褚青蘅隻覺得哭笑不得,晃了晃手指:“那船錢再加一倍?”


    船老大猶豫了片刻,毅然道:“成交!”


    海麵上的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漸漸停歇了,隻有零星雨水,似乎是從別處乘著海風漂洋過海而來。


    褚青蘅坐在船艙裏,看著外麵的景色,依舊是一成不變的海天一色的景致,看久了就會覺得昏昏欲睡。她轉過頭去,隻見蕭九韶走到了船板上,在那塊地方躺了下來。黑發一縷一縷地黏在他的臉頰和額頭上,他闔上眼,呼吸之際胸膛起伏。


    船老大見天色不錯,就返航回港口。


    她聽著海邊的海浪聲,有時候船老大還會吆喝幾嗓子歌曲,他卻一直很安靜,好像睡著了一般。


    回到港口,他們各自分開,她回家換洗澡換衣服,而蕭九韶居然穿著這樣一身潮濕又皺巴巴得不像話的衣服去局裏。他平素都是一身西裝筆挺的斯文模樣,現在這樣突然出現,不知道會不會嚇到人。


    褚青蘅回到家裏,給卓琰撥了個電話,是他的秘書接的。她聲音甜美,回答她道:“褚小姐,卓總正在開會,過一會兒我會轉告他你打來電話這件事。”


    “那就幫我留言給他,就說我看過全盤的計劃案,對目前的策劃非常滿意,希望能有合作的機會。”


    秘書小姐似乎也有點驚喜:“我會轉告卓總的。”


    她攤開麵前的那份計劃書,從理論上看似乎已經到了完美的地步,每一步包括後期的媒體造勢和利用免稅區的優勢,都全部照顧到了。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頓時暗道不好,她這樣淋了一場大雨,倒很有可能因此感冒。


    她到廚房去泡了一杯感冒衝劑,又拿起手機想給蕭九韶打電話,想想他現在估計全然處於忘我狀態,也許也沒有空暇接她的電話,便改發短信:“你還好嗎?還是去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她相信,他這樣的工作狂人,一定會在辦公室的櫃子裏準備換洗衣服。


    隔了一分鍾,蕭九韶便回複:“我有些頭緒了,晚回,不用等我。”


    褚青蘅縮在沙發上,翻了一會兒書,便看見手機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是卓琰的。她接起電話,隻聽他在那邊彬彬有禮地說道:“我看到了你的留言。如果你方便的話,下周就來簽合約。”


    褚青蘅答應了,又玩笑道:“我的全副身家在此,如果你失敗了,可是會連累我傾家蕩產的。”


    卓琰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又鄭重道:“我也……不會容許我自己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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