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情狀回憶起來還是那麽清晰,此時立在攬月閣簷下的柳宴,白衣博帶,一如當初。姈兒看著他沉思的側臉,猜想他是不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處。“今日原本是要去看那棵柳樹,不知柳大哥所求達成了幾分?”她緩緩開口,“姈兒所求的‘真’字卻是阻礙重重。”


    那次回宮一月後,王氏便來了。她將攬月閣的來信遞交到姈兒手中,“老奴知公主所問為何事,但還是要奉勸一句,在宮中萬事要以保全自身為重。”姈兒點頭,寬慰了幾句便送她離去了。


    展開特製的信箋,上麵卻隻寫了“域外組織”四字。“十二樓”的線索是查不下去了,深思幾日,姈兒又寄去“沅浠”二字,卻是“時機未到”的答複。之後便再無音訊,看來是她太過心急了。


    柳宴背倚在牆上,“凡事順其自然,也未必不好。”他欲語還休,似有為難之色。“嗬……”柳宴自嘲似地笑了起來,“隻是當年的約定,終究是要作罷了。”他放開姈兒的手,看向別處。目光深邃,像看著一個那裏並不存在的人。“柳大哥——”“原以為可以找到真心相守之人,看來是緣分未至。”


    姈兒不由凝噎,但還是細聲說:“柳大哥,希望我們還是摯友。”“公主如此尊貴,能與公主為友,日後朝堂相見,是柳某的福氣。”“餘者不提,柳兄數次相救之恩,自然是不會忘記的。”她背過身去,最後的聲音幾不可聞。湮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馬匹的長嘯,行人的交談和商販的叫賣聲裏。


    柳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看著姈兒離去的,最後終於疲憊地閉上了雙眼。他大概永遠也無法忘記,在宮中宴席上第一次見到的姈兒。她穿著她應穿的女裝,而且是高貴的公主的服製。她坐在角落裏,烏黑的發垂在身後,比他想象中還要更美。他原以為他這樣的身份,是可以找到真心相守的那個人的,卻不曾想過姈兒……如今,他親手阻斷了他們的緣分。看著姈兒單薄的背影,想起畢生所求,他好像有了片刻的迷茫。


    姈兒咬著嘴唇,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委屈,繼而又轉變為憤怒。她邊走邊用腳踢了踢路上的石子。沒想到柳宴竟是如此小氣的一個人,“公主怎麽了,無勢的公主就該被瞧不起嗎。”她小聲嘀咕著往前走。她在宮中時,曾無數次想過重逢的情景,隻是沒有一種是如今這樣的。


    另一邊,流螢堅持在原地等候姈兒二人。顏靖臣卻等得急了,“天色不早了。”流螢不止一次地扯住他的衣袖,“別擔心,有柳公子在,公主馬上就回來。”顏靖臣心想,就是因為有他在才擔心。見他不為所動,流螢又添了一句:“否則公主回來見不到你,又該說郎君神出鬼沒了。”


    顏靖臣不怎麽愛說話,流螢怕他無聊,於是從石階上站起來說:“不如我們去看看那邊在賣什麽。”她使出蠻力,硬生生把顏靖臣拉了過去。


    那商販高鼻深目,膚色較黑,像是外來的。羊毛織成的毯子上,鋪陳了許許多多的精致的玉質首飾。顏靖臣本想匆匆一瞥便別過臉去,不料一道微光映入他的眼中,就像是晶瑩的淚滴、暖色的月光。


    流螢驚呼著將那對耳環拿起來細看,“真美。”她不由概歎。“像一個人。”顏靖臣說道。“什麽?”流螢問。“嗯——既然你喜歡,就買下吧。”他丟下多於價格的錢幣,裝作不經心地將耳環遞到流螢手中。流螢看起來極喜歡,笑得很燦爛。


    姈兒正好看到這一幕,猶豫良久,並沒有叫他們。顏靖臣抬頭,見到霞光中強作笑顏的姈兒,身體一震,立即縮回了手。“你回來了,我們等你很久了。”顏靖臣望著她。流螢的目光也從愛不釋手的耳環上移開,她看了看姈兒身後,問道:“柳公子呢?”


    “流螢,我們回宮吧。”姈兒淡淡地說。“公主,那我們今日還去攬月閣麽?”流螢跑到姈兒身後。“順其自然罷。”她疲憊地搖搖頭。


    “姈兒。”顏靖臣跟上她。“顏大哥還能叫我一聲姈兒,我很高興。希望我們一直都是摯友。”她沒有停下腳步,卻故意把“摯友”二字咬地極重。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隻是想告訴你——這世上還有許多人、許多事是你未曾經曆過的。就像時常聽到的簫聲,即便是同樣的曲子,也會隨著時節和心情的變化跌宕起伏。”顏靖臣也轉過身去,“總有一日,你會明白。”


    顏靖臣撫摸著冰冷的劍鞘,這樣的時候他又想起師父的勸誡來。緣分這種東西果然是勉強不來的。就像當日,他準備好了一切,在攬月閣中等著姈兒的到來,卻還是敵不過柳宴的“偶然”。即便是後來他裝作路過,和她同乘,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何況他的身後,還有許許多多的顧忌。可是怎麽辦呢?他不甘心,不甘心隻是默默在她身邊,悄無聲息地保護她。


    姈兒聽到“簫聲”二字,不由地回過身去,深深地望了顏靖臣一眼。他一個人走在喧鬧的街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孤寂和蕭瑟。


    回到宮中,已是華燈初上。宮女流嵐在長樂殿門前來回走動著,姈兒見她神色焦急,便問:“出什麽事了?”“殿下總算回來了,方才陛下來過。”姈兒和流螢聞言都大吃一驚。


    今日真是一波三折,一年都不踏進長樂殿幾次的主上居然來了。“父皇可有問我的去向?”姈兒強作鎮定。“婢子說公主想念乳母,出宮去了。”流嵐麵色一變,跪倒在地上,“誰知陛下大發雷霆,連坐都未坐便走了。”流螢兀自埋怨她:“你怎麽能說殿下出宮了呢!”


    該是如此,姈兒看著地上的流嵐,卻還是眉頭一皺,“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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