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地麵有些濕滑,蕭徹負手立在含章殿前。身邊的太監剛要開口通傳,他卻抬起手來製止,遲疑著轉過身去。


    “陛下心中疑惑,為何不親來問妾?”陳曼霜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殿前。


    蕭徹聞言腳步一滯,他緩緩地開口:“我隻問你一句,是不是你做的?”在前日的喪儀上,林淑儀殿內的一個宮女突然撞在了柱子上。到底是忠心事主,還是畏罪自殺。蕭徹表麵上斥責眾人的猜測,心裏卻也存了懷疑。


    陳曼霜何嚐不知道他的脾性,卻依舊想要一試。她俯身行禮,麵不改色地說道:“妾若說不是,陛下會信嗎?


    “朕以為你會解釋一下。”蕭徹並沒有回頭,肩膀微微顫動。一陣沉默後,他冷冷地丟下一句,“把含章殿的宮人都帶下去。”


    話音剛落,一隊侍衛往殿內湧去。雖然強裝鎮定,但不知是不是地滑的緣故,在蕭徹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陳曼霜便無力地跌坐在地。那個人,恐怕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現在是為了林萱兒,還是李沅浠。


    當遍體鱗傷的青羅被帶回來時,陳曼霜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她什麽話都沒有說,示意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青羅起來。這宮裏麵的人,有幾個是問心無愧的。何況,當初的人大多已經不在了。


    看著青羅被帶下去,她疲憊地閉上雙眼。蕭徹那邊並沒有傳來什麽消息,這也在意料之中。因為不管供出了些什麽,他都會顧及太子之母的臉麵。


    三日後蕭徹大壽,柳宴和姈兒也入宮赴宴。席間酒熱正酣,蕭徹卻突然下令,永不立後。此話一出,滿座皆驚。“看來不用我們出手了。”柳宴對著詫異的姈兒微微頷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本是極熱鬧的場合,陳左堯卻自顧自地悶頭喝酒,連著他那派的大臣們也都默默無言。這也難怪,原先他沒有什麽大能耐。隻是仗著是貴嬪的兄弟,平日裏又極盡溜須拍馬之能事,才走到了這樣的地位。如今主上絕了陳貴嬪的後位之望,不正意味著他的仕途受阻嗎。


    相反,蕭衡那邊卻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得蕭徹的麵色緩和了不少。蕭雩妍向蕭徹敬過酒後,又湊到陳曼霜的跟前。“還記得上一次被拒絕是什麽時候嗎?”她用極輕而又挑釁的口吻說道。


    拿起酒杯,陳曼霜露出一個的得體笑。她當然不會忘記,那年她痛失愛子。蕭徹為了安撫,有意立陳曼霜為後。但是不過幾日,他就改變了主意。


    “是我,跟父皇說夢見母後在哭泣。哈哈……我是皇室長女,怎麽可能讓你這個卑賤的漁家女子獨占父皇的寵愛。”蕭雩妍掩嘴輕笑。


    那個聲音已經遠去了,陳曼霜卻感到一陣寒意,不禁攥緊了酒杯。難怪蕭徹那些天突然不召見她,差人問詢隻說是身體不適。她眼眸一轉,看到角落裏的姈兒,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適。她雖然安安靜靜地做著,卻難保不是另一個蕭雩妍。


    姈兒被柳宴攜著起身,“兒臣祝父皇萬壽無疆,聖體康泰。”如果不是上前祝壽,恐怕人們都要將這個永成公主遺忘了。


    “怎麽不見公主準備賀禮?”陳曼霜話裏的諷刺意味很是明顯。四下裏一時寂靜無聲,蕭雩妍也幸災樂禍地看過來。


    聽到“賀禮”二字,姈兒想起一些往事,不高興都寫在了臉上。柳宴將她冰涼的小手握住,示意她不要多說。


    蕭徹卻難得地回以一個微笑,溫言道:“有心就好。”如此一來,幾個有眼力見的臣子又誇讚起公主的孝心來。


    於是姈兒懨懨地回了座,這宮中勾心鬥角的宴席,她經曆得多了。果不其然,臨散場之時,蕭世謙又跪在了禦前。“想兒臣空有一腔抱負,卻每日裏無所事事。如今母妃已去,請父皇恩準兒臣去梁州守邊。”他恭恭敬敬地跪著,言辭懇切。


    守邊?蕭衡疑惑地看了一眼,然後望向上方的蕭徹。隻見他麵上的悲戚之色一閃而過,眉頭很快皺成了“川”字。蕭世謙閉著眼屏息凝神,直到聽到那聲伴著歎息的“也罷。”,才終於長出一口氣來。


    帶兵守邊,不僅是韜光養晦,同時也得了兵權。看來這些日子,蕭世謙一刻也沒有放鬆。這時,一隻小手又偷偷地伸向了前方。“別動。”柳宴奪過姈兒的酒杯,佯作生氣地看了她一眼。那人


    隻好癟了癟嘴,訕訕地縮回了手。


    有人歡喜有人愁,陳曼霜將憤恨的目光從蕭世謙身上收回來,又掃了一眼席上。“太子呢?”她側頭厲聲質問身旁的宮女,“今天是什麽日子,誠兒居然沒有來。”說到後麵,聲音漸漸地沒了底氣。


    “許……許是還在書房裏麵看書。”宮女顫抖著答道,低頭不敢她。


    這麽晚了還在看書,到也用功。陳曼霜起身點頭,“如此便好。”所幸蕭徹今日的舉動也有些反常,眾人沒有注意太子的缺席。她秀眉微蹙,隻是這太子行事如此低調,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此前的熱鬧襯出現在的冷清,心上的寒冷卻更為傷人。陳曼霜由宮女扶著往回走,突然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嗬嗬……”一個女子從牆角走過。


    那身影看著像蕭雩姈,不,更像是當年的李沅浠。陳曼霜不禁停下了腳步,再細看卻找不見那人了。她以手扶額,自嘲地一笑。不要說是九五之尊的蕭徹,連她也有疑神疑鬼的時候。


    ***


    室內一派旖旎,顏靖臣撥開肩上那隻軟若無骨的玉手。“公主請自重。”他起身回以一個恭敬的微笑。


    “有意思。”榻上的蕭雩妍收回了手,枕在腦後。“你接近我難道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夜深了,下去吧。”她輕蔑地看著他,這公主府還不缺一個顏靖臣。


    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顏靖臣卻依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在榻前踱了幾步,終於說出來這裏的真正目的:“之前和你說的,考慮的如何了?陳曼霜雖然做不了皇後,卻終究是太子的生母。再者說,那豫章王看著也不是什麽好人。”


    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蕭雩妍有點反應不過來。她差一點就把這給忘了,在宴席上也沒有和蕭衡提起。茲事體大,即便是她這樣的草包公主,也很難下定決心。她閉上眼睛假寐,“這件事,還須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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