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冬日,夜晚來得格外早些。柳宴也就不像往日那樣去花園裏散步,而是抱著姈兒徑直往臥房走去。他邁著悠然的步子,每次呼吸都帶出一團白氣來。“冷嗎?”柳宴低頭問她。


    姈兒不語,隻是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臂彎裏。柳宴的身上還殘留著一些煙火氣,此時她卻覺得那是極好聞的味道。四周起了些霧,簷角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眼前的景致隨著他的腳步輕微的搖晃著。


    跨過門檻時,柳宴頓了頓調整姿勢。他的一隻手肘撐在門框上,有些吃力地說道:“看來你剛才,吃的有點多。”


    “所以說你放我下去嘛。”說著姈兒抬起頭來看他。一路上已經被下人看得很不好意思,現在又被柳宴嫌棄吃得多,她真想立刻跳到地上去。正這麽想著,她亂晃的手突然打到了旁邊的門上,喉嚨裏不由地發出一聲痛呼。


    “別動。”柳宴蹙起眉頭,快走幾步就將她放在了床上。姈兒的小身板,他又哪裏會抱不動。剛才隻是想起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想要取笑一番罷了,誰知又引得她“發狂”了。


    他立在床沿,麵含慍色地看她。“我還說不得你了,手撞疼了沒有?”


    姈兒一沾床就立即溜進了被子裏,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隻有半張臉從被子裏鑽出來。她看著柳宴一臉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傻笑,“柳大哥你今天是怎麽了,一直問我冷不冷、痛不痛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見姈兒此時還會說笑,柳宴就知道她的手沒有傷到。他俯下身將被子掖下來一些,於是姈兒的整張小臉都露了出來。他微微一愣,隨後抹去她唇角的一粒芝麻,猶疑著說道:“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說我平常待你不好。”


    他的話裏好像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姈兒趕緊連連搖頭,之後又抽出雙手來加以否認。她咬了咬下唇,認真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柳大哥待我最好了,而且今天特別好。”柳宴不知何時已經彎起了嘴角,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邊的位置,“柳大哥,你還不睡嗎?”


    “嗯。”柳宴頷首。姈兒確實像個孩子一樣,容易當真,容易滿足。想到這裏,柳宴轉過身去,麵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現在還早,你的手腳又那麽冰涼,我還是等一會兒再睡吧。”


    說來說去,他還是在嫌棄自己,剛才真的是白奉承了。姈兒失望地“哦”了一聲,將被子裹緊了一些。她的手腳倒是真冷,以前乳母也這麽說過。現下沒有柳宴睡在旁邊,她隻好蜷起身子睡。


    背對著姈兒,柳宴從衣服裏麵掏出一封信函來。他慢慢地走到案幾邊上,就著燈燭的亮光拆開。是梁州送來的信,午後收到,他還來不及看。


    蕭世謙寫得不多,隻說他在那邊訓練軍士,一切按計劃進行。寒暄了幾句,末尾讓他留意蕭雩妍和蕭衡,卻沒有是說為什麽。


    “柳大哥,你手裏拿的是什麽,莫非是你紫煙妹妹送來的情書?”


    她還沒睡麽,柳宴的肩膀顫抖了一下,慢悠悠地轉過身去。姈兒的雙手支在床沿,已經探出了半個身子,此時正蹙眉看他。柳宴知道姈兒最喜尋根究底,索性就把信遞到她的麵前,理直氣壯地說道:“做什麽又疑神疑鬼,你看這是誰寄來的。”


    姈兒狐疑地投過視線,見落款處果然寫著“蕭世謙”三個大字。她仰著頭想要細看,柳宴卻隻晃了晃便將信紙拿走了。她覷了一眼柳宴,心有不甘地說道:“想來皇兄去守邊也有數月了,他怎麽單給你寄信,卻忘了我這個親妹妹。”


    “說到底你是一個女子,這是我和他兩個大男人之間的事情。”柳宴歎了一口氣,把她重新按回到床上,再用被子裹緊。姈兒賭氣似的翻滾了幾下,頭不當心撞到了裏壁的屏風。她伸出一隻手捂頭,卻依舊悶聲不響。


    柳宴把她一點點地拉出來,“乖,先睡吧。”他拍了拍姈兒的背,輕聲細語地哄著。對於他適時的溫柔,姈兒看起來很是受用,呼吸也平穩了下來。


    於是他在邊上坐下來,重新展開被捏皺的信紙。“務必留意蕭雩妍和蕭衡”,上麵確實是這麽寫的。難道連遠在梁州的蕭世謙也察覺到了什麽?他想起此前蕭衡被彈劾之事,私藏兵器也許並非空穴來風。還有剛才姈兒提起許紫煙,不知道柳宸最近有沒有去找她的麻煩。


    被雜亂的思緒裹雜,柳宴不自知地皺著眉,也沒有聽到姈兒不舒服地“哼哼”了一聲。


    “柳大哥,屋裏太亮,我睡不著。”姈兒將手搭在眼睛上,略帶委屈地說道。


    柳宴起身,眼前燭焰的跳動逐漸明晰起來。他帶著幾絲煩躁,隨意地收起了信函。吹熄蠟燭後,他伏在姈兒耳邊輕聲說:“豫章王說他在梁州一切順利,讓我們不必擔心。嗯……他還讓我好好地管教你。”


    “你騙人。”姈兒歪著頭批駁他,心裏麵卻泛著絲絲甜蜜。隻因“管教”這個詞從柳宴口中說出來,是那麽的曖昧。她聽到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接著吹進一陣涼風,身側的被子已經被掀開了一角。


    她急不可耐地將手腳纏在柳宴身上,肆無忌憚地擷取著期待中的溫暖。姈兒心滿意足地咧開了嘴角,像是達成了蓄謀已久的陰謀,一雙眸子在黑暗中燦燦有光。


    柳宴“嘶”了一聲,立即將掛在脖子上那隻手撥開。然而姈兒的腳又向他這邊蹭過來,讓他四顧不暇。連她的發絲也透著涼意,柳宴無奈地別開頭:“你到底是什麽體質?還不如一個人睡。”但是話一說完,他又伸手將姈兒攬在了懷裏,“還好我習慣了,現在好些了嗎?”


    “現在不冷了。”姈兒感到臉上熱熱的,說不清是身邊因為多了一個人,還是因為麵對他的心猿意馬。柳宴又靠過來一些,她覺得自己的呼吸漸漸失去了節奏。


    “皇兄有沒有說流嵐和孩子怎麽樣了?”姈兒偏過頭麵對著他。其實她心裏知道蕭世謙不會提及這些瑣事,隻是想找個話題打破此時的沉寂。


    柳宴也沒有睡,他垂眸看她,語氣裏麵帶著一絲不解:“嗯?沒有說。你這麽關心別人家的孩子做什麽?”


    別人家的……姈兒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因為上次在豫章王府的事情看著奇怪,她對流嵐就格外上心一些。她怕再被說是多管閑事,柳宴的這句話,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柳宴注意到了她的舉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握住姈兒的手,交疊著放在她腹上。他在她額上印了一吻,聲音沉靜如水:“等這裏有了我們的孩子,你就不會這麽愛管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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