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共有五子,太子為皇後所生,一向體弱多病。三皇子因其母妃被打入冷宮,奈何一身文才武略得不到先帝的重視,而二皇子和四皇子是先帝最為摯愛的敏貴妃所生,奈何二皇子一出生便患有腳疾,需靠輪椅代行。而鳳閔,先皇的第四子,敏貴妃因生產時難產,留下病根,一年後便死去,先皇悲痛,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孩子,甚至是厭惡他。


    五歲時,這個四皇子被送往越國做質子。十二歲時,越國將其送回。十五歲時,太子啟恒被人陷害,毒發身亡,死在自家的宮中,先皇震怒,受到懷疑的四皇子被下地牢,幸有群臣力保才被放了出來。


    四年後,鄰國來犯,三皇子文彥掛帥出征,宮中屢屢傳來捷報,卻在守兵回朝的路中暴斃。先帝遭遇兩次喪子,悲傷不勝,不久駕崩,皇位竟傳與了最不受寵的第四子,也就是當今的皇帝——鳳閔。


    鳳閔對這個國家是沒有感情的,也許哪天,隻要他高興,他會將這個國家拱手送給別國那也並不稀奇。楚國的國土在他登上皇位自今五年,縮了足足有十分之一,他用國土去換異國的珍寶或美人。朝臣時常上折子痛斥此為昏君行為,引來的是鳳閔的變本加厲。朝上的忠良,死的死,或氣死,或被殺死;告老的告老,不然哪一天不是氣死也會被殺死。


    朝廷之上,奸臣當道,老臣死前總會說,輝煌一時的楚國,沒想到竟會在這個混世妖孽身上。而那個妖孽,在宮中歌舞升平,醉生夢死是常有的事。


    盛夏的夜晚,枝頭的蟬叫得正噪,皇宮的深夜依舊歌舞不停。


    無法入眠楚國的國君召來歌舞解悶,他斜臥於殿堂之上,一身紫袍,雲舒雲卷,何其高貴,那張如畫般勾勒出的俊臉,正如那殿外盛開於枝頭的夏花,妖嬈而張揚,令底下已是傾城之色的美人黯然失色。隻是那雙陰鷙的雙眼,早已顯出了不耐和煩躁。


    一聲脆響,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碰撞出清脆的響聲,驚散了底下的一群宮廷舞女,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地退縮在一旁,無人敢做聲。生怕稍有差池,下一刻就會身首異處。


    此時,晉王宗越正坐在一旁,將剛剛放在嘴邊的酒杯放下,起身,從容不迫地對高堂之上的鳳閔道,“皇上,這些宮裏頭的鶯歌燕舞看久了想必也是令人生乏生厭,臣倒識得一吹笛人,其笛聲悠揚婉轉,音律古怪卻巧妙,聽之令人精神氣爽,渾身舒暢……”宗越聲音平平,仿佛在陳述一件在自然不過的事情。


    龍椅上的鳳閔斜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宗越拍拍手,一曲笛聲應聲而起,其清脆宛若剛才酒杯碰地之聲,但又多了柔和溫潤,聽之猶如流水緩緩地從心中流過,又如落花繽紛簌簌落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鳳閔心中本是乏乏,卻被這笛聲吸引住了,目光微涼,看向了高大的朱紅色門口處。


    紅門處,一個女子,在夜風中,一身白色羅衣,羅衣飄飄,裙裾隨風,手上執一把翠綠色的短笛,長發如瀑,眉眼朦朧如畫,遠遠望去,竟像是遺世獨立,飄然而落的仙女。


    那是花錦城第一次見到他,妖嬈得可怕,美麗得致命,隻是那個時候,她全然沒有去注意到這一些,當笑意吟吟的鳳閔執著自己的手向寢宮走去的時候,看著安然而坐的宗越臉上淡淡笑意的時候,心裏冰封千裏。


    那一夜,仿佛就像一個夢,虛幻得可怕。


    當寢殿的門被合上的時候,原本漠然的花錦城忽然變得無措和驚恐,當他把自己讓在明黃刺眼的龍床上的時候,花錦城最後一道防線終於被擊破,本來還安靜如素的她奮力地掙紮。


    她素來不喜歡濃妝豔抹,隻因為當朝皇帝喜歡,她第一次上了濃妝。


    而此時,臉上的妝容不知道被淚水洗得多難看,不知道身上的衣服什麽時候被剝落……


    最後一刻,當花錦城已經絕望得無力反抗的時候,鳳閔居然放手了,一腳將她踢到了床底下,冷若寒冰地道,卻帶著深深的嘲諷,“他將你送到朕的身邊可不是讓你來忤逆朕的,要是不行,就給朕滾!”說完拉過被子,自顧自地睡了。


    花錦城驚慌失措,哪裏聽得到他說的話,抓過地上破碎的衣裳,連跌帶爬地縮到了牆角處,不敢哭出聲來,任憑眼淚刷刷地掉。


    雖是夏夜,但畢竟地磚冰冷,花錦城一夜不敢眠,蜷縮在角落裏,也不知道床上的人究竟睡了沒有,生怕他又從床上爬起來把自己抓回去,連眼睛也不敢閉了。


    這一夜,花錦城想起了很多,都是以前的事情,或喜或悲,有唯一的親人死去的時候的悲傷,有撞見那個馬上少年時的驚鴻一瞥……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花錦城一驚,慌忙起身,防備地看向那張明晃晃的床,而床上早已是空無一人。


    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此時,寬大的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個宮女,十□□歲的模樣,怯生生的樣子,生得倒是伶俐可愛,給花錦城行了一個禮,“給娘娘請安,奴婢是紅蓮,以後就負責伺候娘娘了。”


    娘娘?


    鳳閔走後,過了不久,就來了一位公公,手裏拿著的正是鳳閔所題的字,單單一個“梨”字,看似隨意,卻整齊平正,端嚴不可侵犯。


    梨妃。


    花錦城的嘴角泛出苦澀,紅蓮見花錦城不語,隻是看著那張床,便又道,“皇上天一亮就走了,要上早朝,娘娘請放心,說不定皇上一下朝就回來看你了。”


    梳洗罷,李公公過來傳旨,請梨妃娘娘移位錦繡宮,那裏是鳳閔賜給她的寢宮。


    抑或。是冷宮。


    不同紅蓮歡喜的笑容,花錦城心裏泛起涼意。


    果然,鳳閔再也沒有踏進過他賜給她的那個錦繡宮。轉眼間,酷暑的炎夏也過去了,錦繡宮前冷冷清清,唯一不寂寥的便是那偶爾傳出一陣音律古怪卻甚是好聽的笛聲。


    花錦城放起手中翠綠的短笛,聽著紅蓮有講起宮中朝野發生了什麽事情。大抵是皇上今天又立了一個妃子,賞賜了什麽東西,聽說那東西可是怎麽怎麽珍貴……


    說了一半,紅蓮忽然停了下來,低著頭訕訕地看著花錦城,“娘娘,我不是故意……”


    三個月了,鳳閔沒有再出現,這對於一個妃子來說,無疑是失寵。


    花錦城淡笑著搖搖頭,“我餓了,去準備晚膳吧。”


    看著紅蓮匆匆奔出去的身影,花錦城才微微地歎息了一聲,收起臉上的笑意,看著握在手中的一張小紙條,上麵是晉王的字跡,終究還是不能夠安靜地過日子了。


    晚膳時,花錦城對身邊的紅蓮說道,“聽說禦花園的桂花開得正想,明天去看一看賞賞花吧。”


    紅蓮一聽,幾乎高興得落淚,趕忙去準備,花錦城難得嬌嗔道,“又不是出門遠行,準備什麽東西。”


    紅蓮一急,“娘娘,您忘了,你自從進入錦繡宮之後,就再也沒有踏出過一步,您的宮服都壓在了櫃子底下,當然要去找出來。”


    花錦城一愣,原來自己已經深居簡出到了這個地步。


    紅蓮是個體貼的宮女,入宮以來,自己的一切都由她打點,花錦城根本不用費一點心思。


    簡單地梳了一個隨雲髻,換上一襲水綠色的長裙,臉上不複剛進宮時的濃豔妝,淡妝淡抹,雖不豔麗逼人,但也是清麗一佳人。


    花錦城並不張揚,出行便隻帶了一個紅蓮。


    禦花園中幽香四溢,何須淺碧輕紅色,桂花雖小色淡,卻已是在眾花裏獨占鼇頭。


    花錦城選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拿出袖中的短笛,緩緩地吹了起來,輕快的音樂雜家在暗香浮動的空氣中,竟是一種奇妙的享受,身邊的紅蓮不覺聽地出了神。


    忽然紅蓮叫了出來,“娘娘,您看,蝴蝶!”


    不知何時,竟飛來了幾隻彩蝶,圍繞著花錦城翩翩而舞,在秋色中,不細看,還以為是落葉。


    花錦城微微一笑,並不驚訝,這笛子本就為睡蟲蠱而作,自是昆蟲此也有感應的。


    自此後,花錦城不時就會去禦花園裏賞花,依舊坐在最初做的那塊石頭上吹著笛子。紅蓮偶爾會采些桂花回去做桂花糕或者是桂花羹,味道自然是香潤可口。


    一次,賞花之時,正好鳳閔也在禦花園中,那時,他的懷中是一個剛剛冊封不久的妃子,猝不及防,悠揚的笛聲戛然而止,花錦城福了福身子,低眉退在一邊,隻等那妃子的笑聲遠去,花錦城才起身看著那遠去的人影。


    回去的路中,紅蓮有些憤憤不平,“皇上怎麽這麽偏心,娘娘長得可比那個蘇妃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居然看也不看娘娘一眼,都怪那個蘇妃整天纏著皇上……”


    相較於紅蓮的一臉失望之色,花錦城卻是淡淡而笑。


    華妃愛芙蓉,宮裏的人皆知,此時禦花園裏的芙蓉花也次第盛開,鮮豔逼人,相比於那小小的桂花,根本就引不起人們的注意,隻有那香氣才會讓賞花人知道它的存在。


    皇上寵愛蘇妃,經常會陪著她到禦花園裏來賞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偶爾會碰到花錦城。


    第二次碰見花錦城的時候,鳳閔終於將目光短暫地投注在了她手中的短笛上。慢慢地,偶爾會停下裏想聽她吹奏一曲,但卻屢屢不得意。


    誰敢在皇帝的麵前放肆妄為,每次見到他,花錦城總是將手中的短笛隱於袖中,而皇帝也從沒主動要她吹笛子給自己聽。


    再慢慢地,蘇妃不高興了,她大膽地對身邊的鳳閔說,“皇上,梨妃姐姐的笛聲不知與我的琵琶想比,誰更受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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