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錦城啼笑皆非,卻惹來了宋扶桑的注意,宋扶桑瞟了宋寶晴一眼,將銳利的目光重新投在花錦城的身上,“你知道我是誰,怎麽還不行禮?難道不知道越國的禮數麽,還是想要我給你一個無禮的罪名》”端起了架子,語氣微冷。


    花錦城愣了愣,知道對麵站的是越國堂堂的扶桑公主,即使作為一個異國人,一介平民對公主行一下禮也是理所應當的,並沒有什麽過分之處,而且思及此時的境地,還是不要再惹出事端較好,便恭恭敬敬地擺手道“草民莫錦見過扶桑公主,若是有所冒犯之處還請公主恕罪。”姿勢雖屈人身下,樣子卻是不卑不亢。


    宋扶桑水眸微動,沒想到此人行動竟是如此利落,倒也是個識時務的人,心下便好受了一些,神色有些得意地看向宋寶晴,“還是這位莫公子識大體,算了,我也就不多計較,你們下去吧。”


    “你……”宋寶晴氣極想要反駁,卻被花錦城給攔住,搶先道,“那我們告退了。”說完拖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宋寶晴離開沁竹院,餘光之中匆匆瞥了一眼宋扶桑身後的淡漠至極的鳳閔,雖心情複雜,卻不敢再停留。


    沁竹院的天空,天色已黯淡下來,黑藍色的天空中閃現極點星光。宋扶桑看著兩人走遠,才回身走到一直沉默不語卻絕美的男子的身邊,一掃剛才的強勢和犀利,臉色柔和下來,襯著一身的紅色衣裳,臉上染上飛霞,眸似秋水,拉起了男子的手,低柔地喊了一聲,“阿景……”


    然而滿心的柔情還沒有來得及傾訴,卻被另一隻手生冷地推開,宋扶桑愣了愣,卻也沒有生氣,微微一笑,極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殷勤地注視著他,仿佛他就是揉碎在她眼中的那一抹溫柔,又一次喚道,“阿景,你的身子還好吧?要不要我讓宮裏的太醫過來瞧一瞧,宮裏最近上供了一批極好的藥材,聽太醫說對你的……”


    “你回去吧,我在這裏什麽都不缺,你如此頻繁出宮也是多有不便,以後就不用經常來了。”俊美的男子神色疲倦,似乎厭倦了似的,閉了閉眼不再看眼前的人。


    “怎麽會呢?”宋扶桑的聲音微微急了一些,“一點都不會不方便,有誰敢攔著我,即使是皇帝也奈何不了我,而且子堯也說了,要是你願意,他可以讓你住進皇宮,宮裏麵的太醫的醫術和藥材總比外麵要好,對你的病情也有好處,你為何不願意呢?”


    “多謝皇上和公主的抬愛,隻是如今我是個戴罪之身,恐進了皇宮會對彼此都不利,恕我不能從命。”語氣平平淡淡,沒有任何情緒。


    “但是……”話剛到嘴邊,宋扶桑心中癡癡念念的男子已然起身朝院中的房子走去,清冷的身影一如常往的筆直,他的決心已定,不會改變。


    宋扶桑抿緊的嘴唇微微有些發白,不甘心地朝著堅毅的背影喊道,“都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還是這麽的固執?你到底要我做什麽才可以……”最後一句更像是喃喃自語對自己說的。


    鳳閔就是阿景,隻是阿景不再是鳳閔,既是阿景又是鳳閔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隻留下如今這個纏.綿病榻的阿景,無權無勢,弱不禁風的阿景。


    宋扶桑對於阿景的情意並非一兩日,十五年前的那一場初遇,如今還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中。當時阿景作為楚國送來越國當質子並不久,越國國主安置給他的便是皇宮偏僻一角的一處冷宮。當時宋扶桑和宋子堯的母妃被父皇新封的一個妃子排擠陷害被打入冷宮,他們姐弟二人當時還小,時常受到太監宮女的欺淩。


    一日,有一個自稱要帶子堯去見自己母妃的宮女沿途將他帶到了一處僻靜的湖邊,伸手就將他推入湖中,那時宋扶桑剛好追尋過來找自己的弟弟,剛好看見了這一幕,那宮女推完人便馬上離開,宋扶桑看著在水中噗通掙紮的弟弟,連忙跑過去拉他,由於年紀小,再加上害怕緊張,連同自己也被拉入水中。那湖離阿景所在的冷宮很近,剛好被鳳閔看見,鳳堯年紀雖小,卻阿景先叫小太監去稟告,然後才皺著眉看著他們,“哭什麽,不是沒事了嗎?”


    “差,差點就要被淹死了……”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哭聲。


    “真是大驚小怪。”小男孩不屑地嗤了一聲,扭身便走。


    宋扶桑忽然止住了哭聲,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這個小孩也就差不多和自己一般大小,說話做事卻大人模樣。


    而後宮女太監紛紛趕來,一片的驚慌,那一次,皇帝大查,一怒,處決了不少的人。宋扶桑和宋子堯終於有了作為皇族公主和皇子該有的待遇,但卻和這冷宮之中的卑微的小阿景從此結識,幾乎形影不離,直到鳳閔回國,才分了開。


    鳳閔便是當年的阿景。


    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他還是不曾接受自己,宋扶桑看著那道背影沒有做任何的停留,隻是背越發的挺直。


    半年前,被救到越國時,那時的鳳閔幾乎命垂一線,若不是用珍貴的藥材吊著命,恐怕早已一命嗚呼,醒來後,幾乎什麽都不記得了,時常發作的驚天動地的頭痛幾乎把他剛撿回來的半條命又要了回去,他時常失去理智近乎瘋狂,不知是太過痛苦還是仇恨,眼中容不得任何東西,又打又砸,最後發泄不得,拿針紮自己,或是用熱水燙自己,幾個人好不容易才控製住他。


    所有人幾乎拿他沒辦法,所有的太醫都一搖頭歎息的時候,偶然間遇到了一位民間的高人,竟用一顆神秘的仙丹挽住了鳳閔的性命。經過長時間的調養,身體竟慢慢有所好轉,連失去的記憶也模模糊糊回來了一些,但隻能停留在少年以前,其他的全部都記不起來了。


    當宋扶桑向他講述自己是楚國的皇帝的時候,鳳閔是難以置信的,但震驚之後很快就恢複了沉靜,冷靜得宋扶桑也不知道他內心究竟是什麽樣的想法。宋扶桑不想讓阿景的人生有任何的缺失,可是阿景卻從來沒有追問過關於他自己的任何過往,宋扶桑心有不甘,也曾試探性地問過,鳳閔卻隻是冷漠地回答,他忘了。


    忘了,便是忘了,宋扶桑從此便沒有再多問,至少,他還能夠記得住她,她便心滿意足。隻是今天突然出現的一個叫莫錦的人,竟能夠讓心如止水的阿景的眼中出現亮光,這確實是讓宋扶桑萬萬沒有想到的。


    莫錦?那究竟是一個什麽人?


    宋扶桑的臉色慢慢地失去了剛才的柔情和落寞……


    回去的路上,宋寶晴不時拿眼睛偷瞄花錦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花錦城早猜到她的心事。


    “你難道就沒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麽?”


    “關於那個扶桑公主?”


    “還有另一半。”宋寶晴的臉色有些凝重,“還有,阿景。”


    “阿景?為什麽叫他阿景?”花錦城輕輕地說出口。


    “難道你認識他?”宋寶晴幾欲驚呼。


    花錦城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定定地看著宋寶晴,“你能告訴我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嗎?”


    楚國京都,晉王府內——


    夜色已深,夏蟬長鳴,卻是格外的幽靜。


    書房內,燈火閃爍,忽然傳來一聲大響,似有什麽東西被推倒在地,繼而傳來一聲怒吼,“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找了一個多月,竟然連個人影都沒有找到,簡直就是一群廢物。案台後麵,一張冷峻的臉龐掩埋在燈光下,令人不寒而栗。


    繼而是一陣略微慌亂的腳步聲從裏麵出來。剛一出門口,就撞見了一位手端蓮子羹,麵容端莊雅麗的女子。


    “參見王妃。”出來的人趕緊拜道。


    “王爺還沒有休息,我給他煮了一些蓮子羹。”成怡心笑了笑,臉色卻不是有多好看,少了昔日的豐潤,有些蒼白。


    “王妃有心了,隻是王爺他……”晉王正在氣頭上,怕是不想見任何人。


    “放心,我進去放下邊便走,不會打擾他半分的。”成怡心依舊笑著,麵容之下卻是一片苦澀。


    “那有勞王妃了。”


    步入書房,地上是一片狼藉,雖在意料之中,成怡心端著東西的手緊了緊,能讓他如此生氣的事情,隻有一個。


    “你來幹什麽?”聲音冷冷,不帶任何的感情。


    “給你送來一些蓮子羹,趁熱吃吧。”成怡心將蓮子羹放在桌上,語氣平靜,看向暗處的那個男子,她的王爺,她的丈夫,娶了她,卻未曾正眼瞧過她的男子。未成親之前,她曾隨母親到寺廟燒香許願的時候見過他,熙鬧的人群中那遠遠的驚鴻一瞥,令一顆少女的心怦然心動,後來得知聖上指婚,更是喜不勝收,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幸福。成婚後,王爺對她的冷淡厭惡從來不加掩飾,她起初並不知道,直到她發現能讓王爺牽動心懸的女子是誰?少女曾經的夢破碎幻滅,她的恨便再也收不回。


    成怡心低眼處,正好猜到了一張紙,彎腰拾起,竟是一張畫像,一個容貌絕麗的女子躍然紙麵,成怡心心中忽然冷笑,卻是極輕地鬆開了手,那張紙又落回了地麵。


    “送完你可以走了。”聲音依舊冷冷的,沒有任何變化。


    “那臣妾告退了。”


    步出書房,端莊雅麗的臉上,浮上陰陰冷冷的笑意,“我要你永遠都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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