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淮左從小到大都沒挨過別人打,也是第一次知道女人的巴掌這麽疼。


    那件事他覺得真賴不得自己,酒後玩笑似的一個賭約而已,沒想到葉長安居然這麽較真。再說其他人的具體行動又不受他指使,就算老宋和路知遙過分了些,又怎麽能一股腦的全怨在他頭上?


    這口氣憋在心裏上不來下不去,膈得他寢食難安。那時他就想:葉長安,你千萬別有落在我手裏的那一天。


    後來竹西央薑淮左送過幾次東西,他去的時候很少能夠碰到葉長安,即便偶爾碰到了也都相互無視,比陌生人間的關係還要不如。


    竹西後知後覺的發覺有些不對勁,問了哥哥幾次也沒問出個結果,那人隻管編瞎話敷衍她,可兩人之間的氣氛著實微妙,此後竹西再有什麽想要的東西隻管自己去買,不敢再輕易麻煩薑淮左。


    可如此這般後薑淮左卻又不請自來,而且來得越發頻繁。今天給她送件衣服,明天給她送個吃的,大後天再來關心一下她的學習生活,竹西每天看著自己哥哥跨越大半個市區跑來跑去覺得他真是閑的蛋疼……隻能用無聊透頂來形容他。


    其實薑淮左也沒什麽別的想法,唯一的目的就是膈應葉長安,你不是覺著我煩嗎,看見我就來氣嗎,我偏就在你眼前晃蕩,如何都要讓你不如意。


    這個時候的薑淮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幼稚到了幼兒園小朋友的水平,並且樂此不疲的進行他的“報複”計劃。但凡葉長安在宿舍裏,他就熟門熟路的給自己倒杯水,再找個椅子好生坐下跟小姑娘們談笑風生,時刻都讓宿舍裏充滿歡聲笑語。


    葉長安麵上看不出來,心裏卻著實討厭他這副欺負完人還跑來嘚瑟的可惡模樣,可她知道但凡自己表露出一絲情緒都會讓薑淮左的陰謀得逞,是以一直都控製的很好,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權當沒有這個人。


    葉長安能夠忍辱負重,薑淮左卻一天比一天暴躁起來。就如武林高手之間的較量,他牟足了勁兒施展出各種招式,對手卻根本不肯跟你過招,甚至連瞧都懶得瞧你一眼,那一拳又一拳統統打在了棉花上,隻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終於有一天他憋不住氣,直接在宿舍裏堵住葉長安,趾高氣揚道:“葉小姐之前欠過我一頓飯,不知還記不記得?”


    葉長安倒是沒有推脫,爽快的點頭:“記得,薑先生想讓我什麽時候還?”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同葉小姐可以好好‘敘敘舊’,指不定還能化幹戈為玉帛。”薑淮左難得服了個軟,自認這句話已經給足了葉長安台階和麵子,可他卻隻看到了葉長安眼裏的嘲諷和厭惡。心裏不知怎麽就難受了一下,隨後被鋪天蓋地的怒意充盈,一瞬間千百個可怕的念頭劃過,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勾起嘴角笑了。


    葉長安自始至終都沒看向他,更沒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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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飯的地點就定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飯館,薑淮左沒準備在這種事情上為難她,隨便找了一家看起來幹淨些的就走了進去,挑了窗戶邊兒的位置落了座。


    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上都是些極為普通的菜色,薑淮左隨手指了幾個,在等菜的間隙裏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這次吃飯的氛圍簡直比上次還要糟糕,薑淮左卻不想再自討沒趣,隻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不斷打量她。


    雖然已經接近十月,中午頭的太陽依舊毒辣,葉長安剛坐下沒幾分鍾就被直射她的陽光曬出一頭細汗,臉色和嘴唇都比平常紅潤不少,總算有些年華尚好青春無限的樣子。她微微眯著眼睛側頭躲閃灼人的光亮,伸手拿起杯子小小抿了兩口,沾了水漬的唇瓣更顯得飽滿誘人,被陽光一照簡直像在閃閃發光。


    薑淮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視線已經在那裏定格太久,直到葉長安不悅的皺起眉頭才好整以暇的把視線挪開,又落在了她的胸口上。


    此時葉長安已經相當惱火,對麵男人的視線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徘徊,灼熱的就像是要給她烙上標記,她強迫自己忽視那目光裏懾人的壓迫感,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僵硬起來。


    所幸沒過多久飯菜陸續上桌,薑淮左這才收回目光,舉止頗有涵養的開始吃飯,一點兒都沒有剛才無禮的模樣。葉長安則一直沒有動過筷子,安靜的坐在那裏等他吃完。薑淮左恨恨的想,以後要是天天跟著我你也一口別吃,爺非得餓死你!


    這頓飯直到接近尾聲也沒人說過一句話,原以為就這樣平淡無趣的結束,沒想到會再起波瀾。


    時隔六十三天,葉長安再一次見到了紀蔚年。隔了玻璃和十幾米遠的光景,如果不是因為那條腿,葉長安幾乎都要認不出他來。


    紀蔚年原本就瘦,現在更是瘦脫了形,衣物就像是大了兩三個號碼空蕩蕩的罩在身上,膚色暗沉蠟黃,兩側臉頰凹陷,整個人都像是遭受了什麽災難。


    薑淮左原本就吃的心不在焉,可當他一抬頭發現葉長安哭了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淚珠順著她的臉頰聚集到尖尖的下巴上,又一滴滴的落在了桌子上。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很輕易的就看到了紀蔚年。


    後來紀蔚年越走越遠,葉長安才大夢初醒般慌慌張張跑去結賬,頭也沒回的出了門。


    她跟在紀蔚年身後一路走一路哭,眼淚就像不受控製般的一直流,卻又不敢靠的太近,可憐巴巴的讓人心疼。


    可讓葉長安心疼的一直隻有紀蔚年,她心疼他的腿,心疼他小時候為她豁出去的那條命。


    路上一陣風吹來,紀蔚年單薄的身子晃了晃,然後就開始劇烈咳嗽,簡直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肝都給咳出來一般。葉長安哭的更厲害了,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


    一路跟著紀蔚年來到他們宿舍樓下,葉長安目送他上樓,然後又坐在旁邊的台階上默默流淚。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路過的男孩子看了她一眼又倒了回來,問她:“你是葉長安吧?”


    葉長安茫然的點頭,那個人伸手遞過一包紙巾:“我是紀蔚年的舍友,賀一言。”


    葉長安聽到這個急忙站起來,磕磕巴巴的問:“他……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怎麽瘦了那麽多?”


    賀一言撓了撓頭:“具體我們也不知道,聽說是暑假的時候淋了雨,那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老是咳嗽,我們讓他去醫院看看,他也不去,你知道的,他脾氣那麽倔,誰的話也不聽。”


    葉長安聽完更難受,賀一言手足無措的哄她:“哎,別哭別哭,我們幾個會好好照顧他,不會有事的!要不……要不我把電話給你,有什麽事你都可以問我,我幫你好好看著他。”


    “謝謝……謝謝你……”


    另一邊薑淮左依舊獨自坐在那個小飯館裏,很久沒有動過。


    葉長安離開的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憤怒,不甘,失落,挫敗……許許多多從未體會過的情緒摻合在了一起,相互催化反應後炸的某處看不見的地方血肉模糊。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還是在這一天降臨,薑淮左坐在那裏隻覺得渾身冰涼,原先那些惡毒的想法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都冒了出來,不斷召喚他:去做吧,那樣她就是你的了。


    他掏出手機,麵無表情的播了一個號碼:“喂,阿元,幫我找些口風嚴的人,要利落些的。”


    有些事明知不可以,是錯的,他卻還是做了。


    有些人明知得不到,該遠離,他卻還是搶了。


    如果那一天他能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或許就能理清這一切發生的源頭,而不是衝動之下令事情更加不可挽回。


    很多時候我們不相信愛情,怕付出真心,怕受情傷,更怕得不到等價回報,說到底人人都是自私又懦弱的膽小鬼,隻是有的人因為愛情變成了勇士,有的人永遠都是可憐蟲。


    他又想起那天葉長安扇他之前說的話:


    “你說你喝醉了,所以不小心叫了那群流氓圍堵我,然後又找人英雄救美逗我玩是嗎?”


    “那以後呢,是不是叫人殺了我都可以?”


    薑淮左笑出聲來,自言自語道:“我當然不舍得殺了你,卻可以叫人打斷他另一條腿,這樣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也不用再傷心了。”


    他又在原地坐了很久,久到飯菜冰涼日暮西斜。飯館的服務人員見他自己在那裏一會兒笑一會兒怒全都不敢靠近,生怕遇上瘋子。


    瘋子先生後來重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把剩飯吃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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