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夕陽斜照,霞紅色的光灑在顏宅小花園裏,像是給園中的花花草草塗抹上了一層神秘的水彩。修剪整齊的草坪上擱著幾顆球狀體的水晶燈,排球大小,發出幽藍靜謐的光澤,映著旁邊的小型人工湖,連湖水都似乎染上了脈脈的藍色幽光。


    甄好百無聊賴地窩在白色吊籃椅上,懷裏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咪,此時正值夏末,天氣還有些餘熱,甄好隻穿了一件湛藍色的雪紡長裙,襯得她皮膚愈加白皙,模樣也越發雋秀起來。


    看了眼正在客廳忙活著打掃工作的傭人,甄好又將目光落到她眼前的蓉姐身上,問道:“他很愛幹淨?”


    甄好的聲音很軟,綿綿的,聽著讓人很舒服,此刻蓉姐正彎腰修剪著架子上的盆栽,聽到甄好的聲音,便暫時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她轉過身來看了甄好一眼,說道:“太太忘了,所以不知道顏先生有潔癖,對家裏衛生很挑剔,一切要按酒店規格走。現在顏先生要回來了,我們這些做傭人的,自然得提前幾天準備。”


    “……這樣啊……”甄好聽言點了點頭,一時間也沒什麽要問的了,便低下頭去看了看懷中的雪球,見它眯了眯眼睛,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抬頭看向蓉姐,問道:“他知道我什麽也記不起來了吧?”


    蓉姐看著甄好笑了一下:“太太這些天都問了好幾遍這個問題了。早在太太出事那會兒,顏先生就知道太太失憶的消息了。”


    聽蓉姐這麽說,甄好輕聲“嗯”了一聲,接著便複又低下頭去,想到距離自己出事失憶也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了,顏意遠這才要從國外回來,實在不像是一個好丈夫的所作所為,她心裏有些稍稍的忐忑,又問了蓉姐一個問題,說:“我和他感情是不是不好?”


    蓉姐愣了愣,沒立刻說話,正巧那邊客廳處來了一個女傭,說顏二先生喊她過去一下。


    蓉姐去了客廳,甄好的目光也跟著朝那邊看去,透過落地拱形玻璃窗,她看到客廳裏一些傭人正忙著打掃衛生,態度嚴謹,絲毫不得馬虎的恭謹模樣,似乎這不是在打掃什麽衛生,而是在解決一道邏輯嚴謹的數學題目。


    顏善站在客廳中央,正微微低著頭向蓉姐吩咐些事情,他身上的男士西裝服服帖帖,十分精致,頭頂的歐式水晶大吊燈投下璀璨的燈光,將奢華之氣照在顏善身上,他神情一如既往的驕傲,仿佛這個男人心裏住著一隻高傲而美麗的孔雀。


    沒多久,顏善便朝著甄好的方向走來,步伐優雅、果斷。他在甄好跟前站定,垂眸看到甄好懷裏的雪球,說道:“貓要帶走,他不喜歡貓。”


    “他不是要過兩天才能回來?”甄好說。雖然這樣講,可她卻還是溫順地將雪球遞接給顏善。顏善微微彎下腰,接過甄好手裏的貓咪,語氣裏沒什麽情緒,說道:“家裏不能留有貓的味道,要提前帶走。”


    “他很挑剔?”甄好問。


    顏善淡淡地點了點頭,說:“有點。”


    甄好揚起臉來看著顏善,那雙眼睛水水的,黑色瞳孔十分水靈,又問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顏善言簡意賅:“不清楚。”


    甄好詫異:“他是你哥哥。”


    顏善看了眼甄好水靈靈的眼睛,又淡定地移開目光,糾正道:“堂哥”。還有,當弟弟的就一定要清楚哥哥是什麽樣的人?這天底下人麵獸心的多了去了。況且,他還真有些說不上來顏意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善人?惡人?都不是。如果說他是個不好不壞的人,那也有點牽強。畢竟,不好不壞的人不會分分鍾吃人不吐骨頭。


    見顏善沒有什麽說話的熱情,似乎心情不佳,甄好便也識趣地不再問話。她隻是點了點頭,嗓子裏發出一聲輕柔的“恩”,又對著顏善彎了彎唇,之後便也低頭不再言語。


    她溫溫順順的模樣像隻白兔,和他印象裏那個愁眉苦臉的女人大相徑庭,看得顏善不禁皺了皺眉。之前甄好失憶,顏意遠有事走不開,又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回來,便讓他這個做堂弟的代為照看一個月。他本把這件差事當成燙手山芋,畢竟,自從甄好嫁給顏意遠,她在他眼中就不是一個善茬,可是如今看來……還真是個燙手山芋。


    顏善在心裏歎了口鬱氣,他看了眼甄好身上湛藍色的裙子,好心提醒道:“他不喜歡湛藍色,最好換下。”


    甄好看了眼自己的裙子,“哦”了一聲,又問顏善道:“晚上吃什麽?”


    顏善目光瞥到甄好白皙的腳踝骨,見那上麵紋了個小小的字母f,他眉頭又鎖緊了些,語氣也有些寡淡,說:“今晚我女朋友生日,不能一起吃飯了。”


    甄好:“哦。”


    她聲音很柔,就顯得語氣平常,顏善心裏莫名有些鬱結,他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下步子,轉過身來看向甄好,又說道:“以後他回來,也不能一起吃飯了。”


    沒想到顏善會突然停下來說出這一句話,甄好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她對著顏善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麽,索性便又是一個“哦”,末了又加上一句“知道了”。


    不知為何,甄好的反應讓他莫名窩火,顏善沒好氣地扔下一句“就這樣”,之後便抱著雪球揚長而去,甄好,真好,他看,一點也不好。


    ……


    顏善晚上為女伴慶生,包廂裏,一群朋友不知怎麽地玩起了大冒險,一次顏善輸了,友人們非鬧著要他給手機簿裏最後一個人打電話,說句“我愛你”,既老套又庸俗的戲碼,顏善很是不屑。


    女伴不樂意,友人們卻不肯罷休,起哄顏善願賭服輸,顏善看了眼手機屏幕上最後“甄好”兩字,說:“換個人。”友人更是來了興趣,更有八卦者問:“顏善,你和這個甄好是什麽關係?為什麽要換人?”


    顏善本要說甄好是他堂嫂,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她習慣早睡,現在打電話過去怕吵著她。”


    友人聽罷起哄聲更大,女伴也纏著顏善“撒嬌質問”,一友人更是趁著顏善分~身乏術,暗暗拿過顏善的手機,撥通了甄好的電話,顏善見狀,一把推開了纏在自己身上的女伴,他有些生氣地奪回手機,按下掛斷鍵,不悅道:“無聊。”


    ……


    甄好睡夢裏被手機鈴聲驚醒,醒來後心怦怦地跳,她打開床頭的燈,又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此時鈴聲已經停止。甄好輕輕揉了揉睡眼,她按亮手機看了看,有個紅色的未接來電,隻響了兩秒鍾,以為是顏善撥錯了,便沒太在意。


    她靠在床頭平複了一下被驚擾到的心緒,夜深人靜,本是回想往事的好時候,可腦子裏的記憶卻隻有最近這一個月的,記憶裏的人也有限得可憐。甄好看了眼自己手機通訊錄,隻有三個人的號碼:顏意遠的,顏善的,還有就是蓉姐的。


    顏意遠,她的丈夫顏意遠,她甚至還沒能跟他見上一麵,那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她和他是怎麽遇到的?又是如何相愛,接著步入婚姻的?


    這些天從旁人的反應中,那似乎是個幹淨、挑剔、內斂、成熟的男人,她以前是怎樣和這個男人相處的?他們的感情好不好?


    雖然婚姻還在,可她和他之間還有愛情麽?


    有關這些,甄好統統不知道。


    她想著便有些走神,手機屏幕感觸到手指的熱量,竟然自動撥通了顏意遠的電話,甄好顯得有些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掛斷,顏意遠那邊就接通了。


    甄好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將手機放在耳邊,竟像是初中生第一次跟網友通電話一樣,她有些緊張,並不說話,冷漠的網路裏傳來男人低醇幹燥的聲音:“好好?”


    雖然隻有兩個字,但還是能聽出男人的聲線偏低,沉沉醇醇得像是一杯濃鬱的果酒,聽到顏意遠喊她“好好”,甄好有些驚慌失措,還沒等顏意遠再說些什麽,她便忙掛斷了電話,臉頰在昏弱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緋紅……


    這種感覺緊張、局促,像是從身體裏衍生出來,原始而短暫,裏麵包含的情緒也很單一,甄好看了一會兒被她捏在手中的手機,見顏意遠並沒有打過來,她心裏鬆下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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