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殷家,謝小北才鬆了口氣,自己穿的旗袍完全不算惹眼,因為殷家辦的所謂家宴,簡直就稱得上年會。各色人等,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擠在這一天上殷家拜年,往來女客,穿著華麗者、驚奇者、暴露者,皆有。


    謝家的車一到,就有人出來迎接,是個穿著較為正式的年輕人,眉目俊朗,舉止端正,“謝叔叔,容姨,新年好,家父家母念叨多時了,特意叫我在門口等候。”


    謝仲城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這孩子,許久不見,倒越發客套起來了。”


    “思源哪敢跟謝叔叔客套,不過是晚輩應盡之禮,”他轉而看向謝斯南等人,道:“爺爺一直羨慕謝叔叔家人丁興旺,弟弟妹妹們個個龍章鳳姿,叔叔真是好福氣。”


    謝仲城被他誇得合不攏嘴,笑道:“和你爹一樣會說話!”


    進了客廳,先是給殷正鳴拜了年,殷思源又帶著他們分別按著輩分找了位置,謝仲城坐的是主桌,容雪和另外幾位別家的太太坐在另一桌。


    正要給謝小北等人安排座位的時候,一個相貌英俊的人走上來,“這是哪家的小姑娘,長得這麽漂亮?”


    a城敢在這樣的場合說這樣話的人,也就隻有這位馮家少爺馮韻文了,此人是孟浪不羈慣了的,眾人皆已習慣。


    謝斯南這幾年下來,知心的朋友不多,馮韻文倒算一個。眼下知道他在開玩笑,也隨之笑道:“韻文,你當真是饑不擇食了,我們家的小爆竹,你也敢招惹。”


    馮韻文湊近仔細看看,“小北北?這真是小北北?我怎麽看著都不像啊?”


    謝小北小時候曾與他有過幾麵之緣,雖無深交,也知道這人不壞,當下甜甜叫了聲“韻文哥哥”,又道:“你真不認識我了呀?”


    謝小北對馮韻文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時候馮家來自己家做客,無意中從自己床底下翻出了一堆武俠小說,還指著其中一本扉頁上的八個狗爬大字問她:“‘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小丫頭,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


    謝小北覺得他的語氣可看不起人,於是硬生生回了他兩個字:“文盲。”


    就為著這兩個字,馮韻文硬是把整本書看完了。


    眼下,馮韻文被她這聲哥哥叫得心花怒放的,“認得認得,怎麽不認得了,北北最乖,韻文哥哥一會兒給你紅包。”


    這時候,謝淑群家的小少爺謝然,和殷思源的小堂妹殷思恬跑上來,也紛紛吵鬧著要紅包。殷思恬自小男孩打扮男孩性格,被人說是混世魔王,連謝然都要叫她一聲小哥哥,被她盯上準沒好事。馮韻文這下也不和謝小北貧了,領著兩個小孩去拿紅包,回頭囑咐謝斯南,“你們往我那桌坐,一會兒咱喝兩杯。”


    謝小北問謝斯南:“你們關係挺好?”


    謝斯南點點頭,“韻文是個難得可以把自己活得很滋潤,又不去算計別人的人。”


    謝小北哦了一聲,“那我們就去那桌。”


    正要往那邊走,聽到身後有人喊:“哥。”


    謝斯南不經意間眉頭一皺,回過頭,果不其然,是宋宜冰。


    宋宜冰對謝小北道:“顏素顏妍和我坐在一起,顏素剛才還說想見見你呢,一起過去吧?”


    “不了,”謝小北道:“剛答應了韻文哥哥過去的。”


    “那不強求了,哥我們過去吧。”宋宜冰說著就要上來挽謝斯南。


    謝小北幾乎都沒有經過腦袋思考,先一步挽住了謝斯南的胳膊,對宋宜冰笑道:“我哥和我一起。”


    宋宜冰的話語帶上了些火藥味,“以前不管什麽場合,我們都坐一起。”


    謝小北正要接話,覺得手指被人輕輕一捏,隨即聽謝斯南道:“小北難得回來一次,我多陪陪她。”


    謝小北看著宋宜冰,藏匿不住眼中勝利的目光。


    晚宴進入熱潮,眾人在一起細說家常,不知是誰起的話頭,說是前幾年殷老爺子撂了話的,指了名要把謝小北許給殷思源,眼下兩個孩子都在,又都滿十八歲了,怎麽著也得把事情給定下來。


    殷正鳴笑嗬嗬地看向謝小北,“小北丫頭,我可還記得那年你拿了好些紅包,答應了給我做孫媳婦的。”


    饒是謝小北素來臉皮厚,眼下也漲紅了臉,“殷爺爺,我……我那時候還小。”


    “唔,”殷正鳴點頭表示認同,“那會兒還小,現在可不小了,你倒是說說,我們家思源如何啊?”


    謝小北一時緊張,在桌子下抓住了謝斯南的手,“我,我覺得……”


    謝斯南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暖暖的溫度自掌中傳來,她恍然記起幾年前的某一天,謝斯南合上書本,念了那一句古老的詩歌。她不由得脫口而出道:“思源哥哥當然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我不喜歡。”


    “哈哈哈……”殷正鳴大笑起來,“好你個丫頭,爺爺開玩笑呢,看把你給嚇得,放心,我們家又不是做強盜的,還能把你硬搶過來?”


    謝小北一口氣順過來,忙點頭,“殷爺爺最講道理了!”


    不遠處,殷思源含笑著看過去,正見謝小北正對著謝斯南擠眉弄眼,臉上泛著微微紅暈,五官精致,眉眼動人。


    雖然殷謝兩家過從甚密,但在這之前,殷思源從未見過謝小北。上回爺爺與他說起這樁婚事,他不反對,卻也無興趣,這樣的家庭,婚姻近似買賣,娶誰不都一樣?但現在見到的謝小北,卻和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被寵溺著長大的孩子,卻沒有那份自高自大的矯情,她好動、喜笑、不規矩、無心機。說不上好與不好,隻是這份鮮活自在,不由得讓人產生興趣。


    “很好很好的,但是,我不喜歡。”這是她對他第一眼的評價,沒有虛偽的阿諛,沒有刻意的掩蓋,也沒有多餘矯飾和解釋,很好,這樣很好。


    謝小北,你當真以為,爺爺是在和你開玩笑?若不是事先就已經和謝家定下這姻親,這樣的話,會在這樣的場合被提及?


    在座眾人,雖也是附和著一笑而過,但殷正鳴兩次說出口的話,誰敢真的當是玩笑?


    隻有謝小北,繼續對著謝斯南言笑晏晏,萬事不知,萬事不急。


    “哥,你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在副樓看過燈塔?”


    “記得。”那是他們開始靠近的時候,是真正對她放下所有戒備的時候,怎麽會不記得?


    “那我們一會兒再去看看?這裏這麽多陌生人,好無聊的。”


    “好。”


    隔一會兒,謝小北小聲問道:“你不去找宋宜冰,沒關係的吧?”


    謝斯南道:“沒事。”


    “你們兄妹倆在說什麽悄悄話呢?”馮韻文向他們走過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來,介紹下,殷思源。”


    謝斯南伸出手,“久仰。”


    殷思源與他握手,同時又看向謝小北,道:“你們家的東南西北,除了老大睿東,都是神神秘秘的,這回還是頭一次見。”


    “殷少忙碌,當然無暇顧及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


    話中疏離,聽得分明,對方卻隻一笑而過,隨即向謝小北伸出手,“謝小姐好。”


    馮韻文笑道:“太見外了你,剛才還和北北談婚論嫁來著。”


    “長輩都說了是玩笑話,做不得真。”殷思源心中明了,嘴上卻還是說得滴水不漏,向謝小北道:“唐突了,真是抱歉。”


    “沒關係。”和他握手的時候,謝小北感覺到他的手指溫暖而幹燥,有力地將她的手指包裹住,輕輕一握,謝小北卻緊張得心都跟著一跳。


    馮韻文有事先走,中間的位置就空了出來。謝小北右手邊最近的就是殷思源,她覺得有些不自在,這人吧,看著挺紳士的,但無形之中就是給人一種壓力。


    殷思源坐到這一桌來之後,眾人相互慫恿著喝起了酒。謝小北聞著酒香,忍不住端起謝斯南的杯子,一大口下去,嗆人的味道直衝到鼻子,她連連捂著嘴咳嗽幾聲。


    殷思源自然而然地拉過椅子坐到謝小北身邊,湊近道:“我聽他們都叫你北北,這麽叫不冒犯吧?”


    “沒事,家裏人就這麽叫我的。”


    話一出口,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家裏人這麽叫,和他又有什麽關係?謝小北你真是一口酒喝傻了!


    殷思源見她臉色微紅,不由得笑起來,“準備考大學了?”


    “嗯。”


    “想好去哪裏了沒有?”


    “還沒,打算問問我哥。”她轉而看坐在左邊的謝斯南,一言不發吃著水果,對身邊兩個人的對話恍若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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