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反應慢半拍,呆呆地望著站在麵前的男人。男人正低頭瞧著她的傷口。她坐在地上,發現男人很高,仰得她頸脖發酸。


    “很嚴重嗎?”男人蹲下來,拿開高雅擠傷口的手,仔細觀察高雅的傷口。因為戴口罩的原因,男人聲音甕聲甕氣,像得重感冒鼻子不通那種。


    男人指腹冰涼,本是寒冬臘月,這手太涼。被觸碰的瞬間,高雅反射性地縮腳。“嘶——”牽扯到傷口,高雅嘴裏冒出聲來。


    男人是好意,高雅任由男人把她的腿掰直,然後彎曲。高雅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她疼得嘴裏冒出聲音的時候,男人似乎擰了下眉。他瞪了高雅一眼,然後拿出紙巾倒上水,把傷口清理幹淨。


    “沒事,隻是膝蓋破了,回去擦點消炎藥,過幾天就沒事。”他說。


    高雅點頭,“謝謝你!”


    男人伸出手,“起來吧。”


    明明是一雙冷冰冰的手,可高雅的手放在男人手心的時候,卻是一股強烈的電流刺激著她。熟悉,悸動,令她心跳加速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該有這樣的感覺的。她動了動,發現男人的手很有力,他不鬆手,她的手就拿不出來。


    高雅尷尬地別開頭,指向前方,“扶我到前麵那塊石頭上休息會吧,我坐會就好了。”


    男人不說話,徑直把高雅扶過去。坐下時,扯到傷口,高雅嘴裏又哼了一聲。一聲之後,她發現男人極為小心地提著她的手臂,她幾乎像提小貓般被輕輕放在石頭上。


    高雅小心翼翼把褲腿放下來,坐在石頭上看十二月四處荒涼的風景,片刻後她發現男人居然默默地站在她背後。“謝謝你,我這裏能行,我坐一會就走。你去鍛煉你的吧。”


    男人還是沒走,他坐下來,就挨著高雅。


    高雅心跳微微快了一拍,她僵硬著身體往另一邊挪了挪。不怪高雅胡思亂想,是因為這個男人給她的壓力感太強。明明是助人為樂,可他渾身卻散發出冷漠的氣息。眼神是冷的,手是冷的,說話也是冷的。


    男人不說話,高雅便也不說話。她攏順耳邊的頭發,靜靜地看天邊的紅雲,那裏太陽快要升起來了。


    “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男人沉默一陣,突然開口。


    她出現在這裏有什麽好奇怪的。高雅想了想,可能是這人也看過昨晚火災的報道,大家都覺得她應該在家安慰受驚嚇的心呢。於是,她道,“哦!你也看見昨天那場火災了?那火看著嚇人,我一點損傷也沒有,所以今天就來鍛煉。”


    男人忽地轉過頭來,像是兩束強光《射》進高雅眼睛。高雅心裏瞬間慌亂一秒,急忙移開視線。


    “你還住在那個地方?”男人詫異道。


    “又沒有什麽損失,還能住的。”


    “你坐吧,我有事先走。”男人忽然起身就走,而且步子邁得很大,幾步就走到自己賽車麵前。他打開腳架,一抬腿騎上就走。


    “謝謝你!再見!”對著起步彎彎扭扭,之後筆直騎走的背影,高雅大聲喊道。


    謝謝你,冷漠的朋友,謝謝你冷漠的幫助。不管你能否聽見。


    她拿出mp3,打開。空靈的聲音,在寂靜的冬晨,空曠的大山中,《大悲咒》淨化靈魂一般的感染,一時間一切都歸於平靜,包括那顆被輕輕撩了一下的心。坐了一會,膝蓋果然好很多。回家的路上,她買了消炎藥,家裏擦了一點,才又躺著休息。


    許是早上出門,四周都很黑,看不清楚。眼前天大亮,高雅腦子裏便浮現昨夜的情景。因為後怕,她的心陡然加速,緊張了。


    電話鈴聲響起,像昨夜逃生遇到消防員知道得救一般,她整個人鬆懈來下。


    是仲秋。仲秋早上看新聞,知道火災的事情,急迫地打來電話。“高雅,你有沒有事,嚇死我了。快說,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你現在住哪裏,還有房子有沒有損壞,不然我們要賠房東損失的?”


    跟放火箭炮似的,仲秋一開口冒出來一堆問題。


    “沒事!你放心!我沒事,房子沒事!我現在還住在家裏。火是樓下燒起來的。那人夜裏喝醉酒燒開水,結果躺沙發上睡著了。水澆滅火,煤氣泄漏才引發的爆炸。好在消防來得及時,咋們沒什麽損失。要是有,也不會是我們賠償。”


    “呼——”電話那頭仲秋長長地鬆一口氣,“高雅,你知道我剛才嚇得魂都沒了。你說你要是出點意外,我,我,我就沒法活了。嗚嗚——”


    “沒事的!”高雅輕聲安慰。接到電話,這也是昨夜以來完完全全放鬆。像是漂浮在空中,終於沾地般,踏實了。活著,還活著,真好!


    電話那頭哭得更傷心了,“對不起,高雅,我該讓你來我家和我一起過年的。或者我該留下來陪你,你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好拉,沒事拉!咋們說好的,我要留在這裏是不是。你看我好好的不是?你再哭就是咒我拉,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很倒黴的!”她輕鬆打趣道。


    “好吧。”聽筒裏傳來吸鼻子的聲音,然後仲秋帶著濃濃地鼻音說,“高雅我不哭了,你也別怕,我過完年初二就過來。”


    “好,我不怕!”


    因為有你關心,當然不怕!


    高雅到酒店後,很多同事圍著她問這問那。大家都看了新聞報道,看到新聞裏狼狽的高雅。大家很好奇地跟她了解從電視裏看過一遍的內容。


    比如火宅怎麽引起的。比如樓下住什麽人。比如高雅怎麽跑出來的。比如她跑的時候怕不怕,現在住裏麵還怕不怕。又比如被火圍困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又比如她怎麽打算的。


    終究是因為好奇。這是人們愛八卦的天性。因為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大家就是一種看戲的心情。被戲裏的情節感動的時候,就掉下眼淚。被戲裏的主人公感染的時候,就誇一誇主人公。發現戲裏有壞人,或者壞人得逞的時候,就義正言辭地批判。


    有人發現高雅走路腿不靈活,問了,得知摔了,然後就堅持要高雅休息。經理是有同情心的,在大家建議後,微笑著對大家說要關心同事。同事有難,大家要互相幫助。一番富有激/情的正義的長篇大論後,他宣布高雅今天調到後台,幫忙整理用過,洗過的毛巾。


    換一份輕鬆的活計,高雅自然輕鬆許多。中午的午飯是同事幫忙打過來,高雅一陣激動,待同事轉身,她眼裏浮起一層水汽。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人總是需要的。即使是同情,那也是有如施舍給常年行走於沙漠的人,一票涼水。


    晚上,高雅接到家裏來的電話。老兩口沒有看早間新聞的習慣,當然不知道高雅的事情。白天高思承上班,南月珠則在外麵購買年貨。高思承在學校裏下午有空看報紙,晃眼一瞟,發現報紙上的人眼熟。可他不敢確定,這不可能是高雅,絕不能是。


    高思承匆忙回到家中,將報紙給南月珠看,南月珠一眼便哭了出來。


    “哎,月珠你先別忙著哭啊,這上麵寫得清清楚楚,沒有人員傷亡。也就是說咋們小雅沒事。”高思承急得忙指著報紙頭條下的小字說道。


    被這一說,南月珠頓住,自己悶悶地抽泣,“我的孩子怎麽就這麽命苦呢。才從地獄裏出來,好不容易振作,出去外麵,就發生這樣的事。你說我上輩子造的什麽孽啊,都報應在我孩子身上。”


    這越想越傷心,越哭就越收不住。一時間,高思承被感染,也是默默地抹淚。“好了,月珠,以前的事不提了。孩子好不容易走出陰影,我們要為她感到高興才是。”他拿出手機撥通高雅的號碼。


    “小雅,我和你/媽看見新聞,你還好吧?”


    深沉的語氣,深沉的父愛。靜靜地,高雅能體會到父母那邊的氛圍。應該是嚇壞了。昨夜在屋裏一個人坐的時候,想過要給家裏打電話,給仲秋打電話。一念間,覺得自己沒事,沒必要嚇到他們,最終自己忍了。


    “爸,我很好。就是虛驚一場,火起得有點大,好在消防來得及時,一點傷都沒有。爸,這回我很幸運對不對,看來我要轉運了。”電話裏,她自我調侃。


    果然,那頭高思承合著嘴低低笑著,“你呀,都不為自己擔心。”


    見高思承笑,南月珠急忙搶過電話,然後是一陣急急的關心。生怕此刻不說,以後就沒了機會似的,要是不打斷,她能把今後半生的關心都說全了。高雅急忙安慰,說自己沒事,說自己過得很好,說自己和一個叫仲秋的高中朋友住在一起,互相有個照顧。


    南月珠一陣沉默後,決定把三十萬拿出來,讓高雅在b城買套房子。反正這三十萬是給她留的,何況當嫁妝,不一定保險。前麵的趙寅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與其給男人糟蹋,不如給自己買套房,至少有個落腳的地方。


    房子的事,高雅說會考慮考慮。南月珠委婉地誇高思承有個同事剛死了老婆,說那人實在。高雅知道南月珠的意思,她說她會考慮考慮。


    考慮什麽呢,一個和父親一樣大的老頭,慢慢考慮吧!


    夜裏,她夢見白天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夢見他冰涼的手,夢見他冷漠的眼神。恍恍惚惚間,她裹緊了被子,覺得冷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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