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城比莎蘿當初被抓的地方還要南邊。以前是雷鳴男爵的貴族領地。但沒有繼承人,現在化為廢墟。城牆部分損壞,變成蜘蛛跟老鼠的巢穴。
聖殿騎士團暫時把莎蘿關在這裏。打算把她帶去南方的宗教都市薩魯弗多,活活燒死。那裏很適合處死前異端審問官。
地下牢房,響起水滴聲。照明隻有牆上的火把,不知現在是早或晚。
莎蘿被關在這裏。傷勢嚴重。路上也受了一些傷。遲早會死。
(我做的事究竟正不正確……)
莎蘿在異端審問會努力工作。卻沒有其他異端審問官願意協助。有嘴巴質疑異端審問會現狀的人,卻沒有人挺身而出。結果依舊獨善其身。
在這種絕望之中,還有些許光芒。這是莎蘿現在的心靈支柱。
「我就像是真正的勇者……」
莎蘿想起拉魯弗說過的話。
自己的所作所為,至少影響了一個人。然後,救了一個人。足以自豪。自己做得沒有錯。
帶著希望、尋找出口。
但是,鐵柵欄沒有任何晃動。沒有窗戶、很難逃脫。沒有鑰匙就逃不出去吧。想著這些事時,響起開門的聲音。莎蘿用毛毯裹住身體,縮在角落。
腳步聲的節奏有些奇怪。
似乎不是之前送食物來的人。走路不太能保持平衡。略有印象的呼吸聲。
那個人來到麵前,莎蘿說不出話。
戴著新的赤黑頭盔。左手空蕩蕩。鎧甲也是舊的,側腹破了洞。看見繃帶。頭盔縫隙傳出青色眼珠的冰冷神情。
「古拉普……你還活著。」
古拉普看看空著的左手。
「我不會死。直到對毀掉我左手的人複仇之前!」
「要殺就殺。」
「哼。我的複仇方法隻有一個。就是活活燒死。在這裏燒死也行,但還是在許多信徒的麵前燒死最好了。在眾人環視之下,讓你燒得跟我的臉一樣……喀喀喀……」
古拉普心裏的激烈感情湧現,抱住頭。但很快恢複冷靜。
「我有叫醫生今天過來。如果你被燒死之前就掛了,我就永遠無法複仇。」
「真是親切呢。」
莎蘿諷刺,古拉普沒反應。
聽見上麵有吵鬧聲。像是爭執的聲音、破壞東西的聲音。莎蘿以為是騎士團喝酒喝多了,古拉普卻是恨恨離開。
古拉普離開後,聲音更大了。
慘叫聲跟不像人類的怪聲。整個監獄都在搖晃。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莎蘿想趁機會逃跑。
這座城的城牆有一部份崩塌了。莎蘿撿起石塊,用來磨鐵柵欄,磨磨磨、沒用。但這是唯一的希望。專心磨磨磨。
「你做什麽啊?」
「呀!」
不知何時,鐵柵欄前麵站了一個人,莎蘿嚇到。
「拉魯弗!」
「表情別這麽高興啊。」
「你怎麽來的?」
「用了很多手段啊。雖然是最爛的……」
拉魯弗拿出不知從哪裏摸來的鑰匙串,想打開牢房。不知道哪支鑰匙才是正確的,一支支試。
莎蘿看見拉魯弗的衣服很破爛。跟分開的時候是同一件,但有很多髒汙跟血漬。來這裏的路上肯定吃了很多苦。但拉魯弗的眼神充滿鬥誌。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拉魯弗。
「你真會給人添麻煩啊。」
「什麽意思?」
「該怎麽說?看見你的行動,我總覺得自己也該努力啊。莫名其妙就來救你了。」
「拉魯弗……」
鎖打開的聲音,門開了。
「走吧。」
拉魯弗握住莎蘿的手,牽到外麵。
手牽手爬上樓梯。
拉魯弗再次看看莎蘿。臉色不好。得快點治療。
走出牢房,進去倉庫。出現爆炸聲,倉庫震動。瓶子倒下破裂。打開倉庫的門,跑到外麵。
那是有如地獄的一幕。
天空整片被淹遮住,看不到太陽。接著降下魔法火球。城門有特大號的魔物進攻。激烈搖晃,城被挖出一個洞。
往下看都是屍體。聖殿騎士團的屍體、顏色惡心的蟲類魔物屍體。城裏還著火了,充滿燒焦味。
「這是怎麽回事?」
「魔王發現我失去力量了。派出部下追殺。我則是主動跟魔王軍挑釁,把他們引來這邊。然後讓他們跟聖殿騎士團打起來。」
拉魯弗陷入被魔王軍追殺,被聖殿騎士團盯住的狀態。開始後悔拋下莎蘿了。所以想到一石二鳥的解決方法。
就是讓聖殿騎士團跟魔王軍杠上。
首先調查這座城。然後偷一匹馬,跟魔王軍挑釁。魔王軍被引來了,從崩塌的城牆侵入。發現敵人後,聖殿騎士團開始跟魔王軍戰鬥。
火球掉在拉魯弗他們附近、爆炸。
「沒時間聊天了。快點!」
一部份城牆崩塌了。可以逃到外麵。就不會被輕易發現了。
「你什麽時候逃出來的!」
一名騎士注意到了。
「嘖!」
拉魯弗拔出流星錘。但是,騎士背後出現一個可怕影子。
「呀啊啊!」
來不及反應,騎士身體被斜斜切斷。那是水晶魔物。雖然沒有武器,手卻跟刀一樣利。
能夠一擊砍斷人類鎧甲跟身體的魔物。怎麽可能擋得住?隻能逃跑。
魔物手裏發光。
下一瞬間,眼前出現無數把劍。拉魯弗全身都被刺到噴血,當場跪下。
莎蘿有看到,但她身體動不了。如果不是被拉魯弗牽著,連走路都很困難。
魔物沒有拿出真本事,不然拉魯弗早就掛了。
「閣下是拉魯弗?」
對,這麽回答就沒命了。但魔物知道拉魯弗的情報,看著拉魯弗,應該是在確認長相吧。
沒有眼珠跟嘴巴的臉,靜靜點頭。
「為了魔王陛下,取走閣下的命。」
態度殷勤,身體擺出架式。
似乎要動手了,但拉魯弗無計可施。但他不後悔。原本是可以逃走的,但他選擇戰鬥。既然要幫助莎蘿,就不必後悔這種結局。
但是,這個覺悟被凶惡聲音蓋過去。
「火!火!火!」
古拉普從火勢中竄出。
接著砍向水晶魔物。魔物被突襲,來不及反應,手被砍掉了。但魔物不害怕。用剩下的一隻左手射出無數水晶針。針貫穿古拉普的赤黑鎧甲,把他轟進火堆裏麵。
一般人早就死了,但古拉普並不普通。
古拉普眼中看到的火炎,讓他更瘋狂,引導出很不尋常的力量。在火炎中起身,發出赤色鬥氣。這個鬥氣逼退火炎。古拉普的瘋狂鬥誌,跟水晶魔物衝突。
古拉普之所以救了莎蘿,當然不是出自善意。而是要親手燒死她。
拉魯弗牽了莎蘿的手。
趁隙逃走。偷偷移動,但古拉普發現了。衝過來。
但是,被水晶魔物擋住。
赤黑鎧甲衝撞水晶魔物,大亂鬥。兩人戰鬥搶奪獵物。爭奪殺害拉魯弗他們的權力,戰鬥脫離常軌。對拉魯弗他們來說倒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拉魯弗他們從城牆的崩塌處跑出去。
莎蘿快要倒下,拉魯弗攙扶她。
「謝謝。」
兩人肩靠著肩,遠離炎熱的殺戮戰場。
腳步遲緩、發抖。到底誰先失去重心,拉魯弗並不清楚。全身痛得要死。
跑出城、進去森林,走在算不
上路的獸道上。隔著肩膀,感覺莎蘿的體溫很高。似乎發燒了。但莎蘿不喊苦,繼續走著。
拉魯弗邊走邊回頭。
離城並不遠。城被火炎包圍冒煙。
「又來了……」
拉魯弗趕路。
不知道敵人藏在哪裏。拉長耳朵注意樹葉摩擦的聲音,以及草叢中的動物聲音。除了聖殿騎士團之外,魔王軍也是敵人。還有追殺異端者的村民。
但很幸運都沒遇到,來到熟悉的地方。
「記得馬在這裏……」
拉魯弗有另外準備馬。
在大大方方現給魔王軍追殺前,演練過全盤計畫。調查莎蘿被關著的古城。但計算出錯。不祥預感藉著燒焦味,化為現實。
「這是……」
拉魯弗看到一根斷木。燒焦了。似乎是魔王軍的火球魔法轟到。原本係在那邊的馬逃掉了。
「隻能用走的。」
「是呢……」
雖然好運到此結束,但拉魯弗沒有猶豫。
「隻能前進了。」
拉魯弗從懷裏拿出指針。
指針轉動,指向東方。隻能照著指針方向前進了。拉魯弗雖然複活了,卻尚未取回能夠治療莎蘿的魔法力。
拉魯弗看了莎蘿的臉。蒼白無力的臉。跟拉魯弗對上視線時,露出微笑。
「看什麽呢?」
「隻是在想,世上也有你這種傻瓜啊。」
「那是什麽意思啊?」
「就算救了我兩次,也沒有任何回報。還被異端審問會排擠,等於是一無所獲。可是……」
拉魯弗看著莎蘿的眼珠。
「我一直憧憬這種人啊。」
就是拉魯弗憧憬的老套勇者。在故事書跟傳說登場的勇者,從不關心自身利益。就算為了他人拚命戰鬥,也得不到什麽。即使如此仍勇往直前的勇者,給了拉魯弗勇氣。
「真光榮呢。」
莎蘿開著玩笑。但笑容沒有力氣,感覺隨時都會消失。
身邊是從小就向往的人物。等著她的未來隻有絕望。無論如何都想幫助她。
森林密度漸漸降低,視野變好。
來到比較高的地方,有處廢墟。那是貴族的別墅。現在沒人住,庭院也荒廢了。豪華屋子覆蓋了一層塵埃。
「進去裏麵休息吧。」
「啊啊。」
兩人進去裏麵。
盜賊也有進來搜刮吧。椅子倒下,牆壁有洞。但隻要找找,應該還是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現在先休息。
兩人走上樓梯。
三層樓建築。裏麵貼著緋色壁紙,門被幹走了。沒有門,風可以吹進來。吹著風讓莎蘿恢複了一些精神。放開拉魯弗的肩膀開始走。
「看看那個!」
莎蘿手指著的地方,是陽台。
視野很好的地方,放了一張長椅。
兩人坐在上頭,欣賞黃昏景色。看見山坡的村落。
莎蘿看著風景說了。
「你不用逃嗎?」
「啊啊,直到最後都會跟你在一起。」
拉魯弗全身都被魔物刺傷,但傷口不深。如果隻有拉魯弗一個人,還有辦法逃跑,他卻不打算這麽做。
「我想看看你的理想。你想讓世界變得更好吧?」
「是的。但你沒有興趣吧?」
「說什麽啊?我可是為了世人,打倒過魔王耶。」
這是事實。
魔王是勇者跟異端審問官的護身符。魔王被打倒的話,他們就沒有存在意義了。所有特權會跟著消失。拉魯弗這麽想。但是在打倒魔王之前,他發現一件事。
就算打倒魔王,他們真的會乖乖放下手中特權?
答案是否定的。結果就算不是內戰,也會是更加悲慘的未來。所以才沒殺了魔王。
莎蘿並不知道拉魯弗有這層想法。隻是當作聽見玩笑話,嗬嗬笑著。
「你絕對不相信吧?」
「是呢。不過,我相信你是可以依靠的。」
說完,莎蘿頭靠著拉魯弗的肩膀。
「喂喂。」
莎蘿不管拉魯弗害羞什麽,手指著村子方向。
「看那個。」
看見像是聖殿騎士團的人,在村落進行盤查。反射著夕陽光芒的鎧甲,遠遠也能看清楚。布魯克城還在燃燒。拉魯弗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我的同伴隻剩你一個喔。」
「莎蘿……」
拉魯弗摸摸莎蘿的頭發。
莎蘿撒嬌似的閉上眼睛。她總是一個人孤獨戰鬥。當然想要一個能夠並肩戰鬥的同伴吧。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站在你這邊。」
「嗯……」
拉魯弗讓她稍微休息。蜂蜜般的和煦夕陽,真希望這種時間一直下去。
小說沒那麽好的事。
莎蘿突然張大眼睛。
「危險!」
莎蘿壓著拉魯弗,趴倒在長椅上。
「什麽!?」
拉魯弗倒下,看見屋頂上有赤黑人影。手裏拿著十字弓,但弓箭射完了,直接扔掉。
「古拉普!他還活著!」
拉魯弗起身,看見莎蘿的背後插了一根箭。位置在心髒附近,是致命傷。
「莎蘿……」
莎蘿聲音無力。
「不必擔心。你可以打倒他的。火。用火……」
這種時候還在擔心拉魯弗,很有莎蘿的個性。拉魯弗很在意她的狀況,但不能辜負她的心意。
想繼續聽下去,但莎蘿的身體失去力氣了。
「這個位置是致命傷啊……至少在死之前,讓老子烤烤看吧。」
「你真敢說啊。」
「廢話。本大爺很強啊。」
古拉普說完,跳下來。
拔出鋸齒狀的劍。現在沒有火,所以眼神很冷靜。全身倒插著水晶碎片。跟那個魔物的戰鬥肯定很慘烈,卻還死不了。
「滾,我要燒死那個女人。」
「我拒絕。」
古拉普攻擊。
拉魯弗閃開,從陽台滾進室內。古拉普受了那麽重的傷,是因為少了一隻手的關係吧。正麵戰鬥贏不了。拉魯弗右手拿著流星錘,左手握了一把沙子。
「吃我這招!」
拉魯弗朝古拉普的臉扔出沙子。
沙子命中,卻被古拉普的鬥氣彈開。沙塵之中響起古拉普的嘲笑。雖然沒有扔中眼睛,但還是有幹擾視線的效果。劍隻擦過拉魯弗的胸口。接著踹一腳,拉魯弗身體飛得老遠。
撞到牆壁、嘔血。
沒時間哀號了。努力站起來移動到隔壁房間,躲在入口。這最多隻能爭取到一秒吧。必須趁隙攻擊。
但古拉普沒有近來。沒有腳步聲。
換成牆壁莫名搖晃。
拉魯弗感覺到危險,離開牆壁。牆壁晃動崩塌,古拉普走出來。利用魔法強化臂力,破壞牆壁。
拉魯弗知道一些小聰明是贏不了的。
「既然贏不過強者,就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強。」
拉魯弗拿出用來照明的鬆香,塗在流星錘上。
古拉普咆嘯攻擊。
拉魯弗對抗,全力一擊。
拉魯弗努力看,勉強看到劍,用流星錘擋住。沉重衝擊讓手腕的肌肉斷裂,骨頭發出聲音。火花引燃鬆香,流星錘燒起來。
火花進入古拉普的視野。
「火……火……嗄嗄……」
古拉普抱著頭,一腳跪下。
青色眼珠更加瘋
狂,全身肌肉隆起。看了好幾次的特殊症狀,算是某種精神病了。
「殺!殺!殺!」
拉魯弗背靠牆壁,舉起燃燒中的流星錘。
「你剛剛的攻擊,跟蚊子叮沒兩樣啊。」
拉魯弗挑釁。
平常的古拉普,不可能受到這種挑釁。但古拉普看到火炎後,失去理性。單純增強力量,失去冷靜的判斷力。拉魯弗注意到這點。莎蘿應該也有想到吧。
「有種就來啊。我會輕鬆擋住,讓你好看。」
「嗄嗄!」
古拉普往前衝。
古拉普用衝破風壓的氣勢衝過來。拉魯弗就算擋得住,流星錘也會被破壞吧。但拉魯弗當場倒下閃過。古拉普想要踩扁拉魯弗,拉魯弗勉強滾動身體逃過。
失去突擊對象,古拉普撞牆。
牆輕鬆就被撞壞,古拉普的身體朝窗外撞過去。留下不堪入耳的髒話後,消失了。
「沒辦法追擊啊……」
古拉普至今都打不死。從三樓摔下去也不會死吧。但可能暈倒了。做個確認,從古拉普撞出的洞往外探頭。
庭院沒有古拉普的身影。
「什麽!?」
拉魯弗皺起眉頭時,腳突然感到疼痛。
鋸齒狀的劍,勾住拉魯弗的腳。那是古拉普的劍。他把劍插在牆上,把拉魯弗整個人硬扯下來。兩人摔下去。
兩人在半空中扭打。
古拉普揍了拉魯弗許多下。拉魯弗全身流血,臉腫起來吐血。但因為古拉普沒有腳踏實地,算不上致命傷。拉魯弗視線看了古拉普的側腹。側腹的鎧甲碎掉了。那是莎蘿之前攻擊的痕跡。拉魯弗把燃燒中的流星錘刺進去。
古拉普慘叫。
古拉普呻吟,抓住流星錘。力氣是古拉普較強,慢慢被推回去。
但墜樓的時間很短。兩人的攻防還沒結束,就快落地了。
兩人身體撞到地麵。衝擊導致流星錘更深入古拉普的側腹。古拉普痛到打滾,撞到庭院的樹木。
搖搖晃晃的視野,捕捉到古拉普。他全身燃燒,全身都是火。呆呆看著天空,眼裏的瘋狂消失了。換成是死亡的色彩。像是人偶斷線,倒下了。
被火詛咒的人生,最後也被火燒死。身體燃燒,帶著瘋狂化成飛灰。拉魯弗抬頭看了陽台。
拉魯弗走上通往三樓的樓梯。
跟血一樣紅的夕陽,照著三樓跟陽台。
喊了她的名字。
隻有不祥的沉默,以及陽台吹進來的冷風。簡直連骨頭都發冷了,拉魯弗顫抖。
問題是收拾殘局。
這次古拉普終於死了。失去指揮係統後,聖殿騎士團沒什麽好怕的。隻要找到羅古派,取回魔法之後,就萬事解決了。但興奮不起來,有種心髒被揪住的痛苦。
走到陽台。
莎蘿躺在長椅上。胸口有一片可怕血漬,表情則是安穩得像是在睡午覺。古拉普的攻擊,讓她的生命……有種不好預感。但看看她的表情,感覺還活著。
像是祈禱似的,拉魯弗握住她的手。
沒有脈搏,而是一片冰冷。
莎蘿死了。
拉魯弗的職業,總是跟死亡為伍。但拉魯弗的手腕抖個不停。
體內湧現各種感情。為這個善良少女的死去,感到憤慨、悲傷,以及其他莫名的感情。但說出口的隻有一句話。
「莎蘿……」
念著這個名字,拉魯弗身體瞬間虛脫。
然後,坐倒在地。
黃昏慢慢走向黑暗。半恍惚狀態的拉魯弗,心情就跟漸漸黑暗的天色一樣。渾身是傷的身體,還有一些力氣。卻沒有站起來的打算。
失魂落魄,拉魯弗抬頭看了黑暗天空。月亮開始閃耀,彷佛莎蘿金發的月色。月色不隻照亮天空,也照進拉魯弗的內心。
拉魯弗看到一片光明。
「我還有要做的事情……」
那天晚上。
廢墟整晚都點著燈火。還有削木頭的收音。這個別墅有很多廢木材,省事許多。因為神父的職業關係,做個棺材沒什麽困難。棺材做完,把莎蘿放進去,為了拖著走,加上繩子。
還沒天亮,拉魯弗就走出屋子。
森林深處,一早就下雨,煙雨蒙蒙。雨聲夾雜著棺材拖行的聲音。拉魯弗的身體濕透,腳邊也是。踏到泥水摔倒。指針掉到地上弄髒。
撿起濕答答的指針,看看方位。
照著方位開始走。因為下雨的關係,看不到前麵。彷佛暗示著拉魯弗的未來。
「隻有我一個,還是沒辦法啊……」
拉魯弗靠著樹幹,看看被雨打濕的棺材。
放著莎蘿不管的話,一定更輕鬆,但不能這麽做。拉魯弗內心有著使命感。很久沒這種感覺了。從第一次打倒魔王之後。
內心很有鬥誌,身體卻跟不上。
拉魯弗倒下,泡著泥水。
「咕……」
衣服跟臉都塗上泥巴。
努力想要站起來,卻隻有指頭稍微動了動。身體動不了,隻有雙眼看著前麵。水漥出現雨點打下的波紋。聽著雨聲,拉魯弗像是用盡力氣了,眼睛閉上。
此時,手感覺到震動。
那是右手抓住的指針。指針青青震動。忽左忽右,這次大幅轉動。
「這是……」
指針轉動,代表離目的地更近了。因為很近,身體稍微動一下,指針就有反應。
拉魯弗努力看往指針的方位。
視野雖然被雨遮住了,還是努力往前看。高大樹木聳立。活了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的樹木。樹木的根部附近,有一個大洞。洞穴裏麵,有像是蠟燭的些許燈光。
「難道……」
拉魯弗感覺體內湧現力氣了。
努力站起來,把泥土撥掉後,往前走。
但是,腳停下來。
不是疲勞,而是出現一個異樣人物。拉魯弗完全沒發現。一個低頭的少女。臉看不見,銀發跟雪白肌膚。青黑色衣服。
很不可思議,雨點全部避開她。像是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擋掉雨。彷佛是雨在害怕她。
拉魯弗苦笑。
既然魔王軍也有指針,肯定會埋伏在最終地點吧。沒想到是魔王親自出馬。
少女抬頭。
赤色眼珠的光輝貫穿大雨,彷佛連拉魯弗的心髒也能貫穿。
「號稱最強的拉魯弗神父,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啊。」
魔王的聲音無視雨聲,拉魯弗聽得很清楚。
「這真是意外的強敵啊。」
拉魯弗指著在葉片上呱呱叫的青蛙。
「要打就打。」
「閣下還有說笑的體力嗎?」
魔王把指針丟到拉魯弗的麵前。
「老實說,孤很驚訝。不能使用魔法,還能擊退魔王軍,來到羅古派的據點。」
魔王這麽說,代表樹木根部的大洞裏麵,肯定是羅古派的據點。但裏麵的人沒打算出來。
「但是,好運到此為止了。孤親自送閣下一程。」
水漥莫名開始沸騰。水色變得混濁。彷佛黑暗堆積的液體,被吸到魔王手上、成形。魔王手裏握著漆黑的劍。
「放心吧。不會讓閣下痛苦的。」
魔王手拿漆黑的劍,悠然走過來。外表是個10歲的●學生,卻有著強大殺氣。
洞窟的希望之光,被絕望的黑色高牆擋住了。
「咕……」
小聰明是對付不了魔王的。求助似的看向棺材。沒有任何回應。但是對拉魯弗
來說,她如今是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這麽想著,想到一件事。跟自己一樣,魔王也有最看重的事物。答案不難發現,那就是強大。對於奉行弱肉強食的魔王來說,那是最重要的。
「放過我的話,可以把成為最強的秘訣告訴你。」
魔王的赤色眼珠,有些動搖。
「殺了我的話,你就永遠找不到答案了。」
魔王來到拉魯弗麵前。揮揮劍就能殺了他。但是,對拉魯弗說的話似乎有了興趣,停下來。
「跟我們人類不同,你等於是永久活著。數百年後,肯定會出現擁有跟我相等力量的人。到時候你怎麽應付?聽聽我的秘訣,你可以成為最強,不會輸給任何人了。」
「嗬,要教給孤嗎?」
「啊啊。」
拉魯弗自己也知道在胡扯。但魔王有些相信,就隻能繼續扯下去。
「有趣的笑話。」
魔王早就看穿拉魯弗在虛張聲勢。
魔王的白皙手指,摸著拉魯弗被雨打濕的臉頰。
「但是……死到臨頭還這麽說,代表當中有著可信度。孤害怕的,是未來再次出現超越孤的人物。為此,孤必須知道強大的真理。觀察最強的汝,或許就能發現什麽。」
魔王指尖劃過拉魯弗的脖子,脖子出現一條血痕。魔王舔了染血的手指。那是●學生表現不出來的神情。
「也好。比起殺了閣下,還是活著更能派上用場。」
話還沒說完,魔王身體就被黑色漩渦籠罩。
「嗚。」
刮起彷佛龍卷風的強風,拉魯弗努力站穩腳步。
風停下來,魔王消失了。
不知何時,天空變得晴朗,陽光從樹梢打下來。
巨大的根部洞穴中,有著蠟燭燈火。氣氛寂靜,但可以確定裏麵有人。
「裏麵有人吧。」
「真沒辦法……」
那是希望的聲音。
「魔王來過了,你又是誰?」
黑暗洞穴的內部,響起老翁聲音。
「有人的話就出來啊。」
像是在觀察拉魯弗,洞穴又沉默了一陣子。
「我把棺材拖來了……」
「勇者死幾次都沒差啊。」
拉魯弗的意識跟身體,感到安心。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至少,自己努力過了。
聖殿騎士團暫時把莎蘿關在這裏。打算把她帶去南方的宗教都市薩魯弗多,活活燒死。那裏很適合處死前異端審問官。
地下牢房,響起水滴聲。照明隻有牆上的火把,不知現在是早或晚。
莎蘿被關在這裏。傷勢嚴重。路上也受了一些傷。遲早會死。
(我做的事究竟正不正確……)
莎蘿在異端審問會努力工作。卻沒有其他異端審問官願意協助。有嘴巴質疑異端審問會現狀的人,卻沒有人挺身而出。結果依舊獨善其身。
在這種絕望之中,還有些許光芒。這是莎蘿現在的心靈支柱。
「我就像是真正的勇者……」
莎蘿想起拉魯弗說過的話。
自己的所作所為,至少影響了一個人。然後,救了一個人。足以自豪。自己做得沒有錯。
帶著希望、尋找出口。
但是,鐵柵欄沒有任何晃動。沒有窗戶、很難逃脫。沒有鑰匙就逃不出去吧。想著這些事時,響起開門的聲音。莎蘿用毛毯裹住身體,縮在角落。
腳步聲的節奏有些奇怪。
似乎不是之前送食物來的人。走路不太能保持平衡。略有印象的呼吸聲。
那個人來到麵前,莎蘿說不出話。
戴著新的赤黑頭盔。左手空蕩蕩。鎧甲也是舊的,側腹破了洞。看見繃帶。頭盔縫隙傳出青色眼珠的冰冷神情。
「古拉普……你還活著。」
古拉普看看空著的左手。
「我不會死。直到對毀掉我左手的人複仇之前!」
「要殺就殺。」
「哼。我的複仇方法隻有一個。就是活活燒死。在這裏燒死也行,但還是在許多信徒的麵前燒死最好了。在眾人環視之下,讓你燒得跟我的臉一樣……喀喀喀……」
古拉普心裏的激烈感情湧現,抱住頭。但很快恢複冷靜。
「我有叫醫生今天過來。如果你被燒死之前就掛了,我就永遠無法複仇。」
「真是親切呢。」
莎蘿諷刺,古拉普沒反應。
聽見上麵有吵鬧聲。像是爭執的聲音、破壞東西的聲音。莎蘿以為是騎士團喝酒喝多了,古拉普卻是恨恨離開。
古拉普離開後,聲音更大了。
慘叫聲跟不像人類的怪聲。整個監獄都在搖晃。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莎蘿想趁機會逃跑。
這座城的城牆有一部份崩塌了。莎蘿撿起石塊,用來磨鐵柵欄,磨磨磨、沒用。但這是唯一的希望。專心磨磨磨。
「你做什麽啊?」
「呀!」
不知何時,鐵柵欄前麵站了一個人,莎蘿嚇到。
「拉魯弗!」
「表情別這麽高興啊。」
「你怎麽來的?」
「用了很多手段啊。雖然是最爛的……」
拉魯弗拿出不知從哪裏摸來的鑰匙串,想打開牢房。不知道哪支鑰匙才是正確的,一支支試。
莎蘿看見拉魯弗的衣服很破爛。跟分開的時候是同一件,但有很多髒汙跟血漬。來這裏的路上肯定吃了很多苦。但拉魯弗的眼神充滿鬥誌。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拉魯弗。
「你真會給人添麻煩啊。」
「什麽意思?」
「該怎麽說?看見你的行動,我總覺得自己也該努力啊。莫名其妙就來救你了。」
「拉魯弗……」
鎖打開的聲音,門開了。
「走吧。」
拉魯弗握住莎蘿的手,牽到外麵。
手牽手爬上樓梯。
拉魯弗再次看看莎蘿。臉色不好。得快點治療。
走出牢房,進去倉庫。出現爆炸聲,倉庫震動。瓶子倒下破裂。打開倉庫的門,跑到外麵。
那是有如地獄的一幕。
天空整片被淹遮住,看不到太陽。接著降下魔法火球。城門有特大號的魔物進攻。激烈搖晃,城被挖出一個洞。
往下看都是屍體。聖殿騎士團的屍體、顏色惡心的蟲類魔物屍體。城裏還著火了,充滿燒焦味。
「這是怎麽回事?」
「魔王發現我失去力量了。派出部下追殺。我則是主動跟魔王軍挑釁,把他們引來這邊。然後讓他們跟聖殿騎士團打起來。」
拉魯弗陷入被魔王軍追殺,被聖殿騎士團盯住的狀態。開始後悔拋下莎蘿了。所以想到一石二鳥的解決方法。
就是讓聖殿騎士團跟魔王軍杠上。
首先調查這座城。然後偷一匹馬,跟魔王軍挑釁。魔王軍被引來了,從崩塌的城牆侵入。發現敵人後,聖殿騎士團開始跟魔王軍戰鬥。
火球掉在拉魯弗他們附近、爆炸。
「沒時間聊天了。快點!」
一部份城牆崩塌了。可以逃到外麵。就不會被輕易發現了。
「你什麽時候逃出來的!」
一名騎士注意到了。
「嘖!」
拉魯弗拔出流星錘。但是,騎士背後出現一個可怕影子。
「呀啊啊!」
來不及反應,騎士身體被斜斜切斷。那是水晶魔物。雖然沒有武器,手卻跟刀一樣利。
能夠一擊砍斷人類鎧甲跟身體的魔物。怎麽可能擋得住?隻能逃跑。
魔物手裏發光。
下一瞬間,眼前出現無數把劍。拉魯弗全身都被刺到噴血,當場跪下。
莎蘿有看到,但她身體動不了。如果不是被拉魯弗牽著,連走路都很困難。
魔物沒有拿出真本事,不然拉魯弗早就掛了。
「閣下是拉魯弗?」
對,這麽回答就沒命了。但魔物知道拉魯弗的情報,看著拉魯弗,應該是在確認長相吧。
沒有眼珠跟嘴巴的臉,靜靜點頭。
「為了魔王陛下,取走閣下的命。」
態度殷勤,身體擺出架式。
似乎要動手了,但拉魯弗無計可施。但他不後悔。原本是可以逃走的,但他選擇戰鬥。既然要幫助莎蘿,就不必後悔這種結局。
但是,這個覺悟被凶惡聲音蓋過去。
「火!火!火!」
古拉普從火勢中竄出。
接著砍向水晶魔物。魔物被突襲,來不及反應,手被砍掉了。但魔物不害怕。用剩下的一隻左手射出無數水晶針。針貫穿古拉普的赤黑鎧甲,把他轟進火堆裏麵。
一般人早就死了,但古拉普並不普通。
古拉普眼中看到的火炎,讓他更瘋狂,引導出很不尋常的力量。在火炎中起身,發出赤色鬥氣。這個鬥氣逼退火炎。古拉普的瘋狂鬥誌,跟水晶魔物衝突。
古拉普之所以救了莎蘿,當然不是出自善意。而是要親手燒死她。
拉魯弗牽了莎蘿的手。
趁隙逃走。偷偷移動,但古拉普發現了。衝過來。
但是,被水晶魔物擋住。
赤黑鎧甲衝撞水晶魔物,大亂鬥。兩人戰鬥搶奪獵物。爭奪殺害拉魯弗他們的權力,戰鬥脫離常軌。對拉魯弗他們來說倒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拉魯弗他們從城牆的崩塌處跑出去。
莎蘿快要倒下,拉魯弗攙扶她。
「謝謝。」
兩人肩靠著肩,遠離炎熱的殺戮戰場。
腳步遲緩、發抖。到底誰先失去重心,拉魯弗並不清楚。全身痛得要死。
跑出城、進去森林,走在算不
上路的獸道上。隔著肩膀,感覺莎蘿的體溫很高。似乎發燒了。但莎蘿不喊苦,繼續走著。
拉魯弗邊走邊回頭。
離城並不遠。城被火炎包圍冒煙。
「又來了……」
拉魯弗趕路。
不知道敵人藏在哪裏。拉長耳朵注意樹葉摩擦的聲音,以及草叢中的動物聲音。除了聖殿騎士團之外,魔王軍也是敵人。還有追殺異端者的村民。
但很幸運都沒遇到,來到熟悉的地方。
「記得馬在這裏……」
拉魯弗有另外準備馬。
在大大方方現給魔王軍追殺前,演練過全盤計畫。調查莎蘿被關著的古城。但計算出錯。不祥預感藉著燒焦味,化為現實。
「這是……」
拉魯弗看到一根斷木。燒焦了。似乎是魔王軍的火球魔法轟到。原本係在那邊的馬逃掉了。
「隻能用走的。」
「是呢……」
雖然好運到此結束,但拉魯弗沒有猶豫。
「隻能前進了。」
拉魯弗從懷裏拿出指針。
指針轉動,指向東方。隻能照著指針方向前進了。拉魯弗雖然複活了,卻尚未取回能夠治療莎蘿的魔法力。
拉魯弗看了莎蘿的臉。蒼白無力的臉。跟拉魯弗對上視線時,露出微笑。
「看什麽呢?」
「隻是在想,世上也有你這種傻瓜啊。」
「那是什麽意思啊?」
「就算救了我兩次,也沒有任何回報。還被異端審問會排擠,等於是一無所獲。可是……」
拉魯弗看著莎蘿的眼珠。
「我一直憧憬這種人啊。」
就是拉魯弗憧憬的老套勇者。在故事書跟傳說登場的勇者,從不關心自身利益。就算為了他人拚命戰鬥,也得不到什麽。即使如此仍勇往直前的勇者,給了拉魯弗勇氣。
「真光榮呢。」
莎蘿開著玩笑。但笑容沒有力氣,感覺隨時都會消失。
身邊是從小就向往的人物。等著她的未來隻有絕望。無論如何都想幫助她。
森林密度漸漸降低,視野變好。
來到比較高的地方,有處廢墟。那是貴族的別墅。現在沒人住,庭院也荒廢了。豪華屋子覆蓋了一層塵埃。
「進去裏麵休息吧。」
「啊啊。」
兩人進去裏麵。
盜賊也有進來搜刮吧。椅子倒下,牆壁有洞。但隻要找找,應該還是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現在先休息。
兩人走上樓梯。
三層樓建築。裏麵貼著緋色壁紙,門被幹走了。沒有門,風可以吹進來。吹著風讓莎蘿恢複了一些精神。放開拉魯弗的肩膀開始走。
「看看那個!」
莎蘿手指著的地方,是陽台。
視野很好的地方,放了一張長椅。
兩人坐在上頭,欣賞黃昏景色。看見山坡的村落。
莎蘿看著風景說了。
「你不用逃嗎?」
「啊啊,直到最後都會跟你在一起。」
拉魯弗全身都被魔物刺傷,但傷口不深。如果隻有拉魯弗一個人,還有辦法逃跑,他卻不打算這麽做。
「我想看看你的理想。你想讓世界變得更好吧?」
「是的。但你沒有興趣吧?」
「說什麽啊?我可是為了世人,打倒過魔王耶。」
這是事實。
魔王是勇者跟異端審問官的護身符。魔王被打倒的話,他們就沒有存在意義了。所有特權會跟著消失。拉魯弗這麽想。但是在打倒魔王之前,他發現一件事。
就算打倒魔王,他們真的會乖乖放下手中特權?
答案是否定的。結果就算不是內戰,也會是更加悲慘的未來。所以才沒殺了魔王。
莎蘿並不知道拉魯弗有這層想法。隻是當作聽見玩笑話,嗬嗬笑著。
「你絕對不相信吧?」
「是呢。不過,我相信你是可以依靠的。」
說完,莎蘿頭靠著拉魯弗的肩膀。
「喂喂。」
莎蘿不管拉魯弗害羞什麽,手指著村子方向。
「看那個。」
看見像是聖殿騎士團的人,在村落進行盤查。反射著夕陽光芒的鎧甲,遠遠也能看清楚。布魯克城還在燃燒。拉魯弗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我的同伴隻剩你一個喔。」
「莎蘿……」
拉魯弗摸摸莎蘿的頭發。
莎蘿撒嬌似的閉上眼睛。她總是一個人孤獨戰鬥。當然想要一個能夠並肩戰鬥的同伴吧。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站在你這邊。」
「嗯……」
拉魯弗讓她稍微休息。蜂蜜般的和煦夕陽,真希望這種時間一直下去。
小說沒那麽好的事。
莎蘿突然張大眼睛。
「危險!」
莎蘿壓著拉魯弗,趴倒在長椅上。
「什麽!?」
拉魯弗倒下,看見屋頂上有赤黑人影。手裏拿著十字弓,但弓箭射完了,直接扔掉。
「古拉普!他還活著!」
拉魯弗起身,看見莎蘿的背後插了一根箭。位置在心髒附近,是致命傷。
「莎蘿……」
莎蘿聲音無力。
「不必擔心。你可以打倒他的。火。用火……」
這種時候還在擔心拉魯弗,很有莎蘿的個性。拉魯弗很在意她的狀況,但不能辜負她的心意。
想繼續聽下去,但莎蘿的身體失去力氣了。
「這個位置是致命傷啊……至少在死之前,讓老子烤烤看吧。」
「你真敢說啊。」
「廢話。本大爺很強啊。」
古拉普說完,跳下來。
拔出鋸齒狀的劍。現在沒有火,所以眼神很冷靜。全身倒插著水晶碎片。跟那個魔物的戰鬥肯定很慘烈,卻還死不了。
「滾,我要燒死那個女人。」
「我拒絕。」
古拉普攻擊。
拉魯弗閃開,從陽台滾進室內。古拉普受了那麽重的傷,是因為少了一隻手的關係吧。正麵戰鬥贏不了。拉魯弗右手拿著流星錘,左手握了一把沙子。
「吃我這招!」
拉魯弗朝古拉普的臉扔出沙子。
沙子命中,卻被古拉普的鬥氣彈開。沙塵之中響起古拉普的嘲笑。雖然沒有扔中眼睛,但還是有幹擾視線的效果。劍隻擦過拉魯弗的胸口。接著踹一腳,拉魯弗身體飛得老遠。
撞到牆壁、嘔血。
沒時間哀號了。努力站起來移動到隔壁房間,躲在入口。這最多隻能爭取到一秒吧。必須趁隙攻擊。
但古拉普沒有近來。沒有腳步聲。
換成牆壁莫名搖晃。
拉魯弗感覺到危險,離開牆壁。牆壁晃動崩塌,古拉普走出來。利用魔法強化臂力,破壞牆壁。
拉魯弗知道一些小聰明是贏不了的。
「既然贏不過強者,就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強。」
拉魯弗拿出用來照明的鬆香,塗在流星錘上。
古拉普咆嘯攻擊。
拉魯弗對抗,全力一擊。
拉魯弗努力看,勉強看到劍,用流星錘擋住。沉重衝擊讓手腕的肌肉斷裂,骨頭發出聲音。火花引燃鬆香,流星錘燒起來。
火花進入古拉普的視野。
「火……火……嗄嗄……」
古拉普抱著頭,一腳跪下。
青色眼珠更加瘋
狂,全身肌肉隆起。看了好幾次的特殊症狀,算是某種精神病了。
「殺!殺!殺!」
拉魯弗背靠牆壁,舉起燃燒中的流星錘。
「你剛剛的攻擊,跟蚊子叮沒兩樣啊。」
拉魯弗挑釁。
平常的古拉普,不可能受到這種挑釁。但古拉普看到火炎後,失去理性。單純增強力量,失去冷靜的判斷力。拉魯弗注意到這點。莎蘿應該也有想到吧。
「有種就來啊。我會輕鬆擋住,讓你好看。」
「嗄嗄!」
古拉普往前衝。
古拉普用衝破風壓的氣勢衝過來。拉魯弗就算擋得住,流星錘也會被破壞吧。但拉魯弗當場倒下閃過。古拉普想要踩扁拉魯弗,拉魯弗勉強滾動身體逃過。
失去突擊對象,古拉普撞牆。
牆輕鬆就被撞壞,古拉普的身體朝窗外撞過去。留下不堪入耳的髒話後,消失了。
「沒辦法追擊啊……」
古拉普至今都打不死。從三樓摔下去也不會死吧。但可能暈倒了。做個確認,從古拉普撞出的洞往外探頭。
庭院沒有古拉普的身影。
「什麽!?」
拉魯弗皺起眉頭時,腳突然感到疼痛。
鋸齒狀的劍,勾住拉魯弗的腳。那是古拉普的劍。他把劍插在牆上,把拉魯弗整個人硬扯下來。兩人摔下去。
兩人在半空中扭打。
古拉普揍了拉魯弗許多下。拉魯弗全身流血,臉腫起來吐血。但因為古拉普沒有腳踏實地,算不上致命傷。拉魯弗視線看了古拉普的側腹。側腹的鎧甲碎掉了。那是莎蘿之前攻擊的痕跡。拉魯弗把燃燒中的流星錘刺進去。
古拉普慘叫。
古拉普呻吟,抓住流星錘。力氣是古拉普較強,慢慢被推回去。
但墜樓的時間很短。兩人的攻防還沒結束,就快落地了。
兩人身體撞到地麵。衝擊導致流星錘更深入古拉普的側腹。古拉普痛到打滾,撞到庭院的樹木。
搖搖晃晃的視野,捕捉到古拉普。他全身燃燒,全身都是火。呆呆看著天空,眼裏的瘋狂消失了。換成是死亡的色彩。像是人偶斷線,倒下了。
被火詛咒的人生,最後也被火燒死。身體燃燒,帶著瘋狂化成飛灰。拉魯弗抬頭看了陽台。
拉魯弗走上通往三樓的樓梯。
跟血一樣紅的夕陽,照著三樓跟陽台。
喊了她的名字。
隻有不祥的沉默,以及陽台吹進來的冷風。簡直連骨頭都發冷了,拉魯弗顫抖。
問題是收拾殘局。
這次古拉普終於死了。失去指揮係統後,聖殿騎士團沒什麽好怕的。隻要找到羅古派,取回魔法之後,就萬事解決了。但興奮不起來,有種心髒被揪住的痛苦。
走到陽台。
莎蘿躺在長椅上。胸口有一片可怕血漬,表情則是安穩得像是在睡午覺。古拉普的攻擊,讓她的生命……有種不好預感。但看看她的表情,感覺還活著。
像是祈禱似的,拉魯弗握住她的手。
沒有脈搏,而是一片冰冷。
莎蘿死了。
拉魯弗的職業,總是跟死亡為伍。但拉魯弗的手腕抖個不停。
體內湧現各種感情。為這個善良少女的死去,感到憤慨、悲傷,以及其他莫名的感情。但說出口的隻有一句話。
「莎蘿……」
念著這個名字,拉魯弗身體瞬間虛脫。
然後,坐倒在地。
黃昏慢慢走向黑暗。半恍惚狀態的拉魯弗,心情就跟漸漸黑暗的天色一樣。渾身是傷的身體,還有一些力氣。卻沒有站起來的打算。
失魂落魄,拉魯弗抬頭看了黑暗天空。月亮開始閃耀,彷佛莎蘿金發的月色。月色不隻照亮天空,也照進拉魯弗的內心。
拉魯弗看到一片光明。
「我還有要做的事情……」
那天晚上。
廢墟整晚都點著燈火。還有削木頭的收音。這個別墅有很多廢木材,省事許多。因為神父的職業關係,做個棺材沒什麽困難。棺材做完,把莎蘿放進去,為了拖著走,加上繩子。
還沒天亮,拉魯弗就走出屋子。
森林深處,一早就下雨,煙雨蒙蒙。雨聲夾雜著棺材拖行的聲音。拉魯弗的身體濕透,腳邊也是。踏到泥水摔倒。指針掉到地上弄髒。
撿起濕答答的指針,看看方位。
照著方位開始走。因為下雨的關係,看不到前麵。彷佛暗示著拉魯弗的未來。
「隻有我一個,還是沒辦法啊……」
拉魯弗靠著樹幹,看看被雨打濕的棺材。
放著莎蘿不管的話,一定更輕鬆,但不能這麽做。拉魯弗內心有著使命感。很久沒這種感覺了。從第一次打倒魔王之後。
內心很有鬥誌,身體卻跟不上。
拉魯弗倒下,泡著泥水。
「咕……」
衣服跟臉都塗上泥巴。
努力想要站起來,卻隻有指頭稍微動了動。身體動不了,隻有雙眼看著前麵。水漥出現雨點打下的波紋。聽著雨聲,拉魯弗像是用盡力氣了,眼睛閉上。
此時,手感覺到震動。
那是右手抓住的指針。指針青青震動。忽左忽右,這次大幅轉動。
「這是……」
指針轉動,代表離目的地更近了。因為很近,身體稍微動一下,指針就有反應。
拉魯弗努力看往指針的方位。
視野雖然被雨遮住了,還是努力往前看。高大樹木聳立。活了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的樹木。樹木的根部附近,有一個大洞。洞穴裏麵,有像是蠟燭的些許燈光。
「難道……」
拉魯弗感覺體內湧現力氣了。
努力站起來,把泥土撥掉後,往前走。
但是,腳停下來。
不是疲勞,而是出現一個異樣人物。拉魯弗完全沒發現。一個低頭的少女。臉看不見,銀發跟雪白肌膚。青黑色衣服。
很不可思議,雨點全部避開她。像是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擋掉雨。彷佛是雨在害怕她。
拉魯弗苦笑。
既然魔王軍也有指針,肯定會埋伏在最終地點吧。沒想到是魔王親自出馬。
少女抬頭。
赤色眼珠的光輝貫穿大雨,彷佛連拉魯弗的心髒也能貫穿。
「號稱最強的拉魯弗神父,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啊。」
魔王的聲音無視雨聲,拉魯弗聽得很清楚。
「這真是意外的強敵啊。」
拉魯弗指著在葉片上呱呱叫的青蛙。
「要打就打。」
「閣下還有說笑的體力嗎?」
魔王把指針丟到拉魯弗的麵前。
「老實說,孤很驚訝。不能使用魔法,還能擊退魔王軍,來到羅古派的據點。」
魔王這麽說,代表樹木根部的大洞裏麵,肯定是羅古派的據點。但裏麵的人沒打算出來。
「但是,好運到此為止了。孤親自送閣下一程。」
水漥莫名開始沸騰。水色變得混濁。彷佛黑暗堆積的液體,被吸到魔王手上、成形。魔王手裏握著漆黑的劍。
「放心吧。不會讓閣下痛苦的。」
魔王手拿漆黑的劍,悠然走過來。外表是個10歲的●學生,卻有著強大殺氣。
洞窟的希望之光,被絕望的黑色高牆擋住了。
「咕……」
小聰明是對付不了魔王的。求助似的看向棺材。沒有任何回應。但是對拉魯弗
來說,她如今是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這麽想著,想到一件事。跟自己一樣,魔王也有最看重的事物。答案不難發現,那就是強大。對於奉行弱肉強食的魔王來說,那是最重要的。
「放過我的話,可以把成為最強的秘訣告訴你。」
魔王的赤色眼珠,有些動搖。
「殺了我的話,你就永遠找不到答案了。」
魔王來到拉魯弗麵前。揮揮劍就能殺了他。但是,對拉魯弗說的話似乎有了興趣,停下來。
「跟我們人類不同,你等於是永久活著。數百年後,肯定會出現擁有跟我相等力量的人。到時候你怎麽應付?聽聽我的秘訣,你可以成為最強,不會輸給任何人了。」
「嗬,要教給孤嗎?」
「啊啊。」
拉魯弗自己也知道在胡扯。但魔王有些相信,就隻能繼續扯下去。
「有趣的笑話。」
魔王早就看穿拉魯弗在虛張聲勢。
魔王的白皙手指,摸著拉魯弗被雨打濕的臉頰。
「但是……死到臨頭還這麽說,代表當中有著可信度。孤害怕的,是未來再次出現超越孤的人物。為此,孤必須知道強大的真理。觀察最強的汝,或許就能發現什麽。」
魔王指尖劃過拉魯弗的脖子,脖子出現一條血痕。魔王舔了染血的手指。那是●學生表現不出來的神情。
「也好。比起殺了閣下,還是活著更能派上用場。」
話還沒說完,魔王身體就被黑色漩渦籠罩。
「嗚。」
刮起彷佛龍卷風的強風,拉魯弗努力站穩腳步。
風停下來,魔王消失了。
不知何時,天空變得晴朗,陽光從樹梢打下來。
巨大的根部洞穴中,有著蠟燭燈火。氣氛寂靜,但可以確定裏麵有人。
「裏麵有人吧。」
「真沒辦法……」
那是希望的聲音。
「魔王來過了,你又是誰?」
黑暗洞穴的內部,響起老翁聲音。
「有人的話就出來啊。」
像是在觀察拉魯弗,洞穴又沉默了一陣子。
「我把棺材拖來了……」
「勇者死幾次都沒差啊。」
拉魯弗的意識跟身體,感到安心。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至少,自己努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