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街衣香燭燃燒起來的火焰蘇半曦大致看了一下寧晨父母的墓碑,並沒有想象中的髒亂,反而透著一份清幽的幹淨,周圍的雜草都很少想也知道這是誰的功勞,不過晉周也來得少,除卻盂蘭節,清明節以及一些重大節日才會來給寧晨父母掃墓之外,這裏都是冷冷清清的,讓人心中徒增傷感。
火光映照著寧晨的側臉,有些讓蘇半曦恍惚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冰涼的手指已經撫摸上了寧晨的側臉,讓寧晨微微側過腦袋看著蘇半曦半響最後才抬手將她冰涼無度的手包在手心當中,皺眉道:“我們回去吧!明知道夜間冷還不知道多穿一點啊。”
說著就要站起身來卻被蘇半曦拽了一下,踉蹌一下最後半蹲在蘇半曦麵前任由蘇半曦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從蘇半曦口鼻間呼出來的溫熱氣息都噴灑在寧晨的後頸上讓寧晨僵了一下,輕歎一口氣回抱住蘇半曦,抱得很緊似乎想要把自己身上的熱氣傳導到蘇半曦身上,讓她的體溫不在這麽的涼。
蘇半曦纖手輕輕順撫著寧晨的背脊,似是要撫摸去他身上骨子當中藏匿著的惆悵悲涼,也想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寧晨她一直都在他身邊,不用什麽事都自己扛著藏在心裏麵,也變相地在告訴寧晨的父母,她蘇半曦會好好照顧寧晨的,不說永遠不說一直,隻要她在就會照顧寧晨愛著寧晨。
抱了半響寧晨終於無奈將蘇半曦從地上抱起來,將她的雙手從脖子上拉下來放在懷中捂著,目光在逐漸淡下去的火光中是多麽的溫柔以及那眼底濃濃不加掩飾地愛戀依賴,等到蘇半曦的手捂熱起來那街衣燃燒起來的火也徹底熄滅了,寧晨看了一眼那在黑夜中墓碑的大概輪廓輕歎一聲帶著蘇半曦去了小河邊下遊將蘇半曦帶來的荷花燈點燃推到河水當中。
荷花燈並沒有就此沉下水底去,而是被緩慢的河流推著往遠方順流而去,徒留那閃爍朦朧的淺粉色在寧晨蘇半曦眼眸中,緊接著放完天燈之後蘇半曦以為寧晨要回去了,卻不想他卻帶著她往另外方向踱步走去,遠處房屋輪廓落在蘇半曦眼中張張嘴到底什麽話都沒有問出口。
卻沒有想到她不開口問,寧晨就開了口說道:“我父母比較喜靜,所以當初建造房屋的時候就特地選了一處靠近山林遠離村中人的地勢,也索性村裏麵的人都知道我父母的這個習慣也沒說什麽,但…”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他的父母死在王翠方生兩個毒心腸的人手中,而他也因為刺激過度忘卻了一切,加之王翠方生的刻意折磨竟讓他如同傻子一般的活著。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得以保存一條命下來。
蘇半曦沒有說話,倒是更加攥緊了寧晨的手,寧晨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前段時間晉叔叔給了我一把銅鑰匙,向我說了那年我父母找到晉叔叔所說的話語,原本是想要送我一個驚喜最後卻演變成這樣成為了我父母留給我的最後物品,不過因為晉叔叔也不知道放在哪裏,隻是一直保管著鑰匙,說是那樣東西隻有我知道放在哪裏。”
當初拿到這個銅鑰匙的時候寧晨的第一反應就是想丟掉,但是這是他失去父母留給他最後的遺物了,不管他心裏感受如何他都要去取了出來,裏麵是什麽都已經無所謂了,雖然晉叔叔透露告訴他,他父母留給他的錢財也不少,可他卻沒有半分驚喜和歡悅,倒是覺得那貼著肌膚的銅鑰匙灼傷了他的皮膚。
不過現在他要去取出來了,不為了他自己,隻是簡簡單單的為了曦曦,他想著如果自己能夠多掙一點再多掙一點銀子就好了,曦曦就不會這麽累了。
而他也在心中為接下來要走的道路規劃好了,不求能夠富可敵國,隻求能給自己心愛的人一方天地,他也知道蘇半曦會這麽辛苦的賺錢並不是單單為了錢,更是為了他和蘇家,這份心,這份情他不可能隻接受不付出。
說到這裏蘇半曦心中也明了寧晨為什麽會帶著來這裏了,恐怕那件東西還在他原來的家裏麵吧?
不過他的家和土地不都是被王翠方生給賣掉了嗎?
那寧晨父母給他留下來的東西不知道還在不在?
似乎聽到了蘇半曦心中的疑惑,清冷隻有兩人牽著手漫步的道路上傳開了寧晨低低的笑聲,帶著少許散去惆悵悲涼之後的笑意,像是回想起那段時間跟著他父母埋那樣東西的歡樂時光,不過物是人非徒留滿地哀涼。
“那樣東西除了我之外沒有其餘的人知道,哪怕房子和土地都被賣出去了,也無人知曉,所以曦曦你不用一直用擔憂的眼神看著我,我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失去冷靜的,因為比起王翠方生來說,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要我為了王翠方生付出代價搭上我自己的話,我是不會做這種虧本買賣的,我還有你要養啊!”
蘇半曦愣愣看著寧晨的側臉,明明隻比她高出半個頭,眉宇間的稚嫩青澀也開始悄然褪去換上了成熟色彩,要知道任何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父母死於非命的話,哪怕在多麽善良心軟的人也會讓那人付出代價,甚至是償命,原先蘇半曦也一直這麽認為的,但是今晚寧晨的這麽一番話卻讓她心頭的想法悄然改變了。
她的晨晨果然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常人的心性都及不上他一半!
不過這件事可不能就這樣結束,要不然的話寧晨父母就白死了,雖然可能寧晨的父母都希望寧晨好好快樂的活下去,但若是王翠方生這兩人的事一天不解決,寧晨心頭的大石頭就一直放不下去,看來得好好想個辦法逼得王翠方生自己去投案。
想完之後的蘇半曦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的臉頰和耳朵滾燙得很,而被寧晨拉著手也好像被熱水燙了一下讓她極為不自然想將手從寧晨的手心中抽出來,卻被不明所以的寧晨握得更緊了,還疑惑問道:“怎麽了嗎?曦曦,這裏的路很不好走,還是我拉著你走吧,要不然你會很容易摔倒的,所以要拉緊我!不要鬆開!”
蘇半曦心中簡直要淚流滿麵了,這話怎麽感覺說得她好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在鬧別扭,不過天這麽黑估計寧晨也看不到她的臉紅,所以內心糾結了一會兒之後也就順從讓寧晨拉著她繼續往前走了。
而蘇半曦也不知曉的是某人的耳垂也通紅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滴落下來血水一般,不過卻麵上淡定如斯拉著蘇半曦的手,胸腔撲通撲通地聲響卻好像要傳出很遠似的也讓寧晨微微不太自在,不過離自己原來的家越來越近,讓他眼眸中的墨色微微流轉開深沉得很。
房子賣給誰了寧晨是一點都不在乎,因為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就算房子還在也無法回到過去,不過讓他可恨的是王翠方生都是以他的名義賣出去的,卻一文錢都沒有讓他看到,隻是現在憎恨太多怨恨太多都沒用了。
疾步走到那家重新豎立起來的籬笆,寧晨眼睛眯了眯朝著不遠處的牆角走過去盯著那麵斑駁的牆麵看了半天就想要蹲下身來的時候,突然從裏麵傳來一身低低的咳嗽讓蘇半曦拉著寧晨躲到了一邊的草垛子當中,然後就看到一個矮胖的男人赤裸著上半身耷拉著褲腰帶就出來了。
還沒等蘇半曦看清那買了寧晨家房子的人麵容就被身後的一隻溫熱手掌蒙住了雙眼,讓她的眼前什麽都看不到,不過蘇半曦倒是無所謂也不掙紮著將寧晨蒙住她眼睛的手拉下來就這樣微微倚靠他的肩膀任由著他蒙著她的眼睛。
不過一會兒耳邊就傳來了水聲,蘇半曦歪了歪頭聽著耳邊寧晨輕輕的呼吸聲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拉下寧晨的手,不等寧晨皺眉再次蒙住她的眼睛時,就看到蘇半曦轉過身子直接環住他的脖子微微踮起腳尖吻了上來,同是冰涼的唇瓣碰觸到一起的時候卻摩擦出了灼熱的火花。
寧晨眼眸一暗在蘇半曦準備抽唇離去的時候抬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將那微微發熱的紅唇再次貼上自己的唇瓣摩擦舔舐啃咬,讓這方空氣都變得火熱曖昧起來,等到耳邊的水聲消失了,寧晨才鬆開按住後腦勺的手,呼吸有點粗重,眼眸深邃駭人讓蘇半曦喘勻之後別開了眼,寧晨抬起手指輕輕按在了蘇半曦的唇瓣上,感受著入手的柔軟突然鬆開就帶著蘇半曦去了之前他們站立的地方。
蘇半曦心裏微微鬆口氣,也還好剛才那個出來放水的人並不是在這裏放水,隨即就看著寧晨蹲下身去,用剛才不知道在哪兒順手找到的木棍狠狠紮進泥土裏麵挖開,寧晨動作很快弄出來的動靜也不大,遠處不知是誰家養的狗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便趨於平靜。
寧晨還記得當年他親手埋下去的黑色盒子,拿在手裏的時候還能夠感受到泥土的濕氣,不重,因為當初寧晨父母將東西放入到黑色盒子中的時候寧晨並不在現場,而他的父母也隻是告訴他,裏麵放了什麽東西要等過完元宵節之後才能打開,卻不想時隔近十年寧晨才回來挖出這個盒子。
沒有時間去感歎盒子中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寧晨將盒子拿在手中隨便將挖出來的泥土埋回到坑中踩了兩下就拿過蘇半曦的手回去了。
而天邊一輪薄紅的圓日正慢慢升起來,染紅了旁邊的雲彩。
等蘇半曦和寧晨兩人回蘇家沒多久,趙氏等人就全都起身了,看見寧晨和蘇半曦兩人站在院子中似乎出去過的樣子怔了怔,隨後視線落到寧晨手中那個沾著泥土的黑色盒子努努嘴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問,“快去洗把臉,準備吃飯先去拜祭一下爺爺奶奶然後就去鎮子上了。”
吃完飯之後眾人就要出發去掃蘇半曦爺爺奶奶的墳墓,寧晨本來算是個外人拜祭掃墓什麽的,但不知為何,像是一種承認一般蘇時竟然開口讓寧晨也跟著去,寧晨剛開始被那黑色盒子弄得有些心緒不寧,當下聽著蘇時這話就呆愣在原地,習慣性地瞪大了那雙墨色深沉的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看著蘇時,很是可愛。
蘇問一拐子碰了碰寧晨的胳膊肘,提醒他趕緊答應下來,趙氏一邊收拾著街衣一邊笑著,不過這街衣數量怎麽不對啊,剛想問蘇時是不是街衣沒有拿完,就眼尖瞥見蘇半曦藍色長裙裙擺上沾染到的泥灰,頓了頓什麽都沒說。
蘇半曦本來想告訴趙氏的,但是看見趙氏投過來了然的視線也大大方方回笑過去倒是弄得趙氏哭笑不得,荷花燈,天燈,街衣還有昨天趙氏做好的茄餅拜祭要用到的食物都被趙氏手腳麻利的裝起來了,蘇半曦也在幫忙不過被趙氏揮開了,“不用了,娘一個人就可以了,對了,你去廚房幫娘端出那碗豆腐混合著米飯的碗出來,差點就給忘了,別的能忘這個可不能忘記。”
屯家灣這裏有個習俗,每逢清明節和盂蘭節的時候家家戶戶去掃墓都要帶上一碗豆腐混合著粳米煮熟的飯倒扣在墳墓旁邊,少了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少掉這一環節,而且這也是趙氏提早做好的,蘇半曦硬是都沒看懂這是什麽意思,問趙氏,趙氏也說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俗了,知道的人大多都進了土裏,他們也是把習俗傳承下來而已。
“你們說叨夠了沒有啊?說叨夠了咱們就走了啊!”趙氏將籃子往手腕上一掛就要出門,卻不想門外傳來了很敲門聲,還伴隨著葉桑清糯的聲音:“曦子姐,趙嬸嬸,我是小桑,開門啊!”
還沒等蘇半曦去開門,一道帶著哭笑不得笑意的聲音在葉桑話落下的時候響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麽吵吵嚷嚷的啊!”葉望是真的對這個性子好像活潑了不少的葉桑十分疼寵,覺得以前的那些日子他虧欠這個孩子太多,也還好現在重頭開始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們都回來了啊。”蘇半曦快步上前打開門就正好看見葉望低頭寵溺的看著葉桑,雖說著指責的話語但是眼神動作卻十分溫柔,葉桑一看見蘇半曦兩隻眼睛笑成了月牙,三兩步就跑到了蘇半曦的身邊,仰著腦袋叫道:“曦子姐,你都好久沒回去了,小桑有點想你了。”說完還很不好意思的低垂下了腦袋,臉頰通紅。
寧晨腳步一頓抬手揉了揉葉望的腦袋,笑容滿麵,墨色鋪墊的眼底硬是讓葉桑打了一個冷顫,隨即掐媚蹭到了寧晨身邊笑道:“我也想晨子哥你了,還有趙嬸嬸,大郎叔叔,問子哥小桑都想你們了。”說著就從寧晨的身下鑽過去撲倒趙氏身邊,趙氏也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蘇半曦搖頭失笑看著奴叔從馬車上下來,隨後便是晉周微白和隱忍的臉,再後來便是一起跟著回來的孫淮,蘇半曦立即走上去抓住晉周的手腕號上了他的脈,見並無什麽大礙,蹙著的眉頭才稍微鬆開,但嘴上還是說道:“晉叔叔你這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呢,就這樣顛簸一個多時辰你受得住麽,先進來我檢查一下傷口。”
晉周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唇色臉色都因為傷口帶來的疼痛變得毫無半分血色,他身子天生本就弱於常人,現在因為動了手術傷口還麽有完全愈合就大老遠坐馬車跑來屯家灣,可見他吃的苦頭也是不少的。
寧晨也是上前去攙扶住好像風吹來就能吹倒的晉周,眉宇始終都沒有鬆開過,晉周倒是渾不在意地笑笑:“我這不是沒事嘛,每逢這個時候我都會來看看他們的,一年不來就總感覺心裏麵少點什麽東西似的,況且不看看他們,我這心平靜不下來,孫老剛才在馬車上給我看過了,傷口並沒有裂開來,也沒有任何出血跡象,隻是有點疼而已,小曦你不用這般擔心著急的。”
蘇半曦聽到孫淮已經替晉周看過了,便放下心來,“那就好,那就好,晉叔叔以後可不準這麽亂來了啊!”蘇半曦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寧晨父母和晉周生前關係那麽好,在寧晨傻乎乎腦子混混沌沌的時候都是晉周去陪寧晨父母的,不曾落下一年,也借此可以看出晉周這人念舊重情重義。
不然也不會幾年如一日的每逢這個時候都要來屯家灣看望寧晨的父母,這份情並不是旁人一句兩句話都能夠說得清楚的,蘇半曦也沒打算再多說些什麽,默然著讓晉周進了院子先讓他坐下歇一會兒,趙氏蘇時也沒有任何異議,倒是輪番上前去詢問晉周的傷勢如何,囑咐晉周要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晉周都一一笑著點頭才罷。
葉望不是屯家灣的人,因此清明節盂蘭節都沒有任何要拜祭的人,這次隻是純屬跟著回來看看的,而且葉望也決定準備住在鎮上了,等到蘇半曦的藥膳坊一開店他就帶著葉桑從晉周家裏搬出來,本來他和晉周是兩個沒有交集的人,住了這麽多時日都算是他臉皮厚了,再住下去的話他會不好意思的,再說了現在因為蘇半曦不肯讓他們做白工,每日賣玫瑰豬蹄和四物木耳湯的錢總是會分給他們一些,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他和葉桑在鎮上一段時間的生活費用了。
“成了,我又不是個女人,這點疼痛對我來說沒什麽大礙的,我們還是先去拜祭一下那些亡去的人吧!”晉周從凳子上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略微有些皺的青衫袍子,虛弱蒼白臉上勾勒出來的笑容莫名讓寧晨心裏泛酸。
爹娘和晉周關係要好他從小就是知道的,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晉叔叔竟然這樣惦記了他爹娘這麽多年,從未忘掉過,默言著站在原地讓蘇半曦抿著唇瓣看著他,雖然不怎麽清楚寧晨心裏在想些什麽,但是她也知道寧晨此刻的心情是那般的悲痛,像是滔天的湧浪要將他卷入墨色的大海中窒息一般。
晉周也看向了低垂著腦袋默言不語的寧晨,心裏一疼但也沒有要求寧晨去看他的父母,他也能夠理解寧晨心中的痛,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抬起手來拍了拍寧晨的肩膀就和趙氏蘇時他們先行一步了,葉桑本來想要留下來的卻被葉望拉著先回了一趟他們那破祠堂的家,準備收拾一下必備還能用的東西帶到鎮子上去。
孫淮則是搖頭晃腦的回家去休息了,他也不是本土人士,家中無妻無子女的,也自然沒有任何需要拜祭的親人,這段時間照顧晉周這個人,簡直瞬間讓他老了十歲,真不愧是開書齋讀書的人,那張嘴可謂是厲害!他老了,說不過晉周,趁著這個時候還是去多休息休息比較好!
蘇半曦輕笑著拉過了寧晨的手,溫熱的手掌心似乎要融入寧晨的心房當中,一點點的融化他心底最冰涼之地,讓他不再孤單彷徨,寧晨什麽都好,就是唯獨這件事讓他心事太過沉重,怎麽也放不下去,蘇半曦也不會逼著他必須忘卻,那這樣的話就不是她的晨晨了。
寧晨微微一笑抬頭看著同樣微笑帶著軟暖之意的蘇半曦,咧了咧嘴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曦曦,我沒事的!”他真的沒事,所以不要擔心他,有很多事很多道理他都是明白的,也不會犯蠢去做什麽事,所以不要擔心他,會讓他忍不住心疼的。
“我知道,我們去拜祭一下我的爺爺奶奶他們吧,你這麽乖這麽聽話這麽吃苦能幹,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很喜歡晨晨你的。”蘇半曦沒說什麽,就說了這麽幾句話陡然讓寧晨心房酸脹起來,狠狠點了點頭兩人就一同出了門鎖上門扉之後就快步去追趕現行的晉周趙氏等人了。
“小晨他受你們照顧了,那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喜歡把心事藏在心裏麵,表麵上若無其事但是心裏麵的苦痛也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明白,我雖然很想坦誠的和他說說話,開導開導他,但是他什麽都不肯跟我說,一個人憋著,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來了這麽幾天倒是會笑了,雖然心事還在,卻沒有在玉寧鎮上的時候重了。”突然走到半路晉周開口說道,儒雅書卷味極重的眉宇間是清風吹散不開的憂愁與惆悵。
趙氏和蘇時同時對視了一眼,隨後蘇時接話道:“你也別這麽說,小晨是個好孩子,怎麽樣他的爹娘都是會保佑著他的,既然孩子不願意你不用太過去強求反而會更加讓小晨什麽都不想說出來,順其自然吧!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好像都出去過一趟了,小曦的裙擺上還沾上了不少泥土煙灰呢!”
蘇時說著的時候沒啥感覺,但是晉周奴叔卻是一愣,回想起剛才看見寧晨和蘇半曦兩人的時候似乎好像真的有哪裏不一樣,蘇半曦換上了長裙一開始晉周沒有注意到,現在聽蘇時說起裙擺倒是讓晉周看到的是蘇半曦裙擺下方不僅沾染上了泥土煙灰,還有著不少未拍去的不知道在哪裏沾到的灰塵,就在膝蓋附近…
這樣一來就明了了,晉周臉上的憂愁也淡去不去,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淺笑,眾人也不在繼續這個話題了,一路上碰到去拜祭掃墓的人不少,不管是不是相熟的人都笑著打招呼,對於晉周這個每年都要去拜祭寧晨父母的男人他們倒是也都認識,不過不知道姓甚名甚也就隻是禮貌性地笑笑便朝著各家的墳墓走去了。
點香燭,磕響頭,燒街衣,擺貢品,扣飯碗一係列動作宛若行雲流水,蘇問和蘇時父子兩個先是大致清理了一下墳墓周邊的雜草,很快各個墳墓上麵都升起了寥寥煙氣,香燭街衣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白紙飛揚,招魂幡也在空氣中簌簌作響,有的墳墓也不知道是今年親人都不在了,還是還沒有來,總之清冷得很。
等到拜祭完掃墓過後蘇家人都先回家去了,因為還沒有到中午也就不忙著做飯,倒是蘇半曦看著趙氏回家之後又去從廚房中搗鼓了一會兒端出了一碗和之前倒扣在墳墓邊的豆腐米飯一模一樣的飯出來,不過這次裏麵卻是加上了不少清水,跟在趙氏身後看著她點燃了三張紙錢丟在那碗水飯當中,等到紙錢燃燒成黑色灰燼時才彎下腰倒在門口邊,趙氏轉過身就看見滿眼疑惑地蘇半曦一邊將她推進門裏,一邊說道: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風俗習慣了,每家每戶都要這麽做,水飯和那紙錢都是給那些無家可歸到處飄蕩的孤魂野鬼的,讓它們不要來騷擾我們家。”
蘇半曦眼眸閃爍了一下,腦海中似乎想到了什麽快速地滑過一道白光,隨即笑笑沒有說話,寧晨似乎還沒有從剛才那麽一跪中醒過神來,像是慢了很多拍子一般差點從坐著的凳子上摔倒在地,還是在一邊坐著的蘇時及時拉了他一把,才免去了他的一摔。
蘇時看著呆呆愣愣的寧晨隻覺得好笑,也沒有多嘴的去問寧晨為什麽突然恢複正常了,他覺得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他女兒蘇半曦的關係,“好好坐著免得摔倒了,我看著你平常也不是這般毛手毛腳的,怎麽覺得今天這一跪吃虧了?”
寧晨急忙搖頭,他自然知道趙氏和蘇時兩人的意思,這就是變相的讓他和蘇半曦定親,還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昭告他們他算是他們蘇家認定的女婿了,那一跪他怎麽會覺得吃虧呢,隻是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罷了。
“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一跪我覺得很值,也…謝謝叔叔和嬸嬸你們認同我,我很高興能夠得到你們的認可,真的。”歪著腦袋雙眸笑成了彎彎的月牙,不是勉強出來的笑意,而是那種由心而發的喜悅高興讓蘇時也彎起了嘴角。
“那你就要好好的對小曦好了,要是讓我知道你對小曦不好的話,看我怎麽收拾你,我們並不全是小曦才認同你的,你自己本身也占了一大部分的原因,不然的話我也不會早早的把女兒交給你,你們兩個小曦才及笄沒多久,你呢也隻比小曦大了幾個月,我讓你嬸子探過小曦的口風了,小曦隻是說不忙著成親,我猜想可能是害羞,要麽就是現在有太多的事情讓她脫不開身,你也要多擔待一點,我可不想看見你們兩個就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吵鬧起來。”蘇時說得很是語重心長,明知道今天不該說這些的,但是看著蘇半曦和寧晨兩人跪在蘇半曦爺爺奶奶墳前的時候,他這心就忍不住酸起來。
說到底他也隻是舍不得小曦這個孩子過早的成為別人的妻子,雖然小曦的這個年紀的女娃早都已經成親做孩子母親了,可在他這個做父親的眼裏看起來他的寶貝閨女小曦永遠都是一個孩子,無論小曦是十五還是二十五歲都是他蘇時眼裏長不大的小女孩兒,所以能夠在他和蘭兒身邊多留幾年是幾年吧!
寧晨看著蘇時的麵,重重點了點頭,本來想要跪下給這個未來嶽父磕頭的,但是突然憶起今天是盂蘭節,不能隨便磕頭的,於是就尬尷的抓抓腦袋讓蘇時哈哈大笑,引來剛從寧晨父母墳墓回來的晉周投過去好奇的目光,笑道:“時哥這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嘛,也說出來讓我們大家夥兒都高興高興。”
盂蘭節雖然是個祭祀的日子,不過也沒有誰的臉都是拉得長長的,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這一天總歸是要過去的。
今天的玉寧鎮很熱鬧,寬長的街道兩邊全都是販賣著荷花燈天燈以及各類香燭街衣的小販,熱鬧非凡,當夜幕降臨時,有些別出心裁的小販還會在荷花燈上做點手腳讓那荷花燈看上去更加美輪美奐,自然價格也跟著往上走,貴得嚇人,不過這一天誰會在乎這點錢,幾盞漂亮的荷花燈買上提著去了離玉寧鎮處不遠也不知流向何處的河流走去。
而這一天,鎮門都是全天打開不關合的,自然的在街上巡邏的捕快也多了起來,就唯恐有什麽人會在今天鬧事,但好在大家都忙著過節放荷花燈和天燈,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找晦氣。
河流緩慢的河水承載著成千上百盞泛著溫和燭火燈光的荷花燈飄向遠方,遠遠望去像極了一副悄然流動的畫,星星點點的十分漂亮,而天際邊不知是誰先升空了一個寫上了祝福心語的天燈,隨後人群像是受到感染一般,很快便陸續飛上星空多盞天燈,像是要飛到那到天上做了星星的親人來一個親密接觸。
寧晨寫下自己的願望祝福之後跑到一個少人的地方獨自放著天燈上了天際,剛開始他的目光還能追隨著那天燈,可是到最後天燈越飛越高和旁的天燈撞擊在一起也不知道誰是誰的了。
蘇半曦對於寧晨這種小動作當做沒有看見,而且寧晨寫在天燈上的那圓圓胖胖的字體她也看見了,畢竟她的名字寫得那麽大想不看見都困難,晉周也放好了三個天燈隨後轉頭看著旁邊抬頭望著天際的蘇半曦調笑道:“你看我們家小晨這麽惦記著你,你看看挑個良辰吉日嫁給我們小晨算了,晉叔叔呢聘禮肯定是不會少了你的,如何啊?”
蘇半曦外頭看了一眼晉周,隨後勾唇笑道:“既然心意彼此相通,又何必去在意這些形式。”其實最主要的是,現在隻怕不答應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想著就回過頭去看著目光還追隨著天燈的寧晨,巧笑嫣兮。
放完天燈之後,除了不易走動的蘇時晉周兩人,和上了年紀的奴叔等都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寧晨蘇半曦和葉桑自然是在街頭玩了個瘋狂,從這頭吃到那頭,再從那頭瘋到這頭,直到蘇半曦覺得眼睛快睜不開了,才讓兩人回去休息了。
在玉寧鎮歇了一晚之後,蘇家一家人包括著葉望等人都又回去屯家灣了,因為蘇半曦說她那裏東西太多了,到時候光是她和寧晨和蘇問三人搬送不完,而且他們還要回去挖土豆,需要的人越多越好,晉周昨天運動過度了,今天傷口撕扯的痛讓他躺在床上動一下都覺得費力,隻好讓奴叔送他們出城,本來想要租輛馬車讓他們趕著回去的,但怎奈這次回去的人太多了,馬車的車廂容不下,便隻能步行回去,索性一路上笑聲飛揚倒也不悶。
叫上張氏朱嬸以及山明秋明還有劉氏兄弟的時候,蘇家人除了蘇時在家帶著大壯小壯兩個孩子之外,其餘的人都去山上了,因為時近午時,很多人都還在家裏麵吃飯或者睡午覺,因此看見他們這群背著竹簍扛著鋤頭的人很少。
將近一個多時辰之後眾人才抵達前天蘇半曦三人來到的地方,一眼望過去成片成片的碧綠,因為不知曉這是什麽食物,有沒有毒,所以沒有誰敢開先河敢吃,倒是便宜了蘇半曦等人。
“曦子,這麽多,我們得挖到什麽時候啊?”朱嬸嘴上雖然這樣說道,但是從她泛著光的眼裏還是能夠看出她的激動心情的,因為隻有土豆多了,他們就能夠多挖一點回去當做儲備糧了,也不怕冬天的時候糧食不夠吃了。
其中最激動的人要屬秋明了,因為他家中養著將近十個小孩兒,每年的糧食都不夠吃,都是他從牙縫中摳出來才勉強讓那幾個孩子吃飽的,但是現在不同啊,隨著孩子長大了,胃口自然也就跟著大了,家中那幾畝薄田種出來的糧食根本就不夠,交完地稅之後剩下來的糧食都不足夠支撐他一個人過完冬天的,更何況是那幾個孩子,但是現在不同了,隻要有了這些名叫土豆的食物,他們的冬天雖然過得還是會比較苦,但也不至於會餓肚子了。
蘇半曦簡單說了一下大致挖土豆的動作,也讓他們揮動鋤頭的時候不要太用力,很容易把地上的土豆挖成兩半的,眾人也都是幹農活的好手,對於那準力道什麽的最在行了,蘇半曦說完之後就各自分散開來去挖土豆了。
蘇半曦和葉桑兩個人則是沒去挖土豆,倒是跑到邊緣用手和木棍起用挖出了幾十個土豆,然後去找了幹枝木柴用石頭搭了一個簡易的火爐,葉桑動作麻利的點燃了木柴推入石頭爐中,蘇半曦等到火十分旺盛的時候就用木棍在火中挖了一個小土坑隨即將幾十個土豆全都推了進去,再用泥土掩蓋起來才跑到寧晨身邊去幫忙將他們挖出來的土豆撿拾起來放入竹簍當中。
秋明等人從一開始的會挖爛土豆到後麵的越挖越快,眾人像是在比賽一般的揮動鋤頭,汗水也跟著滾落而下。
張冬梅張氏趙氏雖然都是女人家,但是農家的孩子早當家了,個個都是幹農活的好手,雖然落後一點但挖出來的土豆也不少,蘇半曦和葉桑也不厚此薄彼,撿完寧晨蘇問這邊的土豆就又去撿張氏那邊的,如此反複。
直到背簍差不多滿了,眾人也累得差不多的時候,蘇半曦才讓他們停下來歇歇,反正現在時辰還早,歇一下吃點東西在繼續挖點就回去,明天再來。
蘇半曦用木棍扒出火堆底下被烤得焦香的土豆顧不上燙手就先遞了一個在前麵的蘇問,示意他剝開焦黑的外皮才吃,蘇問手裏有繭子不像蘇半曦那樣怕燙,吹了幾下之後就快速剝開兔肉焦黑的外衣,露出裏麵黃白的土豆肉來,香味一下子彌漫開來,蘇問咬了一口燙到了他的舌頭但還是衝著眾人點頭,表示好吃。
於是眾人哄搶而上,蘇半曦也趁此機會塞了幾個給寧晨,讓葉桑跑去他們還沒有裝上土豆的小竹簍裏麵將她弄好的辣椒調料拿了出來,倒在盤中讓眾人沾著吃,“用土豆沾著辣椒麵吃味道會更好的。”因為土豆有多種吃法,蘇半曦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說給他們聽,等到挖完這裏的土豆回去在一一告訴他們,現在還是吃重要。
蘇半曦又將十幾個土豆推入火堆當中,正想拿一個土豆剝開吃時,一個剝得幹幹淨淨的土豆出現在她的眼前,順著主人的手看過去,笑著接了過來放在口中咬下一口眯起了雙眼,寧晨也笑著繼續剝著土豆,其餘的人看到這一幕個個都心照不宣笑著的低頭吃著手中的土豆。
火光映照著寧晨的側臉,有些讓蘇半曦恍惚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冰涼的手指已經撫摸上了寧晨的側臉,讓寧晨微微側過腦袋看著蘇半曦半響最後才抬手將她冰涼無度的手包在手心當中,皺眉道:“我們回去吧!明知道夜間冷還不知道多穿一點啊。”
說著就要站起身來卻被蘇半曦拽了一下,踉蹌一下最後半蹲在蘇半曦麵前任由蘇半曦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從蘇半曦口鼻間呼出來的溫熱氣息都噴灑在寧晨的後頸上讓寧晨僵了一下,輕歎一口氣回抱住蘇半曦,抱得很緊似乎想要把自己身上的熱氣傳導到蘇半曦身上,讓她的體溫不在這麽的涼。
蘇半曦纖手輕輕順撫著寧晨的背脊,似是要撫摸去他身上骨子當中藏匿著的惆悵悲涼,也想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寧晨她一直都在他身邊,不用什麽事都自己扛著藏在心裏麵,也變相地在告訴寧晨的父母,她蘇半曦會好好照顧寧晨的,不說永遠不說一直,隻要她在就會照顧寧晨愛著寧晨。
抱了半響寧晨終於無奈將蘇半曦從地上抱起來,將她的雙手從脖子上拉下來放在懷中捂著,目光在逐漸淡下去的火光中是多麽的溫柔以及那眼底濃濃不加掩飾地愛戀依賴,等到蘇半曦的手捂熱起來那街衣燃燒起來的火也徹底熄滅了,寧晨看了一眼那在黑夜中墓碑的大概輪廓輕歎一聲帶著蘇半曦去了小河邊下遊將蘇半曦帶來的荷花燈點燃推到河水當中。
荷花燈並沒有就此沉下水底去,而是被緩慢的河流推著往遠方順流而去,徒留那閃爍朦朧的淺粉色在寧晨蘇半曦眼眸中,緊接著放完天燈之後蘇半曦以為寧晨要回去了,卻不想他卻帶著她往另外方向踱步走去,遠處房屋輪廓落在蘇半曦眼中張張嘴到底什麽話都沒有問出口。
卻沒有想到她不開口問,寧晨就開了口說道:“我父母比較喜靜,所以當初建造房屋的時候就特地選了一處靠近山林遠離村中人的地勢,也索性村裏麵的人都知道我父母的這個習慣也沒說什麽,但…”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他的父母死在王翠方生兩個毒心腸的人手中,而他也因為刺激過度忘卻了一切,加之王翠方生的刻意折磨竟讓他如同傻子一般的活著。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得以保存一條命下來。
蘇半曦沒有說話,倒是更加攥緊了寧晨的手,寧晨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前段時間晉叔叔給了我一把銅鑰匙,向我說了那年我父母找到晉叔叔所說的話語,原本是想要送我一個驚喜最後卻演變成這樣成為了我父母留給我的最後物品,不過因為晉叔叔也不知道放在哪裏,隻是一直保管著鑰匙,說是那樣東西隻有我知道放在哪裏。”
當初拿到這個銅鑰匙的時候寧晨的第一反應就是想丟掉,但是這是他失去父母留給他最後的遺物了,不管他心裏感受如何他都要去取了出來,裏麵是什麽都已經無所謂了,雖然晉叔叔透露告訴他,他父母留給他的錢財也不少,可他卻沒有半分驚喜和歡悅,倒是覺得那貼著肌膚的銅鑰匙灼傷了他的皮膚。
不過現在他要去取出來了,不為了他自己,隻是簡簡單單的為了曦曦,他想著如果自己能夠多掙一點再多掙一點銀子就好了,曦曦就不會這麽累了。
而他也在心中為接下來要走的道路規劃好了,不求能夠富可敵國,隻求能給自己心愛的人一方天地,他也知道蘇半曦會這麽辛苦的賺錢並不是單單為了錢,更是為了他和蘇家,這份心,這份情他不可能隻接受不付出。
說到這裏蘇半曦心中也明了寧晨為什麽會帶著來這裏了,恐怕那件東西還在他原來的家裏麵吧?
不過他的家和土地不都是被王翠方生給賣掉了嗎?
那寧晨父母給他留下來的東西不知道還在不在?
似乎聽到了蘇半曦心中的疑惑,清冷隻有兩人牽著手漫步的道路上傳開了寧晨低低的笑聲,帶著少許散去惆悵悲涼之後的笑意,像是回想起那段時間跟著他父母埋那樣東西的歡樂時光,不過物是人非徒留滿地哀涼。
“那樣東西除了我之外沒有其餘的人知道,哪怕房子和土地都被賣出去了,也無人知曉,所以曦曦你不用一直用擔憂的眼神看著我,我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失去冷靜的,因為比起王翠方生來說,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要我為了王翠方生付出代價搭上我自己的話,我是不會做這種虧本買賣的,我還有你要養啊!”
蘇半曦愣愣看著寧晨的側臉,明明隻比她高出半個頭,眉宇間的稚嫩青澀也開始悄然褪去換上了成熟色彩,要知道任何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父母死於非命的話,哪怕在多麽善良心軟的人也會讓那人付出代價,甚至是償命,原先蘇半曦也一直這麽認為的,但是今晚寧晨的這麽一番話卻讓她心頭的想法悄然改變了。
她的晨晨果然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常人的心性都及不上他一半!
不過這件事可不能就這樣結束,要不然的話寧晨父母就白死了,雖然可能寧晨的父母都希望寧晨好好快樂的活下去,但若是王翠方生這兩人的事一天不解決,寧晨心頭的大石頭就一直放不下去,看來得好好想個辦法逼得王翠方生自己去投案。
想完之後的蘇半曦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的臉頰和耳朵滾燙得很,而被寧晨拉著手也好像被熱水燙了一下讓她極為不自然想將手從寧晨的手心中抽出來,卻被不明所以的寧晨握得更緊了,還疑惑問道:“怎麽了嗎?曦曦,這裏的路很不好走,還是我拉著你走吧,要不然你會很容易摔倒的,所以要拉緊我!不要鬆開!”
蘇半曦心中簡直要淚流滿麵了,這話怎麽感覺說得她好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在鬧別扭,不過天這麽黑估計寧晨也看不到她的臉紅,所以內心糾結了一會兒之後也就順從讓寧晨拉著她繼續往前走了。
而蘇半曦也不知曉的是某人的耳垂也通紅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滴落下來血水一般,不過卻麵上淡定如斯拉著蘇半曦的手,胸腔撲通撲通地聲響卻好像要傳出很遠似的也讓寧晨微微不太自在,不過離自己原來的家越來越近,讓他眼眸中的墨色微微流轉開深沉得很。
房子賣給誰了寧晨是一點都不在乎,因為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就算房子還在也無法回到過去,不過讓他可恨的是王翠方生都是以他的名義賣出去的,卻一文錢都沒有讓他看到,隻是現在憎恨太多怨恨太多都沒用了。
疾步走到那家重新豎立起來的籬笆,寧晨眼睛眯了眯朝著不遠處的牆角走過去盯著那麵斑駁的牆麵看了半天就想要蹲下身來的時候,突然從裏麵傳來一身低低的咳嗽讓蘇半曦拉著寧晨躲到了一邊的草垛子當中,然後就看到一個矮胖的男人赤裸著上半身耷拉著褲腰帶就出來了。
還沒等蘇半曦看清那買了寧晨家房子的人麵容就被身後的一隻溫熱手掌蒙住了雙眼,讓她的眼前什麽都看不到,不過蘇半曦倒是無所謂也不掙紮著將寧晨蒙住她眼睛的手拉下來就這樣微微倚靠他的肩膀任由著他蒙著她的眼睛。
不過一會兒耳邊就傳來了水聲,蘇半曦歪了歪頭聽著耳邊寧晨輕輕的呼吸聲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拉下寧晨的手,不等寧晨皺眉再次蒙住她的眼睛時,就看到蘇半曦轉過身子直接環住他的脖子微微踮起腳尖吻了上來,同是冰涼的唇瓣碰觸到一起的時候卻摩擦出了灼熱的火花。
寧晨眼眸一暗在蘇半曦準備抽唇離去的時候抬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將那微微發熱的紅唇再次貼上自己的唇瓣摩擦舔舐啃咬,讓這方空氣都變得火熱曖昧起來,等到耳邊的水聲消失了,寧晨才鬆開按住後腦勺的手,呼吸有點粗重,眼眸深邃駭人讓蘇半曦喘勻之後別開了眼,寧晨抬起手指輕輕按在了蘇半曦的唇瓣上,感受著入手的柔軟突然鬆開就帶著蘇半曦去了之前他們站立的地方。
蘇半曦心裏微微鬆口氣,也還好剛才那個出來放水的人並不是在這裏放水,隨即就看著寧晨蹲下身去,用剛才不知道在哪兒順手找到的木棍狠狠紮進泥土裏麵挖開,寧晨動作很快弄出來的動靜也不大,遠處不知是誰家養的狗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便趨於平靜。
寧晨還記得當年他親手埋下去的黑色盒子,拿在手裏的時候還能夠感受到泥土的濕氣,不重,因為當初寧晨父母將東西放入到黑色盒子中的時候寧晨並不在現場,而他的父母也隻是告訴他,裏麵放了什麽東西要等過完元宵節之後才能打開,卻不想時隔近十年寧晨才回來挖出這個盒子。
沒有時間去感歎盒子中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寧晨將盒子拿在手中隨便將挖出來的泥土埋回到坑中踩了兩下就拿過蘇半曦的手回去了。
而天邊一輪薄紅的圓日正慢慢升起來,染紅了旁邊的雲彩。
等蘇半曦和寧晨兩人回蘇家沒多久,趙氏等人就全都起身了,看見寧晨和蘇半曦兩人站在院子中似乎出去過的樣子怔了怔,隨後視線落到寧晨手中那個沾著泥土的黑色盒子努努嘴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問,“快去洗把臉,準備吃飯先去拜祭一下爺爺奶奶然後就去鎮子上了。”
吃完飯之後眾人就要出發去掃蘇半曦爺爺奶奶的墳墓,寧晨本來算是個外人拜祭掃墓什麽的,但不知為何,像是一種承認一般蘇時竟然開口讓寧晨也跟著去,寧晨剛開始被那黑色盒子弄得有些心緒不寧,當下聽著蘇時這話就呆愣在原地,習慣性地瞪大了那雙墨色深沉的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看著蘇時,很是可愛。
蘇問一拐子碰了碰寧晨的胳膊肘,提醒他趕緊答應下來,趙氏一邊收拾著街衣一邊笑著,不過這街衣數量怎麽不對啊,剛想問蘇時是不是街衣沒有拿完,就眼尖瞥見蘇半曦藍色長裙裙擺上沾染到的泥灰,頓了頓什麽都沒說。
蘇半曦本來想告訴趙氏的,但是看見趙氏投過來了然的視線也大大方方回笑過去倒是弄得趙氏哭笑不得,荷花燈,天燈,街衣還有昨天趙氏做好的茄餅拜祭要用到的食物都被趙氏手腳麻利的裝起來了,蘇半曦也在幫忙不過被趙氏揮開了,“不用了,娘一個人就可以了,對了,你去廚房幫娘端出那碗豆腐混合著米飯的碗出來,差點就給忘了,別的能忘這個可不能忘記。”
屯家灣這裏有個習俗,每逢清明節和盂蘭節的時候家家戶戶去掃墓都要帶上一碗豆腐混合著粳米煮熟的飯倒扣在墳墓旁邊,少了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少掉這一環節,而且這也是趙氏提早做好的,蘇半曦硬是都沒看懂這是什麽意思,問趙氏,趙氏也說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俗了,知道的人大多都進了土裏,他們也是把習俗傳承下來而已。
“你們說叨夠了沒有啊?說叨夠了咱們就走了啊!”趙氏將籃子往手腕上一掛就要出門,卻不想門外傳來了很敲門聲,還伴隨著葉桑清糯的聲音:“曦子姐,趙嬸嬸,我是小桑,開門啊!”
還沒等蘇半曦去開門,一道帶著哭笑不得笑意的聲音在葉桑話落下的時候響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麽吵吵嚷嚷的啊!”葉望是真的對這個性子好像活潑了不少的葉桑十分疼寵,覺得以前的那些日子他虧欠這個孩子太多,也還好現在重頭開始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們都回來了啊。”蘇半曦快步上前打開門就正好看見葉望低頭寵溺的看著葉桑,雖說著指責的話語但是眼神動作卻十分溫柔,葉桑一看見蘇半曦兩隻眼睛笑成了月牙,三兩步就跑到了蘇半曦的身邊,仰著腦袋叫道:“曦子姐,你都好久沒回去了,小桑有點想你了。”說完還很不好意思的低垂下了腦袋,臉頰通紅。
寧晨腳步一頓抬手揉了揉葉望的腦袋,笑容滿麵,墨色鋪墊的眼底硬是讓葉桑打了一個冷顫,隨即掐媚蹭到了寧晨身邊笑道:“我也想晨子哥你了,還有趙嬸嬸,大郎叔叔,問子哥小桑都想你們了。”說著就從寧晨的身下鑽過去撲倒趙氏身邊,趙氏也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蘇半曦搖頭失笑看著奴叔從馬車上下來,隨後便是晉周微白和隱忍的臉,再後來便是一起跟著回來的孫淮,蘇半曦立即走上去抓住晉周的手腕號上了他的脈,見並無什麽大礙,蹙著的眉頭才稍微鬆開,但嘴上還是說道:“晉叔叔你這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呢,就這樣顛簸一個多時辰你受得住麽,先進來我檢查一下傷口。”
晉周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唇色臉色都因為傷口帶來的疼痛變得毫無半分血色,他身子天生本就弱於常人,現在因為動了手術傷口還麽有完全愈合就大老遠坐馬車跑來屯家灣,可見他吃的苦頭也是不少的。
寧晨也是上前去攙扶住好像風吹來就能吹倒的晉周,眉宇始終都沒有鬆開過,晉周倒是渾不在意地笑笑:“我這不是沒事嘛,每逢這個時候我都會來看看他們的,一年不來就總感覺心裏麵少點什麽東西似的,況且不看看他們,我這心平靜不下來,孫老剛才在馬車上給我看過了,傷口並沒有裂開來,也沒有任何出血跡象,隻是有點疼而已,小曦你不用這般擔心著急的。”
蘇半曦聽到孫淮已經替晉周看過了,便放下心來,“那就好,那就好,晉叔叔以後可不準這麽亂來了啊!”蘇半曦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寧晨父母和晉周生前關係那麽好,在寧晨傻乎乎腦子混混沌沌的時候都是晉周去陪寧晨父母的,不曾落下一年,也借此可以看出晉周這人念舊重情重義。
不然也不會幾年如一日的每逢這個時候都要來屯家灣看望寧晨的父母,這份情並不是旁人一句兩句話都能夠說得清楚的,蘇半曦也沒打算再多說些什麽,默然著讓晉周進了院子先讓他坐下歇一會兒,趙氏蘇時也沒有任何異議,倒是輪番上前去詢問晉周的傷勢如何,囑咐晉周要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晉周都一一笑著點頭才罷。
葉望不是屯家灣的人,因此清明節盂蘭節都沒有任何要拜祭的人,這次隻是純屬跟著回來看看的,而且葉望也決定準備住在鎮上了,等到蘇半曦的藥膳坊一開店他就帶著葉桑從晉周家裏搬出來,本來他和晉周是兩個沒有交集的人,住了這麽多時日都算是他臉皮厚了,再住下去的話他會不好意思的,再說了現在因為蘇半曦不肯讓他們做白工,每日賣玫瑰豬蹄和四物木耳湯的錢總是會分給他們一些,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他和葉桑在鎮上一段時間的生活費用了。
“成了,我又不是個女人,這點疼痛對我來說沒什麽大礙的,我們還是先去拜祭一下那些亡去的人吧!”晉周從凳子上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略微有些皺的青衫袍子,虛弱蒼白臉上勾勒出來的笑容莫名讓寧晨心裏泛酸。
爹娘和晉周關係要好他從小就是知道的,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晉叔叔竟然這樣惦記了他爹娘這麽多年,從未忘掉過,默言著站在原地讓蘇半曦抿著唇瓣看著他,雖然不怎麽清楚寧晨心裏在想些什麽,但是她也知道寧晨此刻的心情是那般的悲痛,像是滔天的湧浪要將他卷入墨色的大海中窒息一般。
晉周也看向了低垂著腦袋默言不語的寧晨,心裏一疼但也沒有要求寧晨去看他的父母,他也能夠理解寧晨心中的痛,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抬起手來拍了拍寧晨的肩膀就和趙氏蘇時他們先行一步了,葉桑本來想要留下來的卻被葉望拉著先回了一趟他們那破祠堂的家,準備收拾一下必備還能用的東西帶到鎮子上去。
孫淮則是搖頭晃腦的回家去休息了,他也不是本土人士,家中無妻無子女的,也自然沒有任何需要拜祭的親人,這段時間照顧晉周這個人,簡直瞬間讓他老了十歲,真不愧是開書齋讀書的人,那張嘴可謂是厲害!他老了,說不過晉周,趁著這個時候還是去多休息休息比較好!
蘇半曦輕笑著拉過了寧晨的手,溫熱的手掌心似乎要融入寧晨的心房當中,一點點的融化他心底最冰涼之地,讓他不再孤單彷徨,寧晨什麽都好,就是唯獨這件事讓他心事太過沉重,怎麽也放不下去,蘇半曦也不會逼著他必須忘卻,那這樣的話就不是她的晨晨了。
寧晨微微一笑抬頭看著同樣微笑帶著軟暖之意的蘇半曦,咧了咧嘴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曦曦,我沒事的!”他真的沒事,所以不要擔心他,有很多事很多道理他都是明白的,也不會犯蠢去做什麽事,所以不要擔心他,會讓他忍不住心疼的。
“我知道,我們去拜祭一下我的爺爺奶奶他們吧,你這麽乖這麽聽話這麽吃苦能幹,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很喜歡晨晨你的。”蘇半曦沒說什麽,就說了這麽幾句話陡然讓寧晨心房酸脹起來,狠狠點了點頭兩人就一同出了門鎖上門扉之後就快步去追趕現行的晉周趙氏等人了。
“小晨他受你們照顧了,那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喜歡把心事藏在心裏麵,表麵上若無其事但是心裏麵的苦痛也隻有他自己一個人明白,我雖然很想坦誠的和他說說話,開導開導他,但是他什麽都不肯跟我說,一個人憋著,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來了這麽幾天倒是會笑了,雖然心事還在,卻沒有在玉寧鎮上的時候重了。”突然走到半路晉周開口說道,儒雅書卷味極重的眉宇間是清風吹散不開的憂愁與惆悵。
趙氏和蘇時同時對視了一眼,隨後蘇時接話道:“你也別這麽說,小晨是個好孩子,怎麽樣他的爹娘都是會保佑著他的,既然孩子不願意你不用太過去強求反而會更加讓小晨什麽都不想說出來,順其自然吧!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好像都出去過一趟了,小曦的裙擺上還沾上了不少泥土煙灰呢!”
蘇時說著的時候沒啥感覺,但是晉周奴叔卻是一愣,回想起剛才看見寧晨和蘇半曦兩人的時候似乎好像真的有哪裏不一樣,蘇半曦換上了長裙一開始晉周沒有注意到,現在聽蘇時說起裙擺倒是讓晉周看到的是蘇半曦裙擺下方不僅沾染上了泥土煙灰,還有著不少未拍去的不知道在哪裏沾到的灰塵,就在膝蓋附近…
這樣一來就明了了,晉周臉上的憂愁也淡去不去,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淺笑,眾人也不在繼續這個話題了,一路上碰到去拜祭掃墓的人不少,不管是不是相熟的人都笑著打招呼,對於晉周這個每年都要去拜祭寧晨父母的男人他們倒是也都認識,不過不知道姓甚名甚也就隻是禮貌性地笑笑便朝著各家的墳墓走去了。
點香燭,磕響頭,燒街衣,擺貢品,扣飯碗一係列動作宛若行雲流水,蘇問和蘇時父子兩個先是大致清理了一下墳墓周邊的雜草,很快各個墳墓上麵都升起了寥寥煙氣,香燭街衣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白紙飛揚,招魂幡也在空氣中簌簌作響,有的墳墓也不知道是今年親人都不在了,還是還沒有來,總之清冷得很。
等到拜祭完掃墓過後蘇家人都先回家去了,因為還沒有到中午也就不忙著做飯,倒是蘇半曦看著趙氏回家之後又去從廚房中搗鼓了一會兒端出了一碗和之前倒扣在墳墓邊的豆腐米飯一模一樣的飯出來,不過這次裏麵卻是加上了不少清水,跟在趙氏身後看著她點燃了三張紙錢丟在那碗水飯當中,等到紙錢燃燒成黑色灰燼時才彎下腰倒在門口邊,趙氏轉過身就看見滿眼疑惑地蘇半曦一邊將她推進門裏,一邊說道: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風俗習慣了,每家每戶都要這麽做,水飯和那紙錢都是給那些無家可歸到處飄蕩的孤魂野鬼的,讓它們不要來騷擾我們家。”
蘇半曦眼眸閃爍了一下,腦海中似乎想到了什麽快速地滑過一道白光,隨即笑笑沒有說話,寧晨似乎還沒有從剛才那麽一跪中醒過神來,像是慢了很多拍子一般差點從坐著的凳子上摔倒在地,還是在一邊坐著的蘇時及時拉了他一把,才免去了他的一摔。
蘇時看著呆呆愣愣的寧晨隻覺得好笑,也沒有多嘴的去問寧晨為什麽突然恢複正常了,他覺得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他女兒蘇半曦的關係,“好好坐著免得摔倒了,我看著你平常也不是這般毛手毛腳的,怎麽覺得今天這一跪吃虧了?”
寧晨急忙搖頭,他自然知道趙氏和蘇時兩人的意思,這就是變相的讓他和蘇半曦定親,還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昭告他們他算是他們蘇家認定的女婿了,那一跪他怎麽會覺得吃虧呢,隻是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罷了。
“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一跪我覺得很值,也…謝謝叔叔和嬸嬸你們認同我,我很高興能夠得到你們的認可,真的。”歪著腦袋雙眸笑成了彎彎的月牙,不是勉強出來的笑意,而是那種由心而發的喜悅高興讓蘇時也彎起了嘴角。
“那你就要好好的對小曦好了,要是讓我知道你對小曦不好的話,看我怎麽收拾你,我們並不全是小曦才認同你的,你自己本身也占了一大部分的原因,不然的話我也不會早早的把女兒交給你,你們兩個小曦才及笄沒多久,你呢也隻比小曦大了幾個月,我讓你嬸子探過小曦的口風了,小曦隻是說不忙著成親,我猜想可能是害羞,要麽就是現在有太多的事情讓她脫不開身,你也要多擔待一點,我可不想看見你們兩個就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吵鬧起來。”蘇時說得很是語重心長,明知道今天不該說這些的,但是看著蘇半曦和寧晨兩人跪在蘇半曦爺爺奶奶墳前的時候,他這心就忍不住酸起來。
說到底他也隻是舍不得小曦這個孩子過早的成為別人的妻子,雖然小曦的這個年紀的女娃早都已經成親做孩子母親了,可在他這個做父親的眼裏看起來他的寶貝閨女小曦永遠都是一個孩子,無論小曦是十五還是二十五歲都是他蘇時眼裏長不大的小女孩兒,所以能夠在他和蘭兒身邊多留幾年是幾年吧!
寧晨看著蘇時的麵,重重點了點頭,本來想要跪下給這個未來嶽父磕頭的,但是突然憶起今天是盂蘭節,不能隨便磕頭的,於是就尬尷的抓抓腦袋讓蘇時哈哈大笑,引來剛從寧晨父母墳墓回來的晉周投過去好奇的目光,笑道:“時哥這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嘛,也說出來讓我們大家夥兒都高興高興。”
盂蘭節雖然是個祭祀的日子,不過也沒有誰的臉都是拉得長長的,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這一天總歸是要過去的。
今天的玉寧鎮很熱鬧,寬長的街道兩邊全都是販賣著荷花燈天燈以及各類香燭街衣的小販,熱鬧非凡,當夜幕降臨時,有些別出心裁的小販還會在荷花燈上做點手腳讓那荷花燈看上去更加美輪美奐,自然價格也跟著往上走,貴得嚇人,不過這一天誰會在乎這點錢,幾盞漂亮的荷花燈買上提著去了離玉寧鎮處不遠也不知流向何處的河流走去。
而這一天,鎮門都是全天打開不關合的,自然的在街上巡邏的捕快也多了起來,就唯恐有什麽人會在今天鬧事,但好在大家都忙著過節放荷花燈和天燈,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找晦氣。
河流緩慢的河水承載著成千上百盞泛著溫和燭火燈光的荷花燈飄向遠方,遠遠望去像極了一副悄然流動的畫,星星點點的十分漂亮,而天際邊不知是誰先升空了一個寫上了祝福心語的天燈,隨後人群像是受到感染一般,很快便陸續飛上星空多盞天燈,像是要飛到那到天上做了星星的親人來一個親密接觸。
寧晨寫下自己的願望祝福之後跑到一個少人的地方獨自放著天燈上了天際,剛開始他的目光還能追隨著那天燈,可是到最後天燈越飛越高和旁的天燈撞擊在一起也不知道誰是誰的了。
蘇半曦對於寧晨這種小動作當做沒有看見,而且寧晨寫在天燈上的那圓圓胖胖的字體她也看見了,畢竟她的名字寫得那麽大想不看見都困難,晉周也放好了三個天燈隨後轉頭看著旁邊抬頭望著天際的蘇半曦調笑道:“你看我們家小晨這麽惦記著你,你看看挑個良辰吉日嫁給我們小晨算了,晉叔叔呢聘禮肯定是不會少了你的,如何啊?”
蘇半曦外頭看了一眼晉周,隨後勾唇笑道:“既然心意彼此相通,又何必去在意這些形式。”其實最主要的是,現在隻怕不答應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想著就回過頭去看著目光還追隨著天燈的寧晨,巧笑嫣兮。
放完天燈之後,除了不易走動的蘇時晉周兩人,和上了年紀的奴叔等都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寧晨蘇半曦和葉桑自然是在街頭玩了個瘋狂,從這頭吃到那頭,再從那頭瘋到這頭,直到蘇半曦覺得眼睛快睜不開了,才讓兩人回去休息了。
在玉寧鎮歇了一晚之後,蘇家一家人包括著葉望等人都又回去屯家灣了,因為蘇半曦說她那裏東西太多了,到時候光是她和寧晨和蘇問三人搬送不完,而且他們還要回去挖土豆,需要的人越多越好,晉周昨天運動過度了,今天傷口撕扯的痛讓他躺在床上動一下都覺得費力,隻好讓奴叔送他們出城,本來想要租輛馬車讓他們趕著回去的,但怎奈這次回去的人太多了,馬車的車廂容不下,便隻能步行回去,索性一路上笑聲飛揚倒也不悶。
叫上張氏朱嬸以及山明秋明還有劉氏兄弟的時候,蘇家人除了蘇時在家帶著大壯小壯兩個孩子之外,其餘的人都去山上了,因為時近午時,很多人都還在家裏麵吃飯或者睡午覺,因此看見他們這群背著竹簍扛著鋤頭的人很少。
將近一個多時辰之後眾人才抵達前天蘇半曦三人來到的地方,一眼望過去成片成片的碧綠,因為不知曉這是什麽食物,有沒有毒,所以沒有誰敢開先河敢吃,倒是便宜了蘇半曦等人。
“曦子,這麽多,我們得挖到什麽時候啊?”朱嬸嘴上雖然這樣說道,但是從她泛著光的眼裏還是能夠看出她的激動心情的,因為隻有土豆多了,他們就能夠多挖一點回去當做儲備糧了,也不怕冬天的時候糧食不夠吃了。
其中最激動的人要屬秋明了,因為他家中養著將近十個小孩兒,每年的糧食都不夠吃,都是他從牙縫中摳出來才勉強讓那幾個孩子吃飽的,但是現在不同啊,隨著孩子長大了,胃口自然也就跟著大了,家中那幾畝薄田種出來的糧食根本就不夠,交完地稅之後剩下來的糧食都不足夠支撐他一個人過完冬天的,更何況是那幾個孩子,但是現在不同了,隻要有了這些名叫土豆的食物,他們的冬天雖然過得還是會比較苦,但也不至於會餓肚子了。
蘇半曦簡單說了一下大致挖土豆的動作,也讓他們揮動鋤頭的時候不要太用力,很容易把地上的土豆挖成兩半的,眾人也都是幹農活的好手,對於那準力道什麽的最在行了,蘇半曦說完之後就各自分散開來去挖土豆了。
蘇半曦和葉桑兩個人則是沒去挖土豆,倒是跑到邊緣用手和木棍起用挖出了幾十個土豆,然後去找了幹枝木柴用石頭搭了一個簡易的火爐,葉桑動作麻利的點燃了木柴推入石頭爐中,蘇半曦等到火十分旺盛的時候就用木棍在火中挖了一個小土坑隨即將幾十個土豆全都推了進去,再用泥土掩蓋起來才跑到寧晨身邊去幫忙將他們挖出來的土豆撿拾起來放入竹簍當中。
秋明等人從一開始的會挖爛土豆到後麵的越挖越快,眾人像是在比賽一般的揮動鋤頭,汗水也跟著滾落而下。
張冬梅張氏趙氏雖然都是女人家,但是農家的孩子早當家了,個個都是幹農活的好手,雖然落後一點但挖出來的土豆也不少,蘇半曦和葉桑也不厚此薄彼,撿完寧晨蘇問這邊的土豆就又去撿張氏那邊的,如此反複。
直到背簍差不多滿了,眾人也累得差不多的時候,蘇半曦才讓他們停下來歇歇,反正現在時辰還早,歇一下吃點東西在繼續挖點就回去,明天再來。
蘇半曦用木棍扒出火堆底下被烤得焦香的土豆顧不上燙手就先遞了一個在前麵的蘇問,示意他剝開焦黑的外皮才吃,蘇問手裏有繭子不像蘇半曦那樣怕燙,吹了幾下之後就快速剝開兔肉焦黑的外衣,露出裏麵黃白的土豆肉來,香味一下子彌漫開來,蘇問咬了一口燙到了他的舌頭但還是衝著眾人點頭,表示好吃。
於是眾人哄搶而上,蘇半曦也趁此機會塞了幾個給寧晨,讓葉桑跑去他們還沒有裝上土豆的小竹簍裏麵將她弄好的辣椒調料拿了出來,倒在盤中讓眾人沾著吃,“用土豆沾著辣椒麵吃味道會更好的。”因為土豆有多種吃法,蘇半曦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說給他們聽,等到挖完這裏的土豆回去在一一告訴他們,現在還是吃重要。
蘇半曦又將十幾個土豆推入火堆當中,正想拿一個土豆剝開吃時,一個剝得幹幹淨淨的土豆出現在她的眼前,順著主人的手看過去,笑著接了過來放在口中咬下一口眯起了雙眼,寧晨也笑著繼續剝著土豆,其餘的人看到這一幕個個都心照不宣笑著的低頭吃著手中的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