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ma0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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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今剛好十年前的夏末,以為會永遠持續的酷暑終於示弱,早晚拂過烏賊川河麵的風,總算令人感覺到秋天氣息時,發生了這場案件。


    時間是平凡無奇的周一上午,一通一一〇報警電話告知案件發生。經營壽司店的豪德寺豐藏自宅溫室,發現一具離奇死亡的男性屍體。這座小城市鮮少發生稱得上案件的案件,因此警察們臉色大變,正在市內各處巡邏的警車一起湧向豪德寺家。


    實力譽為烏賊川警局頂尖的高林警部,案發時的拚命程度令人瞠目結舌。他以破表速度開警車抵達現場,身穿製服的巡查以立正不動的最標準敬禮迎接,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筆直前往案發溫室。


    溫室是長約二十公尺的魚板型,孤零零坐落於豪德寺擁有的田地一隅。走進去一看,裏麵沒有栽種任何作物,不過在這種季節也理所當然。溫室裏充滿猛烈的熱氣,具備正常知覺的人,在這種環境待不了五分鍾。一名中年男性趴倒在這樣的溫室正中央附近,他當然不是具備正常知覺的人,他已經死亡。


    是命案。


    勘驗之後,推測死因是厚實刀刃刺殺腹部造成失血過多而死,並非立刻死亡,但遇刺之後應該沒活多久。屍體沒有搬動的痕跡,濺在溫室內的血跡也沒有突兀之處,因此行凶地點肯定是這間溫室中央區域。推測死亡時間是昨晚八點至十一點的三小時之間,凶手在這段時間帶被害人到溫室中央,以刀刃刺殺腹部之後持凶刀逃逸。


    警方以上迤線索正式辦案,負責指揮的當然是高林警部。


    從死者身上的駕照,確認遇害者是四十八歲的矢島洋一郎,是在豪德寺家不遠處自行開業的醫生。死者和同齡妻子弓子的獨生子名為達也,不過達也住在東京就讀某著名大學醫學係,換句話說,洋一郎和弓子相依為命。


    警方立刻從矢島醫院傳喚妻子弓子。高林警部一見到她就感到詫異,因為弓子坐著輪椅前來,似乎是不良於行。


    她就這麽坐著輪椅進入溫室,確認丈夫的遺體。


    「昨晚就沒看到他,我一直覺得不對勁,卻沒想到發生這種事……」


    弓子不敢置信般變了表情,在下一瞬間無視於他人目光而崩潰哭泣。由於她是這種狀態,高林警部一陣子之後才從她口中得知昨晚詳情。


    高林警部交給底下的中階刑警負責紀錄,自己則是專注聆聽弓子陳述。


    「昨天是周日,診所公休。外子除了工作沒有特別的休閑嗜好,大致都是待在家裏,不過他昨天下午三點多忽然離家。他看起來像是去散步,頂多隻是去打小鋼珠,沒有特別不自然的舉動。我當然覺得他大概會在晚餐時間回來,所以不太在意。


    可是外子出門之後,過了晚餐時間也沒回來,到了八點甚至九點也一樣。我開始擔心他該不會在哪裏出事,或是身體忽然不舒服動不了,各種擔憂接連浮上心頭。但以我的身體狀況,沒辦法自由前往可能的地方尋找。剛好在這個時候,大約是晚間九點半,豪德寺先生來家裏拜訪。」


    「您說的豪德寺先生是?」


    「豪德寺家的一家之主,豪德寺豐藏先生。」


    「順便請教一下,你們和豪德寺家是什麽關係?」


    「矢島醫院代代擔任豪德寺家的主治醫生,我們於公於私都來往密切。」


    「原來如此。那麽豐藏先生當晚造訪的目的是?」


    「豐藏先生說,他晚間九點半和外子有約,我聽到這番話越來越擔心,因為外子不可能對豐藏先生爽約。我向豐藏先生提及外子還沒返家,豐藏先生笑著回答『沒什麽,用不著擔心』,不過大概看出我神情擔憂,接著說『這麽擔心的話,我們一起去他會去的地方找吧』,我當然樂於接受他親切的提議。」


    「兩位後來去哪裏找人?」


    「雖說要找,也沒辦法找太遠。就隻是豐藏先生幫我推輪椅,在我家醫院到豪德寺先生宅邸的路上,簡單詢問外子可能會去的商店或酒店。即使如此,還是比我在家裏等待舒坦得多,我感覺備受協助。」


    「最後還是沒找到您丈夫?」


    「是的,後來我與豐藏先生沒問到任何線索,就抵達豪德寺家。昌代夫人剛好在家,我也向她打聽外子的下落,但她心裏同樣沒有底。」


    「沒想過報警?」


    「沒有。我生性容易操心,不過以世間角度,丈夫晚歸不值得大驚小怪。」


    「嗯,那麽後來呢?」


    「豐藏先生說,總之先等到天亮,他再沒回來就交給警察處理吧。,我也決定這麽做,向豪德寺家人告辭之後回家。不過豐藏先生與昌代夫人非常擔心我,結果兩人再度一起送我回家。他們兩位似乎擔心我獨處,又留下來陪我一段時間,直到將近淩晨。後來兩人返家,我獨自度過無法入睡的一晚。」


    「原來如此,接著您今天就收到丈夫噩耗了。」


    「是的。」弓子點頭緊咬嘴唇。「不過,我對一件事感到非常遺憾……」


    「什麽事?」


    「豐藏先生推我的輪椅,前往豪德寺宅邸的途中,我們走的是豪德寺家農田旁邊的路。從那條路往左走會到正門,往右走會到後門,不過比起走正門或後門,其實橫越那片農田是前往宅邸的捷徑。」


    「原來如此,我能理解。唔!那麽女士,難道您昨晚有進入那片農田?」


    「是的,我和豐藏先生一起穿越農田,從溫室旁邊經過。不對,不隻是經過,我們當時看過溫室內部。溫室出入口位於道路這邊,所以我們稍微看過溫室裏麵。」


    「真的嗎?當時幾點?」


    「記得是晚上十點左右。」


    「溫室裏的狀況怎麽樣?」


    「當時隻是普通的溫室,沒有任何狀況。裏麵空蕩陰暗,豐藏先生以筆形手電筒大致照亮內部,沒有看見任何人,我也在確認沒人之後前往宅邸。不過……想到外子後來就在那間溫室遭某人毒手,我就好難過。」


    矢島弓子的偵訊就此結束。接下來對豪德寺豐藏、昌代夫婦的偵訊,驗證矢島弓子的證詞屬實。不同於矢島弓子的歎息,高林警部對於出乎意料的進展雀躍不已。


    如果弓子證詞屬實,溫室凶殺案肯定發生在晚間十點之後。驗屍結果正確的話,犯行最晚要在晚間十一點結束,幾乎可以確定這一小時是實際行凶時間。


    「再來隻需要找出這段時間出現在現場的人……呼呼呼……」


    高林警部發出無懼一切的笑聲,命令底下的中階刑警。


    「接下來開始尋找目擊者。行凶時間是晚間十點至十一點,而且溫室麵向道路,這個時段肯定還有人經過,絕對找得到目擊者!」


    事不宜遲,高林警部當晚就和部屬一起出動,以推測行凶時段為中心打聽線索。問話對象當然是行經案發現場旁邊道路的行人們,高林警部每次看到行人就詢問相同的問題。


    「請問您昨晚這時間有經過這裏嗎?」


    約三成的人回答「有」,大多是結束工作返家的人,此外也有帶著狗的老人,或是深夜外出散步的奇特年輕人。高林警部隻要聽到對方回答「有」,就指著前方的溫室詢問。


    「那麽,您當時是否在這間溫室附近看見可疑人物?」


    然而他們的反應不甚理想。


    「我沒注意溫室,所以不清楚。」


    他們同樣如此回答。


    「但應該沒看到什麽可疑人物。」


    而且像是補充般說出這句話並含糊搖頭。


    其中好幾人認識矢島洋一郎醫生,但終究沒人在昨晚目擊他的身影。


    時針走到淩晨換日之後,路上忽然就不再出現行人。距離推測行凶時間的下限已經超過一小時,繼續打聽似乎也沒什麽進展。在高林警部開始這麽想的時候,一名像是白領族的男性經過,他似乎喝醉酒,臉紅得像是火燒。高林警部決定把他當成今晚最後問話的對象,高舉警察手冊叫住他。


    「請問您昨晚這時間有經過這裏嗎?」


    「嗯,有經過。」


    「那麽,您當時是否在這間溫室裏,或是在附近看見可疑人物?」


    男性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明顯出現慌張反應,如同惡作劇被抓到的孩子,視線猶疑不定,語氣變得生硬。


    「怎、怎麽了,刑警先生,溫室裏,怎麽了嗎?」


    「現在是我在問話。」


    「我沒做什麽壞事。」


    「沒人說你做了什麽壞事。」


    「那、那當然……那麽,我告辭了。」


    「等一下。」高林警部拉住企圖逃走的白領族。「你昨天做了什麽?有做什麽事就老實說出來。如果是小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小便啦,小便!刑警先生也會在喝完酒回家時忍不住找地方小便吧!」


    這名西裝男性甩開警部的手,一副生悶氣的態度承認稍微觸法。高林警部當然曾經隨地小便,這件事本身不成問題,但警部察覺他的行動包含非常重大的要素。


    「你是在哪裏小便……難道是溫室?」


    「是啊,總比在路邊好。」


    「在溫室裏麵還是外麵?」


    「當然在裏麵,入口就在道路這邊,我進去就在旁邊尿了。」


    「當時是幾點?可以的話講正確一點。」


    「沒什麽正不正確,剛好就是這個時間。我昨天和今天都在車站前麵的相同攤子吃相同的東西、喝相同的酒再回來,所以肯定沒錯。」


    高林警部聽他說完看表,時間將近淩晨十五分。也就是說,凶手昨晚在溫室犯案約一、兩個小時之後,這個白領族居然進入溫室,在屍體附近小便。這個人沒察覺自己的行為該遭天譴嗎?隻能說他非常粗心大意。


    「想請教一個小問題。」


    警部慎重講個開場白之後詢問。


    「你在溫室小便的時候,裏麵的狀況怎麽樣?黑到看不清楚?」


    「是啊,裏麵很黑。因為太黑,我不得已拿打火機當照明小便。」


    「什麽?你在溫室裏用打火機點火?所以你看見溫室裏的樣子了?」


    「是啊,當然看得到,不過裏麵沒什麽奇怪的地方,我尿完就走了。怎麽了?」


    「還問我怎麽了……裏麵沒東西?不可能,肯定有東西,就在溫室正中央附近,該怎麽說,應該有個遠遠看就很顯眼的東西……」


    「溫室正中央?不,什麽都沒有。咦,刑警先生,一定要有東西才行嗎?那間溫室本來就是空的吧?」


    是的,他說得沒錯。溫室在這個時期並未使用,所以裏麵是空的。然而昨天可不是如此,凶手以溫室當作命案現場,既然時間超過深夜,肯定已經行凶結束,因此該處當然躺著一具屍體——矢島洋一郎的屍體。


    高林警部無法接受這個回應,終於忍不住講明,告訴男性「那裏應該有屍體」,但男性隨著酒味一笑置之。


    「刑警先生,不可以亂講話。無論是屍體還是人偶,如果那片平坦遼闊的地麵有東西,我不可能沒發現。對吧?我確實隻能依賴打火機的光源,但是別看我這樣,我晚上的視力還算好。」


    就這樣,高林警部得到新事實之後,被迫重新推測案情。


    依照矢島弓子的證詞,案發現場晚間十點時沒有屍體,豐藏的證詞也成為佐證,這部分無從質疑。高林警部從這些證詞,以及法醫推測的死亡時間,認定實際行凶時間是晚上十點到十一點的這個小時,然而這部分似乎非得修正了。如果凶手在這一小時在溫室犯行,那個白領族肯定會在淩晨過時發現屍體報警,然而當時還沒有屍體。高林警部不得不覺得這方麵暗藏玄機。


    「難道屍體搬動過?」


    或許凶手是在其他地方刺殺矢島洋一郎,然後把屍體搬到溫室。這麽一來,行凶時間就不局限於這個小時,甚至可以定在當初的推定死亡時間,也就是晚間八點至十一點的範圍。若凶手是在淩晨十五分之後把屍體搬進溫室,就能充分解釋那個白領族為何沒發現屍體。


    不對,應該說隻能以這種方式說明。


    但要采用這種推論,得克服一道重大的障礙。


    「屍體真的這麽輕易就能搬動嗎……」


    高林警部是刑警,知道現實想搬動屍體很困難。不隻在體力上是很吃力的勞動,問題在於另一個地方,就是屍體越搬動越容易留下痕跡,現代法醫學不會錯過這些痕跡。實際上,來到現場驗屍的法醫,看到矢島洋一郎的屍體就斷定「沒有搬動過的痕跡」。隻要沒推翻這項判斷,高林警部的「屍體搬動論」就沒有立足之地。


    高林警部立刻前去請教鑒識課職員與法醫,向他們說明自己的「屍體搬動論」,請他們判斷是否有這種可能性。


    但他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專家們使用自己專長領域的專業術語,證明受害者遇刺之後完全沒從該處搬動過。高林警部在屍體現象這方麵一竅不通,非得尊重他們的意見,因而非得收回自己的推論。


    結果,隻剩下不解之謎。


    高林警部因為自己的見解被推翻而愁眉苦臉,他底下的中階刑警對他說:


    「警部,果然應該是那樣吧?那個白領族男性進入溫室時,屍體就在那裏了,隻可能是這樣。」


    「但他說當時沒有屍體。」


    「這種證詞不可靠吧?現場很黑,光源隻有打火機的火,而且當事人喝醉又有尿意,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下半身,他的觀察力在這種狀況不可能正常運作。」


    「嗯,或許如此。」


    高林警部覺得自己逐漸附和這名中階刑警的說法。


    「確實,隻要無視於那個白領族的證詞,案件就明快多了。」


    「就是這樣,要是被那種證詞拖著跑,能解決的案件也會變成懸案。行凶時間是晚間十點到十一點的這一個小時,地點在溫室裏,屍體沒搬動過,白領族的證詞缺乏可信度所以無視。警部,這樣不就好了?」


    「嗯,也對,確實如你所說,這是最妥當的結論。」


    高林警部也不知何時,完全同意中階刑警貿然做出的結論。


    「好,那就用你所說的方向辦案吧。仔細想想,我不小心過度信任那個白領族難以理解的證詞了,危險危險,差點就把真相埋葬在黑暗的另一頭。哈哈,這麽一來,有人說我推理小說看太多也在所難免。」


    「哈哈哈,警部,振作一點吧。」


    「哎,抱歉抱歉,但我沒事了。砂川刑警,感謝你適度提供建言。」


    就這樣,高林警部完全舍棄這種推理小說風格詭計的可能性,後來以現實的辦案步驟逐步搜索殺人凶手。


    案件完


    全成為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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