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岩村敬一遇害隔天的七月十八日。


    砂川警部與誌木刑警再度前往豪德寺家,專注解決豪德寺豐藏命案。


    「推測凶手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殺害豐藏先生,殺害岩村敬一隻是副產物,因此案件核心是豐藏先生與豪德寺家,破案關鍵也在這裏。尤其是案發現場那種奇妙的狀況,要是查不出個中含義就無從破案。」


    如此斷定的砂川警部,帶著誌木回到最初的案發現場。兩名刑警再度在夏季天空底下和招財貓相遇。


    豐藏遇害的溫室維持當時的樣貌。成人高招財貓也依然擋住入口,維持著窺視溫室內部的樣子。這幅光景依然異常,但行人這幾天似乎完全習慣,不再停步眺望。


    原本應該很吉利的招財貓,因為沾上田地塵土,莫名令人覺得印象稀薄。看著行人置之不理,外觀也逐漸髒汙的招財貓,砂川警部開了一個玩笑。


    「呼呼,招財貓也逐漸變成野貓了。」


    這句玩笑話莫名令人覺得真實。


    誌木刑警以食指撫摸招財貓累積一層灰塵的表麵。


    「凶手為什麽不惜雇用岩村敬一,也要把招財貓運到命案現場?到頭來,這是最大的問題。」


    「就是這麽回事。」砂川警部點煙,如同自言自語開始遊說。「比方說,這是為即將死去的豪德寺豐藏準備的『餞行貓』,或是讓強迫目睹父親死亡的真紀加深恐怖印象的『布景貓』,確實有這兩種可能性。但我覺得即使如此也太大了。」


    「太大?」


    「對,這隻貓太大了。無論是當成『餞行貓』或『布景貓』,肯定不需要如此巨大。太小或許不像樣,但隻要是夠大的招財貓肯定就足夠。你不這麽認為嗎?」


    「確實如此。」誌木姑且點頭。「但前提是凶手手邊有『夠大的招財貓』吧?」


    「當然有。」砂川警部以右手香煙的火,朝豪德寺後門方向示意。「為這座宅邸門口裝飾的招財貓,並不是正門才有,後門就有符合後門的『夠大的招財貓』。正門的巨大招財貓約成人高,後門的則是大約小學生高,後門招財貓的體積明顯更適合當成『餞行貓』或『布景貓』。成人高的招財貓太大,無法通過出口,但小孩高的招財貓就能搬進溫室,一隻不夠可以用兩隻,最重要的是比較省力,用不著借鈴木家的麥弟,那種體積可以用雙手搬運。


    嗯,凶手為什麽不用那兩隻?為什麽刻意花力氣把成人高招財貓搬到案發現場?其中肯定有某種更具體的『凶手利多』。」


    「『凶手利多』啊,所以果然是用來製造不在場證明……?」


    「大概吧。」砂川警部輕輕朝盛夏天空吐一口煙。「誌木刑警,豐藏先生在真紀麵前遇害的具體時間,你推測是何時?」


    「法醫判斷是十四日晚間十一點到隔天十五日淩晨一點的兩小時。不過依照真紀的證詞,命案發生的時候,溫室出口已經擺著成人高招財貓,由此推測凶手是在淩晨到一點的這個小時犯案。」


    「為什麽?為什麽是這樣?」


    「啊?您問為什麽是指……」


    「為什麽你推測行凶時間是淩晨之後?我想知道根據。」


    「因為,成人高招財貓是在淩晨出現在案發現場。案發隔天,警部從圍觀群眾問到的證詞,也顯然證明這一點。淩晨之前行經道路的人們都沒看到招財貓,相對的,淩晨經過的人都……不對,有一人例外,但幾乎所有人都看到招財貓。


    何況,昨天從椿大廈查到的情報,明顯證明岩村敬一在案發當晚搬運招財貓。如果相信岩村的說法,那他搬運招財貓的時間正是淩晨整,和圍觀群眾的目擊證詞完全一致。」


    「說得也是。成人高招財貓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時間,是十四日進入十五日的淩晨整,這部分應該沒錯。」


    「既然真紀在案發時目擊這隻成人高招財貓,就表示當時肯定是淩晨以後,換句話說,行凶時間是淩晨到一點的這個小時。我認為照道理應該這樣推測。」


    不對,真是如此嗎?誌木有種忽然站不住腳的不安心情,這是如同被凶手恣意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奇妙感覺。自己導出的結論,照道理應該正確。雖然正確,卻隻不過是代為證實砂川警部剛才所說的「凶手利多」。


    砂川警部果然針對這一點質疑。


    「真的沒錯?」警部將煙灰彈進自己的攜帶式煙灰缸,露出不滿的表情。「要是把行凶時間定為淩晨一點到兩點的這個小時,就沒人是凶手了。誌木,這樣對嗎?」


    「嗯,我開始覺得這樣是中了凶手的計。」


    正如警部所說,這樣就沒人是凶手了。可能是真凶的嫌犯,在案發當晚都有不在場證明。


    砂川警部把香煙放入煙灰缸按熄,改為從西裝口袋取出老舊手冊。他看著上麵的筆記,大致回顧嫌犯們的不在場證明。


    「首先是豐藏家的大兒子真一。他在案發當晚十一點五十分至淩晨兩點都在句田園』喝酒,這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相對的,他十一點五十分之前待在自己臥室,沒有不在場證明。」


    「記得他說,當時他獨自聽收音機轉播羅德球賽。」


    「嗯,但是不能完全采信這個說法。接著是二兒子美樹夫,他從晚間十一點五十分到淩晨三點,和矢島醫生一起待在豪德寺客廳,收看衛星頻道的電影並暢談電影,所以同樣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相對的,他十一點五十分之前也獨自待在自己臥室,不在場證明不成立。」


    「他的不在場證明以矢島醫生作證也不太對,畢竟醫生自己也是這次命案的重要嫌犯。」


    「矢島醫生確實也是嫌犯之一,但我不認為他和美樹夫串通。到頭來,如果美樹夫與矢島醫生共同犯案,他們肯定沒必要刻意雇用岩村敬一。如果想在淩晨把成人高招財貓搬過去,他們兩人悄悄一起搬就好,到時隻需要一起供稱『我們一直在客廳一起看電視』,沒人能否定他們的說法。」


    「說得也是。」


    「再來就剩下劍崎京史郎,但他在案發當晚也有不在場證明。他在晚間十一點五十分造訪山村良二家,通宵打麻將到隔天早上。如果行凶時間是淩晨至一點,他同樣不可能犯案。不過他在晚間十一點這時候,幾乎都是獨自待在倉庫,所以沒有這段時間的不在場證明。」


    「昌代夫人呢?」


    「她確實沒有不在場證明,但她不可能犯案。哎,如果她假扮成男性,或許可以殺害豐藏先生,但無論怎麽想,她都很難殺害岩村。」


    「為什麽?」


    「別問這種淺顯易懂的問題。因為案發現場是男廁!」


    「啊,說得也是。」


    女性進入男廁會非常引人注目。如果昌代是凶手,應該不會刻意挑選這種地方下手。她當然有可能偽裝成不顯眼的外型(例如假扮成清潔阿姨),但應該很難從喪禮和服迅速換裝。所以凶手應該是男性,仔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


    「幫傭桂木如何?他是男性。」


    「他的狀況相反。或許他能殺害岩村,卻不可能殺害豐藏先生,這是不在場證明之前的問題。以他的體型,即使戴上貓麵具也於事無補。」


    「原來如此,那種像是不倒翁的臃腫體型,想藏也藏不住。」


    依照真紀的證詞,凶手沒有明顯的身體特征,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很明顯隻有桂木不在條件範圍。


    「總之,大致就是這


    樣。」砂川警部闔上手冊。「把行凶時間定為淩晨一點到兩點的這個小時,就沒人是凶手了。因為男性嫌犯們各自具備不在場證明。不過……」


    砂川警部此時把臉湊到誌木麵前幾乎要貼上去,強調自己的想法。


    「不過,是誰證明他們的不在場證明?酒吧『田園』的店長?衛星頻道的電影?還是深夜聚集的牌友?不,不是他們。讓他們不在場證明成立的是這隻貓!」


    砂川警部說到這裏像是狠狠揍下去般,用力拍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招財貓背部。


    「這隻大到誇張,就算不願意也很顯眼的成人高招財貓,為真凶提供假的不在場證明!這堪稱是凶手刻意雇用岩村敬一,讓這隻巨大招財貓在整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唯一目的。換句話說,這隻招財貓就像是『失準的時鍾指針』。這麽大的指針引人注目,卻不一定顯示正確的時間。」


    「聽您這麽說,我也開始這麽認為……不過實際上又是如何?案發當晚,這裏發生過什麽事?」


    「哼。」砂川警部不是滋味的輕哼一聲。「要是能知道就破案了。」


    看來這個問題很愚蠢。誌木以手帕擦拭冒汗的額頭。


    2


    後來砂川警部從成人高招財貓旁邊鑽進溫室。溫室裏應該超過四十度,即使誌木不太想進入這個空間,卻不得不跟著長官進入。


    砂川警部站在溫室中央區域,交替看著入口與出口,像是想到什麽般走向入口。入口和案發當時一樣緊閉。發現命案當時,豪德寺真紀被綁在這個地方,但如今完全沒留下痕跡,就隻是一扇貼著塑膠布的拉門。


    砂川警部蹲在該處。誌木以為他在地麵找到東西而提高警覺,但警部就這麽蹲著看向出口。


    「那個……警部,您在做什麽?」


    「沒事,並不是在做什麽。」砂川警部依然維持蹲姿回應。「隻是在意真紀在案發當時,看到什麽樣的光景。」


    「光景……嗎?」


    「對,光景。從這個位置看過去,熟悉的溫室也會成為相當奇妙的光景。何況那隻超大招財貓坐鎮在正前方二十公尺處,印象會更加強烈。你也蹲下來看看,世界會變得不一樣。」


    是嗎?誌木也跟著砂川警部蹲在入口。


    原來如此,熟悉的溫室忽然以不同樣貌映入誌木眼簾。天花板感覺忽然變寬廣,相對的,難以感受到地麵的寬廣。這是由於目光位置變得極低使然,但因為不習慣這樣看,會有種迷途闖入不同空間的錯覺。真紀在案發當晚,應該也嚐到這種感覺。


    不過,無論以何種方式觀看這個溫室空間,隻有二十公尺前方的成人高招財貓,依然維持瞧不起人的表情展現獨特存在感,隻有這點絲毫沒變,反而令人覺得奇妙。


    「警部,真神奇。」


    「什麽事?」


    「光是像這樣蹲下來,把目光放低一公尺,溫室裏看起來就完全不同,不過隻有那隻招財貓看起來沒什麽變化。為什麽會這樣?」


    「問我為什麽……別問我太難的問題。簡單來說,在我們眼中,溫室內部是近處的空間,放在外麵的招財貓是遠方的物體,或是遠方的一個點,隻是這種差異罷了。不過這個點有點大。」


    「這樣啊,是『近處空間』與『遠方物體』的差異?」


    「對。懂了嗎?」


    「不懂。」


    「我也不懂,所以才叫你別問。」砂川警部如同甩掉雜念般搖頭起身,「不過,凶手刻意挑選溫室這種特殊空間犯案,肯定具備某種意義。」


    「什麽意義?」


    誌木也站了起來,一邊打開溫室入口一邊詢問。


    「這部分也還不得而知。不得而知的事情太多了。」砂川警部穿過入口,來到盛夏陽光之下。「不過,無論是多麽複雜、表麵多麽奇妙的不在場證明詭計,追根究柢的唯一目的,堪稱都是企圖扭曲『時間』與『空間』兩項要素,這個凶手在這一點也相同。成人高招財貓與溫室的組合,可以認定正是為此準備的裝置。換句話說,如果招財貓顯示的是『時間』,溫室顯示的就是『空間』。凶手讓我們看見名為招財貓的『失準的時鍾指針』,再給我們名為溫室的『錯誤地圖』,將整個案件引導到錯誤的方向。誌木,你不覺得嗎?」


    「這樣啊……」誌木聽不太懂。「那麽,我們今後的辦案方針是什麽?」


    「那還用說?」砂川警部如同答案既定般斷言。「就是找出『正確的時鍾指針』與『正確的地圖』,這樣肯定能破案。」


    「警部,您講得真有信心。」


    「應該能破案。」


    「警部,您改口了。」


    看來砂川警部覺得還不到斷言的程度,


    3


    砂川警部與誌木刑警移動到豪德寺家的庭院。庭院有一座足以把普通平房沉下去的大型葫蘆池,旁邊有一間雅致的涼亭。兩人在簷下躲避夏日豔陽,繼續討論案件。


    「不過,並不是沒有線索。」砂川警部再度點煙。「這次的豐藏先生命案與岩村命案,還發生另外幾件不明就裏的事件。這些事件分別都是謎題,卻也同時是線索。大致整理起來有這些。」


    砂川警部不念手冊的內容,而是直接遞到誌木麵前。


    1豐藏先生的死前留言「mikio」是什麽意思?


    2豐藏先生遇害瞬間,他寵愛有加的三花貓像是送行般出現在現場,這是真的?還是真紀看錯?


    3整放在案發現場的成人高招財貓,卻在淩晨兩點半暫時消失,這是真的?還是目擊者眼花?


    4岩村敬一為何非死不可?凶手為何急於下手?


    5殺害岩村敬一的凶器消失在哪裏?


    6岩村敬一屍體上的味噌湯代表什麽意義?


    7這次的豐藏先生命案,和十年前的矢島洋一郎命案有何關聯?


    8那些家夥到底在做什麽!完全搞不懂!


    「警部,上麵寫到的『那些家夥』,是指偵探那些人吧?」


    「8不用思考,隻是我內心的呐喊。」


    看來在砂川警部眼中,偵探那些人非常礙眼。不過,他們的動向確實令人在意。依照現有線索,他們似乎在尋找豐藏的三花貓,雖然看起來不像是認真在找,但他們現在的工作姑且是尋找三花貓。然而真的隻有這樣?


    誌木確實沒聽說豪德寺家的遺族委托這群人調查命案,就他們的行動看來,他們自己似乎也不想介入命案偵辦。到頭來,鵜飼杜夫姑且是職業偵探,不可能沒接委托就參與命案調查。即使如此,無論是豐藏命案或岩村命案,總是隱約看得到他們的影子,這是為什麽?他們在找的不隻是三花貓?那些家夥到底在做什麽!完全搞不懂!


    「那麽……」砂川警部依照手冊內容開始述說。「首先是1,不過在昆恩的著作問世之前,死前留言就是誤導辦案的元凶,別過度執著比較好。反正等到真相大白,肯定隻是,什麽嘛,原來是這樣』的程度。」


    「我有同感。那麽2呢?」


    「嗯,聽起來挺玄的,不過就算這樣也不能無視。畢竟豐藏先生生前還刻意雇用偵探要找這隻貓,無法否認貓和命案的關聯性,問題在於出現在現場的三花貓,是否真的是豐藏先生寵愛的三花子,也可能是很像的另一隻貓。」


    「聽說豐藏先生的貓有個很明顯的特征,是普通三花貓的一點五倍大。」


    「嗯


    ,似乎是一隻大貓。」砂川警部吐出一口煙。「話說回來,那隻貓在行凶當晚被目擊之後,如今在哪裏做什麽?既然是這麽顯眼的貓,應該也可能被我們看到。我們在這間宅邸隻看到招財貓。」


    關於2的議論低調結束。


    「3有點難以想像,莫名其妙。」


    「嗯,招財貓淩晨出現在現場,我們從岩村敬一受雇於凶手而確認這一點。不過招財貓在淩晨兩點半消失,並且在三點再度出現,這是怎麽回事?這也是岩村造成的?」


    「我覺得這件事和岩村無關。他接到的工作是在淩晨把招財貓載運到溫室,肯定隻有這樣。」


    「所以是目擊者說謊?但我不覺得那個廚師的證詞是假的,畢竟廚師說謊也沒好處。就算這樣,也很難當成是他看錯,畢竟招財貓那麽顯眼,隻要放在那裏,就算不願意也看得見。所以招財貓果然在淩晨兩點半的時候短暫消失。」


    「這也是凶手的不在場證明詭計之一?」


    「唔~……」警部暫時默默任憑煙霧彌漫。「不過,很難把淩晨兩點半這件事當成凶手計劃的一部分。廚師目擊招財貓暫時消失純屬巧合,相較於真凶刻意讓豪德寺真紀目擊豐藏先生遇害的做法明顯不同。那麽,招財貓暫時消失是基於何種意圖……我也不清楚。到頭來,甚至不曉得是否是凶手的行徑。」


    盡是摸不著頭緒。


    「4是什麽問題?」


    「岩村敬一為何非死不可?凶手為何急於下手?」


    「這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吧?凶手殺害共犯,目的當然是滅口吧?」


    「誌木,你太天真了,問題在於為何需要滅口。岩村很有可能是以傳真或電話接下凶手的委托,這麽一來,岩村不曉得凶手的真麵目。假設兩人曾經當麵交談,凶手基於立場肯定會下點工夫,避免岩村知道他的身分。這麽一來,就不用擔心岩村一供述就揭穿凶手的真麵目。」


    「說得也是。那麽,會不會是凶手想隱瞞岩村搬運招財貓的這件事?換句話說,凶手害怕岩村列入辦案的調查對象。」


    「既然這樣,為何要在豐藏先生的葬禮會場下手?這簡直是大聲告知這兩件命案有關。實際上,我們昨天傍晚造訪岩村的事務所,得知豐藏先生命案和岩村的關係。如果凶手不想讓我們知道豐藏命案和岩村有關,應該在更遠的地方,在不為人知的狀況下手,但他沒這麽做,這就是疑點,。」


    「也就是凶手為何急於下手,是吧?」


    「嗯,隻可能是凶手基於某些隱情急於下手。」


    「再來是5的凶器之謎,我們沒找到殺害岩村的凶器。」


    「哎,如果解釋成凶手把凶器帶離會場,這就不是問題了。」


    不過,難就難在不能這樣解釋。依照昨天的調查,豪德寺家的成員當然不用說,借住的劍崎、矢島醫生甚至是幫傭桂木,所有人進入會場之後,直到葬禮結束都待在會場裏,這部分已經確認。無法否認他們有機會下手,但是可以認定他們沒機會把凶器拿出會場。


    就算這麽說,也不能將他們完全排除在嫌犯名單之外。


    「反倒應該推測凶手在他們之中,為了讓自己擺脫嫌疑刻意藏起凶器。」


    「當然。問題在於凶手使用何種凶器,後來又藏在哪裏。」


    「凶手該不會是準備冰刀,在行凶之後打碎衝進馬桶吧?」


    「喂,誌木。」


    「有,什麽事?」


    「你的推理品味老套到恐怖,我快吐了。」


    「是的,我自己也嚇一跳。我這個現代刑警,居然說出這麽古典的手法,搞錯時代也要有個限度。」


    「不過,出乎意料是個不錯的方向!」


    「警部,到底是怎樣?」


    「我覺得冰刀終究不可能。因為如果要用冰刀行凶必須事先準備,但是葬禮會場廁所發生的那件命案,我不認為凶手預先準備得這麽周到。」


    「說得也是。」


    砂川警部的反駁意外正經,誌木不得不點頭同意。


    「但我覺得這個思考方向不差,希望能再鑽研一下。」


    「再來是6的味噌湯。」


    誌木驕傲抬頭遊說自己的想法。


    「這部分我也有一些想法。我認為或許這是在模擬某種意境。」


    「意境嗎?哼,又是複古的說法。」


    警部語帶調侃。


    「我姑且問問吧。誌木刑警,潑在屍體身上的味噌湯,到底是模擬什麽意境?」


    「是貓。」


    「貓?」


    「是的。這次的案件隨時都以貓點綴,所以……」


    「喂喂喂,點綴屍體的不是貓,是味噌湯。味噌湯和貓有什麽關係?」


    「那麽警部,請教一下,味噌湯拌飯俗稱什麽飯?」


    「狗飯吧?」


    「咦?」


    忽然聽到「狗」這個字,使得誌木不由得愣住。奇怪,明明以為會是「貓」……


    「誌木,你想說什麽?」


    「味噌湯拌飯不是貓飯嗎?」


    「你是笨蛋嗎?味噌湯拌飯是狗飯,俗稱的貓飯是加柴魚片與醬油的白飯。」


    「或、或許關東是如此……」


    「全國都一樣!」


    「………」


    我完全不曉得!原來狗飯與貓飯之間,有如此明確的材料差別,我一直以為兩者是相同的東西。


    誌木體認到自己的冒失。凶手對貓有所執著,所以他認為屍體肯定是以貓飯風格裝飾,看來方向完全錯誤。原來如此,貓飯需要的不是味噌湯,是柴魚。說到柴魚,柴魚塊和貓草與金幣一起放進豐藏的棺材供奉,卻沒放在屍體旁邊……真可惜!


    4


    「最後的問題是7。警部,十年前的案件和這次的案件……有關嗎?」


    「應該有。畢竟同一間溫室發生兩件命案,應該不能以巧合解釋……唔!」


    砂川警部忽然閉口,像是偵測周圍氣息般移動到涼亭邊角,慎重看向庭院的樹叢或岩石後麵。


    「警部,怎麽了?」


    誌木小聲詢問,砂川警部維持緊張的表情回應。


    「我剛才隱約察覺有人。」


    「真的?」


    誌木也向庭院提高警覺。然而葫蘆池與周邊的日式庭園,就隻是任憑夏季陽光與蟬鳴灑落,呈現一如往常的悠閑景色。


    「看起來沒人。」


    「不過肯定有東西。唔!那邊的是誰!」


    接著,茂盛杜鵑花叢後方傳來回應。


    「喵~」


    是貓叫聲。


    「啊,什麽嘛,是貓啦,貓。」


    「貓啊……但我覺得回應的時機太好了,就像是聽得懂我的問題。真的是貓?」


    「喵~喵~喵~喵~」


    傳來一陣拚命的叫聲,如同訴說自己是貨真價實的貓。


    「看吧,警部,果然是貓。」


    「嗯,看來是我多心了。那就回到正題吧。唔……剛才說到哪裏?」


    「喵~喵~……咪~咪~……」


    還在叫。


    「十年前案件和這次案件的關聯性。」


    「咪~咪~……喵嗚~喵嗚~」


    還在叫。


    「對喔,我想起來了。沒錯,這兩個案件恐怕有關聯……」


    「喵嗚~喵嗚~」


    似乎還想叫。


    「恐怕有關聯……關聯……」


    「咪~咪~」


    接連不斷的叫聲,使得砂川警部終於無法忍受。


    「可惡!這隻貓好吵,要叫多久啊!我難得在談一些緊張的事,不準喵喵叫!」


    砂川警部似乎相當火大。他從涼亭走到庭院,從石礫地麵撿起一顆石頭,以酷似往年村田兆治的上盾投法,將石頭全力投向杜鵑花叢。石頭以高速與絕佳的控球技術射入花叢。


    「咕呃!」


    「???」不像貓的慘叫聲令警部蹙眉。


    「嗚喵!」


    片刻之後,響起像是貓尾巴被踩的叫聲,庭院終於恢複寂靜。


    「唔?……總覺得這隻貓的反應特別慢。哎,算了。哼,知道了吧,不準瞧不起警察。」


    「警部,用不著對貓這麽認真。」誌木簡單安撫警部之後,終於回到正題。「那麽,警部認為十年前的命案和這次的命案,是同一個凶手的犯行吧?您認為十年前殺害矢島洋一郎的凶手,如今再度犯案殺害豐藏先生。」


    「有這個可能性,但是不能斷言。因為我們不能排除另一種可能性。」


    「另一種可能性?」


    「十年前殺害矢島洋一郎的真凶是豐藏先生的可能性。或許豐藏先生經過十年才遭受報應。」


    「豐藏先生殺害矢島洋一郎!怎麽可能,他是『招財壽司』的社長啊?」


    「哎,『招財壽司』十年前的規模沒這麽大,十年前的他,隻是從漁夫轉行的餐廳老板。」


    「就算這樣……」


    「不過,並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說,關於十年前的命案,您對豐藏先生有些質疑?」


    「有,多少有一點。」


    然而,就像是等待砂川警部說出這句話,此時響起一句完全否定的話語。


    「沒那回事,是刑警先生想太多了!」


    是年輕女性的聲音,來自豪德寺真紀。


    轉頭一看,真紀已經位於他們所在的涼亭外圍,像是把兩人當成殺父仇人狠瞪。在這幾天恢複體力的真紀,案發時的虛弱印象已不複見,母親遺傳的美貌更加耀眼,用力瞪向刑警們的視線也具備魄力。


    「你聽到剛才的對話?」


    真紀默默點頭回應砂川警部。


    「那麽,你剛才是否躲在那個花叢後麵學貓叫?是的話,我很過意不去……」


    「這是在說什麽?」


    看來不是。


    接著真紀緩緩走向刑警們,並且單方麵遊說。


    「我自認大致明白刑警先生的想法。您認為家父十年前殺害矢島醫生的父親矢島洋一郎先生,這次的命案是當時的報複,而且犯案的是洋一郎先生的兒子矢島達也醫生,對吧?但是沒有這種荒唐事,刑警先生隻是擅自幻想,強行把十年前的命案和本次命案連結起來。」


    「喔,是嗎?」


    砂川警部一副裝傻的態度,像是在挑釁真紀。


    「是的。何況您有什麽根據?您有根據斷定十年前的命案是家父所為嗎?我聽過當時命案的細節,也知道家父在案發當晚有不在場證明,這個不在場證明還沒證實造假吧?」


    「那麽,隻要破解這個不在場證明,我就可以將豐藏先生認定是凶手?」


    「不可能。別說不在場證明,到頭來,家父沒理由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沒動機就不可能殺人。」


    「慢著,小姐,恕我講得像是在回嘴,不過關於這方麵,或許當時遺漏了某些細節,我現在想……」


    「我知道。」真紀打斷砂川警部的話語,並且像是要讓自己鎮靜般輕吐一口氣。「刑警先生照例想質疑案發之前,家父和矢島洋一郎先生發生過爭吵吧?但這種事算不了什麽。既然平常交情就很好,也難免會有些爭執,隻根據這種事就懷疑家父,您這樣過於異想天開。」


    「我並非如此斷定。如果這次的命案隻是豐藏先生遇刺身亡,或許可以認定和十年前的命案無關,但這次不隻如此。成人高招財貓加上貓麵具凶手,凶手殺害豐藏先生時,刻意以貓的要素點綴,光是如此就必然令人質疑和十年前命案的關聯性……」


    「一點關係都沒有。這隻是牽強附會。」


    真紀以低沉語氣如此放話。


    「那麽,你認為令尊不可能和十年前的命案有關?」


    「是的,那當然。我相信父親。」


    「那麽案發當晚十一點,你為什麽會按照凶手信中指示,毫無戒心前往溫室?」


    警部的強烈質疑,使得真紀態度忽然改變。


    「那、那是因為……我也覺得自己當時太輕率了……」


    「輕率?但應該不隻如此吧?小姐,我是這麽推測的。你燒毀扔掉的那封信,或許寫了某些十年前的事情吧?例如『告訴你十年前的真相』之類。」


    「這種事……」


    「而且你內心一直質疑自己的父親,或許就是十年前殺害矢島醫生父親的凶手。正因如此,你才無法忽略這場詭異的邀約,在那天晚上前往溫室。對吧?」


    「不對。」


    真紀的話語斷然否定,眼神卻戰戰兢兢遊移不定。


    「你認為是誰寫信叫你過去?該不會認為是矢島達也醫生……」


    「沒那種事!」真紀強烈否定一切,不留議論的餘地。「總之,父親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是荒唐無稽的臆測,矢島醫生更不可能為了報仇,在我麵前殺害父親,這種事……隻有這種事絕對不可能。」


    「不,我沒講這麽多……」


    砂川警部試著辯解,但真紀不肯聽,單方麵微微低頭致意。


    「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了,恕我告辭。」


    真紀似乎對自己的輕率行動感到難為情,低著頭迅速離開。


    愣住的刑警們,隻能默默目送她穿越庭院,消失在建築物另一頭。


    「簡單來說……」誌木先開口了。「她想強調矢島醫生的清白?」


    「應該是這樣。」砂川警部搔了搔腦袋。「但我不記得我把矢島醫生認定為殺害豐藏先生的凶手,隻說豐藏先生可能殺害矢島洋一郎。」


    「聽在她耳中,應該是相同的意思吧。」


    這麽一來,感覺真紀有點像是不打自招。她相信矢島醫生,內心卻無法拭去矢島醫生的嫌疑,可以推測她就是因此不小心展露那種激動態度。


    「回到剛才的話題,十年前的矢島洋一郎命案,豐藏先生多少有點嫌疑?她剛才也提到類似的事。」


    「嗯,是動機問題。當時有好幾人證實,豐藏先生和矢島洋一郎之間,發生過好幾次類似吵架的高聲爭論。」


    「所以兩人之間有摩擦?」


    「似乎如此,不過當時沒當成太大的問題。那時候負責辦案的人,都認為這種爭論很無聊,實在不足以成為行凶動機。」


    「如她所說,這是常見的爭吵?」


    「不,和爭吵不太一樣。他們摩擦的原因,在於某個東西是否能割愛。」


    「某個東西?」誌木有種不祥預感。「當時是什麽狀況?


    矢島洋一郎要求割愛,豐藏先生卻不肯?還是……」


    「相反。豐藏先生要求割愛,矢島洋一郎不肯。」


    「請問一下,豐藏先生要求割愛的東西是……」


    「嗯。」警部沉重點頭回應。「是招財貓。」


    「果然!」


    「無論是當時或現在,豐藏先生非常想要的東西隻有這個。兩人當時因為矢島洋一郎擁有的招財貓而產生摩擦,數人曾經聽聞豐藏先生單方麵想要那個招財貓,矢島洋一郎卻再三拒絕,他離奇死亡之前發生過這種事。不過,總不可能……豐藏先生總不可能為了得到招財貓就殺人吧?至少當時的辦案人員如此認為,這件事後來沒當成問題,案件成為懸案。


    然而,在我們目睹本次堪稱『招財貓凶殺案件』的豐藏先生命案之後,必須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解釋十年前的命案。一般來說,確實沒人會為了得到招財貓而殺人,但如果是豐藏先生……不,正因為是豐藏先生,所以有這種可能。十年前的辦案人員,沒察覺豐藏先生內心沉眠著收藏家特有的瘋狂心理而輕易放過,或許這就是錯誤的根源。我越是調查本次的命案,越有這種感覺。」


    5


    「走……走了嗎?」


    「是的,他們走了。」


    如今庭院空無一人。熱烈討論案情的刑警們走了,為愛人辯護的富家幹金走了,愛叫的貓當然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如今這裏隻有兩人。從杜鵑花叢後方探頭窺視周邊狀況的戶村流平,以及虛弱蹲在旁邊的鵜飼杜夫。


    「鵜飼先生,可以出來了。」流平走出花叢,用力伸個懶腰。「哎呀,不過剛才好危險,隻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流平陪同鶸飼造訪豪德寺家,是為了拜訪豪德寺真紀。她說案發當晚看見類似三花子的貓,他們想直接向當事人打聽。


    兩人把車子開進沒關的後門停好,在境內閑晃來到葫蘆池庭院,那兩個刑警緊接著來到這裏。刑警們沒察覺他們兩人,在涼亭進行類似辦案會議的討論。


    現在回想起來,兩人隻是在進行豪德寺家委托的任務,用不著在刑警麵前偷偷摸摸,不過習慣是一種恐怖的東西。鵜飼連忙躲進花叢後方,流平也跟著放低身體,結果他們完全偷聽到刑警們的交談。


    交談內容頗為耐人尋味,所以不會覺得無聊,但砂川警部中途射石頭過來時,令流平嚇出冷汗。


    「都是因為鵜飼先生得意忘形喵喵叫過頭了。明明叫兩三聲就好,哪有人會叫到惹警部先生生氣?」


    「呼,這是我的專長,所以就忍不住叫過頭了。」


    不懂「適可而止」四個字的偵探令人傷腦筋。流平歎了口氣。


    「話說鵜飼先生,我們接下來該……哇啊啊!」鵜飼的臉重新見光之後,流平驚愕大喊。「鵜、鵜飼先生!你、你額頭受傷了!」


    「呼,這是光榮負傷……開玩笑的。」


    「你額頭一直流血,現在不是亂講話的時候。啊,是聊才石頭打傷的吧?」


    流平一直沒察覺。他以為石頭隻是擦過自己身旁,原來命中鵜飼的額頭了。難怪鵜飼當時的貓叫聲慢半拍。


    「剛才那一下精準到令人驚訝,絕非偶然。當事人應該會否認,不過當時瞄得很準,如果是那個警部先生就做得到……啊,不妙,我開始頭暈了。」


    「慘、慘了!得送醫才行。對了,去矢島醫院吧,似乎就在附近。」


    「唔:可是依照剮才對話,這個叫作矢島的醫生,或許是殺害豐藏先生的真凶,我不太想讓殺人凶手療傷。不提這個,流平。」鵜飼仰望眩目的夏日晴空。「總覺得天空忽然變陰暗了,會下雨嗎?」


    「現在是大晴天啦,大晴天!一片雲都沒有,是鵜飼先生視線變模糊了!」


    「喔喔,這麽說來或許是這樣,我眼前越來越黑了。」


    「呃啊!請不要講得這麽恐怖啦!」


    如今不容許片刻猶豫。流平扶著腳步蹣跚的鵜飼,把他拉到車子旁邊,好不容易將他放進副駕駛座,開車高速前往矢島醫院。流平著急駕駛時,他身旁已經意識恍惚的鵜飼,像是想吃飼料的小魚一樣微微張開嘴。


    「流……平……」


    「鵜飼先生,什麽事!快到醫院了!」


    「我知道。不過在這之前,聽我一個請求吧。」


    「什……什麽請求?」


    流平緊張起來。鵜飼刻意在這種緊要關頭提出的要求究竟是什麽?流平繃緊神經以免聽漏鵜飼的每字每句,鵜飼以意外有力的語氣說出他的願望。


    「麻、麻煩幫我拿健保卡,我不要全額負擔……」


    流平放鬆神經。什麽嘛,原來是這件事。


    「記得在辦公桌的第一個抽屜?」


    6


    矢島醫院是兩層樓的古老木造建築。


    流平一看到建築物,就回想起他所就讀小學深處的理科室。那間理科室在流平畢業之前,就因為過於老舊而改建,矢島醫院的老舊程度也不相上下。


    流平攙扶鵜飼進入大型拉門玄關一看,裏麵幾乎被老年人占領。老人們同時轉向這裏,一看到鵜飼沾滿血的臉,都瞬間露出驚訝表情而沉默,卻在下一瞬間繼續回到「自己的病情」或「不成材媳婦」或「似乎快過世的藝人」等話題。這些老人比想像的還要無情。


    流平讓鵜飼坐在長椅之後走向櫃台。


    櫃台坐著一名女護士。


    「急診。」流平這麽說。


    「要填寫問診單,請稍候。」對方進行製式回應。


    感到困惑的流平,決定對護士建言幾句。


    「我明白現在患者很多很辛苦,可是不能盡量先安排看診嗎?你看,等候室的這些患者之中,看起來狀況最差的人,應該是頭上一直流血的那個人吧?啊啊……看來要是扔著不管,或許會大量失血而死。如果真的死掉就是命中注定,不過他還年輕,總覺得很可惜。三十多歲就過世,事後回想起來果然會不是滋味。護士小姐,你也這麽認為吧?」


    「明白了,立刻進診療室吧。」


    果然有說有機會。


    「健保卡可以之後再出示吧?」


    「沒關係。」


    這間醫院似乎頗能通融,晚點告訴鵜飼先生吧。


    流平把如今處於瀕死狀態的偵探拖進診療室。室內以白色油氈布地板與暗沉木紋天花板組成奇妙對比,消毒水味道撲鼻而來,流平內心浮現自己當年的天敵之一——水亮反光注射針的光景。


    白袍醫生坐在桌子前麵的扶手椅看向這裏,是矢島醫生。流平記得在昨天葬禮會場看到他列席。醫生也認得他們,不曉得是聽誰說的。


    「咦,兩位是偵探先生與助手吧?記得正在尋找豐藏先生的貓。今天怎麽了?」


    流平讓全身無力的鵜飼躺在旁邊的診療台。


    「其實我師父梢~微受了重傷,想請醫生處理一下。沒關係,隻要用雙氧水沾一沾消毒就好。他是昆恩的書迷,肯定會很高興。」


    「會因為雙氧水高興?真荒唐。」矢島醫生正經思考,看樣子他聽不懂玩笑話。「總之我看看傷口。嗯,額頭割傷,長約三公分,深度頂多五公厘,縫兩三針吧。」


    「要縫?」鵜飼忽然扭動上半身看向醫生。「要縫?」


    「隻是兩三針。」


    「無


    論如何都要縫?」


    「不、不行嗎?我技術很好。」


    「不,並不是不行,也當然不是我在害怕,我隻是想問……真的要縫?縫頭?把頭上的皮膚和皮膚縫起來?穿針引線?哼,又不是破洞的襪子。」


    「鵜飼先生。」流平把手放在鵜飼肩上。「害怕就直說吧。」


    接著鵜飼回應「我不怕」,在診療台轉過身體,拒絕接受診療。這麽露骨抗拒的傷患或許很罕見,無奈的矢島醫生提出第二方案。


    「總之,傷口不是很嚴重,消毒上藥再綁上繃帶應該就會好。」


    鵜飼瞬間改變態度,轉向矢島醫生握住他的手。


    「謝謝您。不愧是矢島醫生,您是這裏的第一神醫。」


    他開心得像是絕症康複。


    7


    「話說醫生,我來到這間矢島醫院,並不隻是為了額頭的傷。」


    「喔,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哪裏?要不要縫?」


    「我不是那個意思。」


    「您想說什麽……啊,會有點刺痛喔。」


    醫生把沾上消毒水的脫脂棉按在鵜飼額頭。


    「我真正的來意是豪德寺家的命案,您應該也很清楚……原來如此,會刺痛,而且不隻一點點。」


    鵜飼不知何時眼眶含淚。矢島醫生消毒之後,暫時將瓶子放在一旁。


    「我確實是那件命案的相關人員之一。」


    「應該是嫌犯之一吧?」


    鶉飼采取挑釁態度,矢島醫生保持沉默。


    「話說回來,令尊十年前在豪德寺家溫室遇害,但警方搜查無功而成為懸案。」


    「一點都沒錯,您真清楚。」


    「或許凶手是豐藏先生。在十年前殺人的豐藏先生,或許至今才受到報複。」


    「荒唐。豐藏先生和父親是來往已久的好友,豐藏先生不可能殺害家父。」


    「不過聽說在案發之前,兩人的交情不知為何變差。」


    「您聽誰說的?」


    「這是經過可信管道得到的情報。」


    可侰管道——應該是警方吧。簡單來說,這都是剛才偷聽的成果。


    矢島醫生從藥品櫃取出類似化妝品的小瓶子打開,裏麵是純白的乳液。醫生以手指沾取乳液擦在鵜飼額頭。


    「醫生,冒昧請教一下,這是什麽乳液?」


    「經過可信管道得到的藥物。」


    矢島醫生麵不改色。到底是什麽管道?


    「所以,總歸來說,偵探先生想打聽什麽事?希望您可以直說。」


    「好的。」鵜飼注視醫生雙眼。「那我就請教了,造成兩人摩擦原因的招財貓,現在在哪裏?如果在這裏,我希望可以看一下。」


    「啊……?」


    矢島醫生一陣錯愕,接著鼓起臉頰,最後捧腹大笑。就流平看來,這是隻有從極度緊張解脫的人獲準進行的開懷大笑。


    「有、有什麽好笑的!您想大笑敷衍也沒用!」


    鵜飼語氣難得變粗魯,大概是認定被瞧不起。但矢島醫生的態度毫無內疚之意。


    「沒事,恕我失禮,現在不應該笑,隻是您似乎有著天大的誤會。」


    「我誤會……這是什麽意思?」


    「偵探先生,這裏是醫院。醫院不是酒館或麵店,不可能擺招財貓吧?總之,我也算是在做生意,老實說希望患者上門,就算這樣,也不能用貓招攬客人吧?在醫院擺招財貓,就算是黑色笑話也要有個限度。偵探先生,您不這麽認為嗎?」


    「唔,聽你這麽說確實沒錯。」


    「我就講明吧,這間醫院無論是十年前或現在,都沒有任何一隻招財貓。我沒聽過家父家母提及,我自己當然也沒看過。」


    即使是鵜飼,也想不到如何反駁這番話。流平代為詢問。


    「即使沒擺在看得到的地方,會不會把值錢招財貓之類的東西偷藏在某處?」


    「不會。家父沒有這種嗜好,遺物裏也沒有任何一隻招財貓。」


    「既然這樣,豐藏先生與令尊關於割愛招財貓的爭論是怎麽回事?」


    「應該是聽錯了。居然根據這種證詞認定豐藏先生殺害家父,這種傳聞太不負責了。我希望殺父凶手繩之以法,卻不希望豪德寺家的人們遭受這種錯誤的質疑,這樣家父將會死不瞑目。」


    「………」


    麵對醫生堅定的話語,鵜飼與流平都無從反駁。沉默片刻之後,鵜飼以紳士態度緩緩起身低頭致意。


    「醫生,感謝您的協助,我們告辭了……流平,走吧,我們還有該做的工作。」


    流平點頭回應鵜飼的話語跟著離開。


    「偵探先生,請留步。」


    此時,矢島醫生叫住正要離開診療室的鵜飼。


    「還有什麽事嗎?」


    矢島醫生一副難以殷齒的樣子,朝轉頭的鵜飼說:


    「請問,不用包繃帶嗎?上藥的傷口裸露在外很難看,而且還有衛生問題。」


    治療尚未結束。


    十分鍾後,鵜飼與流平在矢島醫生停車場的雷諾車上,討論今後的方針。


    「實在搞不懂。」


    「是啊。」


    感覺就像是認定沒錯而追查的線索,出乎意料一下子斷絕。


    到頭來,豐藏必須具備殺害矢島洋一郎的動機,才可能是十年前命案的真凶;豐藏必須是真凶,才可能在十年後遭受報複。然而矢島洋一郎完全沒有招財貓,這樣隻能認定兩人之間的「因招財貓而起的摩擦」毫無根據。


    「唔?」流平忽然覺得不對勁。「……鵜飼先生,好像不太對。」


    「不太對?什麽事?」


    「我們在追查的不是命案真相吧?追查真相的是那些刑警,我們該找的是一隻三花貓才對。」


    他們剛才偷聽兩名刑警的對話,思考重心不禁轉移到命案真相。然而無須多想,他們正在處理的委托是尋找三花子,委托內容不包含辦案。簡單來說,即使破案也拿不到一毛錢,毫無意義可言。


    「哼哼,是嗎?不,我不這麽認為。」鵜飼提出異於流平的見解。


    「這次的事件,無論是三花子失蹤、豐藏先生遇害、小岩遇害,以及十年前的案件,我覺得全部相關。至少不能把三花子失蹤案件當成獨立的案件,我認為必須以這種角度處理本次的一連串案件。


    換句話說,應該把三花子當成其中一塊拚圖。


    我們正在找這塊拚圖,刑警他們應該正在找其他拚圖,但是追根究柢,我們和刑,警們要完成的應該是同一幅圖。」


    「同一幅圖……那麽,這幅圖是什麽圖樣?」


    「天曉得,或許是一隻手高舉,另一隻手抱著百萬兩金幣的貓。找到三花子大概就能知道。」


    鵜飼輕聲說完,發車前進。


    8


    偵探他們在矢島醫院在意十年前的招財貓時,豪德寺家的刑警們在意剛才的貓。首先提出這個話題的是砂川警部。


    「剛才庭院裏有貓,即使沒看到身影,但那個叫聲肯定是貓。」


    「是指警部您扔石頭趕走的那個?是的,那當然是貓,肯定沒錯。」


    兩名刑警嘴裏說肯定,但他們完全錯了。唯一知道


    真相的偵探他們在矢島醫院,因此他們不可能察覺真相。兩人的對話就這麽朝錯誤方向進行。


    「所以警部,那隻貓怎麽了?」


    「我很在意這件事。我們在這座宅邸辦案至今,出現在我們麵前的盡是招財貓。包括案發現場、正門、後門與倉庫都隻有招財貓,換句話說,這座宅邸是招財貓屋。但也不可能連一隻真貓都沒有吧?」


    「這麽說來也是。豐藏先生飼養並且寵愛有加的隻有三花子,既然三花子走失,這座宅邸就不可能有真貓。那麽,剛才的貓是……?」


    「嗯,我剛才不經意就趕走,不過那隻貓或許是傳聞的三花子。」


    「您的意思是三花子回來了?」


    「並不是不可能。到頭來,三花子失蹤案件,可以當成本次豐藏先生命案的征兆或起因。三花子失蹤,然後豐藏先生遇害:豐藏先生遇害,然後三花子回來了。聽起來很有可能吧?」


    「也就是說,三花子失蹤案件與豐藏先生凶殺案件有關?」


    「對。這或許出乎意料是破案關鍵。」


    「要去找剛才趕跑的貓嗎?」


    「也對,應該還在這附近。」


    「那麽,總之先去剛才的杜鵑花叢。或許三花子那家夥,出乎意料被警部的石頭打中倒在那裏。」


    「搞不好石頭打到三花子的眉心。應該不可能吧,哇哈哈哈!」


    「警部,您說得真妙,啊哈哈哈!」(注6)


    不過兩名刑警當然無從得知,那顆石頭命中的是偵探的眉心。總之,雖然這是基於誤解的推理,得出的結論卻和偵探他們的目標幾乎一致。簡單來說,刑警們開始和偵探他們尋找同一隻貓。


    刑警們再度走遍庭院,仔細審視花草叢、造景石縫隙或是石燈籠死角,然而別說身影,連聲音都沒聽到。即使如此,刑警們依然不死心將搜索範圍擴大到鄰近的暗處或屋簷夾層。兩人的襯衫不知何時沾滿汗水,但是成果不佳。


    「喂,誌木,這樣會沒完沒了。何況我們隻知道三花子是一隻大型三花貓,連長相都沒看過,所以無從找起。如果真的要找,至少應該看過長相。」


    「說得也是。那麽請人借照片給我們看吧。」


    「嗯,就這麽做。」


    誌木進入宅邸尋找家人,現身的是二兒子美樹夫。


    「哎呀,刑警先生,請問有什麽事?」


    「我想借一張三花子的照片,今後辦案肯定用得到。」


    「三花子的照片?真意外,連刑警先生們也開始找三花子。請等我一下,家父書房應該有。」


    美樹夫離開誌木前往二樓,不久就拿著兩張照片下樓。


    「我從相簿簡單挑了兩張,這種照片可以嗎?」


    「是的,沒問題……唔!這是……」


    誌木的目光停在兩張照片的其中一張。照片裏的貓含著某種棒狀物體。


    「這是牙刷?」


    「是牙刷。」


    「有什麽意義嗎?」


    「怎麽可能,應該是家父鬧著玩吧。」


    誌木隻能認同。


    「不過話說回來,我很意外警方在找三花子。不不不,這不是調侃,我很歡迎您這麽做,至少比起被那個偵探找到好多了。隻因為尋找三花貓就得付偵探一大筆錢,這樣很浪費。請您務必找到三花子。」


    誌木在美樹夫的激勵之下離開。


    誌木拿著兩張照片回庭院一看,砂川警部已經不在這裏,大概是認定庭院該找的地方都找過而死心,前往其他地方尋找了。誌木簡單推測之後繞到宅邸後麵。這裏有農舍與倉庫,倉庫二樓的小窗戶透出燈光,看來倉庫主人劍崎京史郎在家。


    經過倉庫的誌木過門不入,前往他早就莫名在意的那間古老農舍。


    農舍總是有貓,至少誌木如此認定。


    或許是以前飼養在裏麵的雞群味道,會喚醒貓族體內沉眠的野性,或者是自古至今的傳統農業氣息具備療愈效果,也可能隻是幹稻草成為絕佳的床鋪,總之貓很喜歡農舍。


    誌木鑽過不再使用的脫穀機、板車與農具之間,進入農舍深處。


    「啊,警部,您果然在這裏。」


    砂川警部位於農舍深處,看來兩人的想法相同,但他看起來不像在找貓。誌木瞬間誤以為砂川警部在玩呼拉圈。警官在農舍深處玩呼拉圈,這種光景實在奇特。


    「警部,您在做什麽?」


    「我原本想找三花貓,卻發現奇怪的東西……這個看起來是什麽?」


    砂川警部忽然如此詢問。農舍深處很陰暗,甚至看不出警部手中呼拉圈形狀的物體是何種材質,誌木不得已直接回答第一印象。


    「呼拉圈?」


    「確實很像。但你仔細看,這不是圓形,是半圓形。」


    「半圓形的呼拉圈?」


    「切半的圓環要怎麽當成呼拉圈?何況這東西沒這麽小,你看。」


    確實很大,半圓的直徑似乎達到兩公尺半,材質是金屬,像是以鋁管串接而成。管子是中空的,雖然體積大,拿起來的厭覺卻很輕。


    光靠眼睛隻能判斷這些情報,要以此判斷這是什麽物體實在傷腦筋,隻能稱為半圓鋁管。


    「不隻這個,還有很多。你往農舍裏麵看看。」


    誌木在砂川警部的引導之下繼續深入農舍。並排著不再使用的農具的空間裏,好幾個半圓管占據農舍牆壁。這些半圓管大小不一,剛才砂川警部給他的似乎是最小的一個,牆上有半徑比較大的半圓管、以及更大的半圓管、再大一點的半圓管,許多半圓形的鋁管如同描繪同心圓掛在牆上,其中最大的鋁管直徑達到四公尺,這個大小剛好……


    「警、警部,這些半圓鋁管,該不會是溫室的骨架吧!這個最大的半圓鋁管,和案發現場溫室幾乎一樣大。」


    「我也這麽認為,但是並非如此。這些金屬管是脆弱的鋁製,這種柔弱的東西實際上應該不耐用。」


    「確實沒錯,案發現場的溫室鋼骨,是用更堅固的鐵管組成,不是這種鋁管。」


    「何況尺寸也是問題。最大的半圓鋁管確實和案發現場溫室相同,但其他鋁管全部比較小,即使形狀都差不多,但每根的大小都不同,最小的是剛才給你看的那根,直徑隻有兩公尺半,哪裏找得到那麽小的溫室?」


    「說得也是。」


    至少豪德寺家沒有這麽小的溫室,何況隻有一根半圓管子無法搭設溫室。如果想組裝一間漂亮的魚板型溫室,相同大小的半圓管數量至少要以十個為單位,不同大小的半圓管數量再多,也無法組裝成魚板型骨架。


    那麽,這裏的鋁製半圓管,乍看之下像是溫室骨架,其實是用在其他地方?


    「搞不懂,這東西和命案有關嗎?」


    「嗯,是啊。溫室,溫室……」


    警部像是誦經般,念念有詞走出農舍。


    9


    接著砂川警部與誌木前往倉庫。用力敲門之後,劍崎京史郎從門後現身,對於刑警突然造訪感到困惑。砂川警部開門見山詢問農舍深處奇妙道具的用途。


    「農舍裏有好幾種像是半個呼拉圈的半圓形管子,那是什麽?」


    劍崎京史郎放鬆肩膀,像是鬆了口氣。


    「刑警先生,看了不就知道嗎?那是不


    再使用的溫室骨架。咦,不是嗎?我一直以為是這樣。」


    劍崎京史郎的看法和刑警們相同,不曉得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明知卻裝傻。


    「知道那些東西什麽時候放在那裏嗎?」


    「我來到這座宅邸借住時就有了,所以是很久以前的事,至少八年前就有。」


    「八年前啊……那麽,或許十年前就有了。」


    「我想應該有吧,如您所見,那是一間古老的農舍,裏麵的東西大多是十年以上的早期遺物。」


    砂川警部大幅點頭,道謝之後轉身離去。但在劍崎京史郎要關上倉庫門的瞬間,警部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忘記的事情,停下腳步再度轉身。


    「啊,等一下,我還想打聽一件事。你今天有沒有看到三花子?」


    「三花子?這個嘛,我一直待在倉庫所以沒注意。刑警先生,您在找三花子?它已經失蹤半個多月,不可能在這裏。不過,兩位為什麽事到如今在找貓?」


    「剛才我們在庭院聽到貓叫聲。」


    「叫聲?隻聽到聲音?」劍崎京史郎隨即露出遺憾的表情。「那不是三花子,應該是艾爾莎。」


    「艾爾莎?」


    「是桂木先生的貓,完全不同於三花子的另一隻貓。刑警先生們隻聽到叫聲吧?既然這樣,那就是艾爾莎的叫聲。」


    「桂木在這座宅邸養貓?我第一次聽到。記得這座宅邸隻養三花子一隻貓?」


    「意思是豪德寺家隻養一隻貓吧?桂木先生不是豪德寺家的人,隻是幫傭。而且說他養貓也不正確,那隻貓隻是野貓,隻不過是經常進入這座宅邸,跑到廚房向桂木先生討食物,逐漸就定居在這裏的感覺。昌代夫人之前經常告誡桂木先生別喂野貓,但最近似乎放棄了。」


    「順便請教一下,艾爾莎是什麽樣的貓?」


    「普通的野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它是什麽花色?」


    「啊啊,您是這個意思啊。艾爾莎是三花貓。」


    「三花貓!那麽,難道和三花子很像?」


    誌木察覺到警部為何激動了。換句話說,警部質疑行凶之後,豪德寺真紀所目擊「像是三花子的三花貓」其實是艾爾莎。


    但劍崎斷然搖頭,一副不足一提的樣子。


    「一點都不像,兩隻貓完全不同。哎,配色或花紋算是挺像的,畢竟三花貓看起來都差不多,不過三花子和艾爾莎的體型完全不一樣。艾爾莎剛出現的時候很瘦,所以取名為『瘦小的艾爾莎』。這個名字當然源自《野生的艾爾莎》,是喜歡電影的美樹夫先生取的名字。」(注7)


    「原來如此,所以艾爾莎沒有很大隻?」


    「是的,現在已經不瘦了,但還是比普通貓小一點,三花子則是具備威嚴,體型很大的貓。」


    「這樣啊,原來兩隻貓不像。」


    砂川警部再度道謝,這次真的離開倉庫了。後來警部不發一語,走向通往豪德寺家廚房的安全門,似乎是要向桂木打聽消息。誌木也緊跟在後。


    「話說回來,拿到三花子的照片了嗎?」


    「啊,我都忘了。我拿到兩張……」


    誌木將照片交給警部。


    「嗯,原來如此,確實具備威嚴……唔?這是什麽?」


    警部果然也覺得第二張照片不對勁。


    「是牙刷,大概是豐藏先生打趣讓它咬的。」


    「這樣啊。雖然說死者壞話不太好,但我搞不懂豪德寺豐藏這個人的嗜好。」


    聊到這裏,砂川警部抵達安全門。廚房正在準備晚餐,排氣扇飄出燉煮的香味。警部輕敲安全門,裏頭立刻傳來回應,桂木從門後探頭。桂木在這間宅邸的職責是管家兼廚師兼園丁,但以外表來看,廚師打扮最適合他。眼前的桂木身穿烹飪服,就像是日式料理大廚。


    「哎呀,刑警先生,請問有何貴幹?」


    「放心,不是什麽大事,我隻是耳聞您很照顧一隻三花貓,所以有點在意。」


    「您是說艾爾莎吧,艾爾莎現在也在那裏。」


    朝著桂木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裏確實有一隻三花貓。它躲在流理台底下,正在把頭伸進缺角的飯碗用餐。


    「容我近距離看一下。」


    砂川警部說完進入廚房,誌木當然隨後跟上。兩人圍著三花貓趴下來,以照片的三花子比對艾爾莎。劍崎京史郎斷言兩隻貓不像,然而……


    「看起來挺像的。」


    至少在誌木眼中是如此。眼前的貓比較瘦,配色與花紋乍看之下卻相同。不過正如劍崎京史郎所說,每隻三花貓看起來都差不多,真要說的話是理所當然。


    「慢著,誌木,要斷言還太早,問題在體型大小。」砂川警部朝著在後方注視的桂木提出要求。「桂木先生,不好意思,這裏有沒有牙刷?」


    「有一根舊的……不過刑警先生,您要做什麽?」


    「舊的沒關係,借我一下。」


    砂川警部接過這根刷毛開花的舊牙刷,硬是讓艾爾莎含著。這一瞬間,誌木得知剛才的印象非得修正才行,因為艾爾莎與三花子有明確的差異。


    「原來如此,這隻三花貓確實比照片上的貓小很多,像這樣用牙刷長度比對就很清楚,艾爾莎的臉隻有照片裏三花子約三分之二大。警部,您說對吧?」


    「………」


    砂川警部就這麽默默抱起艾爾莎,牙刷從艾爾莎的嘴角落地。


    「咦,警部,怎麽了?」


    警部如同失魂落魄,無神的看著艾爾莎的臉,視線看起來像是凝視眼前的三花貓,實際上也像是完全沒對焦。誌木嚇了一跳,想搖晃警部肩膀將他拉回現實世界,然而在這一瞬間……


    「原……原來如此!」


    砂川警部大喊一聲,像是對三花貓失去興趣,鬆手讓貓落地。艾爾莎輕盈著地逃向桂木。


    「警部,怎麽了?」


    誌木戰戰兢兢詢問,砂川警部維持做夢般的心不在焉表情回答。


    「現在……我大致明白三花貓與招財貓的關係了。」


    10


    誌木要求說明,但砂川警部適度敷衍之後離開廚房,接著前往豪德寺家正門。


    站在路邊看向正門,右方門柱前麵是空的。被搭檔扔下的成人高招財貓,獨自佇立在左方門柱前麵落寞守門。案發之後的不平衡光景維持至今。


    砂川警部繼續保持沉默靠在門柱邊,拿出手冊書寫。


    砂川警部習慣一邊在手冊書寫一邊思考,至少不會呆呆看著天空在內心推理,在最後一瞬間閃出靈感理解案件全貌,他不是這種天才型的人物。對他來說,書寫就是思考。


    誌木隻能保持距離眺望,以免妨礙砂川警部。


    時刻接近傍晚,盛夏陽光逐漸減弱,白天的悶熱空氣也稍微緩和。


    在這個時候,豪德寺昌代打開宅邸玄關門現身,筆直走向刑警們所在的門口。昌代向兩名刑警行禮致意,在兩人注視之下,窺視成人高招財貓旁邊的信箱。不過昌代沒看到她在等的郵件,因此詢問刑警們。


    「刑警先生,冒昧請教一下,兩位不會擅自拿走信箱的信件吧?」


    昌代如此詢問兩名刑警,但砂川警部沒有停筆,不得已隻好由誌木應對。


    「警方不會擅自扣留別


    人的信件。如果有這個需求,當然會征詢收件人同意。所以怎麽了?應該收到的信件還沒收到?」


    「是請款單。我請附近酒館送過來,並且在下個月底付帳,但是請款單沒送到。平常都是我或桂木先生來信箱拿信確認,但桂木先生說這個月還沒收到。」


    「那應該是還沒拿來吧?」


    「可是酒館老板說,請款單在十四日傍晚就放進信箱了。」


    「十四日傍晚?」


    那就是豐藏先生遇害數小時前的事。假設當晚沒人來信箱收信,家人應該是在隔天早上收到請款單,但隔天早上是發現命案的早上。


    「夫人十五日早上來看過信箱吧?記得您當時察覺門前的招財貓少一隻,也因而成為發現命案的契機。」


    「是的,正是如此。不過我十五日早上收到的信件沒包含請款單,肯定沒錯。」


    「那麽,是不是掉了?」誌木指著招財貓旁邊的信箱回應。「酒館老板把請款單放進信箱時從收信口滑落,或是夫人從信箱拿信時滑落,應該是兩者之一吧?」


    「那麽,掉下去的請款單跑到哪裏了?」


    「天曉得,大概被風吹走吧。」


    其實不太可能有這種事,誌木不禁苦笑。即使稍微刮風,請款單應該也不會被吹得太遠。何況這幾天連微風都沒有,所以每天都這麽熱。如果請款單掉在附近,辦案人員肯定會發現。


    「我再回家找一次,或許夾在孩子們的信裏。那個……」


    「請說,還有什麽事?」


    「如果需要查案,兩位可以自由使用會客室,不需要站在這種地方思考。」


    在昌代眼中,站著注視手冊的砂川警部似乎相當奇妙。


    「讓夫人關心真是不敢當,但是別擔心,警部就是那種類型的人,請不用在意。到最後,他應該會連自己都搞不懂在想什麽。」


    菩旭樣啊。」昌代點頭回應,接著提出另一個要求。「話說回來,溫室那隻招財貓,還要放在那裏多久呢?我差不多想讓它回到原位了。」


    「啊,說得也是。在那種地方擺那麽巨大的東西,確實令人注目。」


    「是的,而且要是沒有那隻招財貓,感覺門口的景色相當不協調。畢竟成人高招財貓本來就是左右成對,隻有一隻的話不太好看。總之可以把它擺回原位嗎?」


    「唔,這部分我沒辦法作主……」


    至今瞪著手冊沉默不語的砂川警部,在這時候忽然抬起頭。


    「請等一下,夫人,您剛才說了什麽?」


    「啊?」


    「總覺得您剛才說出非常重要的事……唔,您說了什麽?對不起,我剛才沒有注意聽。」


    「那個……我說了什麽?」


    昌代聽不懂這個問題而詫異。


    「唔……您提到門口的招財貓。」


    「我剛才說,隻有一隻的話不太好看。」


    「對,就是這一段,您是不是有用別的方式形容?」


    「左右成對?還是不協調?」


    「對,沒錯!夫人,就是這個!」警部用力闔上手冊。「重點在協調。這種成人高招財貓,隻有一隻的話就不協調,必須左右成對才協調,一開始就是這麽設計的。原來如此,我懂了。什麽嘛,好蠢,原來提示一直擺在我們麵前!」


    砂川警部激動的模樣,使得昌代瞪大雙眼,誌木也啞口無言。


    「請問……我可以告辭了嗎?我還要準備晚餐。」


    昌代戰戰兢兢想離開,砂川警部拉大嗓門回應。


    「沒問題沒問題!抱歉留住您了。話說回來,您沒忘記請款單遺失的事吧?沒忘記就好,我覺得您最好問一下家裏的人們。」


    「好的,我會的。恕我告辭。」


    誌木等待昌代離開進入宅邸之後詢問警部。


    「警部,到底是怎麽回事?您說提示一直擺在麵前是什麽意思?您知道什麽請告訴我吧。」


    「慢著慢著,在這之前得先對答案。」


    「對答案?」


    「首先是這個。」


    警部說完再度打開手冊,在其中一頁粗魯寫字之後撕下來交給誌木。


    誌木看向收到的紙條,上麵以直書方式,潦草寫著一名女性的姓名與住址。


    「案理繪……這個奇怪的中國女性是誰?」


    「什麽?中國女性?」


    砂川警部搶過自己剛給的紙條確認。


    「不是案理繪,是安木理繪!一般都看得出來吧?」


    「啊,原來是安木小姐。」


    「案」這個姓氏確實稀奇,可是上麵的字潦草到怎麽看都隻像「案」,所以也無可奈何。警部在對部下生氣之前,應該先上習字班才對。這件事暫且不提。


    「這位安木理繪小姐是誰?感覺她完全沒出現在這次的案件……」


    「放心,沒這回事,誌木你也見過她一次。你想想,案發當晚,不是有個女性在淩晨兩點和男朋友一起經過溫室旁邊,目擊成人高招財貓嗎?她就是安木理繪。」


    「啊,是那位粉領族啊。所以要找她做什麽?」


    「盡快聯絡上她,和她約好今天傍晚在案發現場見麵。」


    11


    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夏日太陽終於躲進山頭後方,白天喧囂的蟬鳴完全止息。


    麵對案發現場的道路旁邊停著偵防車,砂川警部與誌木在車上等待安木理繪。砂川警部不再瞪著手冊,而是在副駕駛座打盹。


    誌木看向道路,等待安木理繪出現。


    安木理繪在公司上班,每天早晚都會走這條路。案發當晚湊巧和男友約會晚歸,在淩晨兩點經過這條路,而且她在這個時間,目擊坐鎮在溫室前麵的成人高招財貓。這段證詞在本次命案具備重大意義,因為三十分鍾之後經過這條路的廚師,證實相同地方「沒有任何東西」,再過三十分鍾的淩晨三點,深夜散步的推理作家同樣目擊成人高招財貓。淩晨兩點之後的現場究竟發生什麽事?這肯定是本次案件的一大謎題。


    安木理繪是否能提供這個謎題的答案?依照警部的說法是要「對答案」。


    此時,手表顯示已經超過約定時間五分鍾,對方應該快到了。如此心想的誌木,發現一名女性正朝這裏走來。雖然隻看過一次,但她肯定是安木理繪。


    「警部,她來了。」


    「嗯?啊啊,終於來了,很好。」


    砂川警部睜開眼睛,打開副駕駛座車門,誌木也離開駕駛座跑向她。三人剛好在溫室前麵會合,警部站在她麵前姑且做個確認。


    「是安木理繪小姐吧?」


    「是的,敝姓安木。」年輕女性簡短回應。


    「我是烏賊川警局的砂川,感謝您特地赴約。其實關於上次的案件,我還想確認一件事。」


    這番話使得安木理繪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應該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您了。」


    「是的,那當然。您在案發深夜的淩晨兩點經過這條路,看到溫室前麵擺著巨大招財貓,是吧?」


    「是的,肯定沒錯。」


    「我想也是。我們並不是質疑您看見巨大招財貓,不過這裏是盲點。我們不小心忘記確認另一件重要的事,導致辦案過程陷入瓶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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