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豪德寺真一落網隔天,砂川警部親口遊說命案細節。


    時間是晚間七點。


    本次命案的相關人員,已經聚集在豪德寺家的客廳。


    誌木在緊繃氣氛中,感受著坐立不安的緊張情緒,源頭當然是豪德寺家的遺族。一家之主豐藏遇害,下手的大兒子真一又被逮捕,這些事實使得豪德寺家看似化為沉重的陰影壓在頭頂。即使室內空氣很涼快,誌木依然反複擦拭脖子的汗水。


    應該是主角的砂川警部,卻不知為何坐在室內一角的椅子吞雲吐霧:心不在焉眺望窗外,完全不像是要說明的樣子。


    終於,豪德寺美樹夫像是按捺不住漫長的沉默而發聲。


    「刑警先生,怎麽了?除了過世的家父以及落網的老哥,相關人員都到齊了,請您開始說明案情吧?何況老哥昨晚被逮捕至今快一整天了,為什麽非得等這麽久?」


    昌代夫人立刻訓誡兒子。


    「好了,美樹夫,注意分寸,不準對刑警先生這麽任性,刑警先生們是基於某些隱情。對吧,刑警先生?」


    「夫人,感謝您的體諒。」


    砂川警部就這麽坐著恭敬行禮致意,接著再度看向窗外確認某些事情,把沒抽完的煙按在煙灰缸起身。


    「差不多了,我也不忍心讓各位繼續等下去。首先我應該感謝各位抽空前來。昌代夫人、美樹夫先生、真紀小姐、劍崎京史郎先生、矢島醫生以及桂木先生。啊,還有三花子與艾爾莎。」


    兩隻三花貓穩穩抱在桂木懷裏。


    「以上共六人加兩隻貓,成員都到齊了。」


    「咳、咳、咳咳!」客廳角落響起全世界最生硬的咳嗽聲。「警部先生,您該不會忘記我們吧?」


    「哼,並不是忘記。」砂川警部冷冷看向他們。「私家偵探鵜飼杜夫與另外兩人是吧……但我不記得有找你們過來。」


    他說的「另外兩人」瞬間轉頭相視。


    「朱美小姐,你、你有聽到嗎?我們是『另外兩人』。」


    「不可原諒,我、我居然和流平相提並論……」


    鵜飼冷靜呼籲激動的兩人。


    「啊,兩位,麻煩看場合節製一下,這時候得忍耐,不能被挑釁。」


    「我並不是在挑釁……唔!」


    這時候,砂川警部就像是看到稀奇的東西,將視線落在鵜飼臉上,並且指著自己的額頭。


    「話說回來,雖然完全不重要,但你額頭的傷是怎麽回事?有人拿石頭砸你?」


    「你說什麽?可惡!講得像是置身事外,真令人火大!」


    鵜飼臉色大變抓住警部。


    「???」警部不明就裏。


    「鵜飼先生,冷靜一點,不能被挑釁!」


    戶村流平製止激動的鵜飼收場。誌木無法理解鵜飼為何暴怒,不過這個偵探的行動都不太容易理解,誌木決定不深究,回到原本的話題。


    「總之,他們的事情放在一旁,警部,快說明案情吧。」


    「嗯,也對。」警部像是重整心情般抬頭環視眾人。「那麽各位,該出發了。」


    「出發……?」矢島醫生以不滿的表情發言。「不是要在這裏說明?」


    「我覺得在這裏說明,各位可能聽不太懂,所以預先在案發現場作好準備,請各位跟我來。」接著,警部看向窗外進行補充。「現在剛好日落,溫室周邊也完全籠罩夜幕,和案發當晚相同。」


    誌木總算理解警部拖到這個時間才說明案情的理由。警部想重現案發當晚。


    相關人員們像是螞蟻部隊,紛紛前往案發現場。


    正如砂川警部的期待,現場周邊完全受到黑暗統治。和豐藏遇害深夜的不同點,隻有空氣依然明顯洋溢著白天的餘韻,重現案發當晚的環境堪稱布置完成。


    警部在溫室前方數公尺處停下腳步。


    「接下來我要向各位說明的,是推理作品所謂的不在場證明詭計。不過別擔心,雖說是詭計,其實就像是魔術戲法,和硬幣在手心消失又出現的那種魔術相同。既然這樣,在變魔術之前,得先讓各位看看手心。」


    「這是什麽意思?」


    昌代詫異詢問。


    「接下來,我想讓各位看看這間溫室的內部。這是我為求謹慎,想請各位確認那間溫室完全沒動過手腳,是各位這幾天看過好幾次的溫室。不過,請各位不要進入,隻在入口觀察就好。沒問題吧?」


    相關人員們以質疑視線看向警部,但他們當然沒有拒絕。


    「很抱歉,完全沒有手電筒之類的照明。不過各位請看,溫室旁邊有路燈,即使光線朦朧,依然透過塑膠布照進室內,所以溫室裏並非完全漆黑,光靠肉眼肯定也能清楚看見裏麵的狀況。那麽請各位排成一列,依序從入口觀察室內。」


    警部引導相關人員前往溫室入口。首先是昌代夫人,再來依序是孩子們、食客、醫生、管家兼廚師兼園丁、偵探與另外兩人,眾人輪流觀察室內。


    各人隻花幾秒鍾觀察,沒有做出明顯反應就離開入口。誌木是最後一個觀察室內的人,而且同樣幾秒鍾之後就離開。


    警部滿意環視眾人。


    「溫室裏的狀況怎麽樣?」


    美樹夫不滿回應。


    「沒怎麽樣。就隻是一間溫室,裏頭是一片什麽都沒種的地麵,最深處是出口,成人高招財貓一直放在那裏。是的,如刑警先生所說,是至今看過無數次的溫室。」


    相關人員幾乎都以摸不著頭緒的樣子點頭,就像是質疑為何要做這種早已知道的事情。誌木同樣抱持這種想法。


    「哎呀,是嗎?」二宮朱美如同造反般提出異議。「剛才的溫室怪怪的,但我不太能形容。」


    接著,鵜飼也附和她的說法。


    「嗯,我也覺得有點不對勁,莫名覺得眼花,是個某方麵不太正常的空間……流平有感覺嗎?」


    「不,我完全沒感覺,就我看來隻是普通的溫室。」


    「這樣啊。」鵜飼一語拋棄不成材的徒弟。「我不該問。」


    不過,誌木聽到偵探「莫名覺得眼花」這句話就想到一件事。案發隔天早上偵訊時,真紀回答案發當晚現場狀況的時候,使用過類似的話語。


    記得她說「有種暈眩的感覺」。這是巧合嗎?


    「那麽真紀小姐,你覺得呢?」


    她慎重回應警部。


    「我的話……我隻覺得……剛才看到的溫室,和我案發當晚看到的光景很像。」


    「真紀小姐,這是當然的。」矢島醫生這麽說。「因為這間溫室,一直維持著案發當晚的狀況,別說很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刑警先生,沒錯吧?」


    砂川警部沒有回答矢島醫生,隻說聲「很好」點頭回應。


    「看來實驗成功了。雖然有兩個例外,但他們非常特殊,不算普通人。」


    「喂,你說誰『特殊』啊?」


    「就是說啊,『特殊』的隻有鵜飼先生!」


    砂川警部以沉默扼殺「兩個例外」的抗議。


    「話說回來,刑警先生……」昌代夫人出言催促。「您剛才提到這是『實驗』,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記得您剛才說過,要讓我們見識某種『魔術』……」


    「是的,我當然沒忘


    記。話說回來,各位,麻煩移駕前往溫室的出口,但是別穿過溫室,請從外麵繞過去。」


    這個刑警提出的要求真奇怪——相關人員們露出這樣的表情,依照警部指揮,從溫室外側繞到另一頭。


    十幾人列隊抵達溫室出口。


    「啊!」首先目睹出口光景的是美樹夫。「沒、沒有!不見了!」


    劍崎京史郎接著他的驚呼聲發言。


    「你說什麽東西不見……哇!真的耶,不見了。」


    「不見了。」


    「消失了。」


    「為什麽?」


    「跑去哪裏了?」


    「剛才明明還在啊?」


    接著,人們陸續發出驚訝的聲音,遲一步在最後目睹出口光景的誌木,總算得知他們騷動的原因。


    出口沒有成人高招財貓的身影。


    案發之後一直擺在這裏,而且剛才從入口窺視時也確實擺在這裏的招財貓,如今無影無蹤。


    「警部,這是怎麽回事?」


    「我不是說過這是魔術嗎?沒什麽,接下來才更驚奇……那麽各位,麻煩再度移駕回到入口,但是別穿過溫室。」


    看來溫室內部有某種機關。警部阻止所有人進入溫室,應該是想繼續隱藏機關,但誌木無法想像是何種機關。


    相關人員們各自沉思,再度回到入口,並且以相同方式,逐一從入口窺視,接著他們陸續發出近乎慘叫的驚呼聲。


    隊列最後麵的誌木,有種在夏日廟會排隊看鬼屋的奇妙亢奮感。難道他們看到會笑的人頭?


    最後輪到誌木了。他在警部催促之下,從入口窺視室內。一切都和剛才相同。陰暗的室內、塑膠布隧道、另一側敞開的出口,而且成人高招財貓確實坐鎮在外麵!


    難以置信。會笑的人頭還比較能夠接受。


    「………」


    過於奇妙的現象使得誌木語塞。不隻是誌木,許多相關人員無法理解現在目睹的現象,明顯出現消化不良的反應。在這樣的狀況中,比任何人都麵不改色的男性——鵜飼杜夫向砂川警部開口。


    「警部先生,差不多該讓我們見識機關的真麵目了吧?不過我自認不用看也大致明白。」


    「喔,你懂了?」


    「是的,那當然。我好歹也知道,斯帕達宮的柱廊……」


    誌木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斯帕達宮的柱廊」到底是什麽?


    2


    鵜飼得意洋洋繼續遊說。


    「其實我也沒有實際看過,但我知道『斯帕達宮的柱廊』是知名的錯覺建築,這間溫室就是應用之後的成果。警部先生,沒錯吧?」


    「你說的那個,斯帕達啥的。是什麽東西?咖啡店?」


    「您說的是星巴克,不過這座城市沒分店。」


    烏賊川市確實沒有星巴克咖啡店,今後應該也不會有。


    「我說的是『斯帕達宮』。所謂的『斯帕達宮的柱廊』是……咦,警部先生,您不知道卻製作出這個機關?」


    「完全不知道。」


    「真令人驚訝。既然這樣,就沒有我表現的餘地,請警部先生繼續說明吧,感覺挺有趣的。」


    鵜飼一副決定作壁上觀的樣子。看來他知道這個魔術的秘訣,但誌木毫無頭緒。


    「那個,警部,這是怎麽回事?」


    「試著親身體驗會比說明來得快。誌木,你代表大家進去看看。」


    「呃,好的,那我進去了。」


    誌木依照命令,提心吊膽進入溫室。其他相關人員從入口探頭注視誌木。誌木感受著身後眾人的好奇視線,一步步慎重走進溫室深處。


    入口附近看不到疑點,是普通的溫室。但隨著一步步走向前,誌木感覺不對勁。


    首先是一種不明就裏的壓迫感,這種感覺越走越強烈。


    此外,不曉得該怎麽形容,該說加速感嗎?明明前進的速度不快,誌木卻覺得身體迅速往前。剛開始以為是錯覺,不過從入口前進幾步之後,這種感覺化為確信。


    入口處的相關人員們也接連發出騷動聲。看來他們同樣看出溫室內部不正常。


    誌木停步抬頭一看,溫室頂部就在自己仰望的眼前。誌木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奇怪,自己幾時長高到足以碰到頂端?溫室內部高度不是兩公尺嗎?


    當然不可能長高。誌木的身高在昨天或今天,都是日本人的平均身高。這麽一來就隻有一種可能。


    不是身高變高,是頂部變低。


    誌木伸手觸碰頂部,淺顯示意這裏的頂部變得很低。入口人們見狀驚呼。


    誌木繼續前進,接著頭部完全碰到頂部,因而確認頂部越往深處越低。


    不,不隻是頂部。誌木重新想到這裏是溫室。簡單來說,溫室是半圓形的隧道,既然頂部變低,無疑證實半圓形的半徑也變小。所以除了頂端,包括左右以及斜向,這一百八十度的半圓形各處,都是越往深處越狹窄,剛才感受到的壓迫感就是來自於此。並非走到某處忽然縮短半徑,而是一步步越往前進,半圓隧道的半徑就越小。


    換句話說,這間溫室是半圓錐形隧道。


    接著誌木回想起來了。他們昨天白天在農舍發現奇妙的鋁管。依照大小與形狀,隻像是搭建溫室的骨架,半徑卻全部不同。他們昨天沒查出這些半圓形鋁管的用途。


    如今,誌木可以輕易在腦中組裝這些鋁管。既然這些半圓形鋁管半徑都不同,隻要依照半徑大小依序排列,再蓋上半透明塑膠布,剛好就成為這種半圓錐形溫室。


    砂川警部應該是為了進行這場實驗而組裝骨架,誌木自己現在就在其中。


    誌木繼續走向深處。頂端如今低到必須彎腰前進,這裏的高度大概一六〇公分。


    再往前走,頂端最後的高度約二一五公分,兩側寬約兩公尺半。誌木回想起來,昨天發現的半圓形鋁管之中,半徑最小的剛好是這個尺寸。


    入口頂部是兩公尺高,左右四公尺寬,所以走到這裏時,半徑縮小七十五公分。


    這條半圓錐形隧道在這裏結束,也就是抵達出口。


    出口和入口同樣是拉門,而且完全打開。此外,出口處放著大型招財貓,幾乎擋住整個出口。


    這幅光景,和案發溫室的出口幾乎相同。


    然而,這裏是出口卻不是出口,是假的出口。


    因為這個出口隻有一百多公分高,低年級小學生才走得過去。位於出口外麵的招財貓,即使絕對不算是很小的招財貓,卻完全不到成人高度。


    這隻招財貓約一百公分高,如同將正門前麵的成人高招財貓縮小而成。誌木對這隻招財貓有印象。


    不是放在正門,是放在後門的兩隻招財貓之一。


    接著,誌木從這隻招財貓與假出口的些微縫隙看向另一頭,是同樣以塑膠布圍成的空曠空間,遠方有另一個出口。那是真正的出口,而且真正的出口外麵沒有成人高招財貓。


    不過,沒有才對。肯定是砂川警部為了表演這個魔術,預先搬到其他地方。


    走進這間溫室的誌木,在這時候首度轉身向後。


    他親眼確認,入口處的人們臉孔大得令他驚訝。接著誌木計算步伐寬度與步數,再度回到半圓錐形的溫室入口。


    溫室長度原本應該約二十公尺,然而正如預料,假的出口距離入口隻有十公尺,誌木總算明白砂川警部這個魔術的秘訣了。


    「怎麽樣,誌木,懂了嗎?」


    「是的,警部,我完全懂了。換句話說,二十公尺長的溫室裏,藏了一間十公尺長的半圓錐形溫室。」


    3


    相關人員們再度回到客廳,聆聽砂川警部的說明。


    「剛才各位看到的半圓錐形溫室,其實設計得非常好。用不到的時候可以分解成半圓形鋁管與塑膠布存放,必要時可以輕易組裝完成。雖說輕易,要組裝這種體積的東西,當然要花點時間與勞力。


    不過,組裝過程是在真正的溫室裏進行,再怎麽樣也不會引人注目,隻要在天色變暗之後慢慢組裝就好。這種半圓錐形溫室,最大特征當然在於越走越狹窄的形狀,這種形狀會讓看見的人產生錯覺。」


    「是透視感的錯覺吧?」


    矢島醫生搶先回應。


    「一點都沒錯。所謂的透視感,應該可以形容為我們依照經驗的視物方式,簡單來說,遠處的東西看起來比較小,近處的東西比較大。近處的高尾山看起來比遠處的富土山大、近處的三層樓建築看起來比遠處的高樓大廈大,這是理所當然。同樣的,從長隧道的入口窺視,入口看起來比較大,而且越往出口看起來越狹小,最遠處的出口,在黑暗之中隻像是一扇小窗,而且隧道越長,出口看起來肯定越小。


    既然這樣,反過來也能成立。我們在畫隧道的時候,要是把半圓形黑暗另一頭的出口畫得像是小窗一樣小,隧道看起來就很長。相對的,把出口畫大一點,可以把隧道詮釋得短一點。在山的另一頭畫一座小山,會令人覺得是遠方的山—在海的另一頭畫一座大島,看起來就像是近處的島。」


    美樹夫以感到無聊的語氣插嘴。


    「這就是繪畫使用的透視法吧?這種事用不著在這時候由刑警先生說明。」


    「嗯,也對,那麽話題回到溫室吧。溫室當然也是一種隧道,從入口看出口,會覺得越往深處越狹小,二十公尺遠的出口看起來肯定很小。不過就算這樣,不會有人認為溫室真的越往深處越小,而且出口真的比入口小。


    原因在於我們很熟悉溫室的構造,可以形容為自以為是或先人為主。簡單來說,我們認定溫室的形狀是將圓柱切成兩半而成的魚板形,絕對不會越來越狹小。」


    「這是當然的。」劍崎京史郎出言附和。「像我直到今天,也沒想過這個世界上有那種形狀奇妙的溫室,那簡直是世界唯一的珍品。」


    「這是當然的。而且隻要利用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以及剛才的半圓錐形溫室,就能輕鬆變出今晚的魔術。」


    警部得意洋洋環視眾人。


    「首先,我在二十公尺長的普通溫室裏,架設一間十公尺長,實際上越往深處越狹窄的溫室,接著把案發當晚一直擺在外側溫室出口的成人高招財貓搬到其他地方,改為從後門搬來小孩高招財貓,放在內側溫室出口處,準備工作隻有這些。


    接著,我邀請一無所知的各位從入口看向溫室,這樣會看見什麽?各位當然會看見十公尺長的半圓錐形溫室,不過實際長度在這時候不成問題,重點在於從入口觀察時的解釋。那間半圓錐形溫室越往深處越狹小,雙眼透視感會受到影響,使得溫室看起來比實際更長,末端的出口由於比較小,看起來像是『遠方的出口』。」


    「原來如此,應該會這樣沒錯。」


    矢島醫生佩服回應。警部繼續說明。


    「具體形容的話則是這樣:首先,隻有十公尺的長度,看起來會像是二十公尺。從兩公尺高逐漸降到一二五公分的頂端,看起來像是兩公尺高的頂端和地麵平行延伸到深處。位於最後方的出口,實際上是高約一公尺,沒什麽用處的出口,看起來卻像是位於遠方二十公尺處,和入口一樣大的出口。至於放在出口外麵的招財貓,在各位眼中會成為什麽樣子……各位應該知道吧?」


    「實際上明明隻有小孩高,看起來卻像是成人高的巨大招財貓!」


    劍崎京史郎出言感歎。


    「是的,錯覺會引發錯覺。再來我隻要引導各位前往溫室出口就好。那裏當然沒有招財貓,我以這種方式讓各位嚇一跳之後,再讓各位從入口看向內側,結果各位還是會看到不應該存在的成人高招財貓。總之,大致就是這麽回事。」


    得知原因就覺得很單純,魔術大多是如此。一切隻不過是預先設計的錯覺。


    「哎呀,刑警先生,我好驚訝。」矢島醫生說得佩服至極。「不過老實說,我現在都難以置信。我當然明白這個理論,實際上,也隻能承認我們被刑警先生騙了,但我還是難以置信。真的有人能夠蓄意造成他人的錯覺嗎……」


    此時,鵜飼像是等待已久般插嘴。


    「不過醫生,這是有可能的,有其他的實際案例。」


    「就是剛才提到的『斯帕達宮』吧?那到底是什麽?」


    鵜飼得意洋洋分享知識。


    「『斯帕達宮』是建築師波洛裏尼打造的庭園,內部有一條著名的柱廊名為『斯帕達宮的柱廊』。以半圓形屋頂加上柱子與外牆形成的小道,套用現在的說法就像是昏暗的拱廊。從入口看這條柱廊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漫長,而且出口有一座巨大擺飾,看起來遠超過一般人的身高,看到的人會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這其實是錯覺。實際穿越這條柱廊,會發現柱廊長度隻有幾公尺,出口的擺飾隻有人偶那麽大。引發這種錯覺的原因,就是警部先生剛才說明的機製,簡單來說,這條柱廊整體是半圓錐形,隻要往深處走,屋頂就會越來越低、柱子越來越細、小道越來越窄。」


    「喔,聽起來真有趣。不過這是真實存在的地方?」


    二宮朱美投以質疑的視線。


    「當然。西歐還有好幾座類似這樣利用錯覺的機關建築物。」


    「你為什麽會知道?」


    「看書知道的。」


    偵探講得非常坦然。


    「隻能認同了。」


    看來偵探並非胡謅。


    「話說,刑警先生。」豪德寺昌代如同作好準備般詢問砂川警部。「至今討論的都是刑警先生的魔術手法,可以請您開始說明外子的命案嗎?」


    4


    「那麽,既然各位都理解溫室機關,再來就依序說明凶手案發當晚的行動吧。」


    砂川警部終於開始解說豪德寺豐藏命案。


    「首先,凶手寫信給真紀小姐,要她晚間十一點前往溫室。隻要在信裏暗示要告訴她十年前案件的真相,她一定會赴約。事實上,真紀小姐即使覺得可疑,依然在指定時間前往溫室。是吧,真紀小姐?」


    真紀默默點頭,警部繼續說下去。


    「溫室表麵看起來毫無變化,如此心想的真紀小姐踏入溫室。凶手抓準這一瞬間襲擊,以藥物將她迷昏。


    其實在這個時候,溫室裏已經架好那間半圓錐形溫室,成為雙重溫室。凶手必須在真紀小姐一走進入口就迷昏她,以免真相被發現。要是真紀小姐繼續走,將會察覺溫室是半圓錐形。


    接著,凶手將昏迷的她綁在入口。凶手不隻是要剝奪她的行動自由,更重要的是必須讓她的視線位於入口低處,原因在於從較低的位置看那間半圓錐溫室,最像是普通溫室,如果從較高的位置觀察,很容易看穿那個空間


    的怪異之處。」


    「我能理解。」矢島醫生出言回應。「視線越低,越難看見地麵,因而難以正確認知空間廣度,也就是容易引發錯覺。」


    「就是這麽回事,不愧是醫生。」


    警部稱讚醫生的理解能力。


    「在這個時間點,招財貓當然還沒放在出口吧?」


    這是美樹夫的質詢。


    「正是如此。不隻是位於外側的真正出口,位於內側的假出口也還沒擺招財貓。晚間十一點這時候,完全沒有招財貓的身影。」


    警部繼續說明。


    「凶手以這種方式,確保一名最合適的目擊者之後,將豐藏先生帶進溫室。我不清楚凶手實際上怎麽做,或許和真紀小姐一樣,是以十年前的秘密為把柄,寫信要求豐藏先生過來,或者是打電話說『想救女兒就獨自來溫室』。總之,凶手順利將豐藏先生帶到現場。


    然後凶手在溫室裏,以刀子指著豐藏先生。但他當然沒有立刻下手,而是一邊以刀子威脅豐藏先生,一邊讓昏迷的真紀小姐清醒,大概也是使用藥物吧。


    清醒的真紀小姐,目擊豐藏先生與戴著貓麵具的凶手,同時溫室出口不知為何擺著成人高招財貓,令她留下強烈的印象。不對,應該說是凶手讓她留下這樣的記憶。等到布局完成,凶手就在真紀小姐麵前殺害豐藏先生,下手之後又以藥物迷昏真紀小姐,完成這場如同公開處刑的殘忍犯行。」


    砂川警部再度看向真紀,低著頭的她似乎微微點頭回應。


    「那麽,這到底是幾點發生的事?法醫驗屍之後,推測受害者的死亡時間是晚間十一點到淩晨兩點這兩個小時,我們警方則是斷定凶手在之後犯行。為什麽?因為依照路人證詞,成人高招財貓肯定是在淩晨出現在案發現場,而且目擊犯行的真紀小姐,供稱案發現場在行凶時就已經有成人高招財貓。我們綜合這些因素推論,認定行凶時間是淩晨到一點的這一個小時。」


    砂川警部環視眾人,像是在觀察反應。


    「然而,這是錯誤的根源。到頭來,放在案發現場的成人高招財貓,是凶手預先準備的東西。不,應該說真紀小姐這位目擊者,是凶手預先準備的要素。這麽一來,由這些線索推論的行凶時間,也是凶手預先準備的誤導。我們隻不過是按照凶手規劃的推理方向通往錯誤的結論。這番話說來實在丟臉。」


    砂川警部隨著這番自省低下頭。


    「但是,如今明顯看得出來哪裏出錯。真紀小姐看見的成人高招財貓,其實並不是成人高,是放在後門的小孩尺寸招財貓,而且不是放在溫室出口外麵,是放在溫室裏另一間溫室的假出口外麵。真紀小姐把位於近處的小孩高招財貓,誤認為遠處的成人高招財貓。」


    「也就是說……」矢島醫生發言了。「真紀小姐目擊招財貓的時間,不一定是淩晨以後?」


    劍崎京史郎接話說出早已確定的結論。


    「既然這樣,豐藏先生遇害的時間,也不一定是淩晨以後?」


    美樹夫也點頭附和。


    「所以也可能在淩晨之前行凶,例如晚間十一點半。唔~這麽一來,我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了。」


    「我也和美樹夫一樣。」矢島先生這麽說。「淩晨之後,我和美樹夫一起看電視,所以有不在場證明,但如果是晚間十一點就沒有。」


    「我也一樣。」劍崎京史郎如此回應。「我在十一點那時候,幾乎都是獨自待在倉庫。不對,不隻是我,被逮捕的真一也一樣吧?記得他說過,他晚間十一點是在自己臥室聽廣播。」


    昌代如同代表眾人,向警部提出質詢。


    「刑警先生,這是怎麽回事?您剛才說真紀的證詞源自於錯覺,這一點我完全聽懂了。可是確認這一點之後,就代表所有男性都可能涉嫌,那麽刑警先生為何要逮捕真一?到底是基於什麽根據?」


    「根據是嗎?其實也是基於不在場證明。」


    「什麽樣的不在場證明?」


    「好了,各位別著急,行凶當晚的敘遊還沒結束,我會依序說明。」


    警部說完之後,繼續回顧凶手當晚的行動。


    「正確的行凶時間,推測是在晚間十一點二十分或三十分這個時段。凶手行凶結束之後,立刻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首先,必須把假出口的小孩高招財貓放回後門。接下來,凶手應該要拆除半圓錐狀溫室,不過這個工作比較耗時,所以應該是之後才進行。畢竟隻要在天亮之前收拾完畢,無論何時去拆除都無妨。


    因此,凶手任憑現場維持原狀,著手製造不在場證明。凶手可能是在即將淩晨時前往酒吧『田園』,在那裏待到兩點;也可能是在即將淩晨之前和電影同好會合,就這麽以客廳電視看電影,暢談電影到淩晨三點;或者是在即將淩晨時前往牌友家,就這樣通宵打牌到天亮。」


    警部依序看向美樹夫、矢島醫生與劍崎京史郎,刻意列出三種可能性。


    「但無論是何種狀況,各位嫌犯都有淩晨整的不在場證明。這麽一來,是誰在淩晨以何種方法,把成人高招財貓搬到那間溫室前麵?這就是問題。因為成人高招財貓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裏是事實,不是錯覺。這個問題的答案簡單過頭,其實凶手預先雇用了共犯,也就是萬事通岩村,名為岩村敬一的男性。」


    「是在葬禮會場遇害的那一位吧?」


    昌代這麽說,美樹夫接著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要用錢雇用共犯沒這麽簡單吧?如果輕易找得到人,到頭來根本就不需要那種溫室機關啊?」


    「不,並非如此。凶手雇用岩村的時候,並不是要求他成為殺人共犯,委托這種事肯定會被拒絕。


    凶手隻是委托岩村搬運成人高招財貓,而且當然隱瞞自己的身分,也沒提及這是犯罪計劃的一部分,單純委托這項搬運工作。岩村內心應該也覺得不對勁。不過隻要將一個擺飾搬動一小段距離就能賺幾十萬圓,他不可能拒絕。


    岩村依照委托內容,在案發當晚來到豪德寺家正門,將門前的成人高招財貓搬到借來的車子貨鬥,運送到溫室出口。這時候是淩晨整。然而……」


    砂川警部舉起食指吸引眾人注意。


    「岩村敬一在這項簡單至極的工作中,犯下一個凶手也沒預料到的天大錯誤。他居然把正門前麵兩隻成人高招財貓的左右搞反了。」


    招財貓的左右?那是什麽?陌生的字句令誌木不禁納悶。


    「左右?」美樹夫也詫異詢問。「意思是分不清左右?都幾歲了怎麽可能……」


    「不,如果是小岩就很有可能。」沒什麽機會發言的鵜飼,像是抓準機會插話。「他左右不分的症狀很嚴重,不是最近才發生的問題。如果凶手不曉得他左右不分的問題——哎,肯定不會知道吧——口頭吩咐他『把麵對正門位於右手邊的招財貓搬過來』,以小岩的狀況,幾乎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會搬左邊的招財貓。」


    「百分之五十?」二宮朱美露出無奈的表情。「這是怎樣?不就等於閉上眼睛亂猜了?」


    「他就是這種人。總之,即使說百分之五十太誇張,他也很有可能搞錯方向,流平也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戶村流平點頭回應。「他當時在葬禮會場也搞錯方向。我告訴他廁所在右邊,他卻完全往左邊走。不過警部先生,把正門前麵兩隻成人高招財貓的左右搞反,是這麽嚴重的事情嗎?兩隻招財


    貓一樣大,搬運哪一隻都沒差吧?」


    「不,這你就錯了。門口的招財貓,並不是單純把兩隻同樣的招財貓擺在兩側,那兩隻確實有左右之分。」


    「有這種分別?」


    戶村流平感到納悶,此時劍崎京史郎發出感歎的聲音。


    「啊啊,了不起……不愧是刑警先生,您居然察覺了。如您所說,那兩隻有著明確的左右之分,差別在於舉起來的手。麵對正門右手邊的貓舉左手,左手邊的貓則是舉右手。將兩種招財貓成對放在兩側,會浮現一種左右對稱的完整美感,這是經過縝密考量的構圖,是醉心於招財貓神秘性暨藝術性的豐藏先生,為了將福氣招人家門,特別製造正門用與後門用的兩組招財貓,絕對不是隨便拿兩隻『招財壽司』店門口代替招牌的招財貓放門口。到頭來,招財貓舉哪隻手才正確,堪稱是我們招財貓信徒永恒研究的主題,做為根據的數個傳說……」


    「咳咳!」


    砂川警部這一咳,中斷劍崎京史郎這段似乎會永遠持續的招財貓講座。


    「回到案發當晚的話題吧。真紀小姐在案發當時目擊的招財貓——正如剛才的說明,是小孩尺寸的招財貓——和放在』招財壽司。店門口的招財貓一樣,也就是舉左手的招財貓。真紀小姐,記得你是這麽說吧?」


    「是的,我記得是這樣。」


    「換句話說,凶手利用的是後門兩隻小孩高招財貓之中,麵對門口右手邊那隻。這麽一來,淩晨出現在溫室前麵的招財貓,也非得是舉左手的成人高招財貓。舉的手必須相同,真紀小姐與我們才會把兩隻大小不同的招財貓,誤認為同樣是成人高招財貓。要是察覺舉的手不一樣,兩隻招財貓不同的事實就會敗露。所以凶手當然委托岩村『把麵對正門右手邊,舉左手的成人高招財貓搬運過來』。」


    「然後小岩按照吩咐搬運過去了。不過他搬運的是麵對正門左手邊,舉右手的招財貓。」


    二宮朱美聽到鵜飼這番話,出言同情凶手。


    「這樣啊,那凶手應該也受到打擊吧,特地打造的不在場證明搞砸了。」


    接著,美樹夫再度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不過,刑警先生,隔天早上位於溫室前麵的成人高招財貓,確實是舉左手的那隻,這件事要怎麽說明?」


    「應該是某人察覺出錯並且更正吧。不過這個人不是岩村本人,他毫不懷疑自己的工作會出錯,完工之後跑去找朋友喝酒,並且愉快返家。既然這個人不是岩村,就是凶手自己。凶手在夜間察覺岩村的疏失,因此把舉右手的招財貓再放回正門前麵,重新把舉左手的招財貓搬到案發現場。淩晨搬運成人高招財貓的是岩村敬一,但更正錯誤的不是岩村,是凶手自己。那麽,這個工作是在什麽時候進行的?」


    「啊,原來如此!警部,是淩晨兩點半吧?」


    誌木不由得大喊。


    「淩晨兩點半?這到底是什麽時間?」


    誌木為一無所知的昌代解答。


    「某個廚師作證指出,他案發當晚的淩晨兩點半經過案發現場,卻沒看見溫室前麵擺著成人高招財貓。換句話說,那天淩晨出現的成人高招財貓,看起來直到天亮都擺在那裏,其實曾經在淩晨兩點半前後消失一次。


    這種說法聽起來很玄,很難從現實層麵解釋,但如果凶手正如警部所說,在那個時候更換招財貓,就能順利解釋案發現場的招財貓為何暫時消失。警部,沒錯吧?」


    「沒錯。為了證明這件事,必須從目擊者口中得到新的證詞。因此我再度向案發淩晨兩點經過現場附近的粉領族問話。她深思之後回想起來,她在淩晨兩點看到的成人高招財貓確實是舉右手。」


    緊繃的空氣之中,隨處發出「喔……」這樣的感歎聲,看來所有人都認同警部的推理相當可信。砂川警部充分確認這股氣息之後,重新點出凶手。


    「基於上述推論,凶手在案發當晚,肯定曾經親自更換招財貓,也確定是在淩晨兩點半前後進行這項工作。那麽,接下來就要重新審視嫌犯們的不在場證明了。誰能在淩晨兩點半自由搬動招財貓?


    劍崎京史郎先生正在通宵打麻將,不可能;美樹夫先生與矢島醫生還在聊電影,所以也不可能。那麽真一呢?他就有可能。他直到淩晨兩點都在酒吧,卻沒有後續的不在場證明,畢竟在他的計劃之中,原本不需要後續的不在場證明。這就是我點名豪德寺真一是凶手的根據。」


    5


    矢島醫生確認砂川警部說到一個段落時舉手。


    「我完全聽懂刑警先生的說明了,不過為求謹慎,方便我問幾個問題嗎?」


    「請盡管發問。」


    「凶手在淩晨兩點半親自搬運成人高招財貓。不過招財貓體積很大,應該要車子才搬得動,他使用的是哪一種車?」


    「農舍裏有一台板車,應該是使用那台車吧。成人高招財貓放在板車上剛剛好,而且搬運時不會發出聲音。」


    「原來如此,以這種方式搬運很合理,但我覺得問題在於順序。凶手要將正門前麵和溫室門口的招財貓互換時,我認為合理的順序,應該是先把正門前麵舉左手的招財貓以板車運到溫室,再以板車把舉右手的招財貓搬回正門前麵,這樣就不會導致案發現場的招財貓暫時消失,也不會讓刑警先生起疑。」


    「您說得沒錯。以結果來看,這種順序正確得多。不過請站在凶手的立場考量。對於凶手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先把擺錯的舉右手招財貓藏起來。目擊舉右手招財貓的路人越多,犯行敗露的機率就越高,因此凶手采用的順序,是先把舉右手的招財貓放回正門,再把舉左手的招財貓搬到案發現場。」


    「換句話說,這是類似緊急避難的處置。原來如此,應該是這樣沒錯。不過刑警先生,雖然這麽說不太對,但您點名真一是凶手的根據,很難形容為鐵證。您說淩晨兩點半沒有不在場證據的人就是凶手,說服力過於薄弱。


    比方說,您為何能斷言不是我與美樹夫共同犯案?通宵打牌的劍崎先生,真的不可能在淩晨兩點半暫時離席,瞞著牌友做出這件事嗎?到頭來,您能斷言絕對不是外人犯案嗎?」


    「您說得一點都沒錯。我確信豪德寺真一是凶手,實際卻也覺得事證稍嫌不足,最好的方法是由他自己招供。這番話的意思並不是要對他逼供,隻要在他身為真凶必須采取某種行動的那一瞬間逮捕他,就可以將他逼入絕境。話說回來,我從昌代夫人那裏聽到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我說過什麽嗎?」


    「夫人,您說過案發之前應該放在信箱裏的請款單不見了,對吧?」


    「啊,原來是那件事。」


    「找到了嗎?」


    「不,還沒找到。後來我如同對刑警先生說過的那樣,問過家裏的每一個人,但沒人知道這件事。肯定是如同刑警先生所說,從信箱掉出來被風吹走吧。」


    「不,沒有被風吹走。」砂川警部說完,從西裝口袋取出請款單。「遺失的請款單在這裏。」


    「哎呀,在哪裏找到的?」


    「在門口前麵隻剩下一隻的招財貓,也就是麵對大門左手邊那隻招財貓的底下。您知道這番話的意思嗎?請款單確實在案發之前從信箱掉出來,信箱在麵對正門的左側門柱,所以自然掉在同一邊的招財貓腳邊。


    但如果隻是掉下去,不會壓在招財貓底下。隻可能是掉到招財貓腳邊之後,岩村敬一把招財貓


    搬到溫室前麵,後來凶手又把招財貓搬回原位時壓在底下。凶手一時疏失沒察覺這件事。」


    「換句話說,這張請款單證明舉右手的招財貓,在案發當晚移動過。」


    「是的。而且隻有凶手知道舉右手的招財貓在案發當晚移動過。因此凶手要是知道請款單在案發當晚遺失,肯定會坐立不安。或許請款單壓在招財貓底下,要是自己以外的某人發現這件事……凶手肯定會這麽想,也絕對會忍不住想確認招財貓底下的狀況。


    凶手當然是在晚上行動,因此我們昨晚一直在正門前麵埋伏。後來正門在深夜打開了,現身的果然是真一。他把招財貓搬到旁邊,這個行動是在確認請款單是否壓在招財貓底下。當我們質疑這個場麵,要求他說明時,他將招財貓扔向我們逃走,這等於是承認自己是凶手。


    所以各位應該可以理解,我們具備充足的證據逮捕他。」


    6


    「話說回來,雖然和我們沒有直接關聯,但那個叫作岩村的萬事通,為什麽會在葬禮會場被殺?凶手想製裁這個犯下重大疏失的共犯?還是一開始就打算下毒手?」


    以美樹夫這番話為契機,話題終於轉移到第二件命案。


    「不是一開始就打算下毒手。到頭來,凶手認為岩村肯定會積極提到淩晨搬運招財貓到案發現場這件事,這樣可以誤導警方推測行凶時間在淩晨之後。


    事實上,岩村從隔天報紙得知命案之後,還特地前往葬禮會場。即使不知情,自己似乎成為豐藏先生遇害的原因之一。如此心想的他,應該是想對警方與遺族表明自己當晚的行徑。這原本也是凶手所編寫劇本的一部分,但因為岩村當晚出錯,凶手又親自更正,使得狀況有所改變。」


    「怎樣改變?」美樹夫這麽問。


    「凶手變成不能讓岩村見到警方。岩村遇見警方,應該會說出當晚的狀況,畢竟這對他來說完全不是虧心事。這麽一來,警方應該會將岩村帶到豪德寺家正門前麵,詳細詢問當天晚上的狀況。即使是左右不分的岩村,看到正門前麵的光景肯定也會察覺異狀。


    岩村肯定會察覺,自己搬運的招財貓位於門前,沒搬運的招財貓卻不見,這對於凶手來說極為致命,因此才會緊急在葬禮會場下毒手。」


    「豐藏先生命案看似計劃周詳,岩村命案卻像是臨時起意,原來是這個原因。」


    砂川警部點頭回應矢島醫生這番話。


    「是的。凶手必須在岩村接觸警方或遺族之前滅口。」


    「不愧是刑警先生。看來關於至今沒找到的凶器之謎,您也已經準備好答案了。請問凶手使用什麽凶器,又把凶器藏在哪裏?」


    「………」


    「咦?」


    砂川警部出乎意料沉默下來,使得矢島醫生臉色一沉。


    「難道您尚未查明?」


    「是的,其實正是如此……總之,隻要真一招供,真相遲早水落石出,但我現在還無法斷言。」


    「那麽,屍體身上潑灑味噌湯的原因也還不知道?」


    「是的,完全沒有頭緒……哎,或許是要表達某種意境吧。」


    砂川警部沒麵子般搔了搔腦袋。


    「那麽,警部先生……」在房間角落保持沉默的男性忽然出聲。「我來幫您解開凶器與味噌湯之謎吧。」


    是鵜飼杜夫。砂川警部不發一語,隻露出無奈至極的表情。


    「鵜飼先生,可以嗎?出洋相我可不管啊。」


    「終於輪到我表現了。總之,你就看著吧。」鵜飼老神在在,一語謝絕二宮朱美的擔心。「先簡單重述案情。殺害岩村敬一的凶器,推測是刀刃約二十公分的利器,但案發現場沒找到菜刀或刀子。另一方麵,凶手——應該可以斷定是真一——沒有離開案發的葬禮會場半步,因此無法將凶器帶離現場,那麽凶手以何種方法處理凶器?警部先生,這就是問題所在吧?」


    「沒錯。」


    「不過,隻有一個方法,能將凶器悄悄帶離現場。」


    「你該不會推測是利用棺材吧?」


    「……………………」


    鵜飼像是煮熟的蛤蜊張大嘴,啞口無言好一陣子。


    「看吧,我不是說了嗎?」


    二宮朱美低下頭。


    「您……您調查過了?連棺材都看過了?」


    「當然調查過了,無懈可擊。」砂川警部像是誇耀勝利般挺胸。「凶手有可能將刺殺岩村的凶器偷偷藏進棺材,一起運到火葬場焚毀。哼,這是很可能發生的狀況,以為我們警方不會察覺這種事?出殯之前,我們當然再度打開棺材檢查一次,裏麵裝滿各種小東西,簡直就是玩具箱,但是沒有找到凶器。誌木刑警,對吧?」


    「是的,肯定沒錯,我親眼確認過。」


    誌木抱持自信斷言。不過鵜飼聽到誌木這番話,眼神再度增加光輝。


    「喔~檢查棺材的是誌木刑警啊,這樣啊這樣啊,不過恕我失禮,我認為誌木刑警應該很難發現那個凶器。」


    「這、這是怎樣,你想侮辱我?」


    「我並不是在侮辱。」鵜飼聳肩回應。「不過,提到出乎意料的凶器,誌木刑警隻想得到冰刀,以這樣的推理天分,要找到凶器實在有難度。」


    「你、你為什麽知道這件事!」


    「沒什麽,隻是湊巧聽說的。回到味噌湯的話題吧。在遇害者身上潑味噌湯,究竟代表何種意義?話說在前麵,那不是要表達某種意境。」


    「不然是什麽原因?」砂川警部這麽問。


    「其實,凶手是把味噌湯冰凍成刀狀物體刺殺遇害者。在這種盛夏酷暑,味噌湯冰刀立刻融化還原為味噌湯,並且被我們發現。」


    「你、你說什麽!真的嗎!」


    「假的。」


    「居然是假的!」


    「我隻是剛才一瞬間覺得不無可能。但是仔細想想,凶手是臨時起意殺害岩村,不可能預先花心思準備這種凶器,冰刀論點也是這樣被推翻的。」


    「說、說得也是……那麽味噌湯之謎究竟是怎樣?」


    「還是應該認定凶器消失之謎和味噌湯之謎有關。凶手想要隱藏凶器,因此對屍體潑灑味噌湯。」


    「意思是味噌湯可以隱藏凶器?」


    「正是如此。俗話說,最適合藏樹木的地方是森林,套用在這次的案件,凶器是樹木,味噌湯是森林。名為味噌湯的森林包含的某種東西,隱藏了名為凶器的樹木。話說回來,味噌湯包含哪些東西?」


    「豆腐。」矢島醫生這麽說。


    「海帶芽。」美樹夫這麽說。


    「油豆皮。」劍崎京史郎這麽說。


    「唔~我這個問題並沒有局限於配料……」


    「沒有局限於配料的話還有什麽……啊,味噌?」


    二宮朱美的回答,使得鵜飼扭動身體。


    「啊啊,差一點。但不是味噌卜類似味噌的搭檔。」


    「難道你指的是高湯?」


    砂川警部答案似乎終於命中紅心。


    「對,就是這個,高湯。那麽高湯是什麽?警部先生,您知道嗎?」


    「高湯就是高湯啊,美味的來源。」


    「從什麽東西熬煮出來的?」


    「小魚幹或昆布吧?」


    「差一點,再猜一個。」


    「怎麽回事……?你是說柴魚?」


    「對,柴魚。最適合藏柴魚的地方是味噌湯。」


    鵜飼徑自點頭認同,眾人就這麽不明就裏而愣住。鶉飼繼續說明。


    「哎呀,各位還不知道?凶器就是柴魚。話說在前麵,並不是柴魚片,是那種像是木頭,又黑又硬的柴魚塊,而且不隻是硬,無論任何柴魚塊,經過刨刀每天削片,尖端肯定變得尖銳,外觀有點像是厚實刀刃吧?」


    「唔,這麽說來……原來如此,以尖端銳利的柴魚塊刺殺腹部,就會成為那種類似刀尖挖過的傷口。」


    「不過,用柴魚塊當作凶器有個問題。柴魚塊造成的傷口,很可能檢驗出柴魚特有的成分,也就是俗稱『鮮味成分』,包含穀氨酸在內的氨基酸。考量到現代科學辦案能力,這部分無法避免。如果沒能巧妙瞞騙這一點,就無法活用這種『美味凶器』的意外性。」


    「所以才用到味噌湯?」


    「是的。凶手帶著柴魚塊與味噌湯,並引誘岩村進入廁所隔間。柴魚塊應該是放在口袋,味噌湯則是裝進塑膠袋。凶手以前端尖銳的柴魚塊刺殺岩村腹部之後,朝屍體潑灑味噌湯。這麽一來,即使傷口檢驗出柴魚成分,也隻會解釋成是味噌湯內含的鯉魚高湯,不會有人察覺柴魚塊是凶器。」


    「柴魚塊是凶器。既然這樣,這個柴魚塊跑去哪裏了……啊!」


    砂川警部看向誌木,誌木感覺冰冷液體從背脊滴落。


    「喂,誌木!雖然我覺得不可能,但棺材裏應該沒有柴魚塊吧?」


    「呃……有。」


    「有?有柴魚塊?為什麽?棺材裏為什麽有柴魚塊?你看到不會覺得奇怪嗎?你眼睛是裝飾品?」


    砂川警部咄咄逼人像是隨時會撲過來,誌木拚命試著為自己辯護。


    「警、警部,因為柴魚塊和金幣、逗貓棒之類的東西擺在一起啊,既然貓可以配金幣,又可以配逗貓棒,那麽貓配上柴魚塊也完全不突兀。到頭來,那些小東西是遺族預先準備的,隻要宣稱是用來悼念愛貓的豐藏先生,眾人大致都能接受……沒人想得到凶手居然偷偷拿來當成凶器。何況柴魚塊本來就是深黑色,沾血也看不出來。」


    「也就是說,棺材就這麽再度蓋上,送進火葬場?」


    「是的。」


    「難怪找不到凶器!」


    7


    矢島醫生抓準岩村命案的話題告一段落時開口。


    「兩位剛才的敘述,使得本次兩件命案的過程水落石出,凶手應該是真一無誤。不過這麽一來,十年前家父遇害的命案代表什麽意思?


    老實說,我暗自期待本次犯下凶殺案的凶手,就是十年前殺害家父的凶手,期待本次命案真相大白的同時,也能揪出十年前殺害家父的凶手,但真相似乎並非如此。刑警先生也認為真一不是十年前命案的真凶吧?」


    「是的,不是真一。到頭來,那種雙重構造的溫室,到底是誰設計製作的?是真一為了本次命案訂製的嗎?不,並非如此。因為那間半圓錐形溫室的骨架,從很久以前就存放在農舍深處。那些設備應該是十年前製作的,目的是殺害矢島醫生的父親矢島洋一郎先生,至於製作者……」


    砂川警部淡然說出這個人的名字。


    「我認為是豐藏先生。」


    「啊啊!」昌代發出虛弱的歎息聲。「果然……果然是這樣。」


    「隻能這麽認定了。換句話說,豐藏先生十年前就以這種雙重溫室犯下凶殺案,真一這次隻不過是改編父親的做法。」


    砂川警部開始述說十年前的命案。


    「豐藏先生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的過程,比本次命案單純許多。


    首先,豐藏先生在溫室裏搭設半圓錐形溫室,接著在半圓錐形溫室假出口附近,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行凶位置從半圓錐形溫室看來是出口外麵,從外側的溫室看來大約在正中央。再來隻要適度利用目擊者即可。當時有一位最合適的目擊者,就是矢島洋一郎先生的妻子。


    她當時不良於行,也就是坐在輪椅上。在這次的詭計裏,視線高度較低對於凶手來說非常有利。豐藏先生推著她的輪椅,假裝在尋找矢島洋一郎先生,巧妙將她帶到豪德寺家,並且以抄捷徑為理由,選擇橫越農田的路線,這麽一來必然會通過溫室旁邊。然後,豐藏先生讓一無所知的她觀察溫室內部。


    她看見的光景,和各位剛才的體驗相同。在她眼中,從入口到出口都是一無所有的空間,她肯定做夢都想不到這個空間外麵有另一片空間,而且丈夫就陳屍在那裏。豐藏先生讓她仔細看過之後,直到深夜都和她與昌代夫人一起度過。


    豐藏先生的不在場證明就此完成,之後隻要抓準時間,在深夜獨自前往溫室,拆掉半圓錐形溫室牧進農舍就好,再來隻需要等隔天早上,有人發現矢島洋一郎先生遇害陳屍於溫室的中央區域。


    後來屍體被發現,警方開始搜查,推測死亡時間是晚間八點到十一點的三小時.不過立刻縮短為晚間十點到十一點的一小時。原因在於有人證實溫室在晚間十點毫無異狀,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死者的妻子。豐藏先生在這個時段的不在場證明當然很完美,他以這種方式,巧妙置身於十年前命案的搜查範圍之外。」


    誌木聆聽砂川警部的說明,思考十年前某個白領族對於命案的奇妙證詞。


    這個白領族在淩晨多,曾經進入案發溫室小解,並且供稱溫室裏沒有屍體。當時聽起來矛盾的這段證詞,隻要以雙重溫室來解釋就輕易說得通。白領族隻看到內側的半圓錐形溫室,不知道外側還有另一個空間,屍體一直在那裏。


    「不過,外子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的動機是什麽?不,不隻如此,真一殺害父親的動機又是什麽?刑警先生至今隻說明殺人方法,完全沒有提到動機。再怎麽窮凶惡極的人,也不會莫名其妙殺害他人,何況外子與真一都不是窮凶惡極的人,肯定是基於某種理由。」


    「動機嗎……這確實是問題。如夫人所說,現在隻知道岩村命案的動機。豐藏先生為何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真一為何殺害豐藏先生?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或許隻能等待真一招供吧。」


    「警部先生,等一下!」


    房間角落再度發出聲音,又是那個偵探。


    「我對這個謎題有個想法。我沒辦法一次解答兩個問題,但我自認至少能完美說明十年前命案的動機。您意下如何?」


    「你知道?這麽說不太對,但你在本次的一連串案件之中,隻和岩村敬一命案有點關聯,除此之外幾乎毫無關聯才對,不是嗎?」


    「警部先生,您說得一點都沒錯。比方說,剛才提到十年前命案的行凶過程,我完全聽不懂意思。因為我不知道原本是什麽樣的案件,不知道哪裏是謎題,就像是還沒看問題就直接看答案,感覺實在不太對。」


    「我想也是,畢竟我也沒空對你這個局外人說明清楚。既然這樣,你為什麽能夠說明這件命案的動機?動機是命案之中最深入的部分,我實在不認為你能理解。」


    「您剛才說我是局外人吧?在整個案件之中,我在某些部分確實是局外人,但是這種說法同樣能套用在警部先生身上。您隻從一個方向……更正,隻從招財貓的方向觀看這整個案件。」


    「這是什麽意思?」


    「我接下來就會說明。」


    8


    鵜飼開始說明。


    「聽說十年前的那場命案,豐藏先生曾經和矢島洋一郎先生發生某些摩擦。聽過兩人交談的某人證實,爭執的原因在於『矢島醫院的招財貓』,兩人為了是否能割愛招財貓的事情起口角。那時候當然是招財貓迷豐藏先生,想請矢島洋一郎先生割愛。


    神奇的是,矢島醫院從當時到現在都沒擺過招財貓。兩人明明因為招財貓爭吵,最重要的招財貓卻不存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警部先生,這就是主要的問題吧?」


    「嗯,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但確實從當時就有這樣的疑問。」


    「話說回來,十年前的矢島醫院有一隻受傷的貓,並且由矢島洋一郎先生治療,警部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貓?又是貓?」


    砂川警部眉毛微微一顫。


    「是的,是一隻真正的野貓,還沒完全長大的瘦小三花貓。矢島洋一郎先生將它取名為mao,不算是愛貓人士的他,不知為何細心治療這隻貓。同一時間,矢島洋一郎先生和豐藏先生為了招財貓產生摩擦,後來在溫室離奇死亡,mao至此也下落不明。另一方麵,豐藏先生開始溺愛一隻叫作三花子的三花貓。這樣您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說,這隻叫作mao的三花貓,就是後來的三花子?」


    「是的。豐藏先生為了得到mao而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這就是十年前命案背後的動機。」


    鵜飼充滿自信的表情,反而令誌木覺得滑稽。不隻是誌木,在場眾人都忍不住對鵜飼突如其來的推論露出苦笑。


    「哇哈哈哈!你說這是什麽傻話!」砂川警部超越苦笑的程度,而是捧腹大笑。「你認為一隻貓就能成為殺人動機?何況豐藏先生想要的是招財貓,不是三花貓。」


    「看吧,警部先生,就是這樣。」鵜飼指著砂川警部的胸口。「警部先生將招財貓與三花貓當成兩回事,並且隻注意到招財貓,所以還沒察覺近在眼前的真相。」


    「你所說近在眼前的真相是什麽?」


    「就是這個……抱歉,三花子借我一下。」


    鵜飼離席走到桂木身旁,接過桂木懷裏的胖三花貓,抱在懷裏走向警部。接著他忽然讓這隻三花貓舉起前腳,高舉在警部麵前。


    看到胖三花貓白色腹部的砂川警部,以不是滋味的表情詢問。


    「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您懂了嗎?」


    「不懂。三花子的肚子怎麽了?」


    「沒什麽。咦,您還不懂?」


    砂川警部摸著眼前胖嘟嘟的肚皮。


    「嗯,你的意思是這隻貓懷孕了?」


    「懷孕?哇哈哈哈哈!」這次輪到鵜飼捧腹大笑。「警部先生,這玩笑真的很好笑。三花子不可能懷孕。」


    「………」


    「話說警部先生,您看見這隻貓兩腿中間的奇妙隆起嗎?您知道這是什麽嗎?」


    砂川警部頻頻打量這個部位,不到十秒就臉色大變。


    「這、這是,難道是……睾、睾!」


    砂川警部一把抱過鵜飼手中的三花貓,在自己懷裏仔細觀察那個部位,接著微冒汗水抬起頭。


    「難以置信。不過,這是怎麽回事?」


    「警部先生,沒怎麽回事。」相較於激動的砂川警部,鵜飼冷靜道出隱藏真相。「您在雙腿中間看見的東西無疑是睾丸,也就是雄性生殖器官。換句話說,這隻三花貓是公的。警部先生,您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眾人反應各有不同。率先起反應的是劍崎京史郎,接著是矢島醫生。不隻是砂川警部,桂木也同樣出現激動情緒。


    另一方麵,昌代、真紀與二宮朱美的表情則是略微在意……應該說困惑。


    最沒反應的是美樹夫與戶村流平。


    誌木姑且裝作鎮靜,內心卻滿是不明就裏的念頭。三花子是公的?這是怎樣?會造成什麽問題?


    戶村流平如同代替誌木,向在場眾人發問。


    「請問,這是怎麽回事?這隻貓是公貓,意思是它不是三花子?」


    這個問題是由桂木回答。


    「不,這肯定是三花子,三花子是公貓!」


    桂木輕摸三花子的頭,一副厭動的神情,劍崎京史郎則是已經表情恍惚,像是隨時會哭出來。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這就是、這就是豐藏先生尋找的極致收藏品。但這麽一想,就能理解他的態度了。他絕對不讓別人碰三花子,連我都不行……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那個……我還是聽不懂。」


    戶村流平轉頭張望,像是尋找能夠解答的人。


    「剛才不就說它是公貓了嗎?」


    朱美無奈雙手抱胸,重複鵝飼的話語。


    「是的,這部分我懂,但為什麽會造成這麽大的騷動?不就隻是公貓嗎?」


    「流平,你錯了。這不是普通的公貓,是三花公貓。懂嗎?」


    「嗯,我懂。」流平挺胸。


    「看來不懂。」朱美聳肩。「那我就告訴你吧。聽好羅?三花貓基本上隻會是母貓,沒有三花公貓。鵜飼先生,沒錯吧?」


    已經離開騷動人群走到這裏的鵜飼,點頭回應朱美這番話。


    「她說得沒錯。三花公貓是例外中的例外,據說機率是萬分之一,大家難免嚇一跳。所以流平,你也嚇一跳吧,我們尋找的三花子,是機率萬分之一的貓!」


    9


    鵜飼等待這陣混亂平息之後,再度補充說明。


    「如各位所知,三花貓基本上都是母貓,原因似乎是決定貓花色的基因和決定貓性別的基因有關,但詳細的說明就省略吧,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並不是完全沒有公的三花貓,偶爾會因為基因突變而誕生,基於這種偶然誕生的三花公貓,因為罕見而非常值錢。


    我曾經聽說,某個商人養的三花貓是公貓,後來有一位富豪聽到傳聞前來造訪,出了兩百萬圓請商人割愛。」


    「哇,一隻三花貓就兩百萬圓啊,真了不起。」


    美樹夫發出佩服的讚歎聲。


    「後來,飼主還是不肯以兩百萬圓割愛。」


    「不會吧!連兩百萬圓都不賣!」


    鵜飼這番話,使得美樹夫在沙發上往後仰。


    「難以置信。既然這樣,三花公貓市價到底多少?」


    「不,飼主不肯交出三花貓,不隻是單純的價格問題。三花公貓受到珍惜,不隻是因為珍貴,最重要的是能帶來福氣,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討海人。討海人原本就重視貓,但他們尤其珍惜三花公貓,認為這是保佑航海安全的船隻守護神。實際上,每次發現三花公貓,大多是討海人前來要求割愛。」


    「這麽說來,外子曾經是漁夫。」


    昌代的細語,使得眾人恍然相視。


    「此外,生意人也同樣容易崇拜三花公貓。此時要提到一個關於三花貓與招財貓的通俗說法。警部先生,您知道招財貓之中,有一種造型特別廣為人知吧?就是二頭身比例、眼睛又大又圓、右手抱著金幣、左手舉起來的造型,酒館擺在櫃台裝飾的那種招財貓。」


    「嗯,我知道。『招財壽司』店門口擺的就是這一種,擺在案發現場的也是。」


    「那叫作常滑型,堪


    稱最普遍的招財貓基本款。啊,這個房間也有擺。」


    鵜飼指著客廳電視旁邊撲滿大小的招財貓,這確實是鵜飼所說的常見招財貓。


    「這種招財貓怎麽了?」


    「想請教警部先生,這隻招財貓是三花貓吧?」


    「沒想到你會問我招財貓的花色。嗯,實際上如何呢?身體幾乎是白色,手腳有黑色斑點,斑點周圍是金色,所以真要說的話,應該是三花貓。」


    「那麽,再請教一下,這隻招財貓看起來是公貓還是母貓?」


    「我認為擺飾沒有公母之分……」


    「第一印象就好。警部先生,怎麽樣,看起來像是公貓嗎?」


    「嗯,看起來確實像是公貓,感覺是個調皮的男生。原來如此,也就是說……」


    「是的,『招財貓以三花公貓為原型』這種通俗說法由此誕生。招財貓這個吉祥物,和三花公貓這個吉祥物,至此出現關聯,使得招財貓成為『三花公貓的塑像』,那麽反過來也能成立。換個角度來看,三花公貓等於『活生生的招財貓』,生意人崇拜三花公貓,堪稱是以此為根據。」


    「原來如此。豐藏先生從討海人轉行做生意,又對招財貓投注非比尋常的熱情,難怪會想得到『活生生的招財貓』。」


    「對,在豐藏先生心目中,招財貓超越吉祥物的範疇,成為一種神、一種宗教,因此他當然非常想要。但三花公貓並非想要就能得到。如果是價值一億圓的馬,帶一億圓到賽馬市場就買得到,不過三花公貓沒這麽簡單。可能忽然出現在眼前而免費獲得,也可能一億圓都買不到。然而豐藏先生朝思暮想的『活生生的招財貓』,出乎意料出現在身邊。」


    「就是矢島醫院的mao吧?」


    「是的。豐藏先生立刻試著協商,但矢島洋一郎先生拒絕割愛,兩人應該是在這時,候產生關於招財貓的摩擦。他們確實在爭奪招財貓,然而爭奪的不是擺飾,是活生生的三花貓。


    到最後,矢島洋一郎先生不想割愛三花貓,應該是打算自己飼養,但豐藏先生不死心。要是放過這次機會,恐怕一輩子都無法遇見三花公貓,如此心想的他終於動用最後手段,就是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搶來。警部先生,怎麽樣?一隻貓還不夠成為殺人動機嗎?」


    「當然不夠……我很想這麽說,但我從豐藏先生堪稱『招財貓狂』的個性得知,如果是他就有可能,恐怕正是如此。不過……我萬萬沒想到貓是動機。」


    「是的,沒人認為豐藏先生居然會為一隻三花貓殺害矢島洋一郎先生,何況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就這樣,他如願以償得到『活生生的招財貓』,後來絕對不準別人碰這隻貓。這應該是基於想嗬護的意義,但他更想隱瞞這隻貓是公貓的事實,因此他即使知道這隻貓是公貓,依然叫這隻貓是三花子。


    矢島洋一郎先生把這隻貓取名為mao也是相同的意義。mao在中文是『貓』的意思,換句話說,這隻擁有雄性生殖器官的三花貓,矢島洋一郎先生刻意沒有取男性化或女性化的名字,隻將它稱為『貓』。」


    「原來如此,名叫『貓』的貓啊,這是很聰明的稱呼方式。看來我們完全被三花子這個女性名字騙了,這隻貓原本不應該叫作三花子,而是取個男性化的名字。」


    「是的,我認為豐藏先生實際上,會在沒有外人的時候,用另一個名字叫它,」


    「用什麽名字叫它?」


    「用男性化的名字叫它。聽說豐藏先生遇刺身亡之前,留下一句『死前留言』,聽起來是男性的名字。」


    「你是說『mikio』嗎?哈哈哈,所以你的意思是說,豐藏先生為這隻三花貓,取了一個和自己二兒子『美樹夫』相同發音的名字?不可能有這種蠢事。」


    「那麽警部先生,您認為是什麽名字?既然三花子這個名字是欺瞞世人的假名,這隻三花公貓的真正名字叫什麽?」


    「我哪知道這種事?既然母貓叫作三花子,公貓頂多叫作三花太郎或三花男……唔!三花男的發音是mi·ke·o!」


    這一瞬間,誌木也終於明白豐藏那句「死前留言」的意思了。


    不是mikio,是mikeo。


    豪德寺豐藏臨死時,喊出愛貓真正的名字。


    10


    時鍾指針已經走到晚間九點。


    矢島醫生關心真紀的身體狀況之後回到醫院,劍崎京史郎返回幾千隻招財貓等待的倉庫,美樹夫打嗬欠回房,桂木表示還要洗碗盤而前往廚房。至今熱鬧的客廳,變,得如同宴會結束般冷清。昌代帶著三花貓離開之後,留在這裏的隻有兩名刑警、偵探與另外兩人。


    砂川警部認定時間差不多了,用力離席起身。


    「那麽,我們也走吧。喂,誌木。」


    「好的,警部,就這麽做。」


    砂川警部輕輕舉起右手,向鵜飼等人道別。


    「那麽各位,我們失陪了,你們還不回去?」


    「我還有一個工作,就是向委托人領取報酬。要不要等等一起舉杯慶祝?我很樂意請客。」


    「容我樂意拒絕吧。你們尋找三花貓的任務或許至此結束,但我們偵辦的招財貓命案還沒結束。我們還不知道真一的犯案動機,這是很重要的部分,所以明天要開始對他進行偵訊。希望他肯老實招供,但結果還不得而知。真是的,我忙到快受不了,你們也別破壞市區和平勞煩警方出馬啊。那我們就此告辭。喂,誌木,走吧。」


    「是,警部。」


    兩人挺直背脊,充滿威嚴大步離開客廳。


    然而這份威嚴到此為止。來到走廊沒人注視之後,砂川警部按著腰部與下巴,難受地說出真心話。


    「啊~受不了,今天有夠累的!」


    「警部,您今晚一直站著說話,當然會累羅,剛才幾乎是砂川警部的獨角戲。」


    「嗯,我也是第一次講這麽多話,揭開謎底的途中,我的嘴差點抽筋。」


    嘴能抽筋?名警部在相關人員麵前嘴巴抽筋說不出話,這真是前所未聞的丟臉狀態,但還是有點想看。誌木抱持這種輕率的想法,跟著警部離開。


    兩人走出玄關,緩緩走在通往停車場的石礫小道。砂川警部邊走邊點煙,朝明月高掛的天空舒暢呼出一口煙。


    「話說回來,抱歉在您嘴巴快抽筋的時候提出要求,方便請教一下嗎?」


    「什麽事?」


    「我想問一下當作參考,警部為什麽會察覺那間溫室的機關?我認為您應該不是莫名就靈機一動。」


    「嗯,當然不是直覺或靈機一動,是基於相當的根據。第一個根據,是在農舍深處發現半圓錐形溫室的骨架。」


    「是的,這我知道。」


    「另一個根據是牙刷。」


    「牙刷?」


    「照片裏的三花子含著牙刷吧?」


    「啊,您是指那張照片?」


    「我們單手拿著照片比對艾爾莎的時候,照片裏的三花子和眼前的艾爾莎很像,不過讓艾爾莎含牙刷之後,兩者體型差距就一目了然,艾爾莎的臉隻有三花子約三分之二。我在這時候忽然心想,我們是以什麽基準衡量大小?沒有基準就無法比較。我們比對眼前的艾爾莎與照片裏的三花子時,使用的是什麽基準?答案是牙刷。牙刷是我們熟悉的日用品,因此能正確比較兩者的差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烏賊川市係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川篤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川篤哉並收藏烏賊川市係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