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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西伯父,拜托,我這輩子就求您這一次了。」


    九月夕陽斜射的客廳裏,坐在沙發前緣的倉持和哉,雙手撐在桌麵深深低下頭。坐在正對麵沙發的是體格矮小的老人。他板著臉喝光玻璃杯裏的涼酒,滿是皺紋的右手撥起稀疏的白發,犀利如鷹的視線投向和哉。從這雙眼睛感受得到堅定的意誌,和哉猜想老人會堅定拒絕。


    數秒後,他的猜想完美命中。


    「和哉,我先前也說過。這種刺耳的提議,休想要我從錢包拿出一毛錢。你低頭再多次,我都不會改變心意。」


    毫不留情斷言的老人叫做安西英雄。是和哉妻子的大伯。


    資產家安西高齡七十歲,短袖麻襯衫加上白色長褲的打扮充滿品味。拿著玻璃杯的右手無名指戴著閃亮的戒指,應該是鑽戒。戴在左手頗為花俏的手表,看來是高級手表的代名詞勞力士。是安西喜歡的款式。隻不過,安西自己將這支手表稱為「勞-力士」。不知為何,某個年紀以上的人們稱呼勞力士的時候,都會像這樣把第一個字拉長音。順帶一提,三十歲的和哉不曾擁有過勞力士或勞-力士。


    「和哉,你聽好。」安西英雄將微紅的臉朝向和哉,帶著濃濃的酒味說教。「如果你想把我傳給你的西餐廳收掉,開新的店重新出發,就要靠你自己的錢跟才華去做。哼。想在街上開一間最時尚的咖啡廳?亂來。以為把經營困難的西餐廳改成稍微體麵的咖啡廳就能快速賺錢?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到頭來,你以為這裏是哪裏?原宿?代官山?還是南青山?」


    「不。」和哉說出位於眼前無法撼動的事實。「這裏是烏賊川市。」


    烏賊川市。有人說這是確實位於關東某處的水產都市,有人說這是出自小說的虛構都市,也有人說這是隻有罪犯與偵探想像的夢幻都市,簡直被當成都市傳說。


    倉持家座落在烏賊川市繁華區的一角。雖說是倉持家,卻和一般有外門與庭院的住家不太一樣。倉持家是三層樓水泥建築,一樓是名為「hero-s kitchen」的傳統西餐廳,二樓與三樓是倉持家的居住空間。和哉他們身處的客廳在二樓。


    順帶一提,西餐廳「hero-s kitchen」的店名,取自前任主廚安西英雄的名字。這間西餐廳的實質經營權,如今交棒給倉持和哉。雖然這麽說,但和哉不是廚師,也不是美食家。他將廚房交給聘雇的廚師們,自己則是專注於如何將有限的店鋪有效活用,將獲利提升到極限。曰夜隻朝著這個目標努力的餐廳老板。這就是和哉現在的立場。


    他名片上的頭銜是「餐廳總監」。目前還沒人檢舉造假。這是倉持和哉引以為傲的頭銜。


    不過,自從和哉接管經營,「hero.s kitchen」的業績每況愈下。昔日的常客遠離,又留不住新的客人。平常門可羅雀,赤字有增無減。


    ——必須在完全回天乏術之前想個辦法。


    焦急的和哉,終於做出一個決定。就是轉型。放棄傳統西餐廳,改成以年輕人為客群的咖啡廳重新出發。這就是和哉的判斷。不,老實說,他覺得找一群年輕女生開一間色色的正妹酒吧最賺,但他終究不認為老古板安西英雄願意支持這種不成體統的計劃。所以和哉在「hero-s kitchen」與「色色的正妹酒吧」之間取得平衡點,選擇「時尚的咖啡廳」。


    不然的話,「色色的咖啡廳」也可以。


    和哉內心無法完全拋棄這個偏向正妹酒吧的判斷,但是無論如何,隻要沒得到安西的讚同,這項計劃肯定連一步都踏不出去。


    因為安西雖然退出第一線,不過「heros kitchen」的土地與建築物都登記在安西的名下。而且改裝店鋪需要高額費用。到最後,這些資金也隻能仰賴資產家安西。這是和哉身處的事實。


    因此,和哉邀請安西英雄來到自己家。他使用的誘餌,是從供貨商那裏取得的日本酒。前廚師兼老饕的安西熱愛美酒。


    ——我酒量很差不能喝,不過安西伯父喜歡喝吧?要不要來喝兩杯?加奈子不在,不過偶爾隻有我們男人一起喝也不錯吧?


    一個人間得發慌的安西,完全沒有提防的樣子,接受和哉的邀約。


    就這樣,在夏末依然炎熱的這天傍晚,和哉與安西英雄在倉持家客廳麵對麵的情境完成了。西餐廳正在放遲來的夏季長假。和哉和妻子加奈子膝下無子,加奈子也在數天前和主婦朋友們去台灣玩,預定兩天後回日本。因此,現在倉持家隻有他們兩人。和哉抓住這個好機會,想在今晚把這件事做個了斷。


    總之努力說服安西英雄.


    不過,如果他不接受——


    為了避免隱藏在內心的邪惡想法被看透,和哉維持溫和的表情繼續說。


    「是的,這裏是烏賊川市。當然不是原宿或代官山那種地方。完全沒有時尚咖啡廳的印象。正因如此,也可以說競爭對手很少,我有十足的勝算。請您再考慮一下吧。」


    「不,不行。居然說競爭對手少,你想得太美了。雖然可能不算是時尚咖啡廳,但外資的知名連鎖店也在烏賊川市開了好幾間吧?站前有『星巴克』,中央街有r塔利咖啡』,鹽辛街也有一間『艾瑟路希奧』。競爭對手反倒多得不得了吧?」


    「恕我直言,站前的那間不是一星巴克j,,是『星包克j。中央街那間不是『塔利咖啡ji,是『查利咖啡ji。鹽辛街那間不是『艾瑟路希奧』,是『埃瑟庫希奧j。」


    「啊?」正要喝酒的安西,玻璃杯拿到嘴邊時停止了。「是嗎?」


    「嗯。那些不是『外資係j。都是典型的『烏賊川資係』喔。」


    烏賊川市。盜版比正版橫行,混淆不清的城市。


    「什麽嘛,原來如此。」安西英雄犀利如鷹的雙眼,變得像是小鳥的眼睛。他將手上的涼酒一飲而盡,空玻璃杯重重放回桌麵。「既然這樣,這種競爭對手真的很好應付吧?不,反倒說他們沒得比也不為過。好,和哉,知道這些就沒什麽好猶豫的。長達五十年的過氣西餐廳,現在就立刻收掉,早點改成時尚咖啡廳重新出發吧。不,乾脆開一間現在流行的正妹酒吧怎麽樣?比起時尚的咖啡廳,火辣正妹們聚集的正妹酒吧更適合烏賊川市吧?不然的話,在咖啡廳跟正妹酒吧之間取個平衡點,開一間『色色的咖啡廳』也行!.」


    「真……真的嗎?安西伯父!沒有啦,其實我的想法也完全相同……」


    「嗯?想法完全相同?」這一瞬間,安西英雄的視線再度回複為犀利如鷹。


    「你剛才說,你一直在想相同的事?」他筆直注視和哉。


    「嗅?是的。」和哉貿然點頭,接著立刻搖頭。「不……不是的!」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安西壓低聲音,臭罵可惡的和哉。


    「我很久以前就覺得可疑,原來你想把經營五十年的西餐廳改成酒店?」


    「不……不對,不是酒店,是正妹酒吧……」


    「還不是一樣!居然迷上這種酒色財氣的生意!」


    「呃,是!」安西過於咄咄逼人,和哉在沙發上挺直背脊。接著和哉連忙雙手撐住桌麵,將頭低到看得見發旋。「知……知道了,到了這個地步,我再也不會提議轉型了。『hero-s kitchen』在接下來的一百年,也會一直是西餐廳,不會變成咖啡廳或酒吧,當然也不會變成咖啡吧或正妹酒吧!


    」


    「那當然。我是這麽希望的。」


    大概是看到安哉叩拜的模樣感到安心,安西再度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和哉迅速拿起日本酒瓶,為安西的杯子倒滿酒。


    「和哉,麻煩今後別再提這件事。」


    「知道了。安西伯父,我不會再提。」


    和哉投以暗藏意義的視線,安西在他麵前一鼓作氣乾掉一杯酒。就像是以白開水潤喉般豪邁。和哉發出感歎的聲音,安西也喝得愈來愈快。隻要安西杯子見底-和哉就倒入新的酒——


    經過約一小時後,交談聲從倉持家消失,隻聽得到安西英雄睡著的安穩呼吸聲。拒絕和哉提議的安西,後來就這麽繼續被勸酒,終於喝到在沙發上熟睡。不對,正確來說,和哉預測會變成這樣,才一直讓安西喝他愛喝的酒。一切正如計劃進行,和哉咧嘴露出笑容,從自己的沙發起身。


    「安西伯父,請別怪我啊。您太頑固了,才會變成這種結果。如果您接受我的說服,我就不必做到這種程度。可是,您把我給的最後機會都糟蹋了。既然這樣,我也隻能按照預定執行計劃……慢著,我究竟是在對誰說明啊?」


    和哉略為自嘲低語,注視一直躺在沙發熟睡的安西。


    和哉要讓安西英雄在今晚死亡。


    他當然要親自下手. 、 若是安西英雄過世,侄女加奈子將會流淚落入深沉的悲哀吧。同時,隻要安西過世,依照他的遺囑,他持有的建築物或土地等資產,將會全部由他唯一的親屬——加奈子繼承。加奈子肯定會流淚開心不已。他的妻子就是這樣的女人。


    加奈子精打細算,和哉野心勃勃。多虧如此,夫妻感情非常好。等到妻子獲得遺產,丈夫和哉也能充分發揮「餐廳總監」的本領。這麽一來就太棒了。集結火辣正妹在這座烏賊川市風光開一間正妹酒吧的理想未來肯定能開拓成功,簡直是美事一樁。比起土裏土氣販售蛋包飯或牛肉燴飯的未來好太多了.


    「鬆餅與法式土司也不重要了。」


    不知何時,連「時尚咖啡廳」的藍圖,和哉也已經從腦海趕走,經營非正派生意的欲望逐漸開始抬頭。他自己都覺得這個目標設定得很隨便,不過,總之這不是問題。錢要怎麽用,等到真正獲得再想吧。


    重點是必須殺掉安西英雄。不過,光是殺掉還不夠。


    殺害之後不能被懷疑是凶手。不過,天底下真的有這種巧妙的殺人方式嗎?


    這半個月左右,和哉一直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現在重新思考就覺得,完美的殺人方法並非那麽好想。


    十天前,他構思的是單純至極的詭計。比方說,將殺害對象的手表指針調快一小時,然後踩壞。這麽一來,刑警看過屍體肯定會這麽說吧。


    「蛋包飯警部,請看。死者手表的指針停在九點。」


    「幹咖哩刑警,你真是觀察入微。看來可以認定這就是行凶時間沒錯。」


    刑警們肯定會立刻詢問和哉的不在場證明。不過,麵對刑警們的詢問。他將以從容的態度這樣回答。


    「案發的晚上九點,我獨自在距離很遠的中式餐館,吃了滑蛋蟹肉燴飯。」


    麵對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烏賊川警局引以為傲的西餐搭檔卷著尾巴撤退一大概就是這樣。


    但是,不可能。再怎麽說,最近的警察也不會被這種單純的伎倆蒙騙。即使是以前的警察,果然也不會中計吧。這始終是隻適用於早期推理小說或電視劇的伎倆。


    ——而且,弄壞勞力士有點可惜。


    如此心想的和哉,將這個詭計趕出腦海,尋找其他的可能性。


    一周前想到的詭計,是比上一個詭計稍微複雜的替身詭計。


    簡單來說,就是找個酷似自己的人,讓他當替身。不過,實行這種替身詭計有個很大的障礙,就是要找出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共犯。如果沒人能當替身,這個誰計就是紙上談兵。


    ——不過,天底下哪有這種順心如意的共犯?


    即使和哉覺得這個詭計吸引他,還是不得不放棄執行。


    這樣的和哉,是在短短五天前擬定最終的殺人計劃。不是什麽奇特的手段,反倒是單純的做法。不過隻要順利,就可能騙過警察。


    和哉已經取得這個計劃所需的「凶器」。


    這個「凶器」正是本次計劃的關鍵。


    為了避免吵醒安西,和哉躡手躡腳移動到同一層樓的更衣間。打開更衣間深處的門,門後是浴室。他確認預先準備的「凶器」放在浴缸裏。是一池髒水。他從烏賊川打來大量的水,裝滿倉持家的浴缸。


    和哉看著汙濁的水麵,暗自露出殘忍的笑容。


    「如果隻是要溺死一個人,在浴室就做得到……」


    晚上八點半,倉持家玄關的門鈴響了。倉持家的居住空間是二樓與三樓,不過隻有玄關位於下樓之後的一樓。從西餐廳的角度來看,玄關位於店鋪的後門。


    和哉立刻下樓,打開玄關大門。


    出現在他麵前的,是身穿老舊西裝,標準身材的三十歲男性。他一看見和哉就親切地說著「嗨,您好您好!」愉快地舉起單手,就算這麽說,這名男性也完全不是和哉的好友或舊識。


    這名不起眼的男性,也是為了這次犯罪預先準備的棋子之一。這是和哉故意邀請來到自家,用來證明自己清白的「善意第三人」。


    這名「善意第三人1_在和哉麵前按著胸口,畢恭畢敬低下頭。


    「初次見麵,我是鵜飼。鵜飼杜夫。來自標榜『歡迎麻煩事』的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擁有可靠的技術與信賴的笑容,是您的秘密好搭檔。請多指教。」


    「呃……可靠的技術與……信賴的……什麽?」說明過長,和哉頓時愣住。但他立刻露出尷尬的笑容,從腦海趕走這些不重要的疑問。「哈,哈哈——哎,怎樣都好。總歸來說,您是偵探先生吧?」


    「是的。感謝您本次打電話委托。」


    「不,我才要道謝。抱歉這麽晚請您過來一趟。畢竟白天比較忙,想說這個時間比較能好好談。啊啊,您剛好在約定的八點半抵達耶,不愧是偵探先生,真準時。我原本還緊張了一下,擔心您沒在約定的八點半抵達。」


    「——請問,您是在對誰說明?」和哉說明過多的這番話,大概令鵜飼感到突兀,他先是注視玄關內部,東張西望,然後以疑惑的表情詢問。「難道說,現在有其他客人來訪?」


    「咦?」為了避免內心的慌張被看透,和哉拚命佯裝鎮靜。「您為什麽這麽認為?」他麵不改色詢問,結果得到意外的答案。


    「沒有啦,這裏有雙尺寸不一樣的鞋子,我想說可能有人先到……」


    聽到這番話,和哉倒抽一口氣。鵜飼的指摘沒錯,換鞋處的散亂鞋子中,一雙小一號的白色皮鞋大放異彩。這正是安西英雄穿來的鞋子無誤。和哉一瞬間僵住,但是下一瞬間,他迅速蹲下去拿起這雙鞋,朝著鞋櫃——扔!接著若無其事關緊鞋櫃。


    「那是內人的鞋子。」


    「嗅,啊啊,原來如此。沒有啦,其實是誰的鞋子都沒差。」鵜飼興趣缺缺地輕聲說完,指向玄關台階。「請問,方便讓我上去嗎?」


    「那當然。」和哉擠出最燦爛的笑容,邀請偵探進入自家。「請上來。不用客氣,這邊請……」


    和哉帶領鵜飼經過走廊,將階梯下方的一


    扇門完全開啟。鵜飼踏入門後寬敞開放的空間,立刻發出感歎的聲音。


    「喔喔,天啊,太棒了。真寬敞的空間。天花板也好高!」


    偵探對天花板讚不絕口的樣子,令人想到某電視台的長春節目「渡邊篤史的建築物探訪」。


    「嗯……厚重的木桌,複古風格的椅子。天花板的照明也好美!喔喔,這邊是廚房嗎?原來如此,是現在流行的開放式廚房吧。哎呀,真美妙!倉持先生,這客廳洋溢奢華的高級感,羨煞人也!我也好想住在這樣的家!」


    「謝謝。」和哉姑且出言道謝,接著說出天經地義的事實。「不過,這裏不是客廳喔,是西餐廳的外場。」


    「啊,什麽嘛一」鵜飼語氣變了,像是早知道剛才就別羨慕。「我就覺得桌椅也太多了,還有吧台跟收銀台。原來如此,這裏確實是西餐廳內部。這就是名聞遐邇的『hero-s kitchen』吧?」


    「嗯,是的。客廳在二樓,這裏是店鋪……」


    可是,這種事一看就知道吧?你沒問題嗎?和哉突然擔心起來。今晚犯罪計劃的重要角色,真的可以交給這種隨便的家夥嗎?


    不過,和哉像是要甩掉懦弱蟲般搖了搖頭。


    ——不能畏縮。計劃既然已經開始,就隻能做到底!


    和哉毅然決然抬起頭,一個轉身朝鵜飼說話。「話說回來,鵜飼先生……」但他的話語隻碰到牆壁反彈。不知為何,店內到處都看不見鵜飼的身影。「咦?偵探先生……等一下,偵探先生!」


    和哉連忙打開門,前往走廊。一瞬間,他全身起雞皮麽瘩,背上冒冷汗。


    鵜飼居然擅自要走上二樓。


    「等……等一下!偵探先生,您……您在什麽?您要去哪裏?」


    鵜飼在階梯中途停下腳步,一邊轉身,一邊指向二樓。


    「還能去哪裏?客廳不是在二樓嗎?」


    「——」當然沒錯。倉持家的客廳在二樓。


    不過,安西英雄酒醉睡在二樓。不隻如此,浴室的浴缸裝滿烏賊川的泥水。


    要是這名偵探踏入這種場所,又像剛才那樣演起「建築物探訪」就麻煩了。今晚的計劃將立刻喊停。


    ——可惡,休想i.


    臉色大變的和哉一口氣衝上階梯,.站在比鵜飼高一階的位置。他轉身麵向鵜飼像是要推他般伸直雙手大喊。


    「請下樓!委托您的事情,我會在店裏說明!」


    就這樣,數分鍾後,在「hercys kitchen」的店內——


    吧台後方的和哉就像是酒保,幫鵜飼點飲料。


    「偵探先生,要喝點什麽嗎?咖啡?啤酒?還是碳酸酒?」


    不過,坐在吧台座位的鵜飼,舉起單手大幅搖動拒絕。


    「不不不,我怎麽敢呢!我始終是來工作的,怎麽可以喝飲料……更不用說酒精飲料,我原則上在工作的時候滴酒不沾……不,這樣啊,可是……啊啊,我懂了……這也沒辦法呢……那麽,用那邊架上的『山崎』調杯碳酸酒吧!」


    ~剛開始的拒絕態度是假的嗎?和哉納悶不解。鵜飼還厚臉皮進一步補充說:「我要少冰,檸檬汁多一點!」


    「——」鵜飼杜夫,你明明很想喝免費的酒吧!


    和哉暗自傻眼,但還是以緩慢的動作,依照偵探的要求調酒。


    不,正確來說不算依照要求。因為偵探說的那瓶酒,實際上不是「山崎」。標簽以看起來很像「山崎」的字體寫著「川崎」。就算這麽說,這也不是神奈川縣的酒。是堅持使用烏賊川河水的當地酒廠獨自釀造的威士忌。「什麽嘛,那不就是『山崎j的山寨版嗎?」對於消費者的批判聲浪,酒廠老板堅稱「不是山寨版,味道和『山崎』完全不一樣!」確實,嗆辣又沒深度的味道,充滿烏賊川市特有的原創性,這在部分酒客之間獲得好評。


    以「川崎」調成的碳酸酒,和哉緩緩端給吧台座位的鵜飼。


    對於和哉來說,所有行動都得花點時間。因為盡量讓這名偵探待在這間店久一點比較好。偵探停留的時間愈長,和哉的不在場證明就愈穩固。


    「我酒量很差,所以陪您喝這個。」


    和哉拿起裝有烏龍茶的玻璃杯。鵜飼也高舉裝有免費酒的玻璃杯。


    「乾杯。」兩個玻璃杯隔著吧台碰觸,發出清脆的聲音.


    然後,和哉終於說明委托的內容。當然是拖時間慢慢說。


    「其實是我養的貓失蹤,希望偵探先生可以幫忙找……它叫做咪子……是毛色很漂亮的白貓……啊啊,需要照片的話,請看這張……」


    不用說,這個委托是幌子。是將偵探打造成和哉清白證人的謊言。和哉沒有愛貓愛到雇用職業偵探找自己養的貓,到頭來,咪子也沒失蹤,隻是暫時把它藏在衣櫃裏。


    不過,不知情的鵜飼對這個委托頗感興趣。


    「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找寵物嗎?那我有經驗喔。當時跑遍全市找一隻三花貓,另一方麵華麗破解看似完全犯罪的命案。記得那是距今約一年前,不,是三、四年前嗎?不對不對,感覺好像已經是十年前的事……」


    「——」他在說什麽?和哉不禁蹙眉。


    ——哎,算了。剛好可以消磨時間。


    和哉換個念頭這麽想,走出吧台,坐在鵜飼旁邊的座位.


    「喔,聽起來挺有趣的。是什麽樣的事件?」


    和哉這麽一問,鵜飼就單手拿著玻璃杯,意氣風發地說起昔日的事件(不過這件事和今晚的事件完全無關,所以細節省略)。_到最後,鵜飼炫耀自己昔日的功績,講了一個多小時。他已經喝掉三、四杯碳酸酒。回過神來,時鍾指針顯示時間是晚上九點五十分。是時候了吧。如此判斷的和哉,像是要打斷鵜飼說話般,說句「我失陪一下」微微低頭,緩緩從吧台座位起身,就這麽要離開西餐廳外場。「等一下。」鵜飼突然在他身後叫住他。


    「!」和哉受驚縮起脖子,戰戰兢兢轉身。「偵……偵探先生,什麽事?」


    「沒有啦,想說您要去哪裏。」


    「要……要去哪裏……我要去上廁所,廁所。廁所在二樓。」


    「這樣啊。不過,這裏不是也有廁所嗎?看,那裏有寫。」


    鵜飼指向牆上的時鍾。時鍾旁邊有張「洗手間一」的導引。這裏是餐廳,所以有廁所,這是當然的。但和哉基於某個原因,無論如何都要到二樓一趟。此時他說出預先想好,極具說服力的借口。


    「那是顧客用的廁所,店裏的人不能用。這邊是這樣規定的。」


    「那麽,我準。您可以用喔。好啦,請不用客氣,盡管用吧。」


    「盡……盡管……」混蛋,這是你的店嗎?


    和哉臉頰抽搐,但還是勉強維持冷靜的語氣。「沒有啦,那個,其實我上習慣的廁所比較安心,所以還是去二樓的廁所……」


    和哉害羞搔抓腦袋,開門來到一樓走廊.


    這一瞬間,和哉的表情變成殘忍的殺人凶手。他就這麽像是貓一樣敏捷衝上樓,轉眼抵達二樓的客廳。沙發上,喝醉的安西英雄依然繼續呼呼昏睡。


    和哉蹲在沙發旁邊,雙臂繞過安西身體,將他抱起來。即使是以體力自豪的和哉也覺得沉重。這股獨特的重量感,和平常背起或抱起別人的手感完全不同,如果安西不是瘦小的老人,和哉


    肯定也吃不消。和哉用盡全力扛起安西,筆直走向浴室。


    他的麵前,是裝滿烏賊川河水的浴缸。


    ——再來隻要把這家夥的身體塞進這池髒水就好。


    和哉如此心想,準備將安西放進浴缸的這個時候!


    「唔唔……」睡著的安西突然隨著這聲呻吟清醒。「唔,是你啊……」


    「!」和哉過度驚嚇,全身寒毛直豎。


    差點脫口而出的尖叫聲,和哉硬是吞回肚子裏。他連忙朝手臂使力,硬是將安西的頭按進浴缸。在水裏倒栽蔥的安西無從抵抗。和哉不顧一切,就隻是一直按著安西的頭。充滿緊張與恐怖的時間經過數十秒。


    終於,安西英雄的身體逐漸失去力氣——


    短短數分鍾完成行動的倉持和哉,麵不改色回到西餐廳前場。獨自在吧台等待的偵探,瞥向牆上時鍾對他說:「怎麽樣,舒坦了嗎?」這句話就某些角度聽起來似乎暗藏玄機。


    行凶餘韻未消的和哉不禁慌了一下。「哪……哪有什麽舒坦不舒坦,這……這種事……」他不小心做出害怕的反應。不過,鵜飼當然隻是在講上廁所的事,並不是猜到什麽端倪。察覺這一點的和哉連忙點頭。


    「是……是的!舒坦多了。這麽說來,偵探先生的那件事還沒說完吧?」


    和哉再度坐在鵜飼旁邊的座位,催促他說下去。接著,鵜飼不知為何以恍惚的眼神看過來,一邊忍著嗬欠,一邊口齒不清地說話。


    「嗬啊,跟三花貓有關的那個命案,我隻講到一半……」


    「您隻講到一半……等一h-i.」和哉察覺鵜飼的變化。「啊!」他倒抽一口氣,然後拿起麵前桌上的「川崎」酒瓶,放聲大喊。「哇啊啊啊啊——」


    不知何時,瓶內空空如也。


    「這……這瓶酒,剛才明明還有一半左右……難……難道!」


    和哉將鼻子湊到旁邊偵探的臉前嗅了嗅。偵探身體冒出濃濃的酒精味。這件事過分到和哉差點一把揪起偵探的衣領。


    「您……您喝了吧?您喝光瓶裏剩下的酒,而且是一口氣喝光!」


    「沒有喔,我完全沒喝。隻喝了那麽一點點……」


    和這番話相反,鵜飼明顯已經喝得爛醉。


    「——」太大意了。和哉臉色蒼白,嘴唇顫抖。


    隻是短暫離開,居然喝得這麽豪邁又不客氣,超乎和哉的預料。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個人臉皮厚成這樣。不過既然喝光也沒辦法了。


    接下來才是問題。


    假設就這樣迎接明天早晨來臨。到時候,如果偵探完全不記得前一晚發生的事,那該怎麽辦9·不就沒人能證明我的清白嗎?從偵探喝掉的酒量來看,十足有這個危險性。


    不過,這樣就麻煩了。如果尚未行凶,還可以中止計劃。但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了。安西英雄已經成為一具溺死的屍體,沉在浴缸裏。再來隻需要將這具屍體運到烏賊川,讓屍體浮在差不多髒的水麵就好。走到這一步,犯罪計劃不可能中止或延期。


    和哉抱著祈禱般的心情,確認鵜飼的神智。


    「偵探先生,真的沒事嗎?應該不會喝太多失憶吧?您確實記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吧?拜托了,偵探先生!」


    「呃-沒問題,沒~~問題!我不會忘記的」


    「——」這……這是緊急事態!


    和哉全力運轉大腦,思考對策。


    鵜飼一臉悠哉,看著和哉嚴肅的表情。「哎呀?這樣不好嗎?您在生氣嗎?那麽,沒關係喔,酒錢請從我的報酬扣吧。」


    「不是這種問題啦!」和哉忍不住大聲嚷嚷。


    ——混帳,既然這樣,隻能動用最後手段了!


    和哉下定決心,對身旁的鵜飼凶狠下令。「偵探先生,請張嘴一下!」


    「咦,為什麽?」鵜飼露出不明就裏的表情。和哉的右手伸向鵜飼的嘴,企圖撬開他的嘴唇。鵜飼含著和哉半截手指,「嗚呃,嗚呃!」噴口水劇烈抵抗。


    「這……這是在做什麽,倉持先生!就……就算是委托人,怎……怎麽可以把手指插進偵探嘴裏!我第一次遭遇這種事!」


    「——可惡,不行嗎?」


    將手指插入鵜飼的嘴,硬是催吐的作戰,就這樣輕易失敗。


    老實說,和哉也不太想采用這個作戰,所以沒有意願再試一次。不過,他這個突兀行動似乎讓鵜飼一下子醒酒了。


    「倉持先生,您也很亂來耶。我擅自喝掉的酒讓您這麽不舍?」


    「不,哎,並不是這樣,但是偵探先生如果失去記憶,明天的事會……不,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請別在意……啊啊,對了!」


    和哉從椅子起身,再度走到吧台後麵。隔著吧台和鵜飼相對的和哉,拿著平底鍋這麽說。


    「隻喝酒的話,宿醉會很嚴重,最好吃點東西。我來做吧。雖然不是正職,但是別看我這樣,我廚藝很好喔。想吃點什麽?」


    「咦,什麽都能做給我吃嗎?真開心。」


    鵜飼愉快說完,立刻屈指點自己喜歡的菜色。


    「我想想,先來毛豆、烤□驅□□□□□□□□□□?謎□□裀□?□梀梀□  「嗯嗯,毛豆、烤□驅□□□□□□□□蓼謎□□袀梀□□□□□□□  和哉突然扔下平底鍋,隔著吧台伸出粗壯的手臂,揪住偵探的衣領。「鬧夠了沒啊!全都是下酒菜吧!你還想繼續喝嗎?」


    委托人過於咄咄逼人,偵探像是嚇到般繃緊表情。


    「沒……沒有,我不會再喝了!我……我原則上在工作的時候滴酒不沾!」


    三


    後來,時間繼續來到晚上十一點多。偵探將倉持和哉特製的番茄意大利麵與清雞湯吃得乾乾淨淨。「那麽,找貓的任務請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找出來。」他握拳用力敲自己的胸膛。「那麽,我先告辭。」他說完這句話就以蹣跚的腳步離開


    「hero-s kitchen」。


    「拜托了。請千萬別忘記今晚的事喔。求求您喔。」


    和哉在玄關門口反覆叮嚀,抱持祈禱的心態目送鵜飼的背影。


    終於剩下和哉一人之後,他走樓梯上二樓。安撫內心不安的話語成為呢喃,從口中滿溢而出。


    「不會有事的……沒問題……那個偵探,身體雖然醉了,不過大腦到最後都維持還算正常的狀態……肯定是這樣。」


    隻是,在「還算正常的狀態」就那麽厚臉皮又糊塗,那麽在不正常的狀態,究竟會變成什麽樣的怪物?想到這裏,和哉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選錯人了.°


    「聽說他是在警界也很有名的偵探……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和哉一邊納悶,一邊走到二樓,筆直前往更衣間,進入深處的浴室。浴缸裏是斷氣一小時以上的安西英雄屍體,維持和剛才相同的姿勢沉入髒水。


    「再來,隻要讓這具屍體隨便浮在烏賊川某處……」


    看起來就像是老人喝醉落河溺死。不,看起來隻會是這樣。警方肯定會當成常見的溺死意外處理。因為烏賊川市近年來重大案件頻傳,年長者的溺水事故也不斷發生。光是處理重案就沒有餘力的警察,應該隻會敷衍跑一遍辦案程序就結案吧。不會進行分析入微的徹底搜查。


    這是和哉打的如意算盤。


    「沒問題,肯定會順利。再努力一下就好。」


    /


    和哉像是鼓舞自己般輕聲說著,朝浴缸屍體伸出雙手——


    約一小時後的深夜十二點多,一輛自用車行駛在烏賊川沿岸道路。握方向盤的人,是一身漆黑服裝的倉持和哉。副駕駛座與後座都沒人。不過隻要打開後車箱,就會看見裹著毛毯橫躺的安西英雄屍體。和哉在這種頭皮發麻的狀況中拚命行駛。


    「被臨檢就完了……」


    對自己這麽說的和哉,額頭浮現汗珠。不過,為了完成本次的犯罪計劃,這再怎麽危險都是必經之路。到頭來,殺人本身就是伴隨風險的賭注。這種程度的危險車旅,隻能以魄力與膽量克服。


    大概是這份大膽招來幸運,載運屍體的車沒被攔查也沒遇到臨檢哨,順利抵達烏賊川的岸邊。


    和哉在河岸的陰暗小徑行駛一小段之後停車。這裏是他探勘好幾次之後選定的場所。是水流暫時平緩,來自上遊的泥土與垃圾堆積起來,變得像是汙濁水池的場所。讓屍體浮在這裏,就不用擔心被衝走。這是本次計劃不可或缺的重點。


    浮在河麵的溺水屍體,就這麽順著水流漂流到遙遠太平洋的遼闊海麵,數天後才被發現——要是變成這樣,今晚費心準備的不在場證明就白費了。


    屍體最好迅速又確實地被人發現。


    基於這個原則,這裏是最佳場所。這附近曾經好幾次出現浮屍,也就是溺水意外落河或跳河自殺頻傳的區域,對於警察來說也是重點巡邏區域。浮屍肯定會在這晚就被發現。


    不過,既然是重點巡邏區域,也代表這裏被鎖定是棄屍現場的危險度很高,雖然需要注意這一點……「總之,隻能做了!」


    和哉對自己打氣,衝出駕駛座,迅速環視四周。附近沒有人影。確認安全之後,和哉立刻繞到車後,打開後車箱。粗魯剝掉毛毯,露出安西英雄濕答答的身體。和哉將這具屍體扛在右肩,就這麽穩穩踩著河岸地麵,好不容易到達河邊。


    從肩膀放下屍體,輕輕讓屍體從河岸岩地流入汙濁的水。幾乎沒發出水聲。


    離開和哉雙手的屍體,以張開雙手的姿勢浮在岸邊水麵。無論誰怎麽看都是溺水意外的犧牲者,或是決心自殺成功的老年人。正如預料的光景,使得和哉確信自己的犯罪計劃成功。


    「沒事的……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沒空沉浸在成功的餘韻。和哉一個轉身,跑回自己的車。關上後車箱,坐進駕駛座,花短短幾秒發動引擎之後起步。車子就像是屁股點火的山豬,穿過河岸的小徑,再度來到沿岸道路。接下來麵不改色當個安全駕駿就好。和哉將車子開在回家的路線上。


    過橋到一半,他的車偶然和兩輛白色腳踏車會車。是正在騎腳踏車巡邏的警官們。他們晚點肯定會發現浮在河麵的屍體。


    「拜托了,巡警先生……」


    和哉輕聲說著,從後照鏡目送腳踏車逐漸遠離。


    四


    隔天,「hero.s kitchen」依然在放暑假。妻子正在國外旅行。在這樣的狀況中,倉持和哉一個人在家懷著煎熬的心情,等待安西英雄離奇死亡事件的第一手消息。


    到了上午十一點,倉持家玄關門鈴終於響了。


    和哉連忙衝下樓,猛然打開玄關大門。出現在門後的不是烏賊川警局的刑警們,是昨晚的私家偵探鵜飼杜夫。


    鵜飼一看見和哉,照例以悠哉的聲音說「嗨,昨天謝啦!」開朗問候。他斜背一個大大的黑色背包。和哉猜不透偵探來訪的意圖,總之先讓他到二樓客廳。


    首次踏入倉持家客廳的鵜飼,照例說著「喔喔,好氣派的沙發。充滿彈性,坐起來真舒服。木質地板也是亮晶晶的。哇,天花板挑高,太美妙了!」和昨天一樣模仿「建築物探訪」稱讚一輪。看鵜飼終於說得心滿意足之後,和哉邀他坐在沙發。


    「話說回來,偵探先生,您上午過來有什麽事嗎?」


    「對對對,就是這件事。」鵜飼撫摸背包開口,「呼呼呼……」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您等待已久的東西,我早早就帶來了。」


    「等待已久?」但他看起來不像是帶著事件的消息前來……


    鵜飼在沒能掌握狀況的和哉麵前打開背包。關在裏麵的肥胖白貓,隨即從開口探出頭,充滿活力地「喵!」了」聲。


    「這是您在找的咪子喔。」鵜飼厚臉皮地如此斷言。


    「呃……這是咪子?」和哉傻眼注視這隻完全不像愛貓的肥胖白貓。「很可惜,這不是我在找的貓。」


    畢竟真正的咪子藏在衣榧裏,所以偵探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找到。


    到頭來,這次的委托始終是將鵜飼打造成和哉清白證人的權宜之計。重點不是貓,是鵜飼是否確實保有昨晚的記憶。對此,和哉難以拭去些許的不安,隨口詢問鵜飼。


    「話說回來,您今天早上狀況怎麽樣?確實記得昨晚的事嗎?」


    「是的,托您的福,我記得很清楚喔。不過,不隻是昨天,您好像特別關心我的記性,究竟是為什麽呢?」


    「沒……沒有沒有,我不是在關心。隻是想說難得拜托專業偵探,可不能把委托的內容忘掉……」


    「放心,我沒忘喔。就因為沒忘,所以我今天從一大早就在烏賊川河岸勤快找白貓啊?原來如此,這隻白貓是路人……更正,路貓啊。」


    「河岸?」這個詞令和哉不禁在沙發上挺直背脊。「偵探先生,您去了烏賊川河岸?那麽……您有沒有看到烏賊川浮出什麽詭異的東西?」


    「啊?詭異的東西?」


    「沒事,我是問您剛才去烏賊川,有遇到什麽事嗎?」


    「喔喔,您問這個啊。」鵜飼像是終於聽懂般點頭。「這麽說來,聽說深夜發現河麵有屍體,河岸多少有點嘈雜。好像是有人喝醉落河淹死。不過·這種意外在這座城市很常見。」


    和哉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事不關己般點頭。


    「原……原來如此,確實是很常見的意外。」


    「說不定是自殺。因為死者好像是老人家。」


    「嗯,也有這個可能性吧。無論如何都令人難過。」


    「不,等一下,或許是他殺。像是為了遺產或保險金而殺人……」


    「——唔!」鵜飼杜夫,真是敏銳的家夥!和哉在內心咂嘴。「不不不,這是您想太多吧?」他裝蒜看向天花板。「總……總之,這隻白貓不是我的貓。不好意思,可以麻煩您放回河岸嗎?」


    「咦_是嗎一這隻貓挺可愛的耶一」


    不是這種問題。和哉狠狠瞪向偵探。「請放回去!」


    委托人一聲令下,偵探垂頭喪氣將白貓放回背包,從沙發起身。


    「那麽,我再去找白貓吧。總之,發現類似的就帶來給您看。」


    「別帶類似的,拜托帶真正的咪子回來吧,偵探先生。」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和哉在內心吐舌頭,和鵜飼一起走出客廳,下樓前往玄關。和哉將抱著背包的鵜飼送到玄關門口。就在這個時候——


    站在玄關前麵道路的可疑雙人組,映入和哉的眼簾。


    一人是身穿開襟上衣的中年男性,另一人是身穿樸素西裝的年輕男性。兩人乍看都像是不起眼的上班族,但是強悍的表情與犀利的目光,令人覺得他們不是普


    通人。


    ——這兩人,難道是蛋包飯警部與幹咖哩刑警?


    和哉不禁提高警覺。一旁的鵜飼突然發出開朗的聲音,叫著兩人的名字。


    「嗨,不得了不得了,這不是砂川警部與誌木刑警嗎?」


    雖說早就猜到,但是刑警們突然來訪,和哉慌張不已,緊張到像是在玄關門口生根不動。相對於這樣的他,鵜飼像是見到懷念的朋友,主動走向兩人。


    「烏賊川警局引以為傲的得分王與助攻王雙雙出馬,真是我的榮幸。所以,兩位找我究竟有什麽事?又懷疑流平殺人了嗎?」


    「哼,很抱歉,不是來找你的。」叫做砂川警部的開襟上衣男性,很乾脆地經過鵜飼身旁,走向就這麽站在玄關門口的和哉。砂川警部熟練出示警察手冊,犀利注視和哉的雙眼。「是倉持和哉先生吧?您夫人在家嗎……喔,出國旅行不在啊……那麽,沒辦法了。看來隻能和您說了。方便給點時間嗎?」


    客氣卻不容分說的堅定語氣。和哉隻能點頭。


    「嗯,沒問題。如果不介意站著說,請在這裏說吧。」


    「這樣啊。其實對於倉持先生來說,這是個噩耗……」


    砂川警部剛開口,卻立刻像是難以啟齒般扭曲表情,然後指著麵不改色站在旁邊的偵探,詢問和哉。「那個……可以讓這個人就這麽留在這裏嗎?我覺得請他離開,我們會比較方便談事情。」


    「不,沒關係喔。我一點都不介意。」鵜飼說。


    「沒人問你的意見!我是在問倉持先生。喂,誌木!」


    警部一喊,誌木刑警就立刻回應「有,警部」,抓住礙事偵探的後頸,作勢要趕他離開。偵探像是不情不願般扭動身體抗拒。


    「好了好了,別這麽無情。」和哉要求有點激動的刑警們冷靜下來。「他是我雇來找寵物的偵探,請不要擅自趕他走。畢竟依照狀況,他可能會站在我這一邊。


    不提這個,您說的噩耗究竟是什麽?」


    聽到和哉這麽問,砂川警部重新露出沉痛表情。


    「其實,安西英雄先生過世了。您知道安西先生吧?」


    「嗯,當然。是我太太的大伯。不過,怎麽可能?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究竟為什麽?是發生車禍之類的嗎?」


    「昨天晚上,巡邏警官發現他在烏賊川岸邊溺水。雖然立刻拉他上來送醫,卻已經回天乏術。真的很遺憾。」


    「這樣啊。不過,安西伯父為什麽會在海邊溺水?還是在晚上?」


    「安西先生好像喝了不少酒。酒醉的安西先生,在晚風的引誘之下,蹣跚走到河岸,不小心摔到河裏,就這麽與世長辭。這是目前的推測。」


    「原來如此。那麽,這是常見的溺水意外?」


    「或許是自殺。安西先生自殺的理由,您心裏有底嗎?」


    「不,沒想到什麽具體的可能性。不過,畢竟是那把年紀,或許內心懷抱某些不安吧。像是健康的問題,或是將來的問題。」


    「確實有這個可能性。不過,說不定是他殺。」


    「——」來了!和哉暗自加強警戒。「他殺?有什麽疑點嗎?」


    「沒有沒有,並不是這樣。隻不過,案發現場是夜晚的河岸。如果有人悄悄接近到安西先生的背後,朝他的背用力一推……」


    「原來如此。這樣就和意外或自殺難以辨別了。」


    和哉一邊點頭,一邊在內心大呼痛快。砂川警部甚至沒想到他殺的可能性,甚至沒想過行凶地點是遠離烏賊川的這間倉持家浴室。砂川警部認定即使這是他殺,也是發生在烏賊川岸邊的事。


    隻要警方這種平庸至極的想法根深柢固,和哉就堪稱高枕無憂。因為他昨晚有不在場證明。和哉突然變得強勢。


    ——好啦,你就問吧!你想確定我昨晚的不在場證明吧?


    和哉以心癢難耐的感覺,從正麵注視砂川警部。警部像是回應和哉的期待般緩緩開口。「話說回來,方便我問一個問題嗎?」


    「好的,沒問題。請盡管問。」


    「感謝協助。那麽,我就不客氣直接問了,其實我想請倉持先生提供昨晚的不在場證明。不,並不是懷疑您。隻不過,依照安西先生熟人的說法,他的親人隻有j位侄女,也就是您的妻子。安西先生過世之後,遺產都會由您的妻子繼承吧?這麽一來,我認為姑且需要調查一下……」


    警部嘴裏說「姑且」,其實很明顯在懷疑和哉。但和哉刻意笑咪咪地點頭。


    「原來如此,不在場證明嗎?不,您會這麽問是當然的。」


    「總之,請當成這隻是形式上的詢問吧。」砂川警部帶著歉意搔了搔腦袋,終於開口詢問和哉的不在場證明。「安西英雄先生的推定死亡時間,是昨晚十點左右。正確來說,應該是晚上九點到十一點這兩個小時之間。這段時間,您在哪裏做什麽?」


    「嗯,晚上九點到十一點嗎?哎呀,真巧,這段時間,我正好在這個家的一樓喔。倉持先生,您說對吧?」不知為何,是鵜飼回答這個問題。


    「沒人問你的不在場證明!不準擅自插嘴!喂,誌木!」


    警部一喊,誌木刑警再度立刻回應「有,警部」,抓著鵜飼的背,將他拖離和哉。「真是的……」鵜飼隨著歎息退後。


    麵對詢問不在場證明的警察,真凶以從容的態度說出假的不在場證明——凶手最風光的這一幕,被愛出風頭的偵探漂亮搞砸。和哉一時衝動得想朝鵜飼的鼻頭一拳打下去。不過,無論是誰作證,不在場證明就是不在場證明。和哉吐氣平息怒火,以冷靜的表情承認鵜飼那番話。


    「嗯,偵探先生說得沒錯。那段時間,我一直和這位偵探先生待在這個家的一樓,要委托他找寵物。換句話說,這位偵探先生是證人。」


    和哉指向鵜飼,鵜飼重新點頭回應「確定沒錯」。


    「唔一這樣啊……」兩人證詞一致,警部見狀發出遺憾的聲音。


    「您接受了嗎?」和哉臉上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嗯,這確實是很棒的不在場證明。」.警部點了點頭,緩緩豎起一根手指,不死心地繼續追問。「不過,方便我再問一個問題嗎?」


    『「再問」個?」和哉不滿噘嘴。「您還要問什麽問題?」


    「其實,是關於不在場證明的問題。」


    「啊?不在場證明,我剛才不就回答過了?安西伯父推定死亡時間是晚上九點到十一點這兩小時,這段時間,我和偵探先生一起待在這個家。我完全不可能把安西伯父推到河裏吧?」,


    「嗯,您說得是。所以我想問另一個不在場證明。」


    另一個不在場證明?警部這句話令和哉蹙眉。


    砂川警部正麵注視這樣的和哉,以清晰的聲音這麽問。


    「倉持先生,昨天晚上九點五十三分左右,您在哪裏做什麽?」


    砂川警部這個意外的問題,使得和哉暫時說不出話。


    他嘴巴反覆開闔,終於擠出一個率直的疑問。


    「警……警部先生,您說的九點五十三分是什麽?那究竟是什麽時間?」


    「當然是安西英雄先生死亡的時間。」


    「您……您在說什麽?安西伯父是在晚上九點到十一點這個時段死亡,警部先生,您剛才不是這麽說嗎?那為什麽還這麽問


    ?」


    「晚上九點到十一點的推定死亡時間,是在場驗屍的法醫見解。」


    「這樣啊。那麽,九點五十三分這個精準的時間,究竟是……?」


    「是我們檢視屍體狀況,判斷出來的推定死亡時間。不過說來也沒那麽難。其實死者戴的手表故障,指針停止了。停在九點五十三分。所以,我們推定這個時間是安西先生死亡的時間。」


    「您……您說手表故障?」和哉背部流下冷汗。·


    ——不可能。我沒弄壞手表。那麽,究竟是誰?


    砂川警部以冷靜的聲音,向混亂的和哉說明.


    「不,雖說故障,卻不是被人踩壞或破壞。手表是浸在河水故障的,所以指針也停了。」


    「——」


    聽完說明的和哉暫時沉默。最後他半笑不笑,搖了搖頭。「哈……哈哈,怎麽可能呢?警部先生,您在試探我嗎?請不要說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謊。」


    「——您的意思是?」.


    「安西伯父的手表是勞力士。隻是浸了點水,不可能停止。」


    「可是,安西先生的勞-力士真的停止了。」


    「不可能。勞力士是高級手表的代名詞。是防水等級理所當然達到一百公尺的高性能手表。這樣的勞力士隻不過浸點河水……嗯?」這一瞬間,和哉察覺到某件事,目不轉睛注視警部。「……勞~力士?」


    「是的,勞~力士。喂,誌木,拿那個過來。」


    誌木刑警立刻回應「是,警部」點點頭,從西裝胸前口袋取出透明塑膠袋,舉到和哉麵前。袋子裏是洋溢高極感的銀色手表。


    和哉記得這支手表。是昨晚安西英雄戴在左手腕的表。和哉倒抽一口氣,戰戰兢兢確認表麵。指針停在九點五十三分。接著,他看向表麵以裝飾文字顯示的標誌。沒錯。


    這個標誌,確實以豪華過頭的金色文字寫著「rooolex」。


    和哉隻能同意砂川警部的那番話。


    「原……原來如此。這確實不是『勞力士』,是『勞~力士』……」


    「是的。正確來說,應該要叫做『勞力士』。總之就是山寨貨。哎,這在烏賊川市少見多怪。倉持先生也知道吧?站前那間綠色招牌的咖啡廳。那間不是『星巴克』,是『星包克』。中央街很像『塔利咖啡』的那間店,其實是『查利咖啡』。鹽辛街那間『艾瑟路希奧』是……」


    「是『埃瑟庫希奧』。這我知道。擺在我家酒櫃的『山崎』,其實也是『川崎j!不過,沒想到他這麽小家子氣,戴這種廉價的仿冒名牌手表……」


    「哎,也可以推測他就是因為小氣,才成功累積資產喔。」


    砂川警部說到這裏,再度看向和哉。「回到剛才的話題,這隻手表終究是便宜的冒牌貨,防水加工當然隻是隨便做。這邊拿相同款式的手表泡水做實驗,指針泡水不到一分鍾就不動了。由此看來,安西先生手表顯示的九點五十三分,幾乎可以認定這是他溺水的時間。倉持先生,您懂了吧?」


    「………:」和哉咽了一 口口水,點頭回應d


    「那麽,我再問一次。倉持先生,昨晚九點五十三分,您在哪裏做什麽?」


    「問……問我在哪裏做什麽?那……那個時間,我當然也和這位偵探先生在一起啊。聽偵探先生愉快炫耀昔日的功績,正開始覺得有點煩……」


    「不,請等一下。」


    打斷和哉說話的人,是當事人偵探。「昨晚的九點五十三分是吧?如果是這個時間,倉持先生不在我麵前。因為他當時在二樓的廁所。」


    「……呃!」


    鵜飼多嘴的這番話,使得和哉不禁語塞。不過,鵜飼繼續搜尋昨晚的記憶。


    「正確來說,倉持先生大約在晚上九點五十分離開,在九點五十六分左右回來。所以九點五十三分的時候,他不在我麵前。是的,我看過時鍾所以沒錯。確實,倉持先生在昨晚九點到十一點這段期間,一直和我在一起。不過,隻在九點五十三分前後的這幾分鍾,不知為何從我麵前消失。如果這是巧合,那他的運氣也太差了……」


    鵜飼的說法,就像在暗示這並非純屬巧合。


    走投無路的和哉扭曲嘴角,忍不住揪起偵探的衣領。


    「你……你說這什麽話?你為什麽記得這麽精準的時間?」


    鵜飼隨即口沫橫飛地回嘴。


    「哪有為什麽,是您這位委托人對我說的啊?說什麽『請不要忘記』,『要確實記得』……是您再三叮嚀我的吧?」


    「沒錯,我昨晚確實這麽說過。因為喝太多的你看起來不可靠!」


    ——不過,不需要連這種不必要的時間都記住啊,這個該死的蹩腳偵探!


    和哉在內心咒罵,用力推開鵜飼,然後再度麵向砂川警部,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警……警部先生,我……我的不在場證明呢?不在場證明會被承認吧?」


    不過,警部露出抱歉的表情,搖了搖頭。


    「很遺憾,倉持先生,我不承認您的不在場證明是完美的。因為……」


    砂川醫部看向倉持家二樓,以冰冷的聲音說下去。


    「如果隻是要溺死一個人,在浴室就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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