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在曹永貴臉上蔓延,他身體抖個不停。


    我眉頭緊皺,緩步朝著曹永貴靠近。


    同時我也略有不安地看向河麵。


    二叔下去也好一會兒了還沒上來,水裏頭的人要找替死鬼,這就不是一具好撈的屍。


    她不會已經是母子水煞了吧?


    曹永貴臉上的恐懼還未曾消退,而他捂著胸口的手卻更緊了。


    我麵色徹底沉了下來,靠近幾步之後,我疾步上前,雙手頓時扣住了曹永貴的肩膀,接著我猛地抬腿,膝蓋頓時擊中曹永貴的腰腹!


    曹永貴一聲悶哼,就像是個熟透了的蝦子一樣蜷縮倒下。


    我直接從他懷中扒出來了繡花鞋和那隻死人腳。


    入手的瞬間,繡花鞋還好,死人腳是真的冷的像是冰塊,質感更像是死豬肉。


    我極為迅速地朝著水裏頭一丟。


    噗通的聲響,死人腳先落了水,接著又是啪的一聲,兩雙繡花鞋飄在水麵。


    曹永貴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雙手撐在船沿,一聲不吭,眼淚卻一直掉。


    “曹老板,到了水上,要聽撈屍人的話,不然的話,丟的是大家的命,是要一隻腳還是你老婆的屍體,你應該拎得清。”我聲音略有沙啞。


    曹永貴抿著嘴,明顯更難受了。


    至於漁民王拐子,則是一臉惶然,他都沒敢和我說話,就躲到了開船的艙門裏頭。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本來幹淨晴朗的夜空,不知道什麽時候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水麵的光線都不那麽清晰了。


    終於,嘩啦一聲水響,一個光溜溜的腦袋穿破了河麵。


    臉上的蜈蚣刀疤分外猙獰。


    圓臉開始是蒼白的,迅速又升起一抹緋紅,他喘息不已。


    我心頭卻一喜,喊道:“二叔!”


    這會兒二叔安然無恙,簡直是讓我心頭鬆了一大口氣。


    二叔抬手衝著我拜了拜,說了句:“二茬。”


    緊跟著,他竟一個猛子,紮回水裏。


    我麵色驟變,幾乎同時焦急地喊道:“先上岸!”不過明顯,二叔的動作快了那麽一絲……


    水麵波紋晃動不止,又逐漸歸於安靜……


    我心裏頭卻沉到了極點,臉色也是陰晴不定,猶豫了一下,我甚至都有要下水去叫住二叔的念頭。


    顯而易見,二叔一次撈屍沒成,現在準備撈第二次。


    我得告訴二叔剛才發生的事情,才能衡量要不要繼續撈屍……


    可偏偏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悶響。


    我扭頭一看,卻是格外怪異的一幕。


    本來躲進船艙的王拐子,卻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雙目圓睜看著我們這邊,忽然重重的衝著我磕了一個頭!


    又是砰的一聲悶響,他狠狠地磕在了甲板上頭,頓時他的額頭上都通紅一片,整個人也軟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我心裏頭一激靈,這又是鬧哪門子邪?


    更怪異的是,這會兒船身也在晃動不止,那種抖動,感覺就像是船要翻了一樣。


    曹永貴死死地抓著船沿,我也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最後扶住了船沿,極力站穩。


    王拐子則是在甲板裏頭來回撞了好幾下……


    這晃動足足持續了兩三分鍾,才停下來。


    我滿身都是汗,大部分都是因為緊張和心驚。


    不過這一耽擱,明顯也沒時間去叫二叔,憑他的速度,恐怕都已經到河底了。


    船徹底平穩之後,我才快步走向王拐子,除了額頭上那個磕頭出現的血跡,他身上沒有其他明顯的傷痕。


    將王拐子攙扶起來,他雙目緊閉,幹瘦的長臉,仿佛臉頰凹陷了更多,還隱約能看見點兒黑氣,那黑氣更是詭異的從人中的位置鑽進嘴巴。


    更讓我心頭咯噔一下的是,王拐子雙手捂著胸口。


    手裏頭怎麽有隻蒼白鐵青的死人腳?!


    我當時心頭就惡寒不止,下意識地往下一看,王拐子的腳上,竟然還套著一雙繡花鞋!


    這兩樣東西,我剛才不是丟下去了嗎?!


    這王拐子闖鬼了,把它們又撈上來?!


    冷意從脊梁骨升起,涼意也從四肢百骸鑽來。


    我微眯著眼睛,心也徹底沉了下去。


    頃刻間我就想清楚了,恐怕是剛才王拐子撈繡花鞋和死人腳撞祟了。


    那東西之所以曹永貴碰了沒事兒,就是因為是王拐子打撈的。


    也正是因為他撞祟,才會躲著我,之後又弄上來?


    我伸手去王拐子胸口拽那死人腳。


    可王拐子抓得太緊,手指甲幾乎都要掐進腳上的皮肉裏,不像是曹永貴隻是握著,我根本就掰不開。


    身後又有腳步聲傳來,餘光一瞅,曹永貴跌跌撞撞地走過來,他雙目也透著呆滯,蹲下來就去脫王拐子腳上的繡花鞋。


    我低聲喝了一句:“王老板,你別碰,碰了撞祟!”


    其實這會兒我也怕,撞祟這玩意兒,就像是鬼上身。


    撈屍人一來是在水上不想碰到走屍,死倒這些凶屍,二來就是怕被撞祟。


    一旦撞祟,直接跳進懸河裏頭,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曹永貴又僵住了,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額頭上汗水直冒。


    也就在這時,側麵又傳來嘩啦一聲水響。


    “陰陽,搭把手,幫忙!”與此同時,二叔的厲喝聲傳來。


    我心頭狂跳不已,迅速地鬆開了手,立即站起身,扭頭朝著右邊兒一看,二叔已然浮上水麵,他正快速地朝著船邊遊來。


    我趕緊走向他最靠近的船沿。


    二叔麵色凝重無比,他肩膀的位置,青麻繩更是緊緊地陷進了小褂裏頭,明顯下頭綁著東西!


    很快,二叔到了船邊上。


    這艘漁船要比撈屍船高得多,二叔迅速地借著船身外掛著的梯子往上爬,他出水的時候,肩頭上的繩子更是繃得筆直!


    月光映射下,其中的鋼絲散發著幽幽寒芒。


    一兩分鍾,二叔就爬上了船沿,我直接探手,抓住了一截青麻繩,卯足力氣開始拉拽!


    二叔上船之後,也回過頭來,反手就一起拽繩子。


    下方死沉死沉的,就好似吊著一頭死豬一般。


    那股子重量甚至讓我身體前傾,我用力一腳蹬住了甲板和船沿的夾角,才能勉強撐住。


    二叔滿麵通紅,明顯他差不多用了全力了……


    也就在這時,他從牙縫裏頭擠出來幾個字。


    “曹老板,你婆娘不太願意上來,她就想在下頭害人,害死人了,陰胎就出來了,到時候她們成母子水煞!遲早會被滅掉!”


    “把她喊上來!不然就不得行了!繩子快斷了!”


    曹永貴呆呆地站起來,他走到船沿邊,直愣愣地看著水麵。


    忽然他悲愴地喊了一句:“秀秀,我來接你回家了,還帶了接陰婆,咱們娃子能出生,我對不起你啊。”他這聲音哀傷到了極點。


    我們手上的繩子,忽然卻變得更重……


    這驟然加重的重量,直接讓我沒撐住,砰地一下撞在了船沿上。


    二叔也重重的罵了個操字,青麻繩脫手而出……


    嗖嗖嗖的聲響之中,青麻繩全部落了下去,明顯被拽進了水裏頭。


    我心頭也驟然一陣落空感……


    撈屍……失敗了……


    曹永貴老婆還是想害人,不想上岸……


    二叔臉色隻是陰晴不定了一瞬間,他沒有耽誤時間,摸出來老白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馬上就沉聲說道:“開船回去,不撈了,兩次上不來,第三次就要出問題。下頭那女人凶得離譜,都還沒成母子水煞,也沒成陳屍就這麽難搞……搞不動她。”


    接著二叔扭頭看另一頭,他臉色再變,驚疑不定地說道:“咋回事兒?”


    二叔臉色更為難看起來,盯著甲板上一動不動的王拐子。


    我極力驅散心頭的那些不適,聲音略有沙啞地說道:“剛才水上飄了一隻繡花鞋……”我盡可能簡單,並且迅速地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二叔一聲不吭,持續了好幾秒鍾,才冷不丁的說了句:“我就說為啥突然這麽難搞,第一次撈屍的時候,人都起了一半了,忽然一下子就沉下去,感情是她找到替死鬼了,說什麽不上來,就是打算拉王拐子當替死鬼呢”


    “不過沒那麽容易,我劉鬼手跟前,還能讓她找了替死鬼?”說話間,二叔就直接走到了王拐子跟前,他伸手在王拐子身上摸索,很快就摸出來了一盒火柴。


    接著他拿出來老白幹的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就倒在了王拐子腳上。


    緊跟著,他直接劃了一下火柴。


    嗤的一聲,火苗竄起,二叔將其丟在繡花鞋上,瞬間就滋生起來了幽藍色的火苗。


    就在這時,王拐子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臉色痛苦而又扭曲,雙目更是凶狠。


    一聲尖銳的慘叫從他口中傳出!


    這聲音,是個女人的!


    “不想上岸,就給我滾!在我眼皮子下頭拉人替死,沒門!”二叔直接抽出來腰間的卜刀,順手在王拐子腳上一挑,兩隻繡花鞋一前一後落到甲板上。


    酒燒得更凶,繡花鞋上也冒起紅色的火苗。


    這時,王拐子捂著的那死人腳也掉下來了。


    此刻,王拐子的臉色更加痙攣,仿佛承受著莫大痛苦,那火苗在燒他一樣……


    我這會兒其實是心有餘悸……


    如果二叔不處理一下,是不是等我們回到岸上,或者是在中途,王拐子就會落水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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