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鉛塊一般的烏雲,沉甸甸的,仿佛隨時會墜落下來。


    我死死地盯著那些村民的動作,他們用竹竿搗動我爹屍身,使得屍體一晃一晃地。


    不過卻沒辦法將他搗下來。


    後方拿著鋸子鋸樹的村民,動作就更快,更淩厲起來!


    我眼睛更發燙,同樣也更紅。


    猛地拔腿,我想朝著山上衝去!


    老李頭嗬嗬咳嗽了一聲,頓時就分出來兩個村民,直接擋上我。


    他們手裏頭的家夥事兒更是沒閑著,比之剛才更凶,直接朝著我劈過來。


    我心頭一寒,往後閃躲,肩頭被二叔抓住,把我往後一拖,一個村民劈了個空。


    另一個人的菜刀朝著我肩膀上斬下來。


    二叔另一隻手的卜刀朝著前頭一挑,那村民慘叫一聲,手腕上血花四濺,菜刀落地,他捂著手腕,痛苦後退。


    其餘的村民頓時變得更凶厲,頓時就要衝將上來。


    二叔飛步後退,他聲音也狠了更多:“我看你們是把我劉鬼手的話當耳旁風!以後誰他媽還能下水……”他話音還未落。


    忽而的哢嚓聲,便在耳邊響徹。


    我死死地盯著崖上,掛著我爹屍體的那棵樹,已然被鋸斷了大半,斷裂開來,朝著下方墜去。


    我爹的屍體,重重地往下甩去,撞擊在了懸崖的岩壁上。


    碰撞又反彈,最後再撞上去,他手腳無規則地晃動,無比的淒慘。


    忽然間,烏雲又散開了一絲,剛好散開的那部分,照射下來了陽光。


    這會兒大中午的,按道理陽光應該很熾烈,可偏偏那一束很冰冷,給人的感覺就是毫無溫度。


    陽光映射在我爹的屍體上。


    我看不清他的臉,這距離太遠,可隱隱約約卻能看見他身上竟已經密布黑色的絨毛。


    他的屍體還在不停地抽動。


    上方的村民,還在鋸斷最後連接著的一點兒樹身。


    我眼珠子瞪得滾圓,死死地咬著牙關,渾身都在顫抖。


    張開嘴我還想喊,卻沒能發出來聲音,心頭隻剩下戰栗和煎熬,眼淚也在眼眶裏頭打轉。


    再下一刻,那樹幹徹底斷了。


    我爹的屍體,連帶著屍身朝著懸崖墜下。


    幾乎是頃刻間,就墜入了樹林子裏頭。


    那一縷陽光,再一次被烏雲遮蔽,轟隆一聲驚雷作響,這平白無故的炸雷也將村民嚇得不輕。


    他們全都圍著老李頭更緊,還有人在低聲罵,說晦氣,大白天還炸雷,果然父子倆都不是好人。


    山上的人在匆匆往山下跑,老李頭咳嗽了兩聲,他又磕巴地說道:“村……村裏……不需……需要你們,滾……滾出去。”


    馬上又有村民凶狠地說:“不滾出去,就燒你們房子!”


    話音落罷,老李頭用拐杖在地上杵了杵,他率先走,其餘的村民則是跟在後邊兒。


    這期間山上的人也下來了,他們都匆匆跟著人群跑,我看到那群人裏頭,其中有一個正是馮大根。


    三兩分鍾,所有村民都消失在視線中。


    我顫巍巍地站起來,眼眶裏頭的眼淚,順著臉龐滾落下來不少。


    抬腿我就要往前麵兒樹林子裏鑽。


    二叔又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他聲音也沙啞了不少,喘著粗氣說:“不能進去。”


    “可我爹他……”我聲音都在顫栗發抖。


    “崖上下來了,雖然不是他自個兒下來,可一樣會凶厲無比,我們搞不掂,不敢去碰,得等鬼婆子找先生來,現在鬼婆子都管不了……村裏頭怕是還會有人喪命……”


    “好端端他自己下來,都沒那麽凶,這是硬生生給人整下來,和鞭屍差不多了。”二叔聲音中都帶著驚懼。


    他硬生生拉著我往回走。


    我隻覺得心頭被刺穿了一樣難受。


    可村民都泛起狠來,再加上有人帶頭,我們就根本攔不住……


    而且我很清楚,二叔說的不假,我衝動之下想進林子,但進去了肯定沒啥好結果。


    現在這情況,就隻能按他說的做。


    從村路上回返,經過羅陰婆的屋子,村路上都沒啥人。


    很快我們又經過了村長家的院子。


    院子門頭上,掛著慘白的燈籠,燈籠上有奠字,裏頭還傳來婦人和小孩的哭聲。


    同樣還有咒罵的聲音,這咒罵聲中還有我的名字。


    罵我的不是村長兒子,就是他別的親戚。


    這和昨天他家門前的熱鬧,就完全不一樣,簡直是淒涼到極點,而且也沒有任何一個村民在這裏。


    二叔說的那番話,也足夠嚇退別的村民。


    這天色太黑了,烏雲壓頂,仿佛隨時都會下暴雨。


    我正要撤回來視線,卻又是轟隆一聲炸雷作響,同樣還劃過一道閃電。


    再下一刻,村長家門前,竟然杵著一個膚色慘白,雙眼漆黑,更是穿著一身死人殮服的人。


    他手裏頭攥著兩根大黃魚兒,直勾勾地盯著我和二叔呢。


    雨水嘩啦一下就落了下來,傾盆大雨就像是倒豆子似的,啪嗒啪嗒打在臉上都生疼。


    也就那麽一瞬間,雨水朦朧,人影子就消失不見了。


    二叔低聲罵著髒話,大致在說雨也下的晦氣得很。


    明顯,二叔是沒看到剛才的“村長”……


    不多時,我們就離開了村子,臨了我下意識地又回頭瞅了一眼,整個村子都給人一種極為壓抑的逼仄感,透著死寂,就好似走到了墳地一樣。


    等回到我家裏之後,二叔直接就招呼我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我這會兒心裏頭更是難受的不行,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卻不得不被趕走。


    真要是不走,老李頭領頭下,那些個村民還真幹得出來燒房子的事兒。


    還有就是二叔也說得直白,要是我們不走,我爹被“鞭屍”“辱屍”之後那麽凶,不光是會找村民麻煩,還得找上我,我們哪兒有時間現在被耗住?趕緊弄到錢,把先生找來才行。


    我家裏頭東西不多,本來就窮得叮當響,將撈屍人的行頭一部分穿在身上,另一部分打包裝起來,最大的行頭,反倒是羅陰婆的大黑木箱。


    二叔也打包了一個包裹,最後呂小琴送那壇子酒,他還小心翼翼地封口,用繩子纏著掛在腰間。


    外頭雨水大得驚人,嘩啦嘩啦的,這會兒都和倒水似的了。


    我和二叔商量了一下,準備等雨小一點兒了再走。


    至於我問二叔住哪兒去,是去他們家的村子麽?二叔抹了抹嘴,說先去紙人許那裏對付幾天,把城裏頭其餘貴人的事兒給了一了,看能不能湊夠錢,要是湊不齊,就回他家的村子。


    我沒有別的意見,反倒是覺得這樣可行。


    不過沒多大會兒,外頭雨裏邊兒又有人影子晃動,雜亂的腳步聲夾雜在雨水之中。


    我和二叔都待在前屋裏頭,二叔手頭當即就攥住了卜刀的刀柄。


    我也以為是老李頭又弄了村民來找我們的麻煩,這要把人逼急了,今兒肯定得撂下來幾個人。


    很快,等他們靠近了,我才發現並不是村民。


    兩人跨過門檻,進了我家屋門,其中一個,是個風韻猶存的女人,這不正是孟家的女家主孟秋嗎?!


    另一人,則是穿著家仆的衣服,明顯是孟家的仆從。


    孟秋臉色發白,嘴唇都在發抖,身上衣服濕了多半,顯然是在雨水裏頭凍的。


    “劉……劉先生,小李先生……”孟秋聲音有些哆嗦。


    不過她態度很好,和我們問好的時候,還微微躬身。


    二叔先是愣了一下,不過隨即他心情明顯都好了兩分,滋了一口酒,說:“來得早,還真不如來得巧。”


    “啊?”孟秋明顯茫然,不知所以。


    我曉得二叔的意思,這會兒我們正愁去哪兒呢,我其實也犯愁,想要趕緊賺錢。


    還正應了二叔那句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沒啥,就是說你們來的是時候,我們爺倆剛好要出門。”二叔剝了兩顆花生,這會兒他神態好多了,鎮定自若。


    孟秋臉色明顯有點兒慌,小聲問:“你們要去哪兒?我是來道歉的……前幾天我家男人他……”


    話語至此,孟秋停頓了一下,抿著嘴說她的來由。


    上一次我和二叔走了之後,她男人又帶了個人回來,說是哪兒道觀的先生,還在家裏頭到處貼符……


    隻不過當天晚上就出了事兒,他男人晚上出來上廁所,給摔了一跤,差點兒在茅房裏被捂死。


    之後先生說孟家有髒東西,要把水潭裏頭的水給放了。可等水潭放空了之後,裏頭啥都沒有……


    停頓了一下,孟秋抿著嘴說道,其實她已經感覺到有點兒問題了,她女兒的死,可能和她男人有關。


    要是她男人真覺得沒啥問題,人還活著,幹嘛會弄個先生來貼符,還要放空水潭的水?


    二叔眯著眼睛,沒有打斷孟秋的話。


    我聽著其實也心裏頭打嘀咕。


    我打嘀咕的不是孟秋她男人的問題,而是說聽孟秋講,水潭的水都放空了,竟然會沒屍體?


    死倒肯定得在水裏頭,她女兒去哪兒了?!


    而且後頭肯定還出了事兒,否則孟秋不可能來找得到我們。


    極有可能還是她男人出事兒了,不然的話,她別說來找我們了,就連出門的可能性都不大!


    下一刻,孟秋就又小聲的說道:“昨天晚上,就是他們把水放幹的第二天,我男人和那先生……都失蹤了……家裏頭到處都是水淋淋的腳印,怎麽都幹不了……”


    “還有下人講看到我女兒了,恐怖的很,穿著紅嫁衣,繡花鞋,懷裏頭還抱了個娃娃,能嚇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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