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黃狗死了之後,其餘的黃狗也不再刨坑,轉而將那些刨開的泥土又刨回坑裏。


    這一幕看得我愈發心驚。


    片刻之後,院門口的坑被填平。


    月光映射其上,翻亂的泥巴外頭,隱約能看見一隻狗腳,毛茸茸的,不過卻充滿了死寂。


    剩下的黃狗嗚咽地吠叫幾聲,哭喪似的。


    再過了片刻鍾,它們才四散跑開,消失在夜色中。


    我本來還想問為什麽趕不走它們。


    鬼婆子卻擺了擺手,讓我去休息,今晚好好睡覺,養精蓄銳。


    話語罷了,他沒給我開口的機會,直接出了堂屋,進了院子。


    我本以為他要去處理院門口的狗屍,卻沒想到他直接從門口跨過去,並且朝著他家院子右邊兒走去了。


    院左往深處走是柳林子,那右邊是啥?


    我心頭滿是疑惑不解。


    隻是這會兒腦袋隱隱作痛,是因為長時間精力集中,身體承受不住,已經開始不適……


    撇開心頭的雜亂,我定了定神。


    鬼婆子了解討死狗,他這樣做肯定是有道理的,我多說什麽反倒是沒什麽意義。


    回到房間裏頭,二叔鼾聲還是不小。


    我躺下床,疲憊感陣陣襲來,我閉上眼,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了一會兒,也不曉得多久,耳邊聽到低沉的吠叫聲。


    這像是狗吠,可又有些區別,聽起來又像是狼嚎。


    此外,我還聽到了哢嚓喀嚓的咀嚼聲,似是在吃什麽東西一樣。


    我著實太困了,當時是想著起來再去看看,不過卻沒能睜開眼睛。


    次日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我幾乎是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床邊二叔已經不見了。


    趕緊下床,直接就穿上了鞋子,推開房門,我便看見堂屋裏頭坐著臉頰修長,身材削瘦的苗光陽,以及鬼婆子,還有二叔。


    此外,何雉竟然也醒了,她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端著一口鐵鍋,鍋蓋上頭還壓著個托盤,裏頭放著碗筷一類餐具。


    香味兒已經撲鼻,我腹中咕嚕直叫,不過視線還是下意識地多看了何雉一眼。


    她此刻明顯太過疲憊憔悴,手都在微微發抖。


    這才天亮不久,何雉肯定剛醒來一會兒,鬼婆子也沒讓她休息休息,就直接去煮飯了?


    我匆匆往前走了兩步,幫何雉端了鍋。


    我也沒注意到何雉什麽眼神臉色,因為二叔喊了我一聲,鬼婆子噅兒噅兒地咳嗽了下,苗先生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將鐵鍋放下之後,我先和苗先生問了好,才對二叔和鬼婆子點頭說早。


    何雉動手盛飯,我也就幫她忙,這期間她就一直低著頭,也沒有多看我,微微淩亂的發絲,以及抿著唇,感覺她整個人都沉悶不少。


    這時候,苗光陽淡笑了笑,說等會兒吃罷了東西,就跟我們過河去李家村,先回一趟我家裏頭,就去看看我爹劉水鬼是個什麽情況。


    他這話當即就讓我心跳加速了不少,連連點頭。


    鬼婆子便瞥了一眼何雉,忽然道:“你就在家裏頭等著吧,回來我再教訓你。”何雉抿著唇,她頭更低了,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這話我就聽得愣了,鬼婆子還要教訓何雉,何雉也沒有做錯什麽啊。


    眼看何雉身體微微發抖,我就曉得,鬼婆子說這個教訓絕對輕鬆不了。


    猶豫了一下,我就開口說了句話,總歸說的就是何雉啥都沒做錯,也受了傷,昏迷了那麽久,她應該好好養養身體,沒必要再教訓什麽了吧?


    我這話一說完,鬼婆子的目光忽而就銳利了很多。


    二叔皺眉,還微微瞪了我一眼。


    鬼婆子也沒接話,點了根煙,就那麽自顧自的抽著,噅兒噅兒的又咳嗽起來。


    何雉則是低下頭,她又朝著房間裏頭走去了。


    我心裏頭就更不自然了,還想說話,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苗光陽動了筷子,二叔也催了我一句,讓我吃飯。


    我端起來熱氣騰騰的狗血粥,一碗粥送下去,整個人身上都暖洋洋的。


    苗光陽先起了身,二叔和鬼婆子同時起身,先朝著屋外走去。


    我曉得,這就是要直接回村了。


    臨了我瞥了一眼何雉的屋門,我也不曉得鬼婆子還會不會教訓她,隻能希望她沒事兒。


    從院子裏頭離開,我們一行人就朝著何家村的村口走去。


    等到了臨近村口的時候,我隔著老遠就看著撈屍船的旁邊還停了一艘漁船。


    岸邊還站了個人,一直衝著我們這邊招手。


    我一眼就認出來,那人不正是黃七嗎?!


    我同樣回了一個手勢,腳下速度加快了不少。


    稍微走近了一些,就能看清楚,那漁船上頭擺了一副棺材。


    這黃七辦事兒果然牢靠,我讓他準備棺材,喪葬用品,送來何家村等我,他果然來了。


    所有人都靠近河邊,黃七畢恭畢敬喊了我小李先生,才和我二叔,鬼婆子打招呼。


    他再看苗光陽的時候就有些神色疑惑。


    我當時就汗顏無比,在苗光陽跟前,我哪兒配被喊先生?


    二叔看出來了苗頭,笑嗬嗬地和黃七介紹身旁的苗光陽,說這才是實打實的先生。


    黃七頓時也是點頭哈腰的和苗光陽打招呼問好。


    苗光陽淡笑著點點頭,同樣他看了一眼漁船上,說道:“陰陽你孝心不錯,一應東西準備得倒是齊全,那這條船就跟著我們一起過去,再讓人將東西抬到你家裏之後就離開吧。”我馬上點頭,吩咐了黃七。


    二叔則是將鬼婆子和苗光陽請上了漁船,讓我和他一起撐撈屍船。


    我其實還略有疑惑,不過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在這一段流域,我隻要在船上,就會有一個死倒跟來,避免我和苗光陽鬼婆子在一個船上,也減少點兒麻煩,以免出現問題。


    撐船去對岸,漁船的速度和撈屍船相仿。


    此時初陽剛升起不久,照射的水麵波光粼粼的。


    差不多到了懸河中央的時候,船身旁邊果然就來了一個陰影……


    隨著水波晃動,那陰影還時不時地撞擊在船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隨時拿著挑屍竿,但凡那死倒露頭,我就會將它戳開。


    不多時,我們便到了對岸。


    漁船上頭不隻是黃七,還有船夫和幾個打雜的漁民,他們七手八腳地將棺材往碼頭上抬,同樣也搬運其他的喪葬品。


    鬼婆子和苗光陽也下了船。


    我注意著碼頭上,其實剛才我們到的時候,還是有幾個漁民在幹活兒的,這一轉眼,便一個人都不見了。


    我心頭警惕了不少,也不曉得村裏頭有沒有出過事兒。


    此外,回了村,討死狗怕就是得貼著來找我,這也得萬分警惕。


    就在這時,苗光陽忽然眺望了一眼懸河,他又看了看我,似是略有感歎地說道:“陰生子很適合吃死人飯,即便是做撈屍人,在水麵上都會有含冤不散的屍體找來,李陰陽你有沒有想過,幫幫這種人?萬事有得必有失。它不是懷著惡意來找你的。”


    我心裏頭卻咯噔了一下,不曉得該怎麽接話了。


    苗光陽又笑了笑,告訴我,讓我不用立刻回答,多想一想,再憑心來告訴他,他會看情況,將我介紹給他一個朋友。


    這話其實聽得我有些不明所以。


    隻不過這會兒我卻沒心思多想。


    我基本上是走在最前頭,帶路朝著我家走去。


    這路上經過了村口,倒是又看見幾個村民,我稍微有了幾分警惕,我爹雖然從懸崖上掉下來,但應該還沒凶得那麽離譜。


    不然這會兒,村裏頭肯定看不見人才對……


    隻是那些村民見了我們就匆匆跑了,也不知道是去找老李頭通風報信,還是別的什麽。


    差不多一刻鍾左右,到了我家。


    黃七等人把東西放下,苗光陽便開了口,讓他們現在就離開李家村,不要再回來。


    雖說苗光陽語氣依舊平靜,臉上還帶著淡笑,但我卻曉得,這事兒肯定沒那麽簡單了……


    我也給了黃七這些喪葬用品的錢,再叮囑他們立刻走,之後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家裏頭就隻剩下我們四人。


    這會兒二叔也開口問了一嘴,說我們啥時候去後山看看?


    苗光陽拿出來一樣東西看了看。


    我瞧得清楚,這不正是一塊懷表嗎?


    “現在是巳時過半,等午時正刻的時候,就去後山看看。”苗光陽開口繼續道。


    二叔若有所思,點點頭,喃喃自語:“也對,那會兒陽光正厲害,去了也安全。”


    隻不過,苗光陽卻搖搖頭。


    我心裏頭咯噔一下,因為這會兒苗光陽的神情有些怪異。


    他才開口道:“午時正刻,可不是什麽陽光正厲害的時候。”


    此刻他的目光是落在我身上的,並且話音未斷:“其實每天,都有一個陰陽交匯的時間點,午時正刻在風水上來說,是大陰之時。在那極為短暫的時間內,所有的陽氣都堪比深夜子時的陰氣!那一瞬間,雖然有亮光,但是就像是有太陽的夜晚一樣,鬼祟是最凶的時候。”


    二叔的臉色陡然便變得難看了不少。


    可我也回想起來,之前我去後山,的確剛好是正午,總能看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甚至上一次還看見我爹在樹枝上頭抽動,像是在笑……


    原來,就是因為這大陰之時?!


    可我們為啥要選在鬼祟最凶的時候去看我爹,生怕他殺不了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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