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許和許昌林自然不在意這點兒錢財。


    柳天牛都講了,我也就沒再多說別的。


    黃七先是羨慕地瞅了老呂幾眼,便下了船。


    他去招呼了幾個人手,上來幫忙抬棺材,搭渡橋板子,好教老黃能下船。


    最後有人用擔架抬著羅陰婆的屍身,其餘人抬上了我爹的棺材,又有一個人背著我二叔。


    我們一行人才朝著喪葬街過去。


    等回到紙人許的紙紮鋪外,何雉便低聲同黃七講了,讓他去買一些柳木,槐木,以及一些工具回來。


    何雉講那些的時候,我就大致猜到了,她是要做棺材。


    果然,黃七離開之後,何雉就輕聲告訴我,羅陰婆和我爹的棺材,她都會做好。


    不過她需要不少時間,這兩口棺材也要好好做。


    等晚上的時候,我們先去懸河上遊看情況,若是我娘在,那最好不過。


    若是我娘不在的話,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讓我一定要保持鎮定。


    因為隻有足夠的鎮定冷靜,才不會自亂陣腳,否則的話,很可能遭到那吳顯長的算計,落入他的圈套。


    我沉默了許久許久,這期間柳天牛,紙人許,許昌林都進了鋪子了,門外隻剩下我同何雉兩人。


    最後我才點點頭,說讓何雉放心,我肯定不出紕漏。


    何雉眼神這才放心一些。


    她抬手,輕輕幫我擦拭了一下額頭,小聲說了句“灰”,這才轉身進院子。


    我跟著進去之後,便看見了紙人許一人在堂屋裏頭。


    許昌林剛好攙扶著我二叔進一個房間。


    放著羅陰婆屍體的擔架在堂屋的地麵上,我爹的棺材在旁側。


    大黃牛趴在大槐樹下斜著身體,老雞則是蜷縮在一截樹梢上,萎靡不振地耷拉著腦袋。


    柳天牛,則是盤膝坐在院中的一塊蒲團上,雙目緊閉,明顯是在休息。


    “陰陽,你同何雉休息休息吧,睡一覺之後,再做其他事兒,等會兒昌林和我要剝女屍皮,晚上我跟你一同去上遊,讓昌林去找霍家,看看祿縣那邊的事情。”紙人許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和我說了安排。


    我的確腦子昏昏沉沉的,精神差不多到了臨界點。


    將腦子裏頭所有的情緒全部強壓下去,我進了平時我休息的那個房間,何雉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房間裏頭有水盆,裏邊兒裝著清水。


    我稍微洗漱了一下,才躺上床休息。


    疲憊讓我很快就進入了睡夢中。


    可這一覺,我睡得很不安穩,整個夢裏頭,都是聽到我爹一直在說他心空,說他好痛。


    其中又混雜著嘩啦嘩啦不斷的水聲。


    最後更讓我承受不住的,是算盤聲。


    劈啪劈啪的算盤聲響,一直在我耳邊回蕩,幾乎讓我腦袋裂開。


    並且這種折磨持續了很久,我想醒來,又偏偏醒不來。


    我也不曉得被折磨了多久,終於等我能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床邊竟然有人。


    守在床頭的正是何雉,她手頭擰著一條毛巾,正在給我擦拭額頭。


    屋內另一側的紙人許,正眉頭緊皺地踱著步子,一臉的擔憂和不安。


    我想開口,卻覺得嗓子一陣火辣辣的疼,腦袋更是發沉,麵頰發燙!


    “醒了……”何雉語氣中透著幾分驚喜。


    紙人許立馬看向我,眼中也有了一絲喜色。


    “陰陽,你還好吧?剛才你一直在說夢話,何雉過來看,說你發燒了。剛才她給你灌了藥。”紙人許語速極快,他的話,卻更是讓我一怔。


    何雉攙扶著我坐起來,給我端了一杯水。


    我喝下去之後,喉嚨稍微好了點兒,接過何雉的毛巾擦了擦臉,又舒服了一些。


    “我都說什麽了?”下意識的,我問了一聲。


    何雉才輕聲開口:“一會兒你喊你爹的名字,一會兒又喊你娘,臨你醒來那會兒,你就一直在說


    師尊我錯了……”何雉眸子裏頭的擔憂並沒有減少多少。


    我呼吸更粗重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擔心我娘的安危,又覺得我爹如此很痛苦。


    至於師尊蔣一泓那裏,自從我給丁家點宅之後,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夢到他。


    這預兆了什麽?!


    我甚至有幾分等不下去,想要先回唐鎮……


    隻不過,如今這事兒也讓我走不掉。


    就在這時,紙人許又說了句:“應該是舟車勞頓,疲憊過度,再加上在村裏頭受了刺激,等會再服一帖藥。還有,陰陽你也鬆口氣,你二叔已經醒了,這會兒在堂屋裏頭呢。”


    這個消息,總算讓我心底有了幾分喜意。


    我撐著起身下床,低聲說我要去看看二叔。


    腦子還是昏昏沉沉,我腳步略有蹣跚的往外走,何雉小心的過來攙扶上我。


    出屋子,我一眼就瞧見堂屋之中,坐在棺材前頭的二叔背影。


    他身邊擺著一個鐵盆,裏頭裝著槐花粥,旁邊還有一疊花生米,地麵上還歪七扭八的倒著幾個酒瓶子。


    紙人許無奈的說了句:“他被撞祟很久,沒怎麽好好吃過東西,大部分靠著陰氣,別的也不曉得吳顯長給他喂了什麽,總歸喝點兒粥,還好,隻是他非要飲酒。這事兒我也不好勸。”


    我還注意到,棺材的蓋子是打開了半截的……


    心頭頓時一窒,二叔,已經看過我爹的屍體了?!


    我壓低了聲音,告訴紙人許,我會勸我二叔。


    輕輕掙脫了何雉的手,我獨自一人進了堂屋。


    目光落至二叔的身上,他削瘦凹陷下去的臉頰,顯得更為幹癟,一雙眼睛充血一般的通紅。


    “二叔……”


    我低聲喊了他一聲,他這副模樣,也讓我揪心。


    二叔扭頭,看了我一眼,眼中露出一抹柔和。


    可下一瞬,那柔和變成了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聽紙人許說,你當什麽勞什子,陰陽先生了?要比苗先生還厲害的陰陽先生?”


    二叔的聲音極度沙啞,就像是帶著血絲一樣。


    我猶疑了一下,先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隻是拜了一個很厲害的陰陽先生為師。


    二叔忽然就笑了起來,可他笑著笑著,又在抽噎。


    渾濁的眼淚,流了他滿臉,他扭頭看著我爹的棺材,低聲喝了一句:“跪下!”


    我“砰”的一聲,直接跪倒在我爹的棺材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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