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餘人,拿著這些錢,我肯定不會放心。


    可蔣盤的品性,是絕對信得過。


    廖呈一腳將馬寬的屍身踹到了路邊的荒地裏頭,便示意我們回去。


    馬寬無鬧鬼化煞的可能,那曝屍荒野,也是他的報應。


    我們一行人轉身離開。


    不過,當我們回到那條岔路的時候,剛好從另一條路上,走來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那條隊伍極為安靜,即便是一條長龍,都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透亮的火把,熊熊燃燒著,發出的劈啪聲,是唯一的響動。


    我注意到,那群人最中間,有人抬著一口棺材。


    棺材上頂著紅色的花球,明明是白事兒,卻做的極為喜慶。


    眾人手中拿著花圈,招魂幡,甚至還有一些紙紮人。


    最前方,則是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生著方臉,手持一柄長杖的先生。


    這先生五官嚴肅,約莫四五十歲。


    我們剛好麵對麵相撞。


    隊伍一瞬間便停滯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我們。


    陰冷的話音,從那先生口中傳出。


    “髻娘娶夫,閑人繞道。”


    他一點兒情緒都沒有,甚至還透著幾分嗬斥。


    蔣盤瞳孔緊縮,我心頭一凜。


    廖呈卻抬起手,直接將我們攔住,往後稍微推搡了一些,讓開了路。


    那手持長杖的先生不再看我們,直接往前走去。


    長龍一般的隊伍跟在其後邊兒。


    隊伍人太多,太長,他們得走了半盞茶的時間,最後一個人才遠離我們的視線……


    “髻娘娶夫,廖兄,那是髻娘村的陰先生?這地方,離髻娘村很近。”蔣盤喃喃開口。


    廖呈卻沒說話,他低著頭,隻是往前走去。


    我和蔣盤便稍微落後了一些。


    我邁步要追上去,蔣盤卻好似故意走慢了一點。


    詫異之餘,我回頭看他,蔣盤才低聲說道:“陰陽,恐怕廖兄,有事情沒說。”我麵色微微一變,心底頓時有所揣測。


    蔣盤一邊往前走,一邊壓低聲音道:“廖兄說過,他這段時間和陰先生交談,聊得不錯。”


    “可剛才那應該就是陰先生,兩人的關係,不怎麽對付。”


    “恐怕是因為時間原因,廖兄才說聊好了?”我心頭咯噔一下。


    完全沒想到,隻是和陰先生巧合的一個照麵,蔣盤居然分析出來這麽多事情……


    我立馬低聲道:“蔣兄,無需多問,廖兄既然這樣說,自然聽廖兄的,我們回唐鎮之後,若是有需要,還可以陪廖兄返來。”蔣盤這才點點頭,說的確是這個道理,遁空的身體也不能拖延那麽久。


    我堪堪鬆了口氣。


    瞟了一眼蔣盤的臉,發現他的確沒有再在這件事上深思,我才放心許多。


    遠處,廖呈的速度更快了。


    我忽然想到,是廖呈剛才不想和蔣盤對峙,怕露出馬腳?故意走得快,給我轉圜的機會?


    我們一直走回了之前那宅院,才看到火光。


    沒有從牆上的暗道回去,而是走的正路。


    隔著老遠,就瞧見那裏並排被綁著七個趕屍匠。


    幾乎每個人都麵如死灰。


    黃七在一旁站著,他神色極為高昂得意。


    朱劊則是坐在院門前頭。


    我們剛走近,黃七就興奮的喊了一聲先生,他匆匆朝著我跑過來。


    朱劊同樣站起身,他疾步到了我們近前。


    黃七顯然有幾分不安,他小聲問道:“沒抓到馬寬嗎?先生……”我搖搖頭,直說了兩個字,死了。


    黃七呆住,他眼眶泛紅,抿著嘴,又喉結滾動了一下,才道:“死了?”


    “好,死了好,死了好!”


    他這表情就是又哭又笑。


    顯然,哭是因為想到了這些年的折磨,笑就是興奮和喜悅了。


    朱劊同樣鬆了口氣。


    他低聲告訴我,這些趕屍匠都捆好了,要怎麽做?直接砍頭嗎?


    我搖頭,說讓朱劊逼問出他們害人的信息,全部給留下來,之後再將這些人送到壩州的官家手裏。


    朱劊露出為難之色,說這些人嘴巴很硬,恐怕死都不會說。


    廖呈才開了口,說他來問。


    蔣盤點點頭,也說他一起。


    說著,兩人就到了那幾個趕屍匠的前頭。


    我目光看向另一側的幾個帳篷,喃喃道:“老朱,一共有幾具青屍?”


    朱劊比劃了一個手勢,小聲道:“八口。數量當真不少,要不是蔣先生和廖先生有先見之明,今天肯定是惡戰。”聽到這個數目,我眼皮都狂跳了起來。


    除了隱隱的後怕,更多的還是幾分驚喜。


    “將它們全部弄出來,捆好,我們全部帶回唐鎮。”


    朱劊顯然吃了一驚,他不安道:“先生,都是青屍,就算你能鎮……”我打斷了朱劊的話,認真道:“你忘了,多年前,許叔的紙紮消耗一空,八口青屍,定然能讓他高興高興。”


    說這話的時候,我嘴角都勾起了笑容。


    朱劊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點點頭,苦笑道:“我實乃是個粗人,先生放心,蔣先生和廖先生鎮屍不會有問題,它們本身也被趕屍匠鎮過,以便操控。”說著,朱劊直接朝著帳篷那邊走去。


    當然,他還招呼了一旁馬車前的那兩個仆從去幫忙。


    黃七跟著蔣盤和廖呈,在看那些趕屍匠。


    我覺得有些疲力,不知道是今晚的打鬥,還是說纂刻了木人,放了血的後遺症。


    稍微退後了幾步,到了之前朱劊坐著的門檻那裏,我坐下之後,便斜靠著門框。


    仰頭看著天空,看著那輪皎潔的明月。


    我思緒先是飄回了唐鎮,想到了遁空和何雉。


    可很快,我又想到了李倉……


    我用力閉上了眼,極力拋卻多餘的雜念。


    我肯定不能摻和到李倉夫婦的身上去,即便是不舍,也決不能碰遁空的其餘三魂……


    呼吸,變得更為粗重。


    那種難掩的不舍和離別感,卻不停的湧上心頭。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朱劊已經將那些青屍全部都綁在了馬車的最頂上,又用了一張白布裹著,讓人看不出來。


    蔣盤眼中有滿意之色,顯然,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廖呈則是吩咐黃七去城內找官家,來將這些趕屍匠帶走。


    我們又在這裏耗了小半天時間。


    當所有趕屍匠被帶走之後,我們就直接上車,朝著壩州外離去,徑直趕往唐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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