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柳化煙就要轉身。


    “柳道長,留步。”我還是開口,喊了柳化煙一聲。


    柳化煙回頭,杏眸微凝。


    “開陽路途遙遠,況且時間已經很長,你找大長老是最好的選擇,可此行,你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他。”我再一次開口。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或者,你可以卜一卦?”柳化煙眼神深邃。


    我搖搖頭,說這一卦,已經不能再卜,大長老隻要那最後一卦。


    停頓了一下,我又說道,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柳化煙眉心微蹙。


    我才繼續說道:“我有你的命數卦,或許大長老未曾和你說。”


    柳化煙搖了搖頭,她沉默了許久,才道:“師尊未曾提及,我大致知道,他會要求你這個,他對我的命數,很是介懷,如果命數稍好,族內不至於如此。”


    我語氣複雜了很多,道:“我嚐試過,陰陽先生的第一卦,撥亂反正,未曾成功,你的命,很特殊。”


    “早年間,我認為那命或許有害,可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你的性格……逐漸接近了卦象,或許,我應該告訴你,這樣對你此行有用。”


    柳化煙回到了堂屋內,坐在了木桌前。


    我抬頭看向蔣盤,低聲說了句:“大哥,你先去休息吧。”


    “我帶大家換一個地方休息,避免隔牆有耳。”蔣盤開口道。


    柳化煙側身,輕輕和蔣盤點頭道:“蔣先生,多謝。”


    蔣盤抱了抱拳,回了一禮。


    他立即出了堂屋,又去了另外的房間,將穀七傑一行人叫了出來。


    蔣盤又吩咐了人,將瀨仲京三人帶走。


    很快,他們就離開了地相廬,隻剩下我和柳化煙兩人。


    我拿出來了天幹硯和地支筆,磨墨之後,用一張麻紙快速的寫下來了一個卦象。


    “噬嗑,亨,利用獄。”


    “初九:屨校滅趾,無咎。”


    “六二:噬膚滅鼻,無咎。


    “六三:噬臘肉,遇毒,小吝,無咎。”


    “九四:噬幹胏,得金矢。利艱貞,吉。


    “六五,噬幹肉,得黃金,貞厲,無咎。”


    “上九,何校滅耳,凶!”


    我拿起紙,讓墨跡稍微幹涸了一些,才將麻紙遞給了柳化煙。


    柳化煙低頭端詳,輕聲將卦象念出來了一遍。


    “此卦,何解?”她又看向了我。


    我停頓了片刻,才告訴了柳化煙卦象內容。


    她將要做掌刑之人,前兩爻,她都是無礙的。


    可到了第三爻,她就會開始不夠中正,遇到禍患。


    再之後,她又會變得更正直,堅守道心。


    又頓了頓,我告訴柳化煙,前麵的卦象都是磨礪。


    最後一爻,代表她會麵對一個極大的麻煩。


    何校滅耳,是耳朵被枷鎖擋住,聽不進他人任何勸告。


    這有兩個可能。


    她被人騙了,因此不聽良言。


    第二個可能,她會遇到某件事情,所有人都認為那是錯的,她會認為那是對的,並且自己封閉自己的耳朵,不聽任何人的話。


    我說完這些之後,就站起來了身體。


    我目光幽深地看著柳化煙,柳化煙卻若有所思地回看我。


    “師尊說,我心如明鏡,能騙我的人,大抵不存在。”柳化煙輕聲道。


    “替天行道之人,的確是施加刑法者,如果說,我最終的命數是你說的何校滅耳,那定然不是我被騙了,而是外人覺得我錯了。”


    “我沒錯,自然不會聽。”柳化煙的這番話,讓我眉頭死死皺起。


    我已然聽出來了一些問題。


    “過滿則溢,過盈則虧,任何時候,都不能有太絕對的自信。”我沉聲繼續道。


    “那陰陽先生對於命數呢?”柳化煙的眼眸,忽然凝了許多,甚至眸子裏閃過幾分神光。


    我卻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柳化煙繼續道:“師尊同我說過一些陰陽先生的命數庇護,我近日來也見過一些。你們的自信,源於何處?”


    “冥冥之中的命數,虛無縹緲,可你們看起來完全相信,並且將生死完全置之其上。”


    “那我信任我的道術,同樣可以將一切傾注其中。”


    “道術不會錯,那柳化煙完全信道,柳化煙也不會錯。”


    我一句話都接不上來了。


    我頓住了許久,才說道:“若是將來有難,托人到唐鎮找我,我會全力相助。”


    柳化煙卻沒回答我這句話了。


    她站起身來,輕輕朝著我行了一禮,便轉過身,往地相廬外走去。


    我目睹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地相廬門口。


    過了許久之後,我才朝著地相廬外走去。


    到了門外,早已經看不到柳化煙的身影。


    天色徹底入了夜,一輪明月升空,繁星布滿了夜空。


    我又站了好久,心頭依舊複雜。


    或許,這就是柳化煙的命數。


    現在我說什麽,柳化煙並沒有聽取意見。


    她認為自己絕對正確。


    恐怕當以後她遇到那件事情的時候,也會同樣如此認為……


    那……她真的會錯麽?


    還是如同她所說,錯的是其餘人?!


    這件事情,卻不再是我能夠插手。


    我又想到柳天牛會在柳化煙身邊,稍稍放心了一些。


    柳天牛,大抵也有他堅決的看法。


    若是他認為柳化煙錯了,應該也會全力製止。


    我撇開了所有的思緒,走下台階,朝著二叔家走去。


    這會兒不曉得蔣盤他們去了何處,我想看看二叔怎麽對吳顯長了。


    同樣,我還想讓自己的心神稍微鬆緩平靜一些。


    不多時,我就到了二叔家的院門外。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院門溢出。


    我眼皮微跳了一下,伸手推開了院門。


    入目的一切,讓我額頭上頓時泌出了幾分冷汗。


    院內有一口大缸,邊緣滿是模糊的血液。


    二叔站在旁邊,唇間夾著一隻卷煙,火星閃爍之下,煙不停地燃燒。


    他腰間插著的卜刀上,也染滿了鮮血。


    院子的另一側,紙人許正在用幾根竹片,撐起晾曬一張皮。


    月光很是淒冷,照射在那張皮上,透出來的卻是濃鬱的怨恨!


    紙人許喃喃道:“取生皮,催極凶,怨不消,恨難眠。吳顯長,自己當凶屍的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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