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寧專心檢查整理著自己個人秀最後一件壓軸作品,身為助理的銘鋅寸步不離地圍繞在他身旁,好似心有靈犀般,總是能在恰當的時間遞上他正需要的工具。


    “這件衣服簡直太美了!”最後的修整結束,銘鋅讚歎地看著模特身上的優雅長裙,發出由衷的感歎。


    聽到讚美,為這件壓軸作品大費心力的韶寧不鹹不淡地扯扯唇角,單純從店裏的銷量來看,青睞他男裝的顧客似乎更多一些,女裝的款式潮流更新比男裝快,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對於隻有他一個主設計師的店來說,經營女裝的壓力太大遠遠超過男裝,可單一的經營男裝已經滿足不了韶寧的設計*,他最終還是選擇把女裝項目搬上日程。


    輕輕整理下裙擺上手工縫製的華美珠花,韶寧看向站在身旁眼神溫柔的助手,輕聲道,“希望它不要辜負我的期待,拿到一個好彩頭。”與銘鋅的絕對信心不同,他對這件作品隻是保持著一種“相對滿意”的態度,總感覺在設計上和自己的感覺有些違和,卻又找不出具體的症結,因此他並沒有助手那麽樂觀。


    “一定會的!”銘鋅用力點著頭,韶寧的點滴努力他都看在眼裏,從小就在時尚圈裏摸爬滾打,他對服裝的敏銳度要比業內其他同行高上許多,凡是他認為不錯的設計,都可以賣個不俗的銷量,韶寧在他眼中,是個既有天分又能吃苦的人,這樣的人,成功對他們來說就差一個機會,和一點點運氣。


    韶寧收拾好工具,向助手輕點下頭,真誠道:“銘鋅,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也謝謝你對設計方案提出的意見,今天你早點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開始,我們就要跑秀場去做實地準備了。”


    “你太客氣了。”銘鋅靦腆地咧嘴一笑,“能為如此精彩的時裝秀貢獻一份力量,是我的榮幸,不過說到辛苦,韶老師你可是比我更辛苦,還是你早點回去休息,我來幫你看店吧。”


    搖搖頭,韶寧婉拒道,“不用,正好我今天沒什麽事,好久沒做店麵的工作了,想做一下轉換下心情,你回去吧,明天直接去秀場別遲到。”


    “那好吧。”見韶寧不肯領情,銘鋅也不想繼續堅持,反正明天去秀場還能整日相處,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助手一走,韶寧瞬間鬆了口氣,如果隻是單純的工作關係,他會很欣賞銘鋅,包括對方的能力和才華,可是對方想要的似乎不僅僅是這些,讓他在暗中承受了不少壓力,想到這,韶寧輕歎口氣,小聲自語道,“還是找個時間,把話徹底說清比較好。”


    迎客鈴清脆的響聲很快響起,韶寧反射性地看過去開口道,“歡迎光臨。”


    “韶先生,下午好。”進來的男人身著得體的黑色西裝,帶著一副看起來很古板的黑框眼鏡,一絲不苟的外表卻拎著一個巨大的保溫飯盒,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滑稽。


    不悅地蹙起眉,韶寧收起臉上的笑容,不太友好道,“怎麽又是你?我上次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我和楚鈺涵已經沒有任何瓜葛,請你轉告他,不要再來打擾我。”


    來人神色自若,不慌不忙地徑自走到休息區的待客茶幾旁,把手上的飯盒穩穩當當地放到桌上,動作熟練地打開,將裏麵還熱著的菜品一件件拿出擺到桌上,在筷子等餐具擺放到位後,朝韶寧微鞠一躬,恭敬有禮道,“韶先生請用,楚先生吩咐說讓您趁熱吃。”


    韶寧耐著性子,擺出極少展露的強硬姿態,厲聲道,“我剛才說的話你到底還要聽幾次!”自從他出院以後,這段時間楚鈺涵每天都會派這個家夥來給自己送餐,無論他怎麽趕,對方都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恭敬架勢,死皮賴臉地站在這不肯走,虧得他不喜歡用暴力來解決問題,要不然一定狠狠揍這個家夥一頓。


    男人像根標杆一樣站得筆直,伸手一揚,如機械般淡定道,“韶先生請用餐。”


    “你能不能聽我說句話!”韶寧很難繼續穩住情緒,一臉慍怒地衝過去,卻被對方在一瞬間拉開有可能撞到他的椅子,單手丟到一旁。


    幾乎在椅子被丟開的一瞬,男人身手矯捷地扶住韶寧的手臂,動作輕柔又得當有禮地看著滿臉吃驚的韶寧,恭恭敬敬道:“楚先生特別交待,您現在的身體需要絕對保護,下次切忌不要做如此大幅度的動作。”


    看出對方身手不弱的韶寧徹底無奈了,隻得氣鼓鼓地坐到桌邊,半仰起頭斜眼瞪人以示抗議,記得他上次剛說要叫保安來清人,對方就馬上說他可以提供保安隊隊長的電話,後來他才意識到,這整個商圈都是楚鈺涵的產業,別說是保安,估計他就是告到法院都沒什麽太大的作用,“合同期滿一定搬家!”


    “韶先生,請恕我多言。”聽到他開口說出這句話,對方不知怎的,突然一改往日閉口不言的狀態,不緊不慢道:“我了解一些您和楚先生之間的過往,也很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不過我隻是一個下屬,所做的都是聽吩咐的差事,難為我或者拒絕我,並不能從實際解決問題。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覺得您是一個比較理智的人,對於楚先生,我希望您也能更理智更客觀的看待他。”


    “難道我看待他還不夠理智嗎?”韶寧眉峰一緊,很不讚同地盯著對方,他一直覺得如果自己當初能夠更冷靜更理智一些,也不會被對方欺騙得團團轉了。


    “答案是肯定的。”男人扶了扶掛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眸光深邃道,“恕我多言,您現在隻是單純的站在您所認知的角度去看待楚先生,如果您換個角度,事情也許就不一樣了。”


    韶寧聞言神色一愣,不解地輕挑起眉,疑惑道,“如何不一樣?”


    “在我看來,以楚先生的性格,他對您已經非常盡心了,應該說他對您的好已經是他所認知中的最大極限了。要知道,楚先生自小出生在十分富足的環境,他所需要的東西永遠都有人主動獻上,他所受的教育永遠都是如何命令別人,他所交往的對象也都是迎合他的人,因此他不懂得如何討好別人,也不明白怎樣平等地與人溝通,隻會一味的以自己的態度來強硬,如果你理解這一點,那麽對他的所作所為是不是也能有一點諒解的餘地?”


    沉默片刻,韶寧緊眉道,“這麽說,你覺得他對我的欺騙也是在可諒解的範疇之內?”


    “韶先生,人無完人,是人都會犯錯的,與其扯著犯過的錯不放,不如審視一下他犯錯之後的態度。”男人再次扶了扶鏡眶,繼續道,“我說這番話的用意,隻是希望您能在理智客觀的基礎上,再給對方一次機會,當然,以上純粹是我的一家之言,如有冒犯之處,請您原諒。”


    韶寧微怔,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手,眸光輕顫道,“我憑什麽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在醫院,楚鈺涵親口承認了那個讓他傷透心脾的事實,這些年,哪怕麵上不提,他心裏總還會抱著一絲絲希翼,期待這一切真的隻是一個簡單的誤會,可是真相總是如此的殘酷不堪,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期待與執著,早已在事實麵前灰飛煙滅。


    “就憑您和他有一個孩子。”男人的語氣一掃剛才的冷漠機械,稍帶感情地低沉道,“在那樣困難的處境中,您仍選擇生下這個孩子,已經足以說明一切,韶先生,您對楚先生的感情應該很深厚吧?即使想要回避,想必也會十分痛苦。”


    靜靜地注視著來訪者,韶寧強行堆砌的冷靜在提到孩子時徹底崩塌,與楚鈺涵再會後他曾捫心自問,如果能夠重新選擇,自己會不會放棄這個孩子,結果無論思考多少遍,他的選擇始終都和現在一樣,童童帶給他的不僅僅是父子之間的親情,還有那份對思念之人的寄托。


    在回憶中靜坐良久之後,韶寧鬆緩開因氣憤而抿緊的唇角,收起掛在臉上的抗拒,看向站在自己斜前方的男人,語氣溫和地開口,“如果我沒記錯,應該稱呼你虞先生吧?”記得那次在醫院替方裕解圍時,對方做過自我介紹。


    男人很硬氣地點下頭,“韶先生好記性,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本人虞樊,現任楚先生的首席秘書,如果楚先生外出,您有事聯係我也是一樣的。”


    “哦。”韶寧語氣淡淡地應了一聲,拿起桌上擺放許久的湯勺,不緊不慢地喝著對方帶過來的滋補湯,反正依照以前的經驗,在他不吃完這些東西之前,虞樊是不會走的。


    看到韶寧開始用餐,虞樊總算舒展了眉心擰起的疙瘩,以他的謹慎個性,今天這番話是絕對不會說的,不過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這個被牽扯進來的“旁觀者”對老板的八點檔狗血戀情已經到了無法再繼續保持沉默的地步,索性違背一次做事原則,主動開口敲打了當事人一番,孩子都生了,還抓著以前的事別扭什麽?


    “韶先生的這件衣服是打算作為壓軸作品的嗎?”趁著工作對象吃飯的空擋,虞樊開始發揮他超強的閑不住個性,在四處掃尋一圈後,將目標對準了那件剛修改完畢的女裙。


    正在吃飯的韶寧不解地點點頭,放慢了進食的速度,看向對方的目光裏多了一絲期待,“虞先生有何評價不妨直說,正巧我對這件作品還有些困惑的地方,也許您的看法會成為打開我靈感的金鑰匙。”


    “韶先生抬舉了。”虞樊扶扶鏡框,一本正經地開始評“衣”論足:“我想韶先生想從這件衣服表現出婉約的柔情之美吧,並且融合了時下流行的星辰元素,這一點從衣服的裝飾珠飾可以察覺出來,但也就是這點給我一種很違和的感覺,結合您的初衷,星辰應該突出飄渺悠長的味道,而您前麵的點綴花飾,反倒有些過於剛硬大氣了,與裙擺的飄逸流線感起了衝突,因此介意您改用另一種材質,比如刺繡來替代寶石珠花,也許效果會比現在好上許多。”


    韶寧終於體會了一把“一語驚醒謎中人”的感覺,驚訝地盯著提完意見的虞樊,他突然冒出一句看似八竿子打不到的疑問,“虞先生的月薪很高吧?”這樣能文能武,多才多藝又萬事皆通的人,能留在身邊驅奉左右肯定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我賺年薪的,韶先生。”側麵糾正了一下韶寧的小錯誤,虞樊並沒有回答出具體數字。


    “哦。”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不知為何韶寧心裏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鬥誌。


    “外加年底分紅。”虞樊又補了一句。


    韶寧:“……”好吧,他的廟太小,確實供奉不起這樣的大佛。


    一段對話結束後,虞樊又狀似隨意的在店裏轉了一圈,回到座位的時候,恰好趕上韶寧把飯吃完,便很主動地伸手去收拾碗筷。


    “不,還是我來吧。”本就不習慣被人服侍的韶寧馬上搖手婉拒,在對方為他指點迷津之後,他哪好意思再讓這樣的精英級人物來做這樣的事。


    一臉堅持地站在桌邊,虞樊依然是那副公事公辦的麵孔,不高不低的開口道,“韶先生,我是拿薪水的,所以您不必介意,還是我來做吧。”


    爭不過對方的動手能力,韶寧隻得乖乖站在一旁當個不礙事的觀眾,心裏卻在盤算怎麽修改那件長裙作品。


    “韶先生,今天晚五點,我會如約把小少爺接送回來,請您放心。”收拾好餐盒,虞樊彬彬有禮地朝韶寧點頭示意,把接下來的安排報了一遍。


    韶寧很放心地微微一笑,“那就有勞你了,另外別一口一個先生和您,我感覺很別扭。”


    “楚先生特別吩咐,您的優先級在他之上,如果我那樣稱呼您,就太過失禮了。”虞樊拒絕接受韶寧的提議,並且順帶講明了他恭敬的原因,作為跟隨楚鈺涵多年的老下屬,他從未見自家老板對哪個人表現得如此上心,因此在對方因為感情問題而坐立不安的時候,他主動請纓,承擔了這份工作,做下屬的,該表現的時候就要表現啊!要不然哪年才能賺夠老婆本呢?


    韶寧不自在地避開視線,腳不由自主地挪到落地窗邊,目光透過窗戶,很自然地看到那輛停在商業街入口的黑色轎車,猶豫地撇開眼,他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緩緩垂落,身體慢慢靠向窗邊的牆壁。


    這一幕一絲不差地看進虞樊眼裏,他收拾好餐具,向韶寧露出一個勉強可以稱得上是笑容的表情,拎著餐盒大步離開店鋪,下樓徑直奔向那輛不知停了多久的黑色轎車。


    車門好似有預知功能一般,在虞樊即將走過去的前一刻打開,楚鈺涵刀削般的俊臉帶著一抹嚴厲的警告,冷冷地瞥了站在車門前的下屬一眼,動作熟練地拽下一直戴在耳朵上的輕便式耳機,不溫不火道,“你今天話太多。”


    受到批評的虞樊依然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鐵塊表情,將手中的東西交給走過來接應的司機,隨後大大方方地坐到老板身邊,伸手把藏在自己領帶後麵的小設備拽了下來,捏在手裏淡淡道,“在事物未達到預期目標的前提下,可以適當地增加一點額外推動力,來促使其迅速發展。學長您這二十多天已經把集團上上下下都折騰個遍了,我覺得已經到了必須為您的感情生活盡一份力的時候,否則隻能等所有中層集體遞交辭呈時,去起草感謝信上挽留老員工的措詞了。”


    “有那麽誇張麽?”楚鈺涵眉頭輕描淡寫地一挑,滿臉的無辜和不解。


    努力克製住想要揪住老板衣領按車座子底下胖揍一頓的衝動,精英秘書麵無表情地扶了扶眼鏡框,語重心長道,“就拿昨天來說吧,淩晨一點半,您給企劃部部長打電話,說想跨界收購一家製衣廠,讓他馬上去寫收購預案,然後一個小時之後,您又給廣告部部長打電話,要求兩天之後上映的廣告中使用韶寧先生設計的服裝,搞得廣告部部長一邊吐血一邊跑去我那裏哭訴,半個鍾頭過後,您又打電話給餐飲部,要求他們當日下班前,必須再挖兩名擅長做開胃菜的五星級大廚,並且在掛斷電話之後又去騷擾了私人醫護團,非讓人家在當天之內把原本好好的救護車輛更換成最新型,淩晨五點半,您將電話打給兒童看護和家庭教師,非要他們七點之前把童童本周之內的所有課程安排重新報給您,八點的時候謝天謝地您終於睡著了,然後苦命的我就要安排助理團去完成所有交待的事務後續,另外附帶一句,這已經是您這個月抽風的第十八次了,頻率為日平均一次。”


    “與趙總見麵的時間快到了吧?”楚鈺涵默默拿起日程表,端起一副認真嚴肅的老總範兒。


    看看手表,虞樊回答道,“還有二十四分零三十五秒。”


    楚鈺涵側目,“不用這麽精確吧?”


    虞樊斜眼,“這不是您對企劃部部長的要求嗎?時間寶貴,要論秒計,如果您晚上還想抽空來這裏走感情任務線的話,我提議您將今天早晨四點之前發出的兩個要求收回,並且在月底給全體中層人員加20%的額外獎金。”


    “……”一瞬間,楚大老板深刻感受到了惹怒直係下屬的嚴重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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