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搬進何家的第一天,衛小唯同誌受到了何家全體(在家的)成員史無前例的熱烈歡迎——嗯,被激動過度的旺財同誌一個飛撲按在了地上,然後雪球女王傲慢地踱過來在他臉上嗅了嗅,一臉施恩狀伸舌頭舔了他一口。


    “……”何連海整個人都斯巴達了,連忙把滿臉呆滯的衛小唯從狗爪子底下撈出來:“我去這倆熊孩子,啊呸,我的意思是說雪球跟旺財平時很乖,真的很乖!以前從來不對客人這樣兒!”他昨天才把狗從鍾瑾那兒牽回來,哪兒曉得……尼瑪蛋鍾瑾那個老色狼到底教了他家純潔善良的狗狗神馬不健康的東西啊0口0!!!


    不過衛唯倒是不以為意,反而好奇地蹲下來,摸摸雪球又撓撓旺財,等何連海去廚房倒了杯果汁出來,就目瞪口呆地發現……一隻衛唯和兩隻狗狗在地毯上滾成了一團……


    ……這是家裏又要多養一隻狗狗了的節奏嗎喂!!!


    何家位於這棟電梯公寓的頂層,房子是複式結構,客廳廚房客房在一樓,主人臥室書房琴房在二樓,閣樓被何連海改造成了一半健身房一半花房的結構,兩隻狗狗的小屋也在閣樓,隻不過利用率實在不高——比起狗窩雪球更愛何清晏屋裏的地毯,而旺財覺得趴在客廳門口的地墊上會使它的睡眠質量顯著提高。何連海給衛唯收拾出一間客房:“這裏采光好,樓上正對著就是我房間,有事兒開窗喊一聲,一般我都能聽見。”


    衛唯哦了一聲:“那要是你聽不見呢?”


    何連海指指趴在客廳門口的大隻中華田園犬:“那就喊旺財。”


    衛唯:“……”等他以後有了自己的家,一定也要養隻會看門的狗!


    陸隨還有事,把衛唯打包扔給何連海之後就驅車去了鍾鳴鼎食位於市中心的總店,鍾瑾的辦公室就在這家酒店的頂層。


    他來得挺巧,正趕上鍾瑾手頭一壺新沏的釅釅熱茶。陸隨也不跟他客氣,坐下不緊不慢喝完一盞茶,開門見山道:“之前鍾總說,有些與本案案情相關的事情可以透露?”


    鍾瑾一笑:“有雖然有,可是陸警官不考慮給鍾某點好處什麽的嗎?”


    陸隨揚起修峻的眉:“八角(腳)夠不夠?前掃腿,後掃腿,下劈腿,後撩腿,淩空飛腿,鍾總想要哪種,陸某一定盡力滿足。”


    鍾瑾似笑非笑道:“承蒙厚愛,不勝感激。”他走回辦公桌前,拿起一份資料回身遞給陸隨,“陸警官不妨先看看這個。”


    陸隨拿起資料翻看,每翻一頁,眉頭就擰得更緊一分。片刻後他微微抬眼:“這是鍾總和警方合作的誠意?”


    鍾瑾不答,自顧自道:“陸警官,你知道這個‘何’,是哪個何家嗎?”


    “有所耳聞。”


    “那陸警官你也應該明白,一筆寫不出兩個何字。”


    陸隨的眼沉了沉:“還能有哪個何字?”


    鍾瑾微笑:“我家與何家交好,那是何三叔被攆出家門之前的事,之後和他們本家關係疏淡得很,生意來往並不多,更別提我弟弟一心要娶何三叔的掌上明珠了。現在何家人公然違反行規不說,還妄圖對我鍾家落井下石,於情於理,我鍾家都不會坐視不理。”


    陸隨了然,這是在對他示好,順便擺明立場了。這樣也好,他本人被空降到z市,不僅需要一個趁手的大案立威,更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同盟——甚至是靠山,而鍾家,看起來挺合適。他收起手中的文件:“鍾總是開酒店的,想來一定不會歡迎客人吃白食吧?”他可不信鍾瑾一下拿出這麽大的底牌來給自己,會不需要任何交換條件。


    鍾瑾笑眯眯:“若是陸警官來吃白食,鍾某任何時候都是歡迎的。隻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他彎腰湊到陸隨耳邊,故作神秘地輕聲道:“——不要讓何大隊長知道太多他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可以了。”


    陸隨安然坐在沙發裏,連眉毛都不動一下:“這畢竟是何家的家事。”瞞著人家也不好吧。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何況他何連海根本不是能讀經書的料。”鍾瑾垂下眉眼,沉靜下來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唬人的書卷氣,“我管這遭閑事,也是為他好。他一不會經商二不懂勾心鬥角三不可能回到何家扛那個擔子受那個罪,我也不能讓他無端背上個別人打破了的黑鍋。”


    陸隨以欣賞眼光看他:“沒想到鍾總這麽講義氣。”


    “當然我也有私心。如果何連海那家夥一忙起來,我弟弟的婚事又要無限期往後拖了。”鍾瑾一攤手,“那樣的話,我家老頭子又要揪著我罵我不孝,沒法給他老人家延續香火了。”


    陸隨:“……”


    “話說回來,”鍾瑾拋過去一個曖昧的眼色,“上次說要請陸警官吃飯,今天倒是個難得的機會。不如留下來一起嚐嚐鍾鳴鼎食的招牌菜如何?”


    陸隨氣定神閑回望他,忽而一笑:“招牌菜裏有豆腐麽?”


    鍾瑾麵不改色:“沒有。若要吃豆腐,我也隻認準一家的。”他伸手拈起陸隨襯衫領上的一根碎發,眉眼彎彎地微笑,“不過若是陸警官一定要吃我鍾家的豆腐,那鍾某也隻好奉陪了。”


    “……”陸隨危險地眯起眼,誰稀罕吃你鍾家的豆腐!


    ~( ̄▽ ̄~)(~ ̄▽ ̄)~我是兩位大哥你吃我一口豆腐我吃你一口豆腐的分割線~( ̄▽ ̄~)(~ ̄▽ ̄)~


    這個周末難得清閑,何連海在家裏運動健身,衛唯則在書房翻書看,雪球和旺財一左一右臥在他腳邊。等何連海擦著汗推開書房的門準備叫上衛唯一起出去吃飯,卻發現呆呆的衛小唯在發呆——對著一個攤開的厚重畫夾,裏麵好幾張畫紙的邊角都泛黃了。何連海走上前去,微微壓低了聲音:“喜歡?”


    衛唯點點頭,“畫得很好。”


    的確是很好,曾見過這名作者畫作的人,無不歎一句驚世之才。何連海手指摩挲著畫紙,目光溫柔:“這是我姑姑的畫夾,裏麵有一張還畫了我呢。”


    衛唯敏銳地聽出了些什麽,“那,她現在……?”


    “……不在了。”


    臨近正午,書房裏的光線太熾烈太明媚,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發痛。何連海一手支在桌上,另一手一張張翻開那些陳舊的畫作,“……很可惜,對嗎?她是個愛說愛笑的漂亮女人,會畫畫,會彈鋼琴,每天都快快樂樂,而且精明又能幹。我爺爺還在世的時候總是覺得遺憾,怎麽她就不是個兒子呢?——可是後來,她卻……自殺了。”


    “……”衛唯簡直不敢置信,眼前的每一幅畫裏所流露出來的感情都那麽明快,那麽生動,總能讓人聯想起蓬勃的生命力……這樣的一個畫者,竟會選擇用自殺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他不得不問:“可是,為什麽?”


    何連海低聲道:“愛情,和毒品。”是的,這是世上最害人的兩種毒藥,把一個愛笑愛鬧的活潑女子,生生折磨得形容枯槁,隻剩一把骨頭。


    何連海的爺爺共有四個子女,長子何文淵,次子何文博,幺子何文韜,還有個掌上明珠般的小女兒何文瀚。何文淵與何文瀚是一母所出,而何文博與何文韜是同胞兄弟,是外室所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是何文淵與何文博更親近,而何文韜與何文瀚更聊得來。


    何老爺子當年評價自己的四個兒女時,曾滿腹遺憾地說:可惜文瀚不是兒子。他覺得,老大何文淵性情桀驁、剛愎自用,老二何文博才幹平平,做事愛投機取巧,老三何文韜雖然才華出眾卻誌不在商,而更願意做他的生物學研究,唯有最小的女兒何文瀚繼承了父母的全部優點,美麗大方,光彩照人,不僅在音樂、繪畫、茶藝、文學方麵才華卓著,還在經商上有著不同凡響的手段和眼光。至今許多人說起為何家創造了巨大商機的那條商業街時都還會讚一句當年一力主張做下這個項目的何文瀚,然後歎一聲:紅顏薄命啊。


    誰又能想得到,那個曾經在何氏股東大會上大出風頭舌戰群雄、甚至讓人一度懷疑起何家繼承權歸屬問題的美麗女強人,會選擇投江這樣決絕的方式來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那一年她三十二歲,本該是風華正茂的好時節。她自殺後,何奶奶一病不起,數月後在睡眠中溘然長逝;而何爺爺遭遇連番打擊,。在沒有任何人見到遺囑的情況下,何文韜——也就是何連海的父親,帶著妻子兒女和自己的一點私產淨身出戶;而何文淵在何文博的輔助下繼承了何家,從此親兄弟二十年來不相親也不相見。


    十二歲,何連海在一夜間成長起來。他的父母都醉心科研事業,離開何家之後更是滿世界亂跑,一兩個月才歸家一次,對管家理財養孩子的事情並不上心。何連海一麵讀初中一麵照料上幼兒園的妹妹,有時父母留下的生活費不夠用了,他就省著自己的吃穿,實在不行就到附近的餐館去端盤子洗碗,一天有兩塊錢,還能管中午晚上各一頓飯。


    有時想起十二歲之前的日子他也會覺得恍惚、他十歲時爺爺對姑姑感到失望,就把他帶到身邊教養。那些講究的擺設,奢華的裝潢,美觀大過實用的衣物,規矩大過天的禮節,一周也難得見一次麵的父母和繈褓裏牙牙學語的妹妹……富貴固然是有的,但那些都是虛的,遠不如他自己汗津津的手心兒裏捏著的兩張紙票實在;愛笑愛鬧的小姑姑沒有了,可是他還有妹妹,他要讓他的妹妹好好的,一輩子都開開心心地在他懷裏撒嬌,愛怎麽笑怎麽笑,愛怎麽鬧怎麽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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