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換回那張京城人常見的臉回來,身上帶著酒氣。安瀾什麽都沒有問,隻是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打量著晚上團圓飯時的發型。她今天心情好,索性就弄了好吃的東西讓賈璉小夫妻過來湊熱鬧。


    張雲溪前日剛剛帶著賈璉回娘家了一趟,從早待到晚到底聽說了不少笑話。聽到安瀾喊人過來,便笑嘻嘻的拉著賈璉的手坐上一輛馬車,準備說給安瀾聽。


    看著笑嘻嘻的小兩口,安瀾歪在軟枕上:“你們這是有什麽喜事了?”


    琉璃帶著丫鬟給張雲溪和賈璉上了茶,二人在靠近的圓桌坐下。張雲溪才開口講話:“倒也不是什麽喜事,而是在我娘家聽來的笑話。我在車上還跟爺說這事情呢!”


    “她說若是告訴太太您,必然能逗的您開心。”賈璉今天心情不錯,林如海今年年底入京待明年他就能去江南,一展長材做一名鹽政。到底是一上來就是三品的肥缺,如何不讓他高興。不過這也仰賴於七繡坊在江南的聲譽。尤其是近期發生的事情,讓慈航靜齋掌控的甄家在江南很是失事。


    “那就說說吧!”安瀾起身拿過一邊琉璃遞過的漱口水清了清嘴,便拿了新衝泡的茶抿了一口。是雲南的普洱,最近入秋喝一些普洱比較不錯。


    張雲溪看了賈璉一眼,捏著手帕:“不知道怎麽的,我們家還沒得到消息呢!但是似乎滿京城的宅子裏麵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安瀾放下茶碗,略表好奇。實際上,她並不覺得眼下有什麽事情是她需要好奇的。要知道,七繡坊的那些劍婢給她收集的消息,可是其他人都未必能夠得到的圓滿。


    “就是隔壁叔叔家的那個寶玉哥兒,前兒有消息從他們家的門子裏麵傳了出來。說那哥兒為了逃避讀書,竟然說那些子讀書科考的都是市經祿蠹。寧願去看那些戲普手稿,也不願意去學什麽四書五經。為此氣得叔伯腦昏頭漲。愣是發誓說,再也不管他了。”張雲溪說到這裏,笑著眯起眼睛:“我覺得好笑的是,也不知道叔伯做這個筏子是給誰看的。好似他是因為兒子不進學頭疼不已,最終幹脆不管了。可說實話,偏偏是他管不得。可如此消息傳出去,到底是有礙觀瞻的。又不是那家都知道這裏頭的門道,到頭來反而傳來傳去,傳出來說,伯父原本是要打著兒子讀書進學,偏偏老母阻攔愣是準備養殘了一個好端端的嫡子。”


    “這倒是挺著有意思的緊。”安瀾聞言,支起身子多加了一個引枕靠著:“我到覺得,眼下如果皇上下個令,抬舉抬舉那賈妃,怕是熱鬧更多。”


    “這是如何說?”張雲溪同賈璉對視一眼,對此覺得有些好奇。這元春如何升遷的,他們都是知道的。但是,這抬舉元春有什麽關係?


    安瀾看著他們隻是淡笑不語,纖細的包了鳳仙花的指甲修剪圓潤。纖纖玉指捏著白瓷透光的琉璃碗蓋,輕輕撥著裏麵的茶葉末子。


    賈璉到底比張雲溪多長了心眼,他仔細想了想猛然間明白安瀾的意思:“太太的意思……怕不是說,這兩個傳言其實都是那邊放出來的?”


    “第一個是不是那邊放出來的我不清楚,後一個卻是必然。看起來很像你二嬸的手筆。怕也有你二叔的默許在裏麵。”安瀾喝下一大口茶水放在一邊十指交叉:“目前知道那個寶玉身份的,無非就那麽幾家。我們家、他們家、你隔壁敬大伯父家。你媳婦的娘家,以及皇上身邊的人。還有……甄家。不管如何,這第二個到底是救了救你那個叔叔!”


    賈璉深思了一下點點頭:“太太說的極是。”他正準備說些什麽,就看著賈赦走了進來。他身上還帶著一些風塵味道,顯然是出了一趟遠門。


    “秋熱到底不怎麽舒服,你這是去了哪裏可是要洗洗?”安瀾起身坐好,看著賈赦脫了身上的罩衫坐在炕的一邊。賈璉和張雲溪連忙起身請安問好。


    賈赦的出現,到底讓空氣中多了一些窒感。他沒有說話,而是連喝了三大碗茶才緩了過來。


    “珍大侄子那邊出事了,我去處理一下。”


    “可是安妥?”賈璉連忙問道。他差賈珍很大年紀。以前老子忙著遊曆江湖,母親忙著後宅爭鬥的時候,多是那位大哥哥罩看一二。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賈赦看著含笑不語的安瀾,咳了一聲將賈珍的事情說出。


    那賈珍也是一個倒黴的。上皇派他到西北養馬,這個差事怎麽看都是為了賈敬留下幾分顏麵的肥差。天高皇帝遠,這公子哥本也沒有期盼他能夠多麽懂得侍弄戰馬。隻求跟往年沒多少差距就好。說白了,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但是這賈珍也許真的是到了西北地區,看到了天高雲低得情景,經過了幾個省區的風俗竟然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反而更加認真起來。


    他倒是認真了,卻讓下麵的人難以中飽私囊不說,還等看他的臉色行事。一番嚴酷作為下來,到底是站住了腳。可他觸犯的不僅僅是內務府的利益,還有當地的那些馬場管事的利益。種馬被下毒,母馬還沒來得及受孕就差點失去機會。他走的時候,賈赦曾經給了他快速聯係自己的辦法。沒想到,到底是救命了一次。


    這一次賈赦的人成功的獲得了賈珍的信任,賈赦留給了他一個謀士總比賈敬什麽都不給的強。新的種馬和母馬,都是通過七繡坊的馬場獲得的。那些一看就不是凡馬,都是名駒好種。用不了幾年,賈珍就會因為馬的事情得到新的重用。


    賈赦將這些講了一下,感慨一句看著賈璉:“你老子我可不是平白無故的幫他。你眼下要去江南做鹽政,說不得為了更好地安排不過上元你就要走。雖然眼下有著坊內的水道,到底不同於之前。那時候你是江湖人士,胡鬧一二還是可以。到時候,說不得各種手段都會遇到。哪怕你什麽都沒做,也會被人抓著莫須有的事情參上幾本。”


    “兒子知道!”被自家老子訓得賈璉隻得連連點頭陪著稱是。張雲溪低頭看著他好玩,用手帕掩口笑著。


    安瀾彈了一枚花生進入賈赦的口中製止了他的說教:“要教育你兒子去你書房去,我這裏可不興這些烏七八糟的。我倒是覺得,你怎麽也得賠我些什麽。你這麽借花獻佛,我這個花主子你問過沒有?”


    嘴裏的花生敲打著牙齒有些疼,不過賈赦還是麵不改色的吃了下去。唇齒生香之間,他瞪了賈璉一眼:“這不是遇事從急嗎?你且說說,我需要花多少銀子?”


    “誰要你銀子啊?”安瀾笑著擺擺手:“行了行了,我都肚子餓了!快些擺上來,好吃飽了肚子睡個下午覺。”


    那邊候著的丫鬟聞言,紛紛將早早就準備好的冷盤先擺了上來。梨香院的小廚房就在不遠處,雖然說煙火味道大了不好不過下人們吃飯的地方在遠一些的院落中,隻是兩三口人的飯菜也不怎麽。


    先上來的是四個冷盤:薑末鬆花蛋、泡椒海帶絲、略微甜口的炒福壽螺和酒封豬肝。安瀾和張雲溪哪裏,多了兩碗溫熱的清湯,上麵飄著一小團幹絲。顯然是為了兩位女性溫養口味準備的。


    安瀾先動了筷子,雖然這不符合規矩但是賈赦打不過她,家裏就隻能按照她老大的規矩來。豬肝的味道很好,賈璉嚐了一筷子就夾了一些放在張雲溪麵前的小碟子裏。賈赦不止一次看見他給自己媳婦獻殷勤,隻是他想說都沒得說。隻能悶著給自己弄了好惠泉的酒,茲了一小口就著涼菜吃上幾口。


    張雲溪吃掉碗中的幹絲和熱湯,放下筷子給賈璉和安瀾夾菜。她來之前因為要等賈璉沐浴換衣服,就吃了一些水果並不餓。


    放下筷子:“說起來,剛剛的話頭竟然是斷掉了呢!太太還沒說,關於元大姐姐的事情。元大姐姐已經是賢德妃了,還能如何抬舉?難道還能升一個貴妃不成?”


    “我若是那皇帝……”安瀾抿了一小口梅子酒想了想道:“我就真的會抬舉她去做那個貴妃。橫豎不過是一個陵寢的位置,皇貴妃、貴妃……隻要不是皇後,那個不是一個稱謂?隻是得到的人,多少會感恩戴德或者放縱恣意都是有的。隻是看那妃子的娘家和那妃子本人是如何做的了。”


    “這又有什麽好處呢?皇貴妃隻有一位,貴妃兩位。若是此時給了元大姐姐,其他人家可是會願意?”張雲溪覺得,哪怕是平衡一下皇後的娘家和其他妃子的娘家,皇帝也不會如此胡作非為的。


    “傻了啊!”安瀾敲了敲她的額頭,塞了一塊子的鬆花蛋進入她的口中:“眼下,恰恰我們這位新皇帝最不喜歡的,不就是那些皇親貴戚嗎?你們同行那麽久,如何看不出這個。”


    賈璉看著她鼓著小臉奮力咀嚼的樣子,笑著搖搖頭:“她怕是一路上玩瘋了,愣是沒有怎麽接觸。”


    “都是你跟大師兄的錯,憑的說我玩樂了得?”張雲溪對此可有些不樂意,她抿了抿唇:“都是你們隔著我跟他,如何了解了?”


    “說的倒也是,隻是大師兄的婚事……”想著前不久那皇帝念叨的東西。賈璉搖搖頭:“怕是如果他不願意尚公主,那就是跟皇帝傳謠言了。”


    “他那性格,如何能夠放下那些過往?更不用說,那地方同家裏又近的很,愣是沒有人去尋找。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想要求學偏偏被攔下。如果不是拚著一死跪在那裏,怕也沒有此時的境況了!”聽聞林卿的事情,安瀾歎了口氣:“熱菜要上來了,今兒尋了一個不錯的川菜廚子,好好嚐嚐。”


    一頓飯吃得四人肚腹飽滿,各自端了自己喜歡的茶坐在炕上說著閑話消食,就聽到前麵婆子來報,說是林卿來了。


    讓人請了進來,隻見林卿一身正紅的長衫披著一件極其難得的織錦鬥篷進來。看起來,似乎是跑馬剛剛回來的樣子。


    “你不是去臨安府了嗎?怎麽匆匆趕了過來?”安瀾讓人給他去了鬥篷,拿了凳子上水淨手擦臉。


    林卿沒有客氣,隻是看著難得如此齊全的人,感歎自己來的好時候。隻是他還沒有進入辟穀,到底有些餓了。


    “師傅這裏可有吃的,就是剩下的也成。”


    “瓔珞,去給你大師兄準備一些吃的。剛剛的豬肝不錯,讓人另外切一些。”安瀾吩咐了在外麵候著的瓔珞,讓他坐下喝一些熱茶:“你這風塵仆仆的,可是有事?”


    “南安王府的太妃,找了忠誠親王的王妃要給我說他們家的女孩兒。我原本隻是當了一個玩笑,畢竟我用的是林卿這個身份,可不知怎麽的他們竟然找去了梅家。”說到這個,林卿就很是氣憤。當年自己習武進入七繡坊他們不允許,說是要斷絕關係。現在自己換了身份,尊師命到頭來還想管他的婚事。


    “梅家沒有那個膽子違背我的命令,我原本就說了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安瀾看了一眼一邊安靜的錢嬤嬤,錢嬤嬤會議的出去。


    “原本我也是折磨認為的!”林卿歎了口氣:“不知道師傅可知道,為何梅家到現在都沒有在坊內如意?”


    “外坊的事情,我多是不管的。怎麽?梅家不是應該有自己的地盤嗎?”


    聽到安瀾這麽問,張雲溪搖搖頭:“梅家的事情,到底不是老四家怕是太太不怎麽清楚。我倒是知道一些,他們家的宗婦嫡子因為娶了甄家的女孩兒,讓老四家的排斥的很。入坊後,又發生了大師兄的事情……本來說,家中弟子有一個出落,不管如何都是好的。我隻是聽說一些私下的事情。那時候,他們原本打算的是將大師兄做女孩兒入了那甄家那邊的。本來對於庶子女的,海寧一代就亂的很。更不用說,梅家也算不得什麽。能夠攀附,怕也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路子。結果他們家的宗嫡沒有進坊,反而大師兄進了。這裏頭就鬧得一些不好了。後來聽說,陳家的海船在外麵做的時候,遇到了梅家的船又起了一些齷齪。這事情徹底觸動了老四家白家的底線,梅家就徹底被排斥了。”


    林卿點點頭:“是這麽回事來著。眼下南安王府在海寧還是很有勢力的。出海入港,都會跟海軍有牽扯。所以……”


    “所以他們把主意打到了你頭上,你母親不是過世很久了嗎?”賈赦嘲諷的笑了一笑:“你還真是黴運不斷啊!”他感慨的看了一眼林卿,這少年郎到底是絕色非常。就是那女子,怕也比不得三分。更不用說,那周身的氣質和纖弱的腰身。


    安瀾瞪了他一眼轉而看著林卿:“你可是有什麽打算?南安王府的婚事,斷到底是可以斷的。隻是躲了這個躲不掉那個。婚喪嫁娶,本就是天理倫常。我原本想著,你日後說不得找一個昆侖的女仙雙修的好。隻是眼下若是結了姻緣,若是沒有相對的……怕就是因果了。”


    “我也是這麽考慮的,才來找師傅。”林卿歎了口氣,正好錢嬤嬤過來順便帶了一碗清湯細麵。上麵灑著蝦子,掛著兩三根小白菜很是不錯。托盤裏麵,還有一小碟切片的酒封豬肝。


    “先吃飯吧!”安瀾指了一下不遠處的圓桌,讓他過去吃飯。賈璉看了一眼賈赦,起身跟著賈赦出去獨留下張雲溪作陪。


    錢嬤嬤帶來的是從憶盈哪裏得到的文本記錄,上麵詳細的記錄著外坊的發展。


    外坊家族分為上老四家和下麵的新四家。其中錢、陳、白、江四家是千年傳承出來的,可以說一直靠著她們家的女孩兒口耳相傳,然後進入坊內修行或者學習。最後嫁出去,慢慢又有了後麵的嶽、梅、徐、趙四家。這八家,可以說是現在七繡坊外坊的基石家族,但是他們之間也是有競爭的。


    老四家一直沒有斷了傳承,並且隻同八家內的家族聯姻,或者選擇一些曾經顯赫後來衰敗的家族聯姻。而新四家卻不然。隨著時間和女孩兒外嫁,能夠保留的傳承不多也就慢慢脫離出來。如果不是安瀾出現,怕也就是聯姻生意上的事情了。


    八大家族,有的發展的好有的發展的不好。梅家人口眾多,但是其中子弟卻不怎麽能成。三四代下來,不得不依靠聯姻來獲取生存的機會。不然,怕也兩代後就要變賣家產了。


    安瀾簡單的看了看,輕哼一聲扔到一邊。林卿此時已經開始漱口。她等著他重新坐在炕旁邊的春凳上才開口:“你進宮,去說你要求娶一位公主。並且將這個給小皇帝送過去。”安瀾遞給他的就是錢嬤嬤拿過來的文本。


    林卿不明白安瀾的意思,倒也沒有翻看裏麵的內容。他覺得此事煩躁的自己,不應該看更讓人煩躁的東西。


    林卿走後,張雲溪對此表示不解。安瀾歎了口氣:“以後你就會明白了!”她不想解釋,實際上她也不清楚那位小皇帝會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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