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該怎麽形容呢,看到渾身是血的秦翊。


    好像整個世界突然就灰了,空氣,時間,全部都消失了。陳跡想起自己麵臨死亡時的感受,卻也不如這一刻害怕。恐懼在一瞬間攥住了他的心髒,好像要被生生掐爆了一般,疼得不能自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啊——”


    有人發現了這邊的情況,通通都圍了過來。楊誌強作鎮定地打電話叫救護車。


    陳跡跪倒在地上,他伸手想按住秦翊的傷口,卻無從下手。他渾身都是血,已經分辨不出哪裏是出血口,他閉著眼睛,臉上都是汙漬和泥水,已經變成青灰的臉看起來毫無生機,也不會再發出任何聲音。


    “小翊......”


    陳跡好像怕吵醒他似的,小聲地叫了他名字。


    你為什麽不應呢?


    陳跡呆呆地俯視著眼前這個已經不會動也不會回應他的年輕男人,身體好像被什麽束縛住了一般,連一根手指也無法操控。陳跡隻能這麽木然地看著秦翊。他臉上沒有痛苦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或是皺著眉頭或是微笑。


    “你不是想擺脫我嗎?”


    “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吧...按照你自己喜歡的那樣,和女人組建家庭,生小孩,和他們共度一生......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搬到了什麽地方,因為我可能會忍不住來找你......”


    “爸爸,你以後一定要幸福啊。”


    陳跡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失聲慟哭,崩潰了一般拚命去抹秦翊臉上的髒汙。他的臉好冷,好冷。眼淚還是啪嗒啪嗒掉了下來,陳跡抓住他已經冰冷的手拚命揉搓,醒過來,醒過來啊,我一點也不想去沒有你的世界。


    為什麽會這樣,昨天明明還這樣擁抱自己的人,明明還溫柔地親吻過,為什麽會這樣?隻是分開了一天而已,隻是短短一天而已。


    “我錯了,我錯了,小翊,我錯了。”陳跡終於失控地哭喊出來,“不要,我不要,我不走了,我不走,我們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救護車刺耳的呼鳴漸漸蓋過了陳跡的叫喊。


    眼看著秦翊被推進了急診室,陳跡追到了緊閉的手術室門口,呆滯地站在刺眼的紅燈照耀下的走廊上,如同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陳先生......”


    背後傳來楊誌擔心的聲音。


    陳跡轉過身來,愣了好久才想起眼前這拉著小孩的大塊頭是誰。


    “陳先生你...你別擔心,秦先生一定會沒事的......”楊誌局促不安地立在那裏,老實的他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抓耳撓腮也隻憋出這麽一句,“陳先生你餓不餓?我去幫你買點吃的好嗎?你今天隻吃了一片麵包......”


    “謝謝你。”


    陳跡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不餓,也沒心情吃東西。但他沒有拒絕。楊誌聽見他這麽說似乎放心了一點,帶著孩子下了樓去找24小時便利店。


    夜已經很深了,深夜的醫院很安靜。陳跡看著楊誌父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般滑坐在地。靠在手術室的牆壁抱住膝蓋,好像這樣就能離秦翊近一點一般,蜷縮了起來。


    記憶中好像也有一次秦翊受了嚴重的傷,是他被壞孩子推進了浮著薄冰的池塘,還被水底的垃圾劃傷了腿。看到小小的他拖著一條血淋淋的腿回來,把陳跡嚇得魂飛魄散,背著他一路往醫院衝。看到醫生給他打了局部麻醉縫針,陳跡緊張得都快把手心掐爛了,反而還是感覺不到痛的秦翊握著他的手安慰:“爸爸,不痛,我一點都不痛。”


    幹澀的眼中又溢出了淚水。


    陳跡把頭埋入了臂彎中。剛剛醫生的話還徘徊在腦中。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圍著,簡單而迅速地給秦翊做完檢查後,立刻就麵色嚴峻地安排了緊急手術。


    “您是他的家人嗎?病人出血量很大,肺部和肋骨都有損傷,生命體征也很微弱。送來的時間還是比較晚了,延誤了最佳搶救時機。目前的狀況確實非常不樂觀,希望......您要有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是要自己準備好接受秦翊將要離開的事實嗎?


    開什麽玩笑,他連三十歲都沒有。他的人生正是最好的時候。開什麽玩笑。陳跡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蹲在手術室外麵不知過了多久,來了一個護士,陳跡追問起秦翊的情況,對生死已經司空見慣的護士隻是淡淡地說:“我們一定會盡全力。”


    說完,隻是催促陳跡去搬手續,並且要求補簽手術同意書。陳跡沒有資格簽字,茫然地站在那不知所措,想了想,離得最近的是秦翊的哥哥,隻有請他來一趟才行。但陳跡一步也不想離開醫院,不論什麽結果他都要守在這裏。


    沒有秦櫟的電話,秦翊的隨身物品還在那輛車裏,車子被警察代為拉走了。最後隻有憑記憶將秦櫟公寓的位置畫出來,請楊誌去找一趟。一直很想幫上什麽忙的楊誌二話不說就帶著兒子出發了。


    感激地看著被埋沒在夜色裏的父子倆,陳跡又是感動又是傷感。那對父子手牽著手穿過了醫院前麵的空地,一大一小的影子被路燈拉得長長的,投射在白牆上好像緊緊依靠著生長的兩棵樹。


    陳跡站在窗口前,直到看不見他們才轉身。坐在無人的長凳上,仰頭望著仍然是紅色的手術燈。那扇門後麵,秦翊就在那扇門後麵。


    可是他快死掉了。


    陳跡用手按住又要湧出淚水的眼睛。緊閉的嘴裏也忍不住漏出了嗚咽。


    他來到自己身邊時那麽小,隻有八個月大。抱在懷裏又輕又軟,像是棉花糖一樣。睡著的時候小拳頭被把人的手指攥得緊緊的,還會像金魚一樣吐泡泡。


    第一次喂他奶粉,溫度太燙,把他弄得啼哭不止。不舍得倒掉於是自己咕咚咕咚喝掉,再泡,又太濃了,秦翊叼著奶嘴嘬得滿臉通紅都沒嘬出來,最後又是大哭收場。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了,雖然後來分離了那麽多年,可是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即使分隔千裏,仍然隻要稍微想起就會覺得溫暖。


    寂寞的時候就把和秦翊相依相伴的記憶拿出來重溫,他的小衣服,他喜歡的玩具,他沒能用上的書包。被鄭素貞拽著手腕走時,拚命拖著腳步,拚命回頭的哭泣的臉。


    常常會幻想,和他共度一生是怎麽樣的情形。一直牽著他的手,從蹣跚學步的稚兒到事業有成的男子漢,教他走路教他說話,教他寫字教他做人。


    人的一生並不長,陳跡想過很多很多,想過陪他一生,卻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親自送他與這個世界告別。


    後半夜的時候秦櫟趕來了,陳跡沒有站起來迎接他,陳跡甚至不敢轉頭看他。他有著一張和秦翊那麽相似的麵孔,陳跡怕自己隻是匆匆一瞥也會崩潰。


    秦櫟和宋揚一起來的。他隻是沉默地在手術室前麵站了一會兒,便轉身去辦理手續。在他離開不久,手術室的燈猛地跳轉,當綠色的光打在臉上的時候,陳跡立馬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戴著氧氣罩的秦翊被推了出來。


    陳跡仿佛被磁鐵吸引的鐵釘一般緊緊靠在旁邊。


    疲憊不堪的醫生摘下了口罩,臉上的表情仍然不輕鬆。但卻告訴陳跡:“病人已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仍然要觀察幾天。”


    單單聽見這麽一句話,陳跡就覺得四下飛散的魂魄嗖嗖地鑽回了體內。


    眼睛一刻也不離地粘著緊閉著眼睛仍在昏迷狀態的秦翊,他被安置進了監護病房,被機器牢牢包圍著。裏麵不允許探視,陳跡隻好趴在玻璃窗上看著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已經辦妥一切的秦櫟默默地站在一旁。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陳跡問他。


    秦櫟望著玻璃窗內的弟弟,搖了搖頭。


    兩天後,秦翊的情況終於穩定下來。他一直沒有醒,隻能依靠著輸液維持營養,隻不過短短兩天,陳跡就覺得他的臉頰又瘦得凹陷下去了。


    心疼地站在外麵,恨不得代替他承受痛苦,卻什麽也做不了。


    第四天,護士微微笑著告訴陳跡:“病人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陳跡站在門口,前幾天拚命想要到他身邊去,可是臨到頭腳底卻好像被黏住一般動彈不得。呆呆地瞪著門板好一會兒,才抬起了發抖得厲害的手。


    門內,秦翊帶著氧氣罩,仿佛睡著了一般合著眼睛,點滴伴隨著機器規律的滴滴聲,一點一點地下落,陳跡來到他床邊,單單是這麽看著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就心痛得快要眼淚決堤。


    好像木頭人一樣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邊好久好久,陳跡才彎下膝蓋跪伏在他床邊,輕輕抓住他的手蹭著自己的臉。


    他的手還是涼涼的,卻已有了活人的意味。


    太好了,太好了。


    嘴唇顫抖起來,鼻子一酸,眼淚也簌簌滾落。這幾天掉的眼淚,簡直比陳跡一輩子掉得都要多。大起大落之間,生死就輪回了一圈。


    夾著脈搏感應器的手指仿佛要拭去眼淚般微微動了動,陳跡連忙抬起頭,就看到秦翊半睜開了眼睛。他醒了。


    應該隻是過了四五天,但此刻和他對視的陳跡卻覺得這中間好像間隔了一個世紀一般。秦翊的嘴唇噙動,陳跡看著被呼吸噴出的氣息弄得白蒙蒙的呼吸罩,明明聽不見聲音,但秦翊那無聲的“爸爸,別哭。”卻好像真真切切地響在了耳邊。


    那一刻陳跡才深切地體會到,秦翊不在他身邊,分分刻刻都漫長得可怕,都是煎熬。尤其是想到,也許永遠都再也見不到他,就好像天空一瞬間失去顏色,灰白的世界裏隻剩下空寂透骨的孤獨。


    “你嚇死我了......”


    忍住了想哭的衝動,陳跡沙啞著嗓子。


    “我以為你要死掉了......”


    秦翊側過頭,微微笑起來。


    “我怎麽可能會死。”


    他緩慢地彎起手指,做出了想要扣住陳跡手指的動作。


    “你的手...我都還沒牽到......”


    隻這麽一句話,就令陳跡再一次下淚。


    作者有話要說:熬夜完成...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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