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見阪涼太


    三月五日。


    偵查會議在晚上九點召開。


    刑警臉上均浮現深深的疲倦神色,但沒有一個人埋怨。身為刑警的強烈正義及使命感驅使他們振奮精神,這一點汐見阪也一樣,而坐在他身旁的小鞠同樣以凜然的眼神望向前方。


    「特別偵查官小圈內的聯絡剛剛進來了。」


    瀧口站起身向台上的幹部報告。


    「好,接過來。」


    鄉原貞夫管理官下達指令後,設置在室內的四台大型液晶螢幕映出見內朔太郎的臉,刑警們騷動起來。


    「由於小圈內有極度的對人恐懼症,因此由她丈夫代為報告。」


    瀧口這麽說,海江田一課課長以手指比出圓圈表示瞭解之意。


    「那麽就拜托了。」


    瀧口對著麥克風催促朔太郎開始報告。


    「各位幸會,我是見內朔太郎,由我代替內人報告偵查結果。」


    螢幕中的朔太郎略顯緊張地唸起事先準備好的講稿。他在公寓客廳設置了小型攝影機,將影像透過網路傳送到警署。當然也作好嚴密的保密措施避免第三者窺探。就是所謂的視訊會議。


    「我們已經得知岸穀恭子、澀澤太一、二穀貴士、小石川成洋四人都曾出入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


    朔太郎的報告令會議室為之騷然。


    「我們是今天午後才前去委托你們偵查的吧?竟然已經追查到這種地步了嗎?」


    就連小鞠也有些傻眼。


    關於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偵查本部也隻知道這裏是岸穀恭子曾參加過的異業交流會會場,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更別說掌握另外三人也曾出入過同一間飯店的事實。


    「這麽一來我們就顏麵盡失啦。」


    麥克風將海江田一課課長不愉快的低語收進去,管理官也以失望的表情傾聽報告詳情。朔太郎繼續說道:


    「岸穀恭子、澀澤太一、小石川成洋曾多次進出飯店,然而二穀貴士應該僅去過一次。他是去參加自費出版說明會,那是每人僅能參加一次的活動,而我們也再度向主辦單位文風文藝社確認過,二穀貴士隻參加過兩年前,六月二日下午舉辦的那場說明會。」


    以手機的月曆功能查詢後發現,兩年前的六月二日是星期六。


    「接著我們也試著調查了另外三人在六月二日下午的行動。首先是岸穀恭子,她常參與的異業交流會當天也有舉辦。」


    汐見阪回想起在異業交流會詢問時,從名叫名倉的男子口中聽到的內容。他身為交流會的資深會員,曾與岸穀是舊識。


    「前年的……因為是梅雨季,所以是六月吧。那天的交流會在白天舉辦,所以應該是周六。我在交流會結束後邀請岸穀小姐一起用晚餐,她說要去洗手間,我就先搭電梯到大廳等候。我等了好一會兒,她才來到大廳,跟我說她身體不舒服。由於她的臉色真的很差,我於是搭計程車送她回家。自那天起,岸穀小姐就不再出席交流會。我寄了好幾次郵件,卻都杳無音信,當時還想說自己是不是被她討厭而大受打擊呢。」


    這一天該不會就是六月二日吧?岸穀在那之後,有長達一年半的時間不再出席交流會。


    總之他繼續傾聽朔太郎的報告。


    「接著是澀澤太一,他與後來結婚的女子當時都在這間飯店幽會。女子當時仍是有夫之婦,所以是不倫戀。而兩年前的六月二日,根據澀澤的部落格表示,他人在這間飯店的餐廳用餐。雖然他並未在部落格寫明飯店或餐廳名稱,但從他上傳的照片,我們查明了是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


    「最後是小石川成洋,當天在同一間飯店還舉辦了由戀愛品質股份有限公司主辦的『限定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主板市場正職員工相親派對』。剛才向工作人員確認過後得知,小石川也以暗樁身分參加了。」


    雖然偵查本部也掌握小石川會接這類派對的暗樁當打工的事,卻沒有半個偵查員察覺到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這個交集……


    身為一名刑警,汐見阪感到十分羞愧。這麽一來,就算被市民嘲諷是稅金小偷,他也無法回嘴。其他刑警想必也有同樣的心情,會議室彌漫沉重的氣氛。在這當中,隻有瀧口一人十分興奮。


    「哎呀,真不愧是小圈內!真希望她能成為我們的專屬偵查官。您說對吧?海江田課長……」


    一課課長惡狠狠地瞪了瀧口一眼,讓他連忙閉上嘴。他身為刑警相當優秀,卻是個不太懂得察言觀色的上司。


    「我們明白這四人在兩年前的六月二日聚集於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的事了。那麽,這與『卡農和弦』之間有何關聯?」


    一課課長朝著麥克風詢問。朔太郎喝了杯子裏的水後又轉向攝影機。


    「那天下午,在八樓的『昇龍之間』也舉辦了教育部主辦的『第十五屆全國高中演講大賽』,是讓從全國各地的預賽中晉級到最後的五名高中生,在評審麵前演說的活動。這一年的主題是『我改變世界的對策』,以下是參賽者和他們的演講題目。」


    朔太郎將電視綜藝節目也會使用的手板麵對攝影機。上麵以手寫文字列出演講者及標題。


    「全球誌工活動」


    淺川美帆(四條高中二年級?京都府)


    「拓展促使財富分配的運動」


    時田稔(大見山高中三年級?鳥取縣)


    「創造不認同階級差距的社會」石川直子(濱鬆西南高中一年級?靜岡縣)


    「傳遍全世界的善意接力」


    三枝香音(慶特高中二年級?東京都)


    「擁有不引發戰爭的精神」


    內山龍一郎(博多中央高中?福岡縣)


    每一篇都是相當社會派風格且高遠的標題,而演講者也全是知名高中出身。


    「有……有卡農耶。」


    小鞠指向頭頂上方的螢幕。


    「在哪裏?」


    「從右數過來第四位演講者的名字,是不是唸作『卡農』?」


    汐見阪凝神仰頭望向螢幕。


    ──三枝香音(saegusakanon)。


    「我想各位應該已經察覺了,慶特高中的女學生名叫香音(kanon),然後,再請各位注意這裏。」


    朔太郎取出筆電,將螢幕轉向攝影機,上頭顯示著一個部落格網站。


    部落格標題是「讓為世界帶來幸福的卡農接力永不斷絕之會」,背景音樂播放著帕海貝爾的卡農。管理人字段寫著「louloudi」,應該是昵稱吧。


    「卡農接力……我有聽過!」


    小鞠啪地敲了手掌。


    「我沒聽過,那是什麽?」


    汐見阪問她。


    「那是一個類似將他人給予自己的親切再傳給他人,借此延續下去的運動。規則就是將親切當成棒子交棒下去。」


    「妳曾經接到過棒子嗎?」


    「記得應該是去年吧。我從男朋友手中接棒,又傳給另一個男朋友。」


    「那根本是恩將仇報吧?」


    「別計較那種細節啦。」


    小鞠用手在眼前左右揮動。


    「總之,那就叫做卡農接力嗎?」


    「交棒給我的男朋友是這麽稱呼的。我已經忘記了,不過正式規則應該更複雜才對。但我不知道名稱的由來與提倡者有關。」


    汐見阪與小鞠再度將視線移回螢幕。


    「兩年前的六月二日周六,三枝香音同學以『傳遍全世界的善意接力』標題進行演講,報上也曾刊登這一場大賽的報導並分別整理了演講大綱。根據內容得知,香音同學在小學時,提議推廣『親切的接力』也就是『卡農接力』的運動,並一直持續至今,她的演講就是在講述其經驗談。香音同學當天的演講獲得了銀獎,然而她卻沒能將獎牌帶回家。」


    朔太郎意味深長地在此打住。


    汐見阪湧起不祥的預感,其他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會議室一片鴉雀無聲。


    輕輕就因心髒病發而隕落,令人痛心。三枝香音如果還活著,今年就十九歲了,她的人生原本正要展開。能夠在全國大賽獲得銀獎,想必是個聰明且優秀的高中女生吧。


    「在louloudi的號召下,卡農接力似乎仍在紮根拓展當中。半年前,這活動曾被網路新聞提及,並介紹了louloudi的部落格。」


    朔太郎開啟那篇新聞的頁麵。上麵打著「讓善意傳出去,為世界帶來幸福」的標題。


    朔太郎等刑警們讀完新聞報導後,接著又轉往「第二十八屆東京都讀書感想比賽官方網站」這個網站。


    「首先,從louloudi『曾見證卡農接力的起點』這樣的內容,我們判斷louloudi是香音同學國小五年級時的同班同學,我們首先調查了三枝香音,以她的名字在網路上搜尋後,發現了這個網站。請各位看這裏。」


    朔太郎指向網站的得獎者名單,上麵顯示著「金獎·三枝香音(??區立柊小學五年三班)」。


    「柊小學!」


    小鞠突然將身子往後仰。


    「妳怎麽了?」


    「汐見阪前輩,你不知道嗎?那裏是靈異景點啊!」


    「誰會知道啊?啊,對喔,那裏離妳家很近吧。」


    「那裏去年因為學生人數減少而關閉了。為了避免有人跑進去,門現在也上了鎖,但鄰居卻說有女鬼從無人的三樓窗戶看著外頭。」


    小鞠感到寒冷似地摩擦雙臂。


    「那不是標準的校園怪談嗎?妳會害怕這類東西?」


    「女孩子害怕怪談不是顯得比較可愛嗎?」


    她噘起嘴。


    汐見阪無視她,將視線轉回螢幕。朔太郎繼續說明。


    「……此外,我們調查了當時的五年三班,得知這個班級的學生去年曾舉辦過同學會。當時的照片也有公開在臉書。」


    螢幕顯示出臉書內容。上頭刊載著年輕男女聚集在即將關閉的校舍前拍下的合照。朔太郎卷動畫麵,發現了三枝香音小學時代的照片,那是一名有著凜然眼神、一頭黑色長發的美少女,具備以小學生而言難以親近的氣質與美貌。此外也一並刊載了同班同學的追悼文,文章中也可以看見「卡農接力」一詞。


    「成績優秀的香音同學,五年級時擔任班長。從同學的記述中可得知,她是令周遭眾人都十分欽佩的存在。這次同學會,班導師由於身體狀況欠佳而缺席,但聚集了全班三分之二的學生,其中有個名叫『綿貫花』的女孩。部落格管理人的昵稱是louloudi,這個詞在希臘語就是『花』的意思。」


    louloudi……花……綿貫花。


    「關於這個綿貫花同學,她與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淵源匪淺。在她的部落格,曾提及大自己一輪的姊姊。」


    朔太郎再度顯示louloudi部落格的一篇文章。


    〈……姊姊在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擔任櫃台人員,去年全家人一起去那裏住,那是間非常氣派的飯店,餐廳的料理也非常美味。〉


    接著,朔太郎又從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的官網跳到征人頁麵。在一篇述說從事飯店業務的價值的文章旁,一並張貼著一名員工的臉部照片。照片正下方則寫著「櫃台人員?綿貫綠」。


    「竟然連這裏都出現了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啊?」


    汐見阪低語的同時看著螢幕。接著,朔太郎又展示同一個部落格的其他文章。日期是去年十一月五日,所以正好是四個月前。他看了文章標題後不由得站起身。


    〈guilty! guilty! guilty! guilty!〉


    接著,本文中隻寫了一句「不可原諒」。


    整間會議室為之騷然。


    四個guilty,指的不就是岸穀恭子等四人的guilty嗎!


    卡農、三枝香音、louloudi、綿貫花、部落格、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以及四個guilty。


    「換言之,cgamemfafg……『卡農和弦』暗示著三枝香音,而這個名稱的真實身分就是綿貫花嗎?」


    瀧口向朔太郎確認。


    「就是這麽一回事……呃,請稍等一下。」


    朔太郎將視線轉向手機螢幕,應該是小圈內傳了訊息給他。


    「內人表示,殺人事件的順序,或許是依據卡農接力的原則進行。」


    朔太郎閱讀著螢幕說道,如今會議室已完全被喧嘩聲淹沒。


    「卡農接力不是善意的接力嗎?」


    汐見阪詢問小鞠。


    「她的意思是不是指『出於善意而殺人』呢?」


    「那是什麽意思?」


    「無論是誰,應該都會有一兩個想要殺害、希望對方死掉的對象吧?隻要殺了那個對象,對於如此期望的人而言就是善意了。因此這確實有可能成為棒子……啊,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小鞠啪地彈指。


    「幹麽兀自會意過來啊?」


    「我明白了。」


    她隨即在大腿上攤開筆記本,寫上那四個人的名字,接著再追加寺塚篤誌及南源次的名字。


    「比如說寺塚篤誌,他想必恨不得懷了自己孩子的岸穀恭子能夠死去,他或許曾強迫岸穀墮胎,但被她拒絕了吧,這令寺塚陷入絕境。然而有一天,卡農接力的棒子傳到他手上,那就是岸穀恭子的死。某個人替他殺害了岸穀,所以他也必須將棒子傳給其他人才行。於是,寺塚代替南源次實現他的宿願,毅然決然地殺了澀澤太一!」


    小鞠略顯興奮地解說。


    南由sik手術失敗,由衷憎恨著澀澤。然而南卻是對二穀貴士刀刃相向。


    小鞠依序在岸穀、澀澤、二穀的名字上打╳。


    「原來如此!從寺塚手中接到棒子的南,又將棒子傳給『希望二穀貴士死亡的人』。」


    「不對,按照順序的話,寺塚殺害澀澤是最後。」


    小鞠將四人遭到殺害的事件,按照時間順序列出清單。


    二月一日


    二穀貴士遭殺害(凶手:南源次【遭殺害】)


    ↓


    二月十日


    小石川成洋遭殺害(凶手:不詳【希望二穀貴士死的人】)


    ↓


    二月二十日


    岸穀恭子遭殺害(凶手:不詳【希望小石川死的人】)


    ↓


    二月二十四日 澀澤太一遭殺害(凶手:寺塚篤誌【自殺】)


    「原來如此,南源次殺害二穀貴士,成了一連串事件的起點嗎?」


    南借由殺害二穀,讓棒子傳了一輪,最後成功殺害自己憎恨的澀澤太一。小鞠將寫在筆記的一連串殺人接力畫了一個圓。


    「四人以接力方式交換殺人嗎?由於是交由他人代為執行,隻要在犯案時刻準備好銅牆鐵壁般的不在場證明即可。由於沒有金錢授受,所以調查銀行帳戶也不會有不自然的金錢流向。說到底,他們彼此根本就素昧平生,警方在搜查交友關係時,也就不會浮現在搜查線上。真是驚人的想法啊。」


    「不過,我還有一個不明白的地方。南源次是誰殺的?如果這是交換殺人的接力,他不應該遭殺害吧?」


    南是卡農接力的參加者,並非目標。


    「應該有幕後黑手存在吧?」


    「妳說幕後黑手?」


    「是的。我不認為如此龐大的計畫能夠順暢無阻地完成,為了讓接力圓滿進行,應該存在管理的幕後黑手才對。實際上,在南源次殺害二穀時,就犯下了將眼藥水掉在現場的失誤。一旦他被逮捕,接力的進行就會產生破綻,於是幕後黑手為了防止這種情況而將南封口了──會不會是如此呢?」


    「原來如此。這個幕後黑手就是『卡農和弦』,換言之就是綿貫花嗎?」


    「我是這麽認為的。」


    「卡農和弦」曾在執行前夕,透過網路論壇將殺人預告傳送給這四人。幕後黑手這個解釋相當合理且妥當。


    汐見阪靠在椅背歎了一口氣。室內熱氣蒸騰,他的額頭流下汗水。總之,小圈內的情報收集能力及洞察力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第三組報告,小石川成洋殺害事件已經破案。凶手是二穀洋子,是二穀貴士的妻子。」


    刑警們又一陣嘩然。今晚的偵查會議真是驚喜連連。


    「似乎是請她到署裏來後,讓她和盤托出了。」


    「那個臭女人果然已經看穿一切了。」


    小鞠不甘心地握拳敲打自己的大腿。請二穀洋子到署裏來的人恐怕是虐待狂公主──黑井麻耶吧。無論是黑井麻耶也好,小圈內也好,天才為什麽總是多怪人呢?


    「二穀洋子從南源次手中接過接力棒,以殺害小石川的形式交棒給『希望小石川死亡的人』了吧。」


    「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從小石川事件的案發現場離開的女子是二穀洋子,她果然憎恨著自稱小說家的丈夫。如同忌女所擔心的,她恐怕受到了家暴。然而若是直接動手,身為妻子的自己會第一個遭到懷疑。就在此時,卡農接力的棒子傳到了自己手上。洋子借由代為執行他人的殺機作交換,實現了自己的心願,她原本應該能夠獲得丈夫的壽險保險金,與孩子一同讓人生重新來過才是。


    「水島前輩想必也相當不甘心吧。」


    「是啊,畢竟小石川是他們第一組的案子。」


    功勞被搶,他的心裏想必不是滋味。等這份工作告一段落,就去聽水島發發牢騷吧。汐見阪心想。


    「這麽一來,也就可以鎖定殺害岸穀恭子的凶手了。」


    小鞠在岸穀的名字劃了好幾個圓圈。


    「就是希望小石川死亡的人。」


    見內朔太郎


    「呃?我有一個疑問。」


    音響傳來瀧口熟悉的聲音。


    「請說。」


    朔太郎朝著麥克風回答,自己的臉應該正透過設置在眼前的攝影機,投放在偵查會議室的螢幕,不過從這裏看不見對方的情況。


    「如果幕後黒手是『卡農和弦』,也就是綿貫花的話,她是為了什麽利用接力殺害這四人的?」


    瀧口問得很好。朔太郎看向綠子,她搖搖頭。


    「這部分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內人的任務是查明『卡農和弦』的真麵目……」


    「你說得沒錯,抱歉。」


    瀧口感到慚愧。


    警方再怎麽說都太過依賴綠子了,倘若被媒體刺探到這樣的過程,想必會齊聲指責警方無能吧。


    「以上,報告結束。」


    朔太郎關掉攝影機的電源,將胸中的空氣一口氣吐出來。


    坐在遠處桌旁的綠子鼓掌。


    「啊,累死了。」


    想到攝影機另一頭應該有許多人在,果然會很緊張。朔太郎讓冰涼的茶流進幹渴的喉嚨。


    小圏內:5秒前


    小朔,你超帥的喔!b(°д°)幹得好!


    綠子豎起拇指微笑。


    「我這次真是吃了一驚,今天的妳簡直就是超級小圈內。」


    當朔太郎從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回來時,綠子正在統整至今為止獲得的情報並加以分析。


    她首先查到參加全國高中演講大賽的三枝香音,接著一一找出她因心髒病發作而過世的事、她所提倡的卡農接力,以及louloudi的部落格。從中得出的答案就是「『卡農和弦』=綿貫花」。


    這是她被任命為特別偵查官半天內就完成的工作。朔太郎也不難理解看家本領被綠子搶走的一課課長,為什麽會低喃出那樣的話來。


    朔太郎這時又重新審視了一遍louloudi的部落格,上麵寫著三枝香音所提倡的卡農接力,其成立過程及詳細規則。


    香音小學五年級時,在班上實行了卡農接力。簡單來說,就是利用「讓親切傳出去」的方式,按照座號順序將親切的棒子傳遞下去,但實際執行起來會發現許多導致接力中斷的狀況。於是香音認為需要有管理接力的「主宰」存在,她將係統調整得更加成熟。


    首先,主宰要找好四名成員並決定棒次依序傳遞,主宰必須負責監督──說服讓接力中斷的人繼續執行下去,或是代為執行,好讓流程能不中斷。最後借由第四棒對第一棒展現親切,讓棒子傳完一輪,主宰的任務就此結束。接著,這次換曾是成員的四人成為主宰……就這樣讓卡農接力如鼠算式(注)般拓展到全世界,原理就是如此。(譯注:日本傳統數學的一種,計算「若幹時間內,老鼠數目會增加多少」。)


    「沒想到這個係統會被應用在殺人上……」


    幕後黑手=主宰決定了四名成員為【一棒?南源次】、【二棒?二穀洋子】、【三棒?不詳】、【四棒?寺塚篤誌】。成員會殺害自己下一棒想除掉的人物。從第一棒的南開始的殺人行為延續到第四棒寺塚,接著借由寺塚殺害南想殺的人物(澀澤太一),接力的圓環就完成了。


    「如瀧口先生的疑問,綿貫花為什麽會企圖殺害二穀貴士等人呢?」


    寺塚等四名成員分別想殺的人早已決定好。花則是在知道這點的情況下,向他們提議接力活動。


    小圈內:10秒前


    這件事就交給刑警吧。而且,目前還沒完全確定綿貫花就是「卡農和弦」,這不過是有力的可能性之一而已。


    「哎呀,我會不會說得太武斷了?」


    朔太郎抱頭煩惱。


    小圈內:5秒前


    總之也隻能先從綿貫花著手調查,所以沒關係啦。隻是,讀了她的部落格,會覺得她似乎對三枝香音相當著迷呢。


    「簡直把香音當成教祖大人之類的存在。」


    文中甚至寫到香音是救世主。


    小圈內:5秒前


    她是為了不讓卡農接力斷絕而開設了這個部落格。我反而認為她不會以殺人的形式玷汙卡農接力。


    「嗯,說得也是……」


    朔太郎明白綠子對結論持保留態度的原因。從部落格間接感受到的louloudi形象,很難與殺人事件結合。更何況殺害南源次的或許就是主宰,也就是綿貫花本人。


    小圈內:5秒前


    不過我很在意部落格的四個guilty呢。這很明顯是指四個人。


    「如果說是這四人殺了香音也就罷了。」


    目前隻有這四人都曾在兩年前的六月二日,聚集在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這樣的交集。香音的死因是心髒病發,也就是病死的。假使那其實是巧妙偽裝過的殺人事件,要擁有殺害一名少女的共同動機,這四人之間就應該還有更緊密的交集才是。


    很遺憾,朔太郎的腦中已經想不出更多可能。不過,綠子似乎正在認真思考著什麽……


    汐見阪涼太


    三月六日午後。


    一名女子帶著不安的神情坐在昏暗的偵訊室中央,汐見阪隔著桌子坐在她對麵。刊登在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官網的照片更加年輕,但她實際的外表已是三十一歲。在略帶緊張的閒聊中,她提到最近已與同一個職場的男子訂婚。


    小鞠在房間角落的桌旁擔任記錄工作。


    「妳真的不知道她人在哪裏嗎?」


    「是的,我最後一次與舍妹交談是三周前的事。我跟舍妹都不是會頻繁聯係的性格,在那之後就沒有互動。」


    眼前的女子正是綿貫綠,是綿貫花的親姊姊。確認她手機的來電紀錄,可看到二月十一日顯示著花的名字,那就是最後一次聯絡。保險起見,汐見阪請她當場撥打電話,但對方的手機似乎關機了,聯絡不上。


    「刑警先生,花……舍妹真的失蹤了嗎?」


    綿貫綠以泫然欲泣的表情這麽說。汐見阪曾前往花居住的公寓,但撲了個空,信箱也塞滿信件。他詢問鄰居後得知,鄰居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間,與她最後一次打電話給姊姊的時間相符,大約三周前就不見蹤影。


    「請問令妹也沒與雙親聯絡嗎?」


    「舍妹與父母處於斷絕關係的狀態,原因是她高中輟學。舍妹本來很想就讀慶特高中,但由於那是超級難考的高中,所以沒能考上,就讀了其他高中卻一直無法習慣,升上高二不久就退學了。父母大為憤怒地將她趕出老家,所以她現在是打工賺錢獨自生活。」


    慶特高中是三枝香音就讀的高中。


    「換言之,妳的家人並沒有察覺花失蹤了。」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嗎?刑警先生,拜托幫我找到舍妹。」


    綠懇求似地說。


    「這是當然的,一旦有消息我就會聯絡妳。」


    「請問舍妹是不是卷進什麽事件中了?」


    她的眼白充滿血絲。


    「目


    前還不清楚,所以才想找她直接談談。如果和令妹聯絡上,也請妳通知我們一聲。」


    綠認真地點頭,收下汐見阪的名片。


    「請問在二月十一日最後那通電話,妳們聊了些什麽呢?」


    「隻是近況報告。」


    「什麽蛛絲馬跡都好,請問有沒有什麽異狀或令妳在意的事?」


    「沒有……什麽特別的。」


    她的眼神一瞬間閃避,這舉動令人在意。


    「我最後想請問一個問題,令妹是怎樣的人呢?」


    「她雖然有非常死心眼的地方,但是個溫柔的孩子。」


    「怎麽樣的溫柔?」


    汐見阪謹慎詢問。


    「一言以蔽之是慈愛吧。她絕不會對弱者及有困難的人視而不見,是疼惜他人的那種溫柔。所以舍妹絕對不是會與犯罪事件扯上關係的人!」


    綠探出身子如此傾訴。花的溫柔從部落格的文句也能窺見一二。


    偵訊結束後,綠表示自己還有工作就回去了。取而代之現身的則是瀧口,他來傳達從其他組得到的情報。


    「綿貫花的打工地點也表示,她從二月十一日起就無故缺勤,就這樣失去聯係、下落不明。而且她在失蹤前一天似乎在煩惱些什麽,工作上一直出錯。應該判斷為發生了什麽事吧?」


    「從她失蹤至今已經過了三周以上啊。」


    二月十一日是花與姊姊最後一次電話聯絡的日子,同時也是小石川遭到殺害的隔天。


    「對了,瀧口前輩,您那邊怎麽樣了呢?」


    小鞠一詢問,瀧口就露出滿臉笑容。


    「難不成!」


    小鞠與汐見阪都探出身子。


    「是啊,落網了。過程太過簡單,甚至令人有種撲空的感覺啊。」


    「真的嗎?」


    「我一說出岸穀恭子的名字,她的臉色就整個變了。唉,畢竟小石川的案件她並沒有親自動手,就算想追究她也能閃避掉,但岸穀的案件她就是真凶了。想必是承受不住罪惡感的恐懼吧,在我開口前她就自己招供了。昨天的二穀洋子情況似乎也差不多。」


    在汐見阪詢問綿貫綠的期間,瀧口也在另一間偵訊室與名叫富田綾乃的女子麵對麵。水島之前曾懷疑她殺害小石川成洋而偵訊過她,這件事汐見阪也聽說了。她就是曾與小石川成洋交往過,老家是資產家的大學女生。小石川之前曾以結婚話題作為暗示,借此從她那裏騙取了大筆金錢。因為富田的個性執著且容易激動,原本被偵查本部鎖定為殺害小石川的頭號嫌犯,但由於確認她有不在場證明,而將她從嫌犯名單中排除。


    但小圈內在昨天指出殺害岸穀的凶手可能是「希望小石川死亡的人」,瀧口等人便前往富田家,請她到警署一趟,她也坦率地聽從。想必當時應該就已經有所覺悟了吧。


    「這是拍攝了富田背影的照片。」


    瀧口遞出照片,汐見阪及小鞠都湊近來看。


    「哦!完美相符呢!」


    富田的背影與殺害岸穀之際,防盜監視器拍攝到的凶手完全相符。而代為殺害小石川的二穀洋子,似乎也一點一點地開始透漏自己的犯案步驟了。


    「不過瀧口先生,這些人不過是親自動手的人,如果沒逮捕幕後黑手,事件就不能說徹底解決喔。」


    小鞠以堅定的口吻說,汐見阪也是這麽想的。朔太郎雖然指出「幕後黑手是綿貫花」,但現階段要確定還為時過早。


    「幕後黑手似乎是個警戒心相當重的人物。對方聯絡洋子的方式是透過信件和電話。信件是投進郵筒或趁她不注意時塞進她的購物籃,她記住內容後就立刻將信件碎掉,據說這也是對方的指示;電話則是利用公共電話,雖然能查明發訊地點,但要鎖定人物就辦不到了。而且對方似乎使用了變聲器,無法確認是男是女。」


    以溝通而言,電子郵件是相當便利的工具,但必定會在某處留下紀錄。即使自認已經刪除資料,大多都還是能夠修複。根據洋子所言,對方並非寄電子郵件,而是將寫有詳細資料的文件連同目標照片一起送來,她就是以此為本擬定計畫並執行。


    「她不能拒絕嗎?」


    「據說洋子在事前就已經在電話中,向幕後黑手清楚表明參加接力的意願了,總之她就是希望丈夫消失。此外,據說幕後黑手曾警告她,如果她背叛了,無論得花幾年或幾十年的時間,對方一定會對她本人及家人造成致命性的危害。」


    警察未必能夠逮捕幕後黑手,就算將對方逮捕到案並成功送進監獄,一旦出獄搞不好還是會複仇。考慮到對方的槍尖屆時將可能指向自己的孩子,她就害怕地回答自己從未考慮過背叛。


    另外三人恐怕也是一樣。說到底,因為幕後黑手試圖實際執行這近乎妄想的交換殺人計畫,因此很難說是個精神正常的人。對方可說是擅長以恐懼支配人心、擁有超越時間與空間限製的執念,而且不知疲倦為何物的人物。


    「再來隻剩幕後黑手為什麽打算以如此複雜的手段殺害這四人了。」


    瀧口搔了搔臉頰說道。


    這同樣也是汐見阪在意之處。幕後黑手的最有力候選人,現階段而言是綿貫花,但無論是部落格的文字或從姊姊話中感受到的人物形象,與犯罪手段的形象總覺得不太一致。


    「總之,你們先去追蹤綿貫花的去向。」


    瀧口對汐見阪與小鞠下達指示後,留下「我繼續去偵訊富田」這句話走出了房間。汐見阪在狹窄的房裏與小鞠獨處。


    「怎麽了?你為什麽要發出呻吟聲?」


    小鞠的眉間皺起,出聲詢問。看來似乎是自己在思考時下意識發出了聲音。


    「不,我隻是想起了令我有點在意的事。」


    小鞠眨了眨大眼睛。


    此時,她的手機響起鈴聲,小鞠立刻拿出手機確認螢幕。


    「汐見阪前輩,是小圈內傳來的訊息。」


    她將畫麵顯示給汐見阪看。


    見內朔太郎


    隔天上午。


    朔太郎將運動背包擺在大廳的沙發上,裏麵裝了好幾台筆記型電腦及平板等3c產品,此外還塞了許多充電用的行動電源,所以相當沉重。


    「欸,沒問題嗎?會不會不舒服?」


    朔太郎詢問坐在沙發、不安地環顧周遭的綠子,她輕輕點頭。確認手機,訊號顯示滿格,目前還不要緊。


    「刑警先生,謝謝你們。」


    朔太郎向追著兩人走進大廳的汐見阪及小鞠低頭致謝。


    「哎呀,其實我們也有事要過來這裏,因為有些令人在意的事。」


    汐見阪微笑回應。


    「是這樣嗎?內人也說她無論如何都想親眼來這間飯店確認。」


    昨天深夜,綠子突然表示想前往東京恩波裏厄姆飯店,並聯絡了小鞠,於是她和汐見阪一大早就前來迎接。綠子查詢了讓收訊不會中斷的路線,他們按照綠子製作的地圖開車來到這裏。


    「原來如此,妳有意走出戶外了啊。」


    小鞠彎腰與綠子四目相對、展露微笑。綠子臉頰發紅,難為情似地低下了頭。


    「小圈內想調查些什麽呢?」


    小鞠重新站好,詢問朔太郎。


    「異業交流會、自費出版說明會、相親派對,這三場活動的結束時間都是下午三點。此外澀澤用餐的餐廳,午餐時間結束時刻同樣也是三點。她認為素不相識的他們,或許在那之後碰巧聚集在這間飯店的某處。」


    「原來如此,這碰巧的相遇就成了他們之間的交集。」


    三人的手機收到訊息。


    小圈內:5秒前


    我認為那場相遇與「卡農和弦」的殺人動機有關聯。


    「會讓四人同時聚集於一處的地點可能是哪裏呢?」


    小鞠詢問綠子。她環顧周遭,似乎正在尋找確切位置。


    「應該是電梯吧?」


    汐見阪突然說道。小圈內睜圓雙眼,仿佛被說中了內心想法般一臉吃驚。


    「我之前來這裏詢問異業交流會的事時,不是遇到名叫名倉的男性會員嗎?他的話令我有些在意。」


    「你所謂在意的事就是這個嗎?」


    沒見阪對小翰點點頭。


    到大廳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會不會是三枝香音在演講大賽結束後心髒病發作這起事件?因為她是在電梯內心髒病發。也許岸穀碰巧也搭上了同一台電梯。」


    「不僅岸穀,另外三人也是吧。換句話說,他們四人正好在電梯內遇上香音心髒病發作的情況。」


    汐見阪對進一步推測的小鞠點頭。


    原本身在不同會場的四名男女聚集在同一個地點……電梯之中。


    小圈內:5秒前


    四人恐怕都沒有為她急救,就這樣出了電梯吧。


    綠子的訊息令三人麵麵相覷。


    「但澀澤是醫師喔,他會對心髒病發作的人見死不救嗎?」


    朔太郎反駁。


    「就算見死不救也不奇怪,他可是在這裏跟外遇對象幽會喔。對方的先生已經強烈懷疑妻子,且身為眼科醫師的澀澤也正在積極自我推銷,他應該會極力避免被卷入這場騷動。」


    小鞠淡淡地說。


    「其他人又是如何?」


    這次輪到汐見阪回答。


    「小石川也是相同的理由吧,他假冒身分參加相親派對,所以會想規避麻煩;岸穀則是如果對方是容貌美麗的女性,即使隻是個孩子也會攻擊的人,她會冷漠地對無疑是美少女的三枝香音見死不救,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隻是後來似乎因此感到不舒服就是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她還是受到了良心的苛責嗎?


    「那麽二穀貴士呢?」


    小圈內:10秒前


    他曾以本人名義在小說投稿網站投稿了幾篇作品,其中有一篇短篇小說《密室的祕密》,設定情況與香音同學的意外相似。內容描寫的是年輕主角在電梯內沒受到任何人的幫助,在見死不救的情況下死去的心情。


    哦!她是在什麽時候找到並閱讀那篇小說的?


    「竟然有這種事!不僅見死不救,甚至當成小說題材。不,或者應該說,他是為了把這個當成小說題材才對她見死不救。不可原諒!」


    小鞠的聲音十分粗魯。


    總之,四人先移動到電梯前,等電梯抵達後走進去。裏麵是能容納十人以上的寬敞空間。


    「有防盜監視器。」


    朔太郎指了指樓層控製板上方,雖然以有色壓克力板偽裝不讓顧客察覺,但仔細窺探可發現裏麵有防盜監視器的鏡頭。


    「當時的影片或許還留著,去警衛室問問吧。」


    四人走出電梯,叫住正好路過的服務生,請他帶路前往警衛室。警衛室排滿顯示飯店防盜監視器拍攝影像的螢幕,並設有掌控各種防災及防盜措施的控製儀表板。三名身穿製服的警衛正凝視著螢幕,汐見阪出示警察手冊後,最為年長的男子上前應對,他自稱是警衛主任武藤。


    「請問兩年前六月二日的監視影片是否還留著?是電梯裏的影片。」


    汐見阪詢問,武藤搖著頭苦笑。


    「刑警先生,那麽久以前的影片不太可能還留著,影片全都會存進硬碟,但一般隻會保留兩周。」


    「是這樣啊……」


    汐見阪急躁地咬起指甲。


    「請問兩年前在電梯內發生了什麽事嗎?」


    「是一起高中女生心髒病發作的意外,請問你記不記得?」


    武藤脫下帽子,仿佛回想起難受的記憶般麵容扭曲。


    「嗯,那是一起悲慘的意外,一名年輕女孩死在電梯內。我們這邊的年輕人從監視器發現她倒在裏麵,立刻衝了出去。接著連救護車和警方都趕來了,還引發一陣騷動呢。」


    「警方有確認監視器的影片嗎?」


    「有的,不過很奇怪,監視器毫無疑問地拍到了,影片卻沒有記錄下來。」


    「沒有記錄下來?這是怎麽回事?」


    「其他監視器雖然有確實錄下來,但隻有電梯內少女倒下前後的影片沒有錄到。如果是機器故障,其他影片應該也會出問題,真是不可思議。」


    朔太郎與綠子麵麵相覷。她以眼神表達「不可能這麽湊巧」,朔太郎也有同感。


    「請問負責注意那麵螢幕的人是誰?」


    就是察覺到少女的異狀衝了出去、武藤所謂的「我們這邊的年輕人」。


    「是姓諸星的青年。」


    「他現在在哪裏呢?」


    「我看看今天的班表……」


    武藤確認貼在牆上的班表。


    「他就快來上班了,搞不好還會提早抵達,畢竟那家夥最近有些心浮氣躁啊。」


    「有些心浮氣躁?」


    「因為他似乎與櫃台的女孩子訂婚了。」


    武藤浮現惡作劇的笑容,豎起小指。


    「那名女子該不會是綿貫小姐吧?」


    「怎麽,妳認識她嗎?」


    綿貫?是部落格提過的綿貫花的姊姊嗎?朔太郎以眼神詢問小鞠,她悄聲地說「之前曾請她到署裏詢問事情」,似乎就是當時提起了訂婚的事。


    眾人請警衛讓他們坐在警衛室的沙發等候。十五分鍾後,一名製服穿著整齊的青年道著早安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年約二十五歲。武藤叫住他,告知有訪客後,青年麵露不安地麵對刑警。他自稱名叫諸星達義。


    汐見阪與小鞠隨即開始詢問諸星,朔太郎與綠子則坐在旁邊的圓椅傾聽過程。


    「你透過防盜攝影機發現高中女生倒在電梯內,沒錯吧?請問當時除了她之外還有誰在嗎?」


    「沒有,我發現時她就倒在地上了,沒有拍到電梯內有別人。」


    「據說隻有事發前後的影片沒有錄到,你不覺得未免太湊巧了嗎?」


    「不、不會啊……我想偶爾也會有這種事吧。」


    諸星擦拭著額頭,聲音顯得慌亂。


    「該不會是你刻意刪除的吧!」


    小鞠倏地逼近諸星眼前。


    「我、我為什麽要做那種事?」


    諸星完全在退縮,想必有所隱瞞。


    小圈內:5秒前


    請詢問他是不是受到澀澤的指示。


    汐見阪瞄了手機螢幕一眼,重新看向諸星。


    「你知道sik手術聞名的澀澤太一吧?就是狂打廣告的澀澤眼科診所院長。」


    「咦?呃、不……我不……知道。」


    「別小看警方,我們可是徹底調查過才來這裏。我先提醒你,若是說謊,你的立場會變得非常不妙,勸你深思熟慮之後再回答。」


    如果是旁人來看,完全能察覺他是在虛張聲勢,但已經動搖的人則會信以為真。「我知道。」諸星端正坐姿承認了。他從澀澤手中收了一筆錢,替他刪除硬碟內三枝香音心髒病發作前後的影片。兩名刑警以輕蔑的態度哼了一聲。


    「妳真厲害,怎麽知道的?」


    朔太郎戳了戳綠子的手肘。


    小圈內:10秒前


    刻意刪除影片的原因,隻有這個可能性吧。


    如她所言,澀澤預見警方會確認影片而先下手為強。


    「影片是怎樣的內容?」


    「包括澀澤先生在內拍到了幾名客人。那些人並未協助心髒病發作的高中女生,就這樣走出了電梯。」


    無庸置疑是那四個人。


    「呃……殺害澀澤先生的人不是我喔。」


    「我們沒有懷疑你。」


    「這、這樣啊……太好了。」


    諸星放心地喘了一口氣。回答自己不認識澀澤之外的客人。


    「欸,其實那段影片有用dvd等方式備份吧?」


    然而,小鞠突然察覺什麽似地抬起頭,她抓住諸星的前襟以銳利的眼神瞪著他。諸星的表情一口氣變得僵硬。


    「你是不是讓誰看了那段影片?比如說你的女朋友。」


    「怎麽樣!諸星!」


    汐見阪進一步詰問,諸星極為幹脆地承認。


    「一般來說,你們都會認為我是為了敲詐澀澤,才在刪除影片前備份的吧?」


    諸星前言不搭後語地辯解自己沒有恐嚇之意,但這件事對刑警而言也不重要,小鞠並未繼續逼問。


    「原來如此,綿貫綠把從諸星那裏拿到的dvd給妹妹看過了。花發現當時若立刻以心肺複甦術急救,香音還有獲救的可能性。因此她無法原諒那四個對香音見死不救的人,才下定決心要用香音留下的卡農接力複仇!嗯,這麽一來就合乎邏輯了。」


    小圈內:5秒前


    小朔,你好聰明喔~還有小鞠小姐,幹得好!


    綠子以陶醉的眼神看著小鞠。


    ,因為我收在抽屜超過一年,完全忘了那件事。我事後得知過世的少女是舍妹的國小同學,才把dvd拿給她看。」


    那應該是花在部落格寫下「guilty! guilty! guilty! guilty」那篇文章,也就是去年十一月五日左右的事吧。本文中隻寫了一句「不可原諒」。這一天,以dvd為契機,點燃了複仇之心,她接著調查那四人的身分,並找出想殺害這四人的人物,透過卡農接力的方式執行複仇計畫──?


    「妳昨天沒有說出dvd的事,妳明知道這或許與令妹失蹤的原因有關。」


    汐見阪的語氣變得嚴厲。


    「我知道dvd影片裏的澀澤先生遭殺害,所以考慮到一旦說出dvd的事,我們和舍妹或許會遭到懷疑,才隱瞞沒說。舍妹的失蹤與那片dvd有關嗎?難不成……您的意思是花殺害了澀澤先生?」


    綠的聲音顫抖著。汐見阪瞇細雙眼看著她。


    「我再問妳最後一次。二月十一日,令妹打電話來時,有沒有什麽異狀?」


    聽說他昨天請綠到署裏詢問,所以應該是問了跟當時一樣的問題吧。看來她昨天沒有如實回答。


    「其實……她那天說了『我或許按下了瘋狂的開關』這樣的話。」


    「瘋狂的開關?」


    汐見阪反問,綠輕輕搖頭。


    「我也不懂她的意思,因此追問她,她卻說是在自言自語,蒙混過去。對不起,我因為想到那或許與澀澤先生的事件有關,就害怕得不敢老實回答。」


    她緊咬下唇,雙肩顫抖。


    花


    她從立川泉那裏得知三枝香音的訃聞。


    她們國小畢業後就四散各處,但仍透過電子郵件頻繁聯絡。


    泉與花都依然持續推廣卡農接力的活動,當然香音也是。她們的舉動還曾上過新聞。隻要將卡農接力推廣到全世界,就能成為毫無紛爭的幸福社會,花等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花無法與香音上同一所中學,在這三年間,她總是感到少了些什麽。她雖然拚命讀書,以香音要考的慶特高中為目標,但那所學校是東京大學錄取率在全國名列前茅、超級難考的學校,她最後還是沒能考上。花雖然也就讀了自己考上的學校,但沒有香音的學校生活果然還是十分難熬。最後她在升上高二的四月中旬提出退學申請,離開父母開始獨自生活。最初是靠著在飯店工作的姊姊資助及打工籌措生活費。


    即使如此,花仍舊持續卡農接力的活動,因為這是她與香音之間共有、無可取代的寶物。香音對花而言並非普通的摯友,也並非憧憬或目標。最適合香音的形容詞是「女神」,花單是聽到她的名字就能感到幸福。


    當花聽到香音要在姊姊工作的飯店,演講卡農接力的活動報告時,她開心地陪香音練習。傍晚,在孩童都已放學後的柊小學校園一隅,香音在花與泉麵前侃侃而談地介紹卡農接力。聽到她的話語,花再次深深體認到那是多麽優秀的係統,以及自己能參與這項運動究竟多有意義。


    除了她們之外,練習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在場──她們小學五年級的班導師?五十嵐脩作。老師一直以來也陪她們商量、給予建言,在身後支持香音與花等人。他同樣也一臉驕傲地看著香音演講的姿態。


    然後,在演講大賽當天晚上,泉寄了電子郵件過來。當時是悶熱的六月。想必是通知演講大賽的結果吧,花難以壓抑興奮之情,開啟了郵件。


    ──香音死了!


    手機液晶螢幕的文字看起來就像在哭泣。


    騙人……


    花的腦子一片空白,蹲坐在地、動彈不得好一會兒。雖然她希望是搞錯,但她的願望沒能實現,花隻能接受悲哀的現實。她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把自己關在公寓裏。然而,她不能一味接受姊姊的資助,隻得持續最低限度的打工以賺取生活費。不過,她並未繼續推廣卡農接力的活動。


    就這樣,香音第一年忌日到來。


    泉造訪花的公寓。這一年以來,無論她寄了多少封電子郵件,花一次也沒有回覆。她甚至連自己這段期間是怎麽度過的,記憶都十分模糊不清。


    「我們繼續守護卡農接力吧。」


    泉這麽說。據說在香音過世後,卡農接力正逐漸消失,從那之後也聯絡不上五十嵐老師。


    「卡農接力如果就此斷絕,我就沒有臉見香音了。」


    泉的話刺穿花的內心。再這樣下去連花自己都會毀壞。要讓自己振奮起來果然還是得靠卡農接力。


    於是,花開設了一個部落格,標題是「讓為世界帶來幸福的卡農接力永不斷絕之會」。她在部落格寫下成立的始末,以及卡農接力的各種細節,還有花等人的活動紀錄。


    花開設了部落格五個月左右,衝擊到來。十一月五日,當時早晚的氣溫已經相當寒冷。這一天,姊姊綠久違地造訪了她的公寓。


    「欸,花,妳認識三枝香音嗎?」


    「嗯,她是我小學同學。」


    「果然如此!我昨天碰巧聽說她跟妳同年紀,而且也是柊小學畢業的。」


    年紀大自己一輪的綠,從以前就不太關心花的交友狀況。她似乎也不知道卡農接力與部落格的事。


    「她去年在妳工作的飯店,因為心髒病發作過世了。」


    「我記得意外的事,不過我不知道她是妳朋友。」


    「對,我們是朋友──」


    綠的臉色沉了下來。她回想起香音的事,心情就難受了起來。


    「香音怎麽了嗎?」


    「妳一定要保密喔,其實小達給了我這個……」


    姊姊遞出一片dvd。小達是她的交往對象諸星達義,花曾經見過他一次,對方是比綠年輕的青年,長相還算端整,但個性有些輕浮,花不太喜歡他。姊姊如果跟那種人結婚應該會過得很辛苦。


    花思考著這些事,播放了dvd。


    內容是設置在電梯內的防盜攝影機影像。花連思考「為什麽……」的時間都沒有就將螢幕拉近手邊。螢幕映出香音仰望電梯樓層麵板的身影。站在她身旁的女子惡狠狠瞪著香音,但她並未察覺到女子的視線。此外螢幕上還有另外三名男子的身影,花對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有印象,他經常出現在雜誌及報紙廣告,記得是一名眼科醫師。另外兩人則是不認識的男子。


    包括香音在內的五人靜靜地站著,但不久後香音發生異狀。她突然按住胸口、麵容扭曲,接著跪在地上揪著胸口。站在她身旁的女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眼科醫師及長得滿帥的年輕男子一臉吃驚地俯瞰香音;另一名中年男子僅是站在那裏看著香音,就像在觀察昆蟲。


    「等、等一下……這些人是怎樣?」


    香音愈發痛苦,身體彎成く字型,接著打滾起來。即使如此,仍沒有一個人出聲關心,女子甚至浮現嘲笑般的笑容。最後電梯停下,門扉開啟。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四名大人全逃離了現場,在沒有人走進電梯的情況下,電梯載著痛苦的香音關上了門。接下來好一陣子,除了香音以外沒有任何人出現在螢幕上,她最後就這樣再也不動了。


    「香音!香音!」


    花不由得喊著香音的名字,搖晃電視螢幕。她明白即使如此,香音也不會再度醒來,然而她仍舊不由得這麽做。


    不久後,身穿製服的諸星衝進電梯,身為警衛的他從監視器察覺了異狀。然而花明白,為時已晚。


    花的身體發冷,大腦卻愈來愈燙,她單是要壓抑紊亂的呼吸就已是極限。她感覺到嘴裏有血味,看來是自己無意識地咬破了嘴唇,就連疼痛感都不明顯。


    「花,妳還好嗎?」


    綠將手搭在花的肩膀。她的肩膀不住顫抖。


    花的痛哭聲響徹狹窄的房間。


    *


    聽說他是一個大男人獨自生活,房間卻整理得有條不紊。回想起來,他從當時就是名個性一絲不苟的教師。她環顧整個房間,從書桌上的相框中,照片裏的少女對著她微笑。那是一名有著一頭黑色長發、神色凜然的美少女。花以難受的心情看著那張照片。


    「隻有烏龍茶,可以嗎?」


    五十嵐老師拿著托盤從蔚房走了回來,托盤上的茶杯裝著烏龍茶。


    「謝謝老師。」


    是老了十歲,皮膚失去光澤,毛發也變稀疏。


    「這一年半真是糟糕透頂,香音的死對我的打擊出乎意料地大。我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


    「但妳還是重新振作起來了。」


    「是啊,勉強。」


    花啜飲著烏龍茶回道。


    「泉最近怎麽樣?」


    「泉正在準備考試,她的目標好像是敬明大學喔,所以我們隻有用電子郵件聯絡。」


    「敬明嗎,真厲害啊。她小學時的成績還沒有那麽優秀,真是不可小覷。那妳現在過得怎麽樣?」


    「我重新開始讀書,準備去參加高中學力鑒定考試,我還是想上大學。」


    「是嗎,那樣也好。話說回來,妳似乎不知何時開設了部落格啊。」


    「老師知道啊?」


    「是泉寄郵件通知我的,她說妳們仍在守護卡農接力。」


    「我們想繼承香音的遺誌,因為卡農接力是為世界帶來幸福獨一無二的方法。」


    「這一點不試試看不知道,不過有一試的價值,卡農接力是劃時代的係統。」


    老師用看著可靠人物的眼神望著花。雖然自己已經不是小學生,但她依然感到很開心。


    「話說回來,妳在部落格寫了一篇令人在意的文章啊。」


    老師在筆電螢幕顯示了花的部落格。十一月五日,換言之是五天前的文章。標題是「guilty! guilty! guilty! guilty!」,本文中隻寫了一句「不可原諫」。


    「看起來有些危險啊,這是什麽意思?」


    老師指著螢幕詢問。


    「我今天就是為此而來的。」


    花從提包取出dvd,這是花五天前從姊姊綠那裏收到的。老師將dvd放進播放器。


    影片播放期間,兩人完全沒有講話,或許甚至沒有呼吸。


    影片結束後,過了漫長的幾分鍾,老師終於開口:


    「妳打算怎麽做?」


    「這四人對香音見死不救,他們隻要采取急救措施,她或許就不會死了。」


    老師卻孱弱地歎了口氣,如同濟出聲音般接著說道:


    「老師也這麽認為,不過妳說的隻不過是可能性。而且就算對這四人提告,世界也不會有分毫改變,香音也不會因此活過來。」


    「您說得沒錯!但我就是無法原諒這四個人!」


    「憎恨他們又能如何?我不懂法律,但就算將這段影片交給警方,他們四人也不會被判足以入獄的罪刑。比起這個,將這份熱情投注於推廣卡農接力更加有意義。如果是卡農接力就足以改變世界,不是嗎?」


    老師筆直地看著花的眼睛說道,他的眼裏蘊含不容質疑的氣魄。花隻能認同他的話。


    「這片dvd交給老師保管,妳就忘記這件事吧。隻要妳繼續推廣卡農接力,總有一天這四人也會參與其中,到時候再讓他們為世界帶來幸福,借此補償就夠了。」


    老師將dvd收進書桌抽屜,相框因為他的力道而搖晃起來。


    「……老師還擺著香音的照片啊,您從以前就一直對她另眼相待,班上同學也曾因為您特別偏愛她而嫉妒呢。」


    「原來同學們說過這種話嗎?」


    老師搔了搔頭苦笑。


    「那並不是偏愛,不過我對她另眼相待的確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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