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臨走的時候,顧傾城難得地約他單獨一見。秦夜這次也沒有攔著,反而避得遠遠的,給他們留下了相當大的空間。


    再次麵對顧傾城,也許是臨別的心裏在做怪,他反倒沒了剛開始時的緊張,反而有些略帶挑起地調侃:“怎麽,知道我要走,舍不得了?”


    顧傾城也不跟他打哈哈,隻是定定看著他,像要把他看穿似的。


    她眼神滲人,看得蕭逸眼中泛起不安,在他就要沉不住氣的時候,她卻忽然吐出來一句:“歸離草的事,是你告知當今聖上的吧?”


    提及此事,一向對情緒超控自如的蕭逸臉色大變,口氣難掩慌張:“你...你知道些什麽?”


    顧傾城抿著嘴不說話,她其實不知道,隻是聯想前前後後她猜的,不過如今看他這反應,她卻什麽都了然於心了,沒意外的話,的確是他了。


    顧傾城半句話沒說,但卻無聲勝有聲,蕭逸被她看得心一陣寒,終於軟下來闡述事實:“不是的傾城,當初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當年聖上叫我去尋一些偏門的**,我本就在你爹那知道不少,自然知無不言,但沒想到他為了奪權,為了能讓秦家助他一臂之力,他竟然連自己的生母都下得去手。”


    顧傾城冷笑,好一招苦肉計和離間計啊。


    深吸了口氣,她波瀾不驚的:“沒什麽好奇怪的,皇位麵前,父子,手足皆可相殘,區區一個生母,又算得了什麽?”


    她可觀地闡述事實,蕭逸卻捂住她的嘴,這丫頭也太膽大包天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天下,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顧傾城卻沒理會他,拉開他堵在她嘴邊的手,她指尖泛著涼意,冰冷的觸感從蕭逸手指上傳來,直達心裏,蕭逸忽然覺得,他看眼前這個女人,更加模糊了。


    顧傾城才不去管什麽大逆不道呢,有些話,她非說不可:“蕭逸,親娘他都下得去手,何況是你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跟在他身邊任他牛馬,你就沒有一種前車之鑒的悲涼感?你知道他那麽多齷蹉的過去,你以為他容得下你?遲遲未對你下手,不過是拿你來堵悠悠眾口,你信不信,秦家一倒,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你?所以回去以後,你要怎麽做,還請你自行斟酌。”


    蕭逸被她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卻一臉認真的:“你放心吧,這事秦夜不知道,非到必要,我也不會提,就當還了你昔日的情分。也奉勸你,在朝為官最好悠著點,狡兔死走狗烹這句話,你也不是沒聽過,逮著機會就馬上辭官還鄉,貪念權勢富貴最終的下場,也不過死路一條。故人一場,我終究不希望看到你結局悲涼。”


    “你說這麽多,無非也是希望借我的口消除聖上對秦家的疑慮,但你覺得可能嗎?秦家三子在封地這五年的作為,已有功高蓋主之嫌,秦夜若還不知收斂,你以為聖上可能放過秦家。”


    蕭逸不是不難過的,顧傾城口口聲聲為他好,到頭來也不過為是在為秦家思量。他要幫她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這如今朝中的局勢,又豈是她一個小女子想的那麽簡單,她都會說了,聖上未對他下手,不過是拿他堵悠悠眾口,那麽既然如此,他的話,聖上又豈會真的信到十足?


    當年聖上賜予封地,美其名曰是許秦家三兄弟占地封王,又方便他們戍守邊關,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那所賜之地可都是苦寒惡劣民不聊生之地,就量著他們在這些地方有誌難升,幹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是五年過去了,當年那些一毛不拔之地,如今華燈璀璨,川流不息,聲名遠蓋遠千裏之外的帝都。秦家三兄弟這樣好的手腕魄力,怎會不讓聖上心悸?


    功高蓋主,本就是曆朝曆代統治者尤為忌憚的。


    “笑話”顧傾城聞言心頭有火氣在上湧,她一心為秦家人抱不平,也不顧不得是不是大逆不道的話,“他炙手可得的江山,可是秦家人拚死拚活替他打下的,再說當初那些所謂賞賜封王,可不是秦家人逼著他賞的,如今時值太平,就妄想收回去,這天下間,豈有這個理。再說了秦家若真有半點謀反之心,那個位置,他又其會做的安穩?”


    最後一句,蕭逸臉色大變,他大厲喝:“顧傾城!”


    顧傾城好似也意識到自己的口無遮攔,當下就被喝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垂著臉頰咬緊下唇,不知是在後悔還是怎麽的,樣子有些小可憐。


    蕭逸不忍跟她計較,歎了口氣,他口氣嚴肅:“剛才這些話,若落到有心人耳朵裏,可是掉腦袋的大罪,以後,不要再這麽胡言亂語了,知道不?”


    顧傾城一臉委委屈屈的,卻還是難得乖巧地點點頭。這個話題,他們到底沒有再討論下去,有些事,了然於心也就罷了,蕭逸回去後,多少知道該怎麽做的。


    該說的都說完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顧傾城好意提醒:“時辰不早了,蕭大人也該趕路了,傾城就不耽誤您了。”


    蕭逸卻不急,反而叫住她,扯出一句於剛才事情毫不相幹的話語:“傾城,你真的不想知道,我這五年,過得好不好?”


    顧傾城莞爾一笑,眉眼彎彎的,搖搖頭,她道:“不想。”


    蕭逸無奈:“為什麽?”


    “呃...”顧傾城裝成很努力的樣子認真地想了想,然後一臉天真無邪的:“因為,已經不重要啦。”


    蕭逸一愣,卻還是被她可愛的樣子惹得撲哧笑出聲來,這丫頭,還是那麽一如既往地...倔強,連一個讓他開口的機會都不給,看來這會她是鐵了心了。


    本來他還想告訴她這五年沒她在,他的心有多苦,一個人想她想得有多撕心裂肺,不過如今看來,是沒必要了,反正都過去了,那些日子,他一個人冷暖自知就好,沒必要再牽扯出來打擾她的生活了。


    顧傾城先他一步轉身,朝著在前方等待,眼神卻無時無刻落在她身上的男子走去,卻沒有注意到後方那個伸手就要觸及她的蕭逸,在她轉身那刻收回手,眼神淡了下去。


    送蕭逸上馬車的時候,剛剛還跟他針鋒相對的小姑娘這會倒是難得地恬靜,眉目間還帶著那麽點小失落。


    蕭逸似乎是看出來了,也笑了。


    像個溫暖的大哥哥一般摸摸她的頭,他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才甩了甩衣袖上了馬車。


    顧傾城年少歲月裏那場荒唐的愛情,在蕭逸馬車遠行的那刻,終於畫上句點。


    一切都好像塵埃落定一樣,往後的歲月,他是他,她是她,再無交集。


    車輪滾動那刻,蕭逸在馬車的卷簾裏探出半個頭來,眉眼溫柔地朝顧傾城笑,然後揮揮手。


    顧傾城一臉迷茫地看著他,時光恍惚,她好似回到當年,蕭逸被她爹爹派去外出公幹,她送他上馬車,他也是朝她露出這麽一個笑。如今這笑一如當年,隻是那笑容裏,不再有她眷戀的溫暖。


    顧傾城也朝他揮了揮手,然後在他淺淺的笑意裏漸漸紅了眼眶。


    直到馬車消失在她的視線裏,顧傾城才旁若無人地撲倒在秦夜寬大的懷抱裏。秦夜的懷抱有著循循暖意,顧傾城緊緊地貼著,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終於忍受不住放聲大哭,她那時沒有抬頭,所以看不到秦夜眉宇間有種疼惜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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