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穿越時空的轉校生
未來／咖啡，她的戀愛 作者：千歲綾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第二天。寒假在混亂中結束，高二的第三學期終於開始了。
「鈴音，我的頭發，看起來奇怪嗎？ 有沒有梳整齊？ 要是被爸爸笑話可就糟糕了」
「那種事情我怎麽會清楚嘛。既然爸爸就在這裏，你為什麽不去找爸爸看一下？ 啊哈哈哈」
「爸……父親，父親！ 請您稍微看一看」
「嗚哇……真的去了。 啊，姐姐。至少把胸圍穿上怎麽樣？ 好吧其實也沒有必要，反正是平的」
二樓上傳來了雪音吵鬧的聲音。好像她們倆也在穿衣服準備去學校。
結果到開學，她們還留在這裏。以後是打算怎麽辦呢。
「父親！ 我的頭發看起來奇怪嗎！？」
雪音衝到衛生間裏來問我。
「啊，嗯。不是挺好的嗎？」（隨便啦）
我想著心事，站在穿衣鏡前穿好校服，邊打領帶邊隨口答道。
在學校裏，阿梨亞的人氣可是高到了被賦予『薄幸的阿梨亞』這種頭銜的程度。金發碧眼，氣質拔群。隻憑著這些分數就已經能拉開一大片人了，不僅如此，她還有夢幻般的笑容，穩重的性格，再加上又顧家又溫柔。除了女神，還有什麽詞能形容她呢？
「我試著像媽媽一樣，把頭發編到頭後麵去了，父親……您喜歡這個發型嗎？」
「啊，嗯。不是挺好的嗎？」（隨便啦）
打好領帶之後檢查頭發有沒有亂。作為阿梨亞的青梅竹馬，作為她的朋友，作為她的戀人！ 絕不能讓身旁的阿梨亞因我蒙羞。一定要從左到右好好檢查一遍。
衛生間門口有什麽白白的東西在左搖右晃，我也果斷予以無視。
……好，看起來不錯。
整理完著裝後，我取出胸前口袋中的學生證，對著裏麵阿梨亞的照片輕輕說了聲「早上好，阿梨亞」
腳步則自然地朝客廳走去。穿過了身旁那個白色的什麽東西。
「咦，你怎麽了？ 姐姐，為什麽隻穿著一條內褲站在這裏？ 我可以拍張照片嗎？」
「爸爸剛才對我說了『很適合你啊，雪音』！ 人家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w//)」
「哎……那可真不錯啊」
◇◆◇◆
「要遲到了！ 遼太郎哥哥，快點！」
寒假結束後新學期的第一天。我們朝去學校的車站走去。
今天一早就很冷。雖然太陽很好，但吹來的風冷極了。
「轉校第一天就遲到，這樣會被大家笑話的啦！」
可為什麽這家夥一大早還是這麽精神呢。
雪音不停地揮著書包，催朝著慢悠悠朝車站挪動步子的我們快點走。她身上的校服格外整齊，脖子上也還纏著那條白色圍巾。
「又困又冷，到底怎麽回事嘛真是的。姐姐一大早就這麽興奮，去學校就那麽有趣嗎。 嗯，阿梨亞姐姐，那條圍巾是怎麽回事呢？」
另一邊，鈴音則一早就散發出不情不願的氣氛，隻是跟在我和阿梨亞身後有氣無力地走著。
她的領結鬆鬆垮垮的，襯衫的扣子也鬆開了胸前的一顆。據說不是因為熱，而是因為量產品校服沒法完全包住她那可觀的胸部。
「誒嘿嘿，這個呢，是遼太郎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哦」
阿梨亞慢慢地走在我身邊。可能是因為寒氣的緣故，如同初雪般白皙的肌膚今天染上了淡淡櫻色，看上去莫名地誘人。
她披著大衣，將臉埋在圍巾中。
我則握緊她的小手，確認她手上的溫度。
「那，為什麽姐姐也戴著同樣的圍巾呢」
「……好奇怪呐」
「那個不是阿梨亞姐姐的生日禮物嗎？ 不過兩條圍巾看起來完全就是一樣的」
「真的，好奇怪呐」
「難道，遼太郎哥哥，是不是姐姐纏著你給她買了一條一樣的？」
「遼太郎？」
鈴音又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刀。而阿梨亞的眼睛一下子眯起來。
這個笑容好可怕。明明天氣這麽冷，為什麽我開始不停地出汗了呢。
「不，不是那回——」「什麽不是，遼太郎哥哥你好過分！」
我正打算澄清誤會的時候，卻被另一個人一下抱住了胳膊——是雪音。
「這是我說『想要和阿梨亞姐姐一樣的款式』之後，遼太郎哥哥買給我的。還誇我戴上非常非常合適」
唰。雪音挺起胸來，向阿梨亞炫耀她的圍巾，同時用得意的眼神看著她。不僅如此，甚至還將我的手臂抱在胸前，好像想要把我從阿梨亞身旁拉開一樣。
「——遼太郎？」
「就說不是那回事啊，阿梨亞。雪音拿著的這個，怎麽說呢，就像是假貨？ 贗品？ 或者說隨便的一塊布」
「好過分！ 明明當時都誇人家戴上去『很合適』『非常漂亮』的！」
喂，你少來騙人啦。
我說合適可是對著阿梨亞說的。說漂亮也是形容圍巾而已。
可雪音卻還是一副愉快的模樣，繼續挑撥著阿梨亞。
她挺起貧瘠的胸部承受著阿梨亞的冰冷視線，一點都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真的饒了我吧。再這樣下去受害區域就要波及到我這邊了。
「好奇怪呐，遼太郎？」你看，果然吧！
「奇怪的是雪音的腦袋啦！ 我的愛全部都是為阿梨亞而存在的，一點都不可能動搖」
「哼，雖然在外麵遼太郎哥哥對我冷冰冰的，可是在家裏他一直粘著我」
雪音雙手捧著圍巾把臉埋在裏麵，像是要繼續對阿梨亞炫耀。
「這個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呢，遼太郎？」而阿梨亞盯著我的視線也越發銳利了。
「怎麽可能啊。雪音這家夥說的話怎麽能隨便信」我則隻能歎著氣否定。
「隨便是什麽意思啊！ 隨便相信是怎麽說！ 哼哼，沒關係。 因為今天我的頭發也是遼太郎哥哥梳的哦？ 而且還是剛剛洗完澡之後！ 在他的腿上！」
「雖然是在未來」緊緊抱住我手臂的雪音，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補上了這麽一句，然後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
「嗯哼……你們兩個關係很好啊。是怎麽回事呢，遼太郎？」
「而且連洗澡都是——唔嘎」
看雪音還打算繼續亂講，我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對阿梨亞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呼……冷汗都流下來了。
「啊哈哈，今天晚上開始，遼太郎你就跟小雪一起單獨呆在家裏吧。這樣子，你們的關係應該還能變得更好呢」
好可怕啊啊啊啊！ 碧綠的眼睛深處閃出了寒光！ 而顏色淡薄的嘴唇也露出了讓人膽戰的微笑……。
「啊哈哈。好啦，姐姐喜歡上遼太郎哥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之所以這麽興奮，大概隻是因為第一次和大家一起上學，所以很開心吧。大家就別計較了。姐姐你也是，真不坦率啊」
挑起圍巾問題的罪魁禍首——鈴音，此刻居然以一副仲裁別人爭執的口吻聳著肩膀。
「本來不就是因為鈴音你隨便亂說多餘的東西嗎！」
「是啦是啦，我錯了對不起～。不過，會覺得那些話多餘的，隻有遼太郎哥哥而已」
鈴音頓了一下，抬起頭用責備的眼神盯著我。
「那麽喜歡的圍巾，要是看到別人也帶著同樣的一條，特別的感覺不是也就完全破壞掉了嗎？」
「這個……。但都是雪音她——」
「老爸，媽媽她有多喜歡那條圍巾你也看到了。雖然姐姐同樣得到圍巾很高興
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不過這樣有很多東西是沒法體現的」
就在我被鈴音的話吸引了注意時。
雪音早已不知什麽時候從我的懷裏鑽出去，拉起阿梨亞的手，愉快地走到了前麵。
鈴音呆呆地望著她們的背影，吐出一句像是自言自語的話來。
「姐姐和媽媽，從最根本的地方，她們兩個人就不可能吵起來吧」
「一開始她們的關係是挺險惡的，現在不是還經常拌嘴嗎」
「要說拌嘴，那也是因為老爸的關係，對不對」鈴音笑嘻嘻地看著我。
「啊，嗯，算是啦」我沒法反駁，隻能含混地答了一句。
穿過檢票口，小跑向站台的雪音和阿梨亞，看起來就像是一對關係和睦的姐妹一樣。
我和鈴音則追著她們，走在稍稍靠後的位置。
鈴音的表情變化與舉止讓我非常在意。
我總覺得有”重要的什麽”，她刻意沒有說出口。
「我說，鈴音」我叫了她一聲，「嗯？」鈴音的視線也從雪音轉回我這邊。
「昨天，是你挑撥了雪音吧？ 最後還讓她吵到了那樣的程度。那個，是你故意的？」
昨天吃午飯時，雪音的模樣明顯不對勁。怎麽看都像是被人誘導了。
從阿梨亞生日以來，她們倆就算有時拌嘴，也始終不忘給對方留餘地。兩人之間也算是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信賴關係。
「嗯，是故意的。因為我覺得那樣會比較好。……但是，有什麽問題嗎？」
把雪音推到阿梨亞麵前的當事人，居然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到底為什麽要那麽做啊」
「關於這個嘛，我道歉。對不起啦。不過，這也是因為想讓姐姐向前邁進一步。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裏，要是一直都不肯正視現實可就麻煩了。從很多方麵來說」
「什麽意思」
「我們也有不少內情的啦。而且，也確實想要好好確認一下這個時代老爸和媽媽的想法。所以，就抓住了昨天那個機會」
「說起來，鈴音你不是也打算像雪音那樣阻止我們結婚的嗎？」
「就昨天的樣子來看，我沒這樣的打算了。因為這個時代的老爸和媽媽確實是真心喜歡彼此的。我看得很清楚。不過——」
「不過，不過什麽啊」
鈴音沒有說下去，隻是嘿嘿一笑。
「——我要是現在擅自說出來，姐姐會生氣的。好容易跳到這個時代來，我也想讓姐姐多笑一下」
她聳了聳肩，給出了這樣一個曖昧回答。
「你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把？」「可能算是吧」
「那為什麽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老爸你也別太較真啦」
剛剛走上樓梯，就看到雪音揮著手說「快點，電車要來了！」，「等一下——」而阿梨亞也呼出白色的氣息，笑著追上前去。
我們也要快點了——。
「鈴音，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麽來到這個時代——」
我抓住她的手，想要問個清楚。
「真是的！ 把阿梨亞姐姐——把媽媽放下不管，真的好嗎，老爸！」
鈴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盯著我大聲說。
「放、放著不管？ 什麽意思……？」
「我服了。老爸你是不是放假還沒緩過來？ 平時你不是隻對媽媽的事情格外上心的嗎？」
鈴音皺起眉頭說。
「畢竟姐姐本來就是那副模樣，我好像也完全被當作了可疑人物。要說沒辦法也可以說是那樣。不過——！」
鈴音猛地呼出一口氣。
同時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我。
「老爸你知道嗎？ 雖然你可能還不是完全相信我，但我是老爸你的夥伴啊！ 一直都站在你這邊的！ 所以啊，這句話我可以先說出來。絕對——絕對不要第二次從媽媽身上移開視線了！」
擺出和雪音一樣的神氣說完這句話後，鈴音就踏踏踏地跑上樓梯，去追阿梨亞她們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呢！」，她被雪音輕輕敲了一下腦袋。
接著鈴音拿起了阿梨亞的書包，並且盯著她的臉，像是在確認什麽。
最後又露出一如往常毫不拘束的笑容，拉著仍然不明就裏的阿梨亞朝車站裏走去。
這是——。
這是平時，我才會對阿梨亞做的事情。
上學第一天，我會若無其事地替她拿起變重的書包。
考慮到她病弱的身體，有意放慢腳步。
在樓梯間的平台處不動聲色地確認她的氣色是否還好，並且拉起她的手以免她摔倒。
鈴音對阿梨亞的一連串行動極其自然，完全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
她剛才說出的那句『是我的夥伴』，好像也有了一點真實的味道。
◇◆◇◆
「我叫湊雪音。請多指教」
到學校去，果然如鈴音所言，兩人真的變成了轉校生。
看著並排站在講台上的兩人，我才真的感覺到所謂雙胞胎是有多像。一模一樣反射著陽光的黑發，一模一樣的精致麵容，一模一樣的翠色雙眼。
現在緊張地站在講台上的是雪音。連她的自我介紹都透露出一板一眼的性格來。咦，這家夥是不是學阿梨亞把頭發綁在後麵了。不過現在怎麽樣都好啦。
「我是湊鈴音！ 雖然不知道能呆多久，不過請多關照囉。 啊，還有，對姐姐出手的家夥我會全都幹掉哦，啊哈哈哈哈」
而鈴音則依舊帶著那副標誌性的笑容，隨隨便便地和大家打完了招呼。這樣的感覺在班上引起了一片好評，而她的活潑形象也就此確立在學生們心中了。
隻不過，臉上在笑，眼睛可沒在笑啊，這家夥。剛才她說的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想接近雪音，還是做好接受製裁的心理準備比較好。
班會結束後的休息時間。
「遼太郎。我們還是同桌呢！ 誒嘿嘿，太好了！」
好，好耀眼。
這是什麽情況。
我旁邊的座位在發光啊，亮到眼睛都睜不開的程度，轉校生什麽的把頭發綁起來什麽的都無所謂了。我在身旁女神光芒的籠罩下，勉強抑製著自己想要五體投地的衝動。
我的維納斯，我的阿梨亞，正坐在旁邊的位置上，對我露出無限溫柔又充滿喜悅的微笑。隻是新學期換座位坐在我身旁就露出如此可愛的笑容，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w?)。
那條白色圍巾現在正被她鋪在腿上，果然很受她愛惜。
「又坐到阿梨亞旁邊了，有點對不起別的男生啊」
「誒嘿嘿，我也在想這個哦，遼太郎。好開心，但是……這樣好嗎」
「這可是公平公正公開抽簽之後的結果，就算是偶然，是奇跡的重疊，我也要感謝這份幸運」
「偶然嗎……」
「遼太郎哥哥，你離阿梨亞姐姐的座位也太近了吧」
我們滿臉幸福相視而笑的時候，後排座位傳來了聲音。雪音和鈴音不知什麽時候和大家打完了招呼，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我身後的是鈴音。這次操縱座位表更改的當事人。從她的座位上也能很清楚地看到我們倆。
而坐在我另一邊，滿臉無趣表情的則是雪音。
因為我已經把桌子盡可能地靠近了阿梨亞，這樣就和雪音之間空出了一個大口子，好像她受到了某種霸淩一樣。
「傻瓜，要是可以的話我都願意和阿梨亞坐到一個座位上去。讓阿梨亞坐在我的大腿……唔，不
好，這樣我沒準會幸福得死掉。而且你看，你自己看啊，雪音！ 我和阿梨亞之間可是隔了足有10cm啊？ 我自己都覺得這已經健全到不能再健全了」
「但是我的桌子和遼太郎哥哥的距離可是有這個的十倍還多哦。我可以向教育委員會報告說這是霸淩嗎」
雪音不滿地撅起嘴來。而阿梨亞則露出苦笑來看著我。
「而且好奇怪啊，我試著查了一下。遼太郎哥哥和阿梨亞姐姐從中學生開始就一直在一個班裏，而且坐在一起的機率也很高哦」
「這個嘛……是因為愛？」
「愛情也不可能影響概率到這個地步啊。要不要我來算一下一個班裏的兩個人，每次換座位都坐在一起的機率？ 如果有暗箱操作的話我可不可以放到網上公開呢？」
「隻有這個鈴音你最沒資格說我！」
「遼太郎和妹妹們關係真好呢」阿梨亞臉上的微笑帶上了一絲苦澀。
而我則拚命努力想要帶過這個話題。
真是的，鈴音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事情實際怎樣你明明就知道啊。
這個話題可不怎麽好。
搞不好，她們倆還有可能一不小心多嘴把”我和阿梨亞的往事”——畢竟她們是我未來的女兒，所以應該知道這些——給說出來。
為了讓阿梨亞有機會過上平凡而快樂的學校生活，我當時甚至低聲下氣地忍著斥責去求過教導主任……這些事情應該隻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總之不是能隨隨便便拿來開玩笑的東西。
所以，我才要引開話題。
「先不說這個，今天隻有開學儀式，所以回家之前我們要不要先去哪兒——」
「……這裏麵，應該是有什麽緣由吧？」
雪音隨口說出的這句話，讓我和阿梨亞的表情一同僵住了。
這個發展可不妙。雪音這家夥也真是的，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多嘴。
就算是我的女兒，某些話也是不能亂說的。這孩子是不是不會看氣氛啊。
我瞪了雪音一眼。
而雪音則立刻對我的視線表示出……疑惑，而不是歉意。
「是不是要這樣？」她眨了眨眼，像是在這樣說。緊接著解開了綁在腦袋後麵的那束頭發，很快把發型換回了往常的雙馬尾，然後誒嘿嘿地笑了起來。踩了地雷的自覺……好像是一點都沒有。
咦，不對啊？
「緣由？ 和青梅竹馬一直在同一個班，而且還坐在相鄰的座位上的緣由啊……難道說，連學校都在祝福他們的戀愛嗎？」
「剛才班會的時候，遼太郎哥哥急急忙忙把座位靠過去，但是都沒有人說什麽，這不也很奇怪嗎？ 就像是特別對待一樣」
「難得笨笨的姐姐也能看出這個來啊。果然是隻有在遼太郎哥哥身上才會眼睛這麽尖」
不不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的腦海裏滿是問號。
為什麽這兩個家夥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怎麽回事？ 她們不是未來過來的嗎？ 不是我們的孩子嗎？
如果是阿梨亞的女兒，她們肯定會知道這些，但那又為什麽要裝作不知道？
「那個，其實是因為——」
啊哈哈，阿梨亞露出了非常幹澀……而且寂寞的笑容。
她用低垂的目光望著雪音和鈴音，帶著歉疚開口說道。
而我則製止了她。然後一邊注意著不引起其他人注意，一邊把阿梨亞擋在背後，對雪音和鈴音說。
「——這些事情放學後再講吧」
試著壓低了音量，結果聲音真的比想象得還要低沉。
「好嗎，拜托了」
雪音和鈴音瞪圓了眼睛，她們好像不理解為什麽我剛才還在開玩笑，現在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實際上，我很生氣。既然那麽極力主張自己是我們的女兒，那為什麽她們還居然能毫無顧慮地，在班上提起這些事？.
「……之後，我們四個人好好講明一下情況，好吧」
「遼太郎，四個人……我也包括在裏麵嗎？」
阿梨亞大概是察覺到了四周緊張的氣氛，於是用往常的柔和語氣插話問我。
「當然啊，除過阿梨亞之外還能是誰啊，是大叔？ 讓他繼續釣魚去吧！」
「啊哈哈哈，那我就安心了」
我順著她的意思用一句玩笑來回答，她果然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這次阿梨亞的臉上沒有剛才的陰影了。確認了這點，我總算鬆了口氣。
「「啊…………哎？」」
然後，還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就隻剩下這兩個家夥了。
這兩個人果然不知道阿梨亞的往事。
就算日記上沒有寫，作為家人，理所應當也會為之擔心牽掛的問題。
如果是我們的女兒——她們就絕不會在其他同學麵前談起這些。
如果是我們的女兒——在我暗示提醒的時候，她們就應該會察覺到。
換句話說，這兩個人騙了我——騙了我們。
◇◆◇◆
「從遼太郎先開始說起嗎？」
放學後，我們四人坐在咖啡廳『英吉』裏。
阿梨亞依舊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坐在我身邊。今天她好像比往常有精神，白皙的肌膚中透出紅潤的顏色，實在是太惹人愛憐了。
「阿梨亞你覺得呢？」
我嚐了一小口大叔煮的咖啡，反問阿梨亞。
我們的對麵，是現在仍舊一臉「到底是怎麽了」的雪音和鈴音。看起來她們到現在還沒想起是怎麽回事來，虧得我還悄悄期待了一下。
「嗯，那我先說吧。畢竟事情就是關於我的身體的」
直到阿梨亞說出『我的身體』，鈴音才一下子咬緊嘴唇，露出「糟了！」的表情。
現在才反省已經遲了，傻瓜。
「而且，也是我說想要和小雪跟小鈴成為朋友的」
聽到這句話，雪音一下子低下了頭。
現在才反省已經遲了，傻瓜。
「為了表示誠意，互相隱瞞秘密是不好的，對不對？」
阿梨亞說到『互相隱瞞秘密是不好的』這句話時，我也低下了頭。
看起來在這裏的湊家全員，都是應該反省的傻瓜。
「那個，其實呢——」
阿梨亞看著表情一樣灰暗的我們三個，微笑著，開始了笨拙的說明。
就像是講起記錄了我們半生的日誌一樣。
阿梨亞得了病，一種普通人聽都沒聽說過的病。
如果住院的話。
或者如果做手術。
如果借助名醫之手就能治療到什麽程度就好了，遺憾的是事實並非如此。
「最開始來到日本，也是為了來給我看病的，對不對，爸爸」
阿梨亞對給我們倒咖啡的大叔問道。
我心愛的青梅竹馬，語氣依舊一如往常般開朗，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沉重。
大叔沒有回答，隻是對我們眨了一下眼睛。
明明今天不止有雪音在，還有應該是第一次到這裏來的鈴音，可大叔卻沒有製止阿梨亞談起這些往事。他有多信任阿梨亞，從這裏一見便知。
「但是呢，果然還是不行。『治不好啊！』醫生叔叔當時很明確地這樣說過呢」
而那個時候，在消沉的阿梨亞麵前颯爽登場的，就是我。
一見鍾情的力量真是可怕，那時候我每天都來找阿梨亞玩，每天都會被拒絕。
當時的阿梨亞不會講日語，身體狀況比現在差得多。而且在這異國
他鄉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過著繭居……不，應該說深閨之秀的生活。
不過，當時的我也沒有放棄。我發揮了超乎尋常的無用活力，每天都垂著鼻涕，想要把隔壁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叫出來玩。
「所以呢，我學會的第一句日語就是『遼太郎』」
這對她來說，應該是相當重要的回憶吧。阿梨亞輕輕把手貼在胸口上說。
順帶一提，她學會的第二句日語則是『不行』。
當年的我到底是有多執著啊。『遼太郎，不行』……簡直和訓犬一樣。
「之後的每一天，都是和遼太郎一起度過的」
後來每天我都和阿梨亞在一起。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增多，成為了現在這樣的美少女。而我則像侍奉公主一般關心照顧她，如騎士般守護著她。
「遼太郎比誰都更了解我身體的事情。大概，到現在，甚至比我還清楚呢，誒嘿嘿」
阿梨亞能這麽說，我從心底裏感到開心。
這不是誇張，對這點，我確實有萬全的自信。
因為從小我便和阿梨亞寸步不離。她的表情，身體的情況，聲音，這一切我都把握得清清楚楚。哪怕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識昏迷，在這前一個瞬間，我也不會漏過阿梨亞的一舉一動。
「到學校去也是和遼太郎在一起。現在我能和大家一起上學，也是多虧了遼太郎哦。是因為有他一直都看著我，這樣學校才願意讓我入學的」
「所以每次分班都在同一個教室裏……。遼太郎哥哥把桌子靠得那麽近也沒人說什麽，這幾乎就是學校公認的情侶了嗎」
鈴音小聲自言自語。
「但是，那樣的話，為什麽日記裏——」
「啊咧咧，為什麽小雪會知道日記的事情呢。好奇怪啊，遼太郎？」
阿梨亞一下眯起眼來，用尖銳的視線瞪我。
草民冤枉啊。
我可什麽都沒說啊，是雪音這個笨蛋又自己說漏嘴的。
「算了。總之作為處罰遼太郎要正坐。六個小時」
我欣然接受了阿梨亞毫無猶豫的嚴厲製裁。沒等她說，其實我已經正坐在地板上了。
「那個呢，是我和遼太郎約好的。日記裏不寫有關生病的事情」
她對我露出溫暖的笑容。這笑容簡直就是天使……不過，基本上阿梨亞已經忘了剛剛才命令我跪在地板上。將來這樣的懲罰會變成我的日常嗎，我開始慌了。
「因為，難得每一天都能那麽開心，要是寫有關生病的事情就太可惜了。對不對，遼太郎？」
沒錯，那可是阿梨亞每天都精心記錄的日記，要是寫上了有關疾病的那些事情，一定會灰暗到連偷看的人都看不下去。
「所以，我們決定日記上隻記下快樂的事情。這是遼太郎和我的約定……嗯，應該說是我們的願望」
「要留下回憶的話，還是隻留下高興的比較好對吧？ 那些讓人難受的還是算了」
阿梨亞記錄的日記最好能像向日葵般，充滿光明、希望和快樂的回憶。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會動手做那個日記本。就是為了能讓我們無論何時，都能回憶起幸福的日常生活。
「阿梨亞告訴我這些之後，我就決定不對兩個孩子的交往說什麽了。因為我覺得阿梨亞已經真正能獨立了」
大叔把桌上空掉的咖啡杯重新倒滿。
「所以，我的回憶全是快樂的事情。誒嘿嘿。遼太郎，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阿梨亞喝了一小口咖啡，對我笑了起來。她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紅色，碧綠的眼睛也顯得格外動人，滿臉都傳達著心中的喜悅。
「我才是，因為阿梨亞，每天都everybody happy！」
「遼太郎君，那是everyday，不是everybody，你是笨蛋嗎？ 啊不用回答也可以，不用說我也知道的」
「喂，大叔你能不能不要這麽ral地插入我和阿梨亞seat*的對話好不好！」
「seat（笑）」
「你好煩啊」
「ral（笑）」
[*注：其實應該是sweet（甜蜜的）和natural（自然地），遼太郎錯念成了發音相近的單詞]
「看我砸了這家店啊，魂淡英國佬！」
去去去，我把大叔趕回櫃台，重新正坐在椅子上。
「原來如此。所以才沒對我們說過啊，媽媽生病的事」
「結果是這樣一回事……」
雪音和鈴音沉默著聽完我們的話，突然看著彼此的麵孔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麽。
她們終於明白，自己當時做了什麽蠢事了吧。
既然明白了事情如何，那後麵就簡單了。我對這兩個人——『自稱·我的女兒們』有點話要說。
不知什麽時候，連我都完全相信了雪音和鈴音就是我們的女兒。
可既然是我們未來的女兒，不知道阿梨亞的病就太奇怪了。而且生活中還不會予以關心，這更是蹊蹺。更別提在教室裏隨隨便便提起這些事了。
我和阿梨亞到底是怎麽教育她們的，要說不知道自己父母年輕時的模樣，這也太不正常了。這兩個人真的是我們的女兒嗎——。一旦開始懷疑，就會發現她們的言行方麵有很多可疑之處。
話說回來，本來『使用了異能』這點就足夠令人生疑。
憎恨異能的我，到底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孩子這樣做。不可能的。
阿梨亞到底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孩子隻身飛往過去。不可能的。
這樣想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們是假冒的。
那麽，到底是出於什麽理由要裝成是我的女兒來騙我，這可不能不問出來。
我的視線轉向她們兩人，卻看到桌子另一邊的雪音和鈴音已經穿好了外套，正在收拾東西。
「喂——」等等，我還有話要跟你們說。
可鈴音搶在我之前開了口。
「阿梨亞姐姐，遼太郎哥哥，我們先回去了，你們要慢慢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哦！」
她對阿梨亞露出柔和的微笑，又朝我看了一眼，愉快地這樣說。
「鈴音」先一步收拾完東西的雪音叫了她一聲。
「嗯。我知道的。……啊，店長，現在打招呼好像已經晚了，我叫做湊鈴音，是雪音的妹妹。那個，我還可以再來這裏嗎？」
鈴音帶著親昵又有些靦腆的微笑，對大叔問道。
大叔則點點頭，露出胡須下潔白的牙齒，笑了起來。
「鈴音！」已經走出店門口的雪音開始催她了
「是啦是啦我知道的。……就算再急著回去也沒辦法立馬想出好主意啊，姐姐。而且這樣不是跟姐姐你猜的那個過去完全不一樣嘛。真是的。未來的老爸也是，幹什麽要把這些事瞞起來呢」
鈴音一邊走一邊套上大衣，同時還碎碎念著什麽。
「呼誒？ 猜的？ 過去？ 老爸？ 小鈴，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啊，被聽到了？ 沒有沒有，隻是我自言自語而已，請別在意」
她用往常的那副笑臉回答了一臉疑惑的阿梨亞。
「鈴音，要走了哦！ 快點——」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說呢遼太郎哥哥，你暫時不用回家來也ok。對了，到晚飯之前我都要和姐姐慢慢地商量一下。你就繼續加油正坐吧」
「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也有一點小秘密的啦。尤其是姐姐……總之，姐姐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你們兩位請繼續享受seat（笑）的時間吧，啊哈哈哈」
鈴音扣好扣子，朝已經不耐煩的雪音跑去。
「哦、噢……？」我則隻能目送她們離開。
「總覺得，小鈴反而更像是姐姐呢」
明明不久之前，平時呆在這間店裏的還隻是我們兩個人而已。
鈴音也隻是昨天剛剛才來的。
可她們兩人一離開，咖啡店『英吉』就好像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店裏現在隻有三個人，我，阿梨亞和大叔。莫名地有種寂寞感覺。
所以阿梨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楚，甚至連我一直都未曾注意到的，這種微妙語感也是。
「對啊，我也這麽想。……你不習慣和鈴音相處嗎？」
我看了看阿梨亞的表情，她看起來是有什麽心事。
阿梨亞把手指放在嘴唇邊，考慮著該怎麽回答我。
「嗯~。……倒也不是那樣啦」
我沉默著，等著她繼續講。
而她則抬頭望著天花板，然後又擺弄起桌上的杯子，過了一會兒，終於像是自己想通了一樣，朝我笑起來。
「怎麽說呢，因為我覺得小雪是個愛寂寞的孩子，就像是我一樣」
——。
心髒猛地跳了一下。還好沒有在臉上也表現出來。
「怎麽可能嘛。如果阿梨亞是女神的話，雪音最多就是袋裝魚幹裏的碎螃蟹」
「啊，那個我知道！ 就是用來做味噌湯的小袋魚幹，裏麵有時候會有螃蟹呢！ 每次發現都覺得好幸運」
明明也不算占到什麽便宜，阿梨亞卻顯得非常開心。這家的晚飯到底是什麽樣的，看來我得好好確認一下。總不至於真的已經日本化到這樣的程度了吧。
「所以說，鈴音又怎麽樣呢？」
「小鈴的話……誒嘿嘿」
「什麽啊」
「感覺和遼太郎一模一樣哦。雖然是昨天才見到小鈴的，但我覺得她又體貼人，而且還有責任感，就像是遼太郎一樣！」
「……這算什麽笑話啊，一點都不好笑」
◇◆◇◆
從雪音和鈴音回家之後，直到傍晚，我都一直在咖啡店『英吉』裏打發時間。久違地享受著和阿梨亞兩個人……再加一個多餘大叔的日常時光。
也總算能和阿梨亞慢慢聊點什麽了。
隻不過，不論是提出要約會也好，講阿梨亞喜歡的段子也好，「好啦，不用正坐也可以了」這句話今天始終沒從她嘴裏說出口。我最愛的阿梨亞，依舊是這麽嚴格啊。
所以現在我才會拖著麻痹的雙腿往家裏挪。在玄關脫鞋都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小心翼翼地不刺激到麻木的腿，結果怎麽看怎麽像是小偷進房子的動作一樣。
好了——我也該收一下心了。
客廳的燈亮著，隔著門還能聽到雪音和鈴音說話的聲音。
盡管在阿梨亞麵前一直努力抑製著，不讓心裏的想法跑到臉上來，但我對這兩個騙子的憤怒可從沒減弱過分毫。既然是阿梨亞的女兒，那就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病，更不可能在學校裏談起，甚至還讓阿梨亞自己說出那些事情。這是故意的？如果是那樣，我絕不會饒了這兩個人。
不過。
在咖啡店『英吉』聽到那些事情時，她們的反應就像是以前從不知道，今天才第一次聽說一樣。
如果雪音和鈴音所在的那個未來裏，阿梨亞的病已經完全康複，所以她們才對這些一無所知的話，那就真是萬萬歲了。所有一切也都能講得通。
但是，如果不是的話……那就意味著這兩個人既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阿梨亞的女兒，她們謊稱自己有異能，還偽造身世騙了我們。
我深呼吸一口氣，想要盡可能把先入為主的觀念趕出腦袋，然後伸手推開門——。
「…………所以，你之後到底打算怎麽做啊，姐姐」
隔著門，突然聽到了鈴音的聲音。
「怎麽做……是說什麽啊」
還有雪音含混不清的回答。我把手縮了回去。
「姐姐你猜的那個過去，和這個時代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問你打算怎麽做」
「打算……」
「我們，可是已經回不去了哦？ 我雖然沒有責備姐姐的意思。……不過我想說什麽，姐姐你應該是明白的吧」
我聽到鈴音歎了口氣，語調也緩和了一些。就像是在勸導”讓人沒辦法的姐姐”一樣，溫和又誠懇地對她說。
「……就算回不去也沒關係。因為可以在這個時代和爸爸一起生活啊」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也想那樣啊。……可是你覺得老爸真的會承認我們嗎？」
「……爸爸他一定會的。媽媽不是都把我當做她的情敵了嗎。隻要這樣一直繼續下去就可以了」
「哎，一直啊。——那麽，姐姐」
「……什麽？」
「最重要的事情，你打算對老爸瞞到什麽時候去啊」
「什麽事情？」
「就是媽媽的事情啊，你知道還問我」
「…………」
見雪音不說話，鈴音又補充道。
「老爸在咖啡廳裏好像也想說什麽。總之瞞著的話肯定會暴露的。年輕的老爸雖然看起來笨，但絕對不是傻。而且，姐姐你啊，就算騙人也至少要達到我這個水平才行」
「…………」
瞞著？ 瞞著什麽？
果然這兩個人不是我的女兒，是說這個嗎？
「我覺得現在已經到了可以說的時候，不，是到了該說的時候。這個時代的老爸和媽媽把我們當做是家人，如果你打算之後也一直和他們生活下去的話，瞞著他們是不好的哦」
「怎麽這樣。……鈴音你之前不是還說一直瞞著他們比較好嗎」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啊。實際看到他們兩個人的樣子，和姐姐你的預想不是一點都不i一樣嘛。老爸是打心底裏珍惜著媽媽。媽媽也愛著老爸。要說之後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麽情感不和，我一點都不相信」
情感不和？ 我和阿梨亞嗎？ 這不可能。
「可是……。可是，鈴音你當時不也同意了……」
「那是因為老爸什麽都不肯說。而且隻憑媽媽的日記來推測的話，姐姐你的『情感不和說』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那我反過來問好了，姐姐你到現在，還覺得老爸和媽媽以後會分手嗎？」
「這個……」
「你看。所以說，我覺得現在應該相信這個時代的老爸，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
「不可以，不行的。絕對不能說」
「而且，要我來說的話，也應該告訴媽媽」
「鈴音！」
哐當。雪音喊叫的同時，有什麽東西跟著被撞到，我在黑暗的走廊裏一下子竦起肩膀。
——什麽嘛，別搞出那麽大聲響啊。
她們倆好像開始爭執起什麽了，在這緊張的氣氛中，我錯過了走進房間的機會。
「不要那樣瞪我好不好嘛」
「我不希望看到我的爸爸再露出傷心的樣子。鈴音你也不希望爸爸難受對不對？ 所以，求你了。和我約好，別對爸爸說這些事吧。…………鈴音，行不行？」
「這種嚇唬人的模樣真的和某個誰好像啊。姐姐你真溫柔，你是不想讓大家受傷對不對？ 可是『隱瞞真實』才是最殘酷的，這你應該不是不知道吧？」
「可是……。但是……。」
「姐姐，現在應該還來得及，你其實很清楚吧？」
「……」
「我再提醒你一下。姐姐你應該是明白的，現在還來得及。
在你考慮和老爸結婚之類的傻事之前，還是先想清楚這些吧」
鈴音的語氣中帶上了責備。我都從門後感到了那種帶刺的感覺。
……哎呀哎呀，或許我還是在場麵失控之前登場比較好。
畢竟要是真發展成姐妹吵架，我也就沒機會跟她們問清楚了。
「……我回來了」我歎著氣，推開了門。
「……！？ 你、你回你回、你回來了，爸爸！」
雪音馬上站了起來。
然後，就像是生鏽的機器人一樣，僵硬地將頭轉向我。
「啊，我回來了，雪音。你這副表情是怎麽回事，怎麽硬得跟機器人一樣？」
而且都直接叫我『爸爸』了。
「你…………什麽都沒聽到吧，爸爸？」
……她發現我剛才站在門外了？ 這次輪到我開始慌了。
「不、沒、沒有……呃，嗯」
等一下，我慌什麽啊。這裏是我的家。而且她們還未必就是我的女兒。
現在還是盡可能別說什麽多餘的話，想辦法釣出更多信息——
「這個時候走進來還什麽都沒聽到肯定是不可能的吧。姐姐你也別再裝了。老爸從一開始應該就全聽見了哦」
鈴音的話一下子阻斷了我的退路。
「不，那個，抱歉，我也沒有偷聽的意思——」
「順帶一提，我是知道老爸就在外麵，有意沒有告訴姐姐的。之後要怎麽做就得看姐姐的了。不過如果姐姐你真的喜歡老爸，也把老爸和阿梨亞姐姐當做家人的話，現在就應該拿出勇氣來」
鈴音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往常總是帶著開朗微笑的那張臉，現在卻露出了極其認真的表情……就像是背負著什麽覺悟一樣凜然。
而雪音則含著淚水垂下頭。
但她很快又抬起頭來看我，並且在片刻猶豫後……露出了和鈴音一樣的表情。
「……父、爸爸。其實，我們……不對，是我有件事沒有告訴爸爸」
來了。
你們到底瞞著什麽？
不是我的女兒對不對？
我知道的。那我要說的也很簡單。
「我對你們也有懷疑，現在就把這些事講清楚好了」
想想看，我還被騙得真深。
隻要把這兩個家夥趕出去，我的生活就和往常一樣了。可以忘掉異能什麽的，愉快地和阿梨亞在一起。也不會有人晚上再鑽到我的床上，洗澡的時候也可以不用鎖門慢慢來了。
這兩個家夥騙了我和阿梨亞，這決不能原諒。
事情講明之後，把她們趕出去也不需要一點猶豫。不可能有猶豫。
隻要現在把她們攆出去，我無可替代的幸福日常就能重新來臨。
真的……就這麽簡單。
可是。
——趕出去？
如果趕出去的話，她們要到哪裏去？
如果是真的，她們使用了那可怕的異能，用那張單程票來到了這裏。
在這個深冬時節，沒有了棲身之處的她們倆，究竟還能到哪裏去呢。
……能容納雪音和鈴音的地方，究竟是哪裏呢。
「對吧，老爸說得沒錯」
鈴音直白地盯著雪音說。
「姐姐。再裝下去也沒有用了。好好對老爸說明全部吧，我也可以幫你的」
「鈴音…………」
視線在我們身上猶豫了很久後，雪音終於開口了。
「爸爸，這個……是媽媽的日記。您能看看嗎」
雪音把放在桌上的那個舊日記本——我送給阿梨亞的日記本，遞了出來。
「不要，這是阿梨亞的日記。沒有阿梨亞的許可，我不能看」
畢竟以前幾次想看的時候，我幾乎都快沒命了。
「那，那麽，請看這張照片……」
她又從胸前的口袋裏取出先前的那兩張照片。看到雪音這樣，鈴音歎了口氣。
日記和照片……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雪音那天的對話。
到了現在，她還打算狡辯說自己是我和阿梨亞的女兒嗎？
我的腦袋一下子熱起來，甚至忘記了剛才的猶豫。
「夠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嘴上說是從未來來的，是我們的女兒，本該知道的事情你們不是一點都不知道，今天還讓阿梨亞那麽傷心嗎？ 你們說的究竟有哪些是真的！？ 如果是騙了阿梨亞還讓她那麽傷心……我絕不會饒了你們」
「！ 嗚嗚……」
雪音快要哭出來了，碧綠的眼底浮出大滴淚珠。
她看起來完全沒有了平日的模樣，隻剩下了對我的畏懼。嘴唇也顫抖著，好像是把什麽說不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有話要說的話，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雪音，還有你也是，鈴音！」
對，說出來啊，說出實話來，你們騙了我和阿梨亞對吧？
「嗚嗚………………爸爸，我們其實，根本就連媽媽…………」
「從來都沒有見過一麵的，老爸」
「……什麽？」
剛才，她們說了什麽？
不對啊……。
我的腦袋裏冒出一堆問號。
從沒見過阿梨亞？
那就是說……。
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但我慌忙搖了搖頭。
不，但是，怎麽可能。
想要否定，可那個“不祥的未來”卻始終在腦海裏不能散去。
那個可能性，難道真的——。
「因為、因為產下我們的媽媽……正圓寺阿梨亞已經死掉了，媽媽，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媽媽————！」
雪音撲進我的懷裏，哭了起來。
而我卻還不能接受這個情況，不想……接受。
「怎麽回事，你光哭我也不明白啊，到底怎麽回事」
快說啊，這不對吧，雪音，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吧。
你應該說的是『對不起，我騙了大家』才對吧。
快說啊……鈴音。你說啊！
「姐姐說的是真的，老爸」
鈴音慢慢站起身來，接著雪音的話說了下去。
「老爸和媽媽結婚了。這是事實。之後，懷孕的媽媽生下了我們便去世了。所以，我們從出生就沒有見過媽媽。這就是我們生活的未來」
「為什麽……為什麽……——」
雪音還撲在我的胸口嗚咽著。
而我則頭腦一片空白，呆呆站著不動。
「據說當時所有人都不讚同生產。隻有媽媽一個人一直堅持說想要生下我們。老爸最後隻好勉強同意。所以關於媽媽，我們知道的就隻有這些。老爸對我們沒有講起過任何和媽媽有關的事情。不管怎麽問回答都是一樣的。隻是空洞的眼神再加上一句『她是最完美的女性』，不管問多少次，都是這樣」
「怎麽可能……」喀拉喀拉。我仿佛聽到了自己的世界，這個幸福的世界分崩離析的聲音。
這是真的嗎？
這樣的事實，我不想聽。
這樣的未來，我不想知道。
「我也曾經反對過老爸，好幾次都提出說要回到過去去救媽媽。用我們三個人的力量」
「這……」
——這是個好主意。
——這不可能。
我剛才想說的是哪一個呢？
「沒錯，老爸說出了同一句話。『這不可能』。而且一直頑固地搖頭，反反複複堅持著『異能隻會給家人帶來不幸』……老爸唯
一一次打我們，也是因為”異能”這件事」
我會打自己和阿梨亞生下的女兒們嗎？ 未來的我居然……而且還是因為異能。
還有什麽比這樣的未來更糟糕。就連大叔講的黑色笑話都比這更能讓人笑出來。
「我們於是就以為是因為老爸不愛媽媽了。所以，也就一直沒有使用過異能。一直，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不可能的。我搖頭否認。
「對啊，我猜也是」鈴音點了點頭。
「後來有一天，姐姐在儲物間裏找到了這本日記」
鈴音指著桌上的日記本說。
對啊，為什麽我的兩個女兒會拿著日記出現在這裏，問題也在於此。
阿梨亞不可能丟掉我送給她的禮物。考慮到內容，大概也不會給孩子們看。
那麽，日記就很可能是在什麽特殊情況下才到了女兒們手中。隻有這樣想才是符合邏輯……而且不吉利的。
「姐姐和我讀過日記之後，才第一次知道了媽媽曾經有多幸福」
回想一下，雪音拿著的照片也是一樣。牽著兩個孩子的人，隻有我。
「日記上寫滿了和老爸的回憶。一點都看不出是老爸拋棄了媽媽。所以我們又推測說，或許是在日記結束之後，兩人發生了不合」
明明是在這種時候，鈴音說出的每個字卻像是烙在我心頭般清晰。
她們在談及母親時，常常是用描述過去的口吻。
而且，不論是最初的雪音，還是現在的鈴音，也隻有在稱呼母親時使用了敬語*。
[*注：雪音和鈴音都用お母さん來稱呼阿梨亞，這是一個敬稱，可以用來指別人的父母]
我本來應該更早一點發現的。為什麽她們稱呼我和稱呼阿梨亞不一樣——用叫別人的方式來叫自己的母親。阿梨亞對這種事情非常非常在意，如果她真的在女兒們身邊，一定會首先指出這點來。
「但是我們見到的實際情況，是老爸一直都非常疼愛媽媽，媽媽也無比幸福。換句話說，未來的老爸沒有談及過媽媽，不是因為關係不合，而是因為仍然愛著她。事情就是這樣的，老爸」
「…………我怎麽、可能知道啊」
我咽下唾沫，竭力擠出這句話。
不想……不想承認。
但是——。
雪音仍然在我的懷裏哭著，顫抖著，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
鈴音也努力忍著淚水，用真摯的視線望著我。
談到我的事情，談到阿梨亞的事情，她們第一次哭了。
「不過，真的親眼看到之後我明白了。老爸，這樣下去你還會走向那個未來。這樣下去媽媽——正圓寺阿梨亞一定會死去，爸爸……我們大家，都會變得不幸」
鈴音綠色的大眼睛裏，映著我啞口無言的模樣。
「老爸很珍惜媽媽。媽媽也對此滿足了。能在這個時代看到你們那麽幸福，我也很開心。但是，僅僅是現在珍惜媽媽也不可能治好她的病。這一點，一直和媽媽在一起的老爸應該比誰都更清楚吧」
鈴音用斷定的口吻——陳述著未來的事實。
而這也是直視著現在的我——現在的狀態所得出的結論。
「如果什麽措施都不采取，任由時間流逝，媽媽去世之後要怎麽辦？ 唯一留下來的也就隻有老爸那些”想要珍惜媽媽”的願望而已，對不對？ 老爸一定無法忍受失去媽媽的事實，所以在未來才會——」
「鈴音！」撲在我懷裏的雪音突然回過頭，用尖銳的聲音製止她。
「讓我說完。老爸，事情還不止這些」
「鈴音！」雪音再次喊住她，而且這次生氣了。
「別礙事！這是讓老爸好好睜開眼睛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可能隻有這一次了！ 如果你是我姐姐，你也來幫忙啊！」
鈴音同樣用怒喝來回應。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生氣的模樣。
「住口，鈴音！」
「住口？ 什麽住口啊。你還是別在老爸麵前裝乖孩子了，姐姐。什麽都不知道才是老爸他們的幸福，你難道要這麽說？ 生下我的媽媽死掉了，就是因為生下了我，媽媽才會死掉的！ 這樣的未來遲早是要來的。明白這一點，卻看著事情越來越糟，這我做不到！」
「可是！ 這個時代的爸爸和媽媽都很幸福不是嗎？ 你不是也笑得那麽開心嗎！ 我們不能自己把這一切都毀掉啊！」
「所以你讓我什麽都別說！？ 夠了，姐姐。我們不是姐妹嗎，不是雙胞胎嗎，不是家人嗎！？ 就算是現在會受傷，我也希望未來全家能夠幸福！」
「可是，可是！」
被我抱在懷裏的雪音，拚命地抵抗著鈴音。
「姐姐你也明白的吧。未來的老爸雖然溫柔，但什麽都做不到，現在的老爸反而值得依賴得多！ 而且要不是因為老爸也不在了，事情才不會變成——」
「鈴音！！」
雪音的悲號蓋過了鈴音的聲音。
說起來，阿梨亞在生氣的時候，肺活量也會突然增加好多。原來如此，雪音真的是比較像阿梨亞啊。阿梨亞居然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兩個女兒把我夾在中間，對峙著。
「繼續說，鈴音」
聽我這麽說，雪音立刻用非難的眼神看著我，嘴唇也顫抖著。
是因為她本想要保護我吧？ 稍稍摸了摸雪音的頭，她立刻又安靜下來了。
「謝謝你，雪音」我隻說了這麽一句，雪音的臉就『嘭』地紅起來。
「抱歉老爸。我腦袋很聰明，嘴巴卻很壞，這件事以前也被老爸批評過好幾次。不過，就是改不了。抱歉」
「沒事，沒關係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說正事時的習慣，鈴音一直都掛在臉上的笑容從剛才就不見了蹤影。那雙望著我的翠綠雙眼充滿了認真與真摯，讓人完全不覺得她會說謊。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這家夥，若無其事地自己說自己頭腦很好了對吧。
「所以，你們說的那個”爸爸不在了的未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祥的預感慢慢在胸中擴散。為什麽她們連描述我的時候都用了過去的語氣？
「老爸。姐姐穿的那件襯衫，就是未來你穿過的」
鈴音剛來的那天好像也說過這個。
「姐姐拿著的家門鑰匙和錢包，也是未來的你用過的」
和雪音一起從咖啡店回家的那天，雪音的確也拿著和我那把一模一樣的鑰匙。
「說明白點，鈴音。到底怎麽回事」
鈴音盯著我，像是抑製著心中的激動一樣咬緊牙。
「老爸，有句話我要先說。我啊，絕對不能原諒的就是老爸做的最後那件事。是你最後破壞了我們的家」
「破壞……？」她在說什麽？
「從我們出生開始，家裏就是老爸，姐姐，我三個人。雖然媽媽不在了，或許可以算是有些畸形的家庭，但我們過得都還算不錯。可是……老爸。我們唯一的容身之地就隻有那裏了啊。可是，可是，這個家，我們的家，卻最後被你破壞得什麽都不剩了！」
不祥的預感變成了確信，並占據了我的全部思想。
假如，將來，阿梨亞去世了，我會怎麽做？
答案是肯定的，無論怎樣都要試著挽救她！
如果做不到呢？
答案是肯定的……會絕望。
有孩子的話呢？
答案是肯定的，養大她們！
然後……於是，在那之後。
「我們升上高中的那個暑假。你隻說了一句『已經可以了吧
？』就消失了身影。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我和姐姐要怎麽辦才好。我們唯一剩下的親人……為什麽會用異能——為什麽就那樣消失不見了啊！ 隻丟下我們，一個人到哪裏去了！！」
「……！！」
……完全一樣。
未來的我對家人做出了，做出了和自己的父親完全相同的行為。
在家人麵前，使用了異能，消失不見。無論去哪裏找都是一樣，絕對再找不到了。
兩年前，我的父親失蹤了，我的家便成了這樣。
我在自暴自棄中憎恨著父親，憎恨著異能。
而未來的女兒們正向我控訴著，「你做了同樣的事情」。
鈴音低著頭，不住地重複著「我不會哭的。因為決定好不能哭了。怎麽可能哭出來」，可與這句話相反，她的淚水卻不停地滑落臉頰。
「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到爺爺的店裏去。可是姐姐卻暴走了。隻留下了一句『一切的原因都是父親和媽媽結婚，我要阻止他們』就不見了，這件事就發生在不久前，兩天之後我也追了過來」
原來如此，終於連上了。
未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
以及雪音和鈴音使用了異能的理由。
此刻，眼前的她們兩種不同的態度和言辭。
「大概明白了吧？ 對現在的老爸說也沒用，而且這已經算是相當溫和的表達了」鈴音長吐出一口氣，像是舒緩內心的怒火，然後深深躺進沙發。
「爸爸，爸爸。沒事吧？ 這些事情你都不想聽的對不對？ 是不是被嚇了一跳？ ……鈴音，快道歉！ 快點對我的爸爸道歉！」雪音則擔心地盯著我的臉，又衝鈴音喊道。
「哼，我們不也是受了那麽多傷嗎。稍稍扯平一下又怎麽樣。再說了，如果道歉就能解決問題，要我怎麽道歉都可以。但實際並不是那樣啊。我說過了吧？ 現在還來得及。我們全家人都在——從這個時代的話，一定還能——」
——『家人』
對啊，家人。
鈴音重複了幾次的這個字眼，慢慢地消融了我的絕望。
讓我從可能在未來失去阿梨亞的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光明。
我未來的女兒們。阿梨亞未來的女兒們。我未來的家人。
此刻她們就在我麵前。如果這不是幸運那能是什麽呢？
阿梨亞留下一對雙胞胎後就離開了人世。但是，這是未來的故事，並不屬於現在。
沒錯，這並不是已經決定了的事實。
或許我們還可以挽救阿梨亞。
我到底為什麽要灰心喪氣。
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啊。
從她們口中盡可能得到有關未來的信息，拯救阿梨亞。
這才是我的使命，就像一直以來我都努力的那樣。
在絕望中哀歎，是不可能解決任何問題的。
想救阿梨亞，想讓笑容一直都留在阿梨亞臉上。這是最真摯的願望。
如果許下了這個願望——。
我就能認同。認同我是她們的父親，她們是我的家人。
「之前和之後發生的事情，我都明白了。鈴音，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嗯。我也要謝謝老爸能聽我說。未來的老爸雖然像是一具空殼，但隻有責任感比別人還要強一倍。有時候很嚴厲，但又非常溫柔。就像現在的老爸一樣。還有……不要誤解哦？ 不隻是姐姐，我也最喜歡老爸了」
鈴音嘿嘿嘿地露出靦腆的笑容。
眼尖的雪音立刻嘟起了嘴，而且還含著眼淚。
——『家人』
這兩個字背後的力量讓我有了勇氣，能夠直麵現實。
我已經不再有任何懷疑了。雪音和鈴音就是用異能從未來飛躍到現在的，我和阿梨亞的女兒。
盡管這個事實曾如妄想般毫無實感，而且我也怎麽都不願意麵對。
現在我自己終於好像也有自覺了。
對雪音和鈴音而言，我和阿梨亞是她們的家人，所以她們才會這樣竭盡全力。
對我而言，雪音和鈴音同樣是家人。當然在阿梨亞也一樣。因此我們才能為她們竭盡全力。
我在兩年前失去了父親。失去家人那種無法言喻的痛哭，自己已經有了刻骨的體會。
所以，我明白雪音和鈴音的感受。如果明白，那就還應該更進一步。
——雪音。我的女兒。阿梨亞的女兒。我們誕生於未來的女兒。平時麵無表情，可一旦衝動起來就會變成感情激烈又怕寂寞的愛哭鬼，而且……還是個讓我頭疼的重度父控。
我承認這孩子是我的女兒。
——鈴音。我的女兒。阿梨亞的女兒。我們誕生於未來的女兒。在飄飄然的態度之下卻能看到真誠的勇氣。甚至敢於在我麵前毫無掩飾地說出真相。以及……也不能說不算是姐控。
我承認這孩子是我的女兒。
「鈴音，過來一下」
為了挽救阿梨亞，我要開始行動了。沒有一絲躊躇。因為我有毫不容置疑的動機，那就是對阿梨亞的愛。
「什麽，老爸」
鈴音從沙發上坐起來走近我，而我懷中的雪音立刻露出不情願的表情。
「再近一點」
我不是一個人。我的兩個女兒也在身邊。這樣就能團結起來拯救阿梨亞。畢竟不管怎麽說我們可是一家人，而且我還算是全家的支柱。
「嗯……好吧」
雖然露出不解的表情，但鈴音還是又靠近了我。雪音臉上不情願的表情更明顯了。
「我的女兒們啊！」
我緊緊地摟住鈴音的脖子，把手環到雪音身後，將她們抱緊。鈴音發出了「呀！」的可愛驚叫，可當我跟她的距離縮短時，雪音又發出了生氣貓咪般的威嚇聲。
由於父親的失蹤我蒙受了不小的心傷。可自己居然還讓同樣的悲劇在女兒們身上重演。盡管這是未來才發生的事情，但我仍然難以原諒自己。
……即便是未來的事情，那褻瀆了這兩個孩子想要拯救母親的心。
所以——
「雪音，鈴音。抱歉。我沒有考慮到還是孩子的你們倆的心情。現在我替未來的自己道歉」
我抱緊她們，接著說。
「雪音，謝謝你讓我知道那些事。如果不是你那個亂來的笨蛋計劃，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阿梨亞的危機。我為笨笨的雪音感到驕傲」
「哎？啊咧？ 笨蛋？ 不對，爸爸？ 我是來阻止你們結婚的呀」
還在我懷裏蹭個不停的雪音紅著臉反駁道。但我無視了。
「鈴音。也謝謝你能直接對我說出真相。我也想要照著未來的我屁股上狠狠踢一腳。還有，抱歉打了你們。我想自己應該不是出於惡意的」
我本以為鈴音不會喜歡被自己摟著，但好像並不是這樣。她的一隻手環在我背上，另一隻手則摸向雪音的屁股。
「我知道的啦，老爸。看著現在的老爸我也能明白的。大概，未來的老爸還是愛著我們的，應該是」
「我們從現在起就是家人了。不管怎麽樣都要挽救阿梨亞，你們要來幫我！」
「當然的，老爸」
鈴音露出了發自心底的微笑。
「……雖然還是有點不能接受。好哦，爸爸」
雪音撥開屁股上鈴音的手，對我說。
「鈴音，我的頭發，看起來奇怪嗎？ 有沒有梳整齊？ 要是被爸爸笑話可就糟糕了」
「那種事情我怎麽會清楚嘛。既然爸爸就在這裏，你為什麽不去找爸爸看一下？ 啊哈哈哈」
「爸……父親，父親！ 請您稍微看一看」
「嗚哇……真的去了。 啊，姐姐。至少把胸圍穿上怎麽樣？ 好吧其實也沒有必要，反正是平的」
二樓上傳來了雪音吵鬧的聲音。好像她們倆也在穿衣服準備去學校。
結果到開學，她們還留在這裏。以後是打算怎麽辦呢。
「父親！ 我的頭發看起來奇怪嗎！？」
雪音衝到衛生間裏來問我。
「啊，嗯。不是挺好的嗎？」（隨便啦）
我想著心事，站在穿衣鏡前穿好校服，邊打領帶邊隨口答道。
在學校裏，阿梨亞的人氣可是高到了被賦予『薄幸的阿梨亞』這種頭銜的程度。金發碧眼，氣質拔群。隻憑著這些分數就已經能拉開一大片人了，不僅如此，她還有夢幻般的笑容，穩重的性格，再加上又顧家又溫柔。除了女神，還有什麽詞能形容她呢？
「我試著像媽媽一樣，把頭發編到頭後麵去了，父親……您喜歡這個發型嗎？」
「啊，嗯。不是挺好的嗎？」（隨便啦）
打好領帶之後檢查頭發有沒有亂。作為阿梨亞的青梅竹馬，作為她的朋友，作為她的戀人！ 絕不能讓身旁的阿梨亞因我蒙羞。一定要從左到右好好檢查一遍。
衛生間門口有什麽白白的東西在左搖右晃，我也果斷予以無視。
……好，看起來不錯。
整理完著裝後，我取出胸前口袋中的學生證，對著裏麵阿梨亞的照片輕輕說了聲「早上好，阿梨亞」
腳步則自然地朝客廳走去。穿過了身旁那個白色的什麽東西。
「咦，你怎麽了？ 姐姐，為什麽隻穿著一條內褲站在這裏？ 我可以拍張照片嗎？」
「爸爸剛才對我說了『很適合你啊，雪音』！ 人家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w//)」
「哎……那可真不錯啊」
◇◆◇◆
「要遲到了！ 遼太郎哥哥，快點！」
寒假結束後新學期的第一天。我們朝去學校的車站走去。
今天一早就很冷。雖然太陽很好，但吹來的風冷極了。
「轉校第一天就遲到，這樣會被大家笑話的啦！」
可為什麽這家夥一大早還是這麽精神呢。
雪音不停地揮著書包，催朝著慢悠悠朝車站挪動步子的我們快點走。她身上的校服格外整齊，脖子上也還纏著那條白色圍巾。
「又困又冷，到底怎麽回事嘛真是的。姐姐一大早就這麽興奮，去學校就那麽有趣嗎。 嗯，阿梨亞姐姐，那條圍巾是怎麽回事呢？」
另一邊，鈴音則一早就散發出不情不願的氣氛，隻是跟在我和阿梨亞身後有氣無力地走著。
她的領結鬆鬆垮垮的，襯衫的扣子也鬆開了胸前的一顆。據說不是因為熱，而是因為量產品校服沒法完全包住她那可觀的胸部。
「誒嘿嘿，這個呢，是遼太郎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哦」
阿梨亞慢慢地走在我身邊。可能是因為寒氣的緣故，如同初雪般白皙的肌膚今天染上了淡淡櫻色，看上去莫名地誘人。
她披著大衣，將臉埋在圍巾中。
我則握緊她的小手，確認她手上的溫度。
「那，為什麽姐姐也戴著同樣的圍巾呢」
「……好奇怪呐」
「那個不是阿梨亞姐姐的生日禮物嗎？ 不過兩條圍巾看起來完全就是一樣的」
「真的，好奇怪呐」
「難道，遼太郎哥哥，是不是姐姐纏著你給她買了一條一樣的？」
「遼太郎？」
鈴音又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刀。而阿梨亞的眼睛一下子眯起來。
這個笑容好可怕。明明天氣這麽冷，為什麽我開始不停地出汗了呢。
「不，不是那回——」「什麽不是，遼太郎哥哥你好過分！」
我正打算澄清誤會的時候，卻被另一個人一下抱住了胳膊——是雪音。
「這是我說『想要和阿梨亞姐姐一樣的款式』之後，遼太郎哥哥買給我的。還誇我戴上非常非常合適」
唰。雪音挺起胸來，向阿梨亞炫耀她的圍巾，同時用得意的眼神看著她。不僅如此，甚至還將我的手臂抱在胸前，好像想要把我從阿梨亞身旁拉開一樣。
「——遼太郎？」
「就說不是那回事啊，阿梨亞。雪音拿著的這個，怎麽說呢，就像是假貨？ 贗品？ 或者說隨便的一塊布」
「好過分！ 明明當時都誇人家戴上去『很合適』『非常漂亮』的！」
喂，你少來騙人啦。
我說合適可是對著阿梨亞說的。說漂亮也是形容圍巾而已。
可雪音卻還是一副愉快的模樣，繼續挑撥著阿梨亞。
她挺起貧瘠的胸部承受著阿梨亞的冰冷視線，一點都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真的饒了我吧。再這樣下去受害區域就要波及到我這邊了。
「好奇怪呐，遼太郎？」你看，果然吧！
「奇怪的是雪音的腦袋啦！ 我的愛全部都是為阿梨亞而存在的，一點都不可能動搖」
「哼，雖然在外麵遼太郎哥哥對我冷冰冰的，可是在家裏他一直粘著我」
雪音雙手捧著圍巾把臉埋在裏麵，像是要繼續對阿梨亞炫耀。
「這個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呢，遼太郎？」而阿梨亞盯著我的視線也越發銳利了。
「怎麽可能啊。雪音這家夥說的話怎麽能隨便信」我則隻能歎著氣否定。
「隨便是什麽意思啊！ 隨便相信是怎麽說！ 哼哼，沒關係。 因為今天我的頭發也是遼太郎哥哥梳的哦？ 而且還是剛剛洗完澡之後！ 在他的腿上！」
「雖然是在未來」緊緊抱住我手臂的雪音，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補上了這麽一句，然後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
「嗯哼……你們兩個關係很好啊。是怎麽回事呢，遼太郎？」
「而且連洗澡都是——唔嘎」
看雪音還打算繼續亂講，我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對阿梨亞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呼……冷汗都流下來了。
「啊哈哈，今天晚上開始，遼太郎你就跟小雪一起單獨呆在家裏吧。這樣子，你們的關係應該還能變得更好呢」
好可怕啊啊啊啊！ 碧綠的眼睛深處閃出了寒光！ 而顏色淡薄的嘴唇也露出了讓人膽戰的微笑……。
「啊哈哈。好啦，姐姐喜歡上遼太郎哥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之所以這麽興奮，大概隻是因為第一次和大家一起上學，所以很開心吧。大家就別計較了。姐姐你也是，真不坦率啊」
挑起圍巾問題的罪魁禍首——鈴音，此刻居然以一副仲裁別人爭執的口吻聳著肩膀。
「本來不就是因為鈴音你隨便亂說多餘的東西嗎！」
「是啦是啦，我錯了對不起～。不過，會覺得那些話多餘的，隻有遼太郎哥哥而已」
鈴音頓了一下，抬起頭用責備的眼神盯著我。
「那麽喜歡的圍巾，要是看到別人也帶著同樣的一條，特別的感覺不是也就完全破壞掉了嗎？」
「這個……。但都是雪音她——」
「老爸，媽媽她有多喜歡那條圍巾你也看到了。雖然姐姐同樣得到圍巾很高興
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不過這樣有很多東西是沒法體現的」
就在我被鈴音的話吸引了注意時。
雪音早已不知什麽時候從我的懷裏鑽出去，拉起阿梨亞的手，愉快地走到了前麵。
鈴音呆呆地望著她們的背影，吐出一句像是自言自語的話來。
「姐姐和媽媽，從最根本的地方，她們兩個人就不可能吵起來吧」
「一開始她們的關係是挺險惡的，現在不是還經常拌嘴嗎」
「要說拌嘴，那也是因為老爸的關係，對不對」鈴音笑嘻嘻地看著我。
「啊，嗯，算是啦」我沒法反駁，隻能含混地答了一句。
穿過檢票口，小跑向站台的雪音和阿梨亞，看起來就像是一對關係和睦的姐妹一樣。
我和鈴音則追著她們，走在稍稍靠後的位置。
鈴音的表情變化與舉止讓我非常在意。
我總覺得有”重要的什麽”，她刻意沒有說出口。
「我說，鈴音」我叫了她一聲，「嗯？」鈴音的視線也從雪音轉回我這邊。
「昨天，是你挑撥了雪音吧？ 最後還讓她吵到了那樣的程度。那個，是你故意的？」
昨天吃午飯時，雪音的模樣明顯不對勁。怎麽看都像是被人誘導了。
從阿梨亞生日以來，她們倆就算有時拌嘴，也始終不忘給對方留餘地。兩人之間也算是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信賴關係。
「嗯，是故意的。因為我覺得那樣會比較好。……但是，有什麽問題嗎？」
把雪音推到阿梨亞麵前的當事人，居然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到底為什麽要那麽做啊」
「關於這個嘛，我道歉。對不起啦。不過，這也是因為想讓姐姐向前邁進一步。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裏，要是一直都不肯正視現實可就麻煩了。從很多方麵來說」
「什麽意思」
「我們也有不少內情的啦。而且，也確實想要好好確認一下這個時代老爸和媽媽的想法。所以，就抓住了昨天那個機會」
「說起來，鈴音你不是也打算像雪音那樣阻止我們結婚的嗎？」
「就昨天的樣子來看，我沒這樣的打算了。因為這個時代的老爸和媽媽確實是真心喜歡彼此的。我看得很清楚。不過——」
「不過，不過什麽啊」
鈴音沒有說下去，隻是嘿嘿一笑。
「——我要是現在擅自說出來，姐姐會生氣的。好容易跳到這個時代來，我也想讓姐姐多笑一下」
她聳了聳肩，給出了這樣一個曖昧回答。
「你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把？」「可能算是吧」
「那為什麽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老爸你也別太較真啦」
剛剛走上樓梯，就看到雪音揮著手說「快點，電車要來了！」，「等一下——」而阿梨亞也呼出白色的氣息，笑著追上前去。
我們也要快點了——。
「鈴音，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麽來到這個時代——」
我抓住她的手，想要問個清楚。
「真是的！ 把阿梨亞姐姐——把媽媽放下不管，真的好嗎，老爸！」
鈴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盯著我大聲說。
「放、放著不管？ 什麽意思……？」
「我服了。老爸你是不是放假還沒緩過來？ 平時你不是隻對媽媽的事情格外上心的嗎？」
鈴音皺起眉頭說。
「畢竟姐姐本來就是那副模樣，我好像也完全被當作了可疑人物。要說沒辦法也可以說是那樣。不過——！」
鈴音猛地呼出一口氣。
同時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我。
「老爸你知道嗎？ 雖然你可能還不是完全相信我，但我是老爸你的夥伴啊！ 一直都站在你這邊的！ 所以啊，這句話我可以先說出來。絕對——絕對不要第二次從媽媽身上移開視線了！」
擺出和雪音一樣的神氣說完這句話後，鈴音就踏踏踏地跑上樓梯，去追阿梨亞她們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呢！」，她被雪音輕輕敲了一下腦袋。
接著鈴音拿起了阿梨亞的書包，並且盯著她的臉，像是在確認什麽。
最後又露出一如往常毫不拘束的笑容，拉著仍然不明就裏的阿梨亞朝車站裏走去。
這是——。
這是平時，我才會對阿梨亞做的事情。
上學第一天，我會若無其事地替她拿起變重的書包。
考慮到她病弱的身體，有意放慢腳步。
在樓梯間的平台處不動聲色地確認她的氣色是否還好，並且拉起她的手以免她摔倒。
鈴音對阿梨亞的一連串行動極其自然，完全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
她剛才說出的那句『是我的夥伴』，好像也有了一點真實的味道。
◇◆◇◆
「我叫湊雪音。請多指教」
到學校去，果然如鈴音所言，兩人真的變成了轉校生。
看著並排站在講台上的兩人，我才真的感覺到所謂雙胞胎是有多像。一模一樣反射著陽光的黑發，一模一樣的精致麵容，一模一樣的翠色雙眼。
現在緊張地站在講台上的是雪音。連她的自我介紹都透露出一板一眼的性格來。咦，這家夥是不是學阿梨亞把頭發綁在後麵了。不過現在怎麽樣都好啦。
「我是湊鈴音！ 雖然不知道能呆多久，不過請多關照囉。 啊，還有，對姐姐出手的家夥我會全都幹掉哦，啊哈哈哈哈」
而鈴音則依舊帶著那副標誌性的笑容，隨隨便便地和大家打完了招呼。這樣的感覺在班上引起了一片好評，而她的活潑形象也就此確立在學生們心中了。
隻不過，臉上在笑，眼睛可沒在笑啊，這家夥。剛才她說的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想接近雪音，還是做好接受製裁的心理準備比較好。
班會結束後的休息時間。
「遼太郎。我們還是同桌呢！ 誒嘿嘿，太好了！」
好，好耀眼。
這是什麽情況。
我旁邊的座位在發光啊，亮到眼睛都睜不開的程度，轉校生什麽的把頭發綁起來什麽的都無所謂了。我在身旁女神光芒的籠罩下，勉強抑製著自己想要五體投地的衝動。
我的維納斯，我的阿梨亞，正坐在旁邊的位置上，對我露出無限溫柔又充滿喜悅的微笑。隻是新學期換座位坐在我身旁就露出如此可愛的笑容，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w?)。
那條白色圍巾現在正被她鋪在腿上，果然很受她愛惜。
「又坐到阿梨亞旁邊了，有點對不起別的男生啊」
「誒嘿嘿，我也在想這個哦，遼太郎。好開心，但是……這樣好嗎」
「這可是公平公正公開抽簽之後的結果，就算是偶然，是奇跡的重疊，我也要感謝這份幸運」
「偶然嗎……」
「遼太郎哥哥，你離阿梨亞姐姐的座位也太近了吧」
我們滿臉幸福相視而笑的時候，後排座位傳來了聲音。雪音和鈴音不知什麽時候和大家打完了招呼，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我身後的是鈴音。這次操縱座位表更改的當事人。從她的座位上也能很清楚地看到我們倆。
而坐在我另一邊，滿臉無趣表情的則是雪音。
因為我已經把桌子盡可能地靠近了阿梨亞，這樣就和雪音之間空出了一個大口子，好像她受到了某種霸淩一樣。
「傻瓜，要是可以的話我都願意和阿梨亞坐到一個座位上去。讓阿梨亞坐在我的大腿……唔，不
好，這樣我沒準會幸福得死掉。而且你看，你自己看啊，雪音！ 我和阿梨亞之間可是隔了足有10cm啊？ 我自己都覺得這已經健全到不能再健全了」
「但是我的桌子和遼太郎哥哥的距離可是有這個的十倍還多哦。我可以向教育委員會報告說這是霸淩嗎」
雪音不滿地撅起嘴來。而阿梨亞則露出苦笑來看著我。
「而且好奇怪啊，我試著查了一下。遼太郎哥哥和阿梨亞姐姐從中學生開始就一直在一個班裏，而且坐在一起的機率也很高哦」
「這個嘛……是因為愛？」
「愛情也不可能影響概率到這個地步啊。要不要我來算一下一個班裏的兩個人，每次換座位都坐在一起的機率？ 如果有暗箱操作的話我可不可以放到網上公開呢？」
「隻有這個鈴音你最沒資格說我！」
「遼太郎和妹妹們關係真好呢」阿梨亞臉上的微笑帶上了一絲苦澀。
而我則拚命努力想要帶過這個話題。
真是的，鈴音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事情實際怎樣你明明就知道啊。
這個話題可不怎麽好。
搞不好，她們倆還有可能一不小心多嘴把”我和阿梨亞的往事”——畢竟她們是我未來的女兒，所以應該知道這些——給說出來。
為了讓阿梨亞有機會過上平凡而快樂的學校生活，我當時甚至低聲下氣地忍著斥責去求過教導主任……這些事情應該隻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總之不是能隨隨便便拿來開玩笑的東西。
所以，我才要引開話題。
「先不說這個，今天隻有開學儀式，所以回家之前我們要不要先去哪兒——」
「……這裏麵，應該是有什麽緣由吧？」
雪音隨口說出的這句話，讓我和阿梨亞的表情一同僵住了。
這個發展可不妙。雪音這家夥也真是的，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多嘴。
就算是我的女兒，某些話也是不能亂說的。這孩子是不是不會看氣氛啊。
我瞪了雪音一眼。
而雪音則立刻對我的視線表示出……疑惑，而不是歉意。
「是不是要這樣？」她眨了眨眼，像是在這樣說。緊接著解開了綁在腦袋後麵的那束頭發，很快把發型換回了往常的雙馬尾，然後誒嘿嘿地笑了起來。踩了地雷的自覺……好像是一點都沒有。
咦，不對啊？
「緣由？ 和青梅竹馬一直在同一個班，而且還坐在相鄰的座位上的緣由啊……難道說，連學校都在祝福他們的戀愛嗎？」
「剛才班會的時候，遼太郎哥哥急急忙忙把座位靠過去，但是都沒有人說什麽，這不也很奇怪嗎？ 就像是特別對待一樣」
「難得笨笨的姐姐也能看出這個來啊。果然是隻有在遼太郎哥哥身上才會眼睛這麽尖」
不不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的腦海裏滿是問號。
為什麽這兩個家夥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怎麽回事？ 她們不是未來過來的嗎？ 不是我們的孩子嗎？
如果是阿梨亞的女兒，她們肯定會知道這些，但那又為什麽要裝作不知道？
「那個，其實是因為——」
啊哈哈，阿梨亞露出了非常幹澀……而且寂寞的笑容。
她用低垂的目光望著雪音和鈴音，帶著歉疚開口說道。
而我則製止了她。然後一邊注意著不引起其他人注意，一邊把阿梨亞擋在背後，對雪音和鈴音說。
「——這些事情放學後再講吧」
試著壓低了音量，結果聲音真的比想象得還要低沉。
「好嗎，拜托了」
雪音和鈴音瞪圓了眼睛，她們好像不理解為什麽我剛才還在開玩笑，現在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實際上，我很生氣。既然那麽極力主張自己是我們的女兒，那為什麽她們還居然能毫無顧慮地，在班上提起這些事？.
「……之後，我們四個人好好講明一下情況，好吧」
「遼太郎，四個人……我也包括在裏麵嗎？」
阿梨亞大概是察覺到了四周緊張的氣氛，於是用往常的柔和語氣插話問我。
「當然啊，除過阿梨亞之外還能是誰啊，是大叔？ 讓他繼續釣魚去吧！」
「啊哈哈哈，那我就安心了」
我順著她的意思用一句玩笑來回答，她果然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這次阿梨亞的臉上沒有剛才的陰影了。確認了這點，我總算鬆了口氣。
「「啊…………哎？」」
然後，還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就隻剩下這兩個家夥了。
這兩個人果然不知道阿梨亞的往事。
就算日記上沒有寫，作為家人，理所應當也會為之擔心牽掛的問題。
如果是我們的女兒——她們就絕不會在其他同學麵前談起這些。
如果是我們的女兒——在我暗示提醒的時候，她們就應該會察覺到。
換句話說，這兩個人騙了我——騙了我們。
◇◆◇◆
「從遼太郎先開始說起嗎？」
放學後，我們四人坐在咖啡廳『英吉』裏。
阿梨亞依舊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坐在我身邊。今天她好像比往常有精神，白皙的肌膚中透出紅潤的顏色，實在是太惹人愛憐了。
「阿梨亞你覺得呢？」
我嚐了一小口大叔煮的咖啡，反問阿梨亞。
我們的對麵，是現在仍舊一臉「到底是怎麽了」的雪音和鈴音。看起來她們到現在還沒想起是怎麽回事來，虧得我還悄悄期待了一下。
「嗯，那我先說吧。畢竟事情就是關於我的身體的」
直到阿梨亞說出『我的身體』，鈴音才一下子咬緊嘴唇，露出「糟了！」的表情。
現在才反省已經遲了，傻瓜。
「而且，也是我說想要和小雪跟小鈴成為朋友的」
聽到這句話，雪音一下子低下了頭。
現在才反省已經遲了，傻瓜。
「為了表示誠意，互相隱瞞秘密是不好的，對不對？」
阿梨亞說到『互相隱瞞秘密是不好的』這句話時，我也低下了頭。
看起來在這裏的湊家全員，都是應該反省的傻瓜。
「那個，其實呢——」
阿梨亞看著表情一樣灰暗的我們三個，微笑著，開始了笨拙的說明。
就像是講起記錄了我們半生的日誌一樣。
阿梨亞得了病，一種普通人聽都沒聽說過的病。
如果住院的話。
或者如果做手術。
如果借助名醫之手就能治療到什麽程度就好了，遺憾的是事實並非如此。
「最開始來到日本，也是為了來給我看病的，對不對，爸爸」
阿梨亞對給我們倒咖啡的大叔問道。
我心愛的青梅竹馬，語氣依舊一如往常般開朗，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沉重。
大叔沒有回答，隻是對我們眨了一下眼睛。
明明今天不止有雪音在，還有應該是第一次到這裏來的鈴音，可大叔卻沒有製止阿梨亞談起這些往事。他有多信任阿梨亞，從這裏一見便知。
「但是呢，果然還是不行。『治不好啊！』醫生叔叔當時很明確地這樣說過呢」
而那個時候，在消沉的阿梨亞麵前颯爽登場的，就是我。
一見鍾情的力量真是可怕，那時候我每天都來找阿梨亞玩，每天都會被拒絕。
當時的阿梨亞不會講日語，身體狀況比現在差得多。而且在這異國
他鄉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過著繭居……不，應該說深閨之秀的生活。
不過，當時的我也沒有放棄。我發揮了超乎尋常的無用活力，每天都垂著鼻涕，想要把隔壁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叫出來玩。
「所以呢，我學會的第一句日語就是『遼太郎』」
這對她來說，應該是相當重要的回憶吧。阿梨亞輕輕把手貼在胸口上說。
順帶一提，她學會的第二句日語則是『不行』。
當年的我到底是有多執著啊。『遼太郎，不行』……簡直和訓犬一樣。
「之後的每一天，都是和遼太郎一起度過的」
後來每天我都和阿梨亞在一起。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增多，成為了現在這樣的美少女。而我則像侍奉公主一般關心照顧她，如騎士般守護著她。
「遼太郎比誰都更了解我身體的事情。大概，到現在，甚至比我還清楚呢，誒嘿嘿」
阿梨亞能這麽說，我從心底裏感到開心。
這不是誇張，對這點，我確實有萬全的自信。
因為從小我便和阿梨亞寸步不離。她的表情，身體的情況，聲音，這一切我都把握得清清楚楚。哪怕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識昏迷，在這前一個瞬間，我也不會漏過阿梨亞的一舉一動。
「到學校去也是和遼太郎在一起。現在我能和大家一起上學，也是多虧了遼太郎哦。是因為有他一直都看著我，這樣學校才願意讓我入學的」
「所以每次分班都在同一個教室裏……。遼太郎哥哥把桌子靠得那麽近也沒人說什麽，這幾乎就是學校公認的情侶了嗎」
鈴音小聲自言自語。
「但是，那樣的話，為什麽日記裏——」
「啊咧咧，為什麽小雪會知道日記的事情呢。好奇怪啊，遼太郎？」
阿梨亞一下眯起眼來，用尖銳的視線瞪我。
草民冤枉啊。
我可什麽都沒說啊，是雪音這個笨蛋又自己說漏嘴的。
「算了。總之作為處罰遼太郎要正坐。六個小時」
我欣然接受了阿梨亞毫無猶豫的嚴厲製裁。沒等她說，其實我已經正坐在地板上了。
「那個呢，是我和遼太郎約好的。日記裏不寫有關生病的事情」
她對我露出溫暖的笑容。這笑容簡直就是天使……不過，基本上阿梨亞已經忘了剛剛才命令我跪在地板上。將來這樣的懲罰會變成我的日常嗎，我開始慌了。
「因為，難得每一天都能那麽開心，要是寫有關生病的事情就太可惜了。對不對，遼太郎？」
沒錯，那可是阿梨亞每天都精心記錄的日記，要是寫上了有關疾病的那些事情，一定會灰暗到連偷看的人都看不下去。
「所以，我們決定日記上隻記下快樂的事情。這是遼太郎和我的約定……嗯，應該說是我們的願望」
「要留下回憶的話，還是隻留下高興的比較好對吧？ 那些讓人難受的還是算了」
阿梨亞記錄的日記最好能像向日葵般，充滿光明、希望和快樂的回憶。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會動手做那個日記本。就是為了能讓我們無論何時，都能回憶起幸福的日常生活。
「阿梨亞告訴我這些之後，我就決定不對兩個孩子的交往說什麽了。因為我覺得阿梨亞已經真正能獨立了」
大叔把桌上空掉的咖啡杯重新倒滿。
「所以，我的回憶全是快樂的事情。誒嘿嘿。遼太郎，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阿梨亞喝了一小口咖啡，對我笑了起來。她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紅色，碧綠的眼睛也顯得格外動人，滿臉都傳達著心中的喜悅。
「我才是，因為阿梨亞，每天都everybody happy！」
「遼太郎君，那是everyday，不是everybody，你是笨蛋嗎？ 啊不用回答也可以，不用說我也知道的」
「喂，大叔你能不能不要這麽ral地插入我和阿梨亞seat*的對話好不好！」
「seat（笑）」
「你好煩啊」
「ral（笑）」
[*注：其實應該是sweet（甜蜜的）和natural（自然地），遼太郎錯念成了發音相近的單詞]
「看我砸了這家店啊，魂淡英國佬！」
去去去，我把大叔趕回櫃台，重新正坐在椅子上。
「原來如此。所以才沒對我們說過啊，媽媽生病的事」
「結果是這樣一回事……」
雪音和鈴音沉默著聽完我們的話，突然看著彼此的麵孔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麽。
她們終於明白，自己當時做了什麽蠢事了吧。
既然明白了事情如何，那後麵就簡單了。我對這兩個人——『自稱·我的女兒們』有點話要說。
不知什麽時候，連我都完全相信了雪音和鈴音就是我們的女兒。
可既然是我們未來的女兒，不知道阿梨亞的病就太奇怪了。而且生活中還不會予以關心，這更是蹊蹺。更別提在教室裏隨隨便便提起這些事了。
我和阿梨亞到底是怎麽教育她們的，要說不知道自己父母年輕時的模樣，這也太不正常了。這兩個人真的是我們的女兒嗎——。一旦開始懷疑，就會發現她們的言行方麵有很多可疑之處。
話說回來，本來『使用了異能』這點就足夠令人生疑。
憎恨異能的我，到底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孩子這樣做。不可能的。
阿梨亞到底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孩子隻身飛往過去。不可能的。
這樣想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們是假冒的。
那麽，到底是出於什麽理由要裝成是我的女兒來騙我，這可不能不問出來。
我的視線轉向她們兩人，卻看到桌子另一邊的雪音和鈴音已經穿好了外套，正在收拾東西。
「喂——」等等，我還有話要跟你們說。
可鈴音搶在我之前開了口。
「阿梨亞姐姐，遼太郎哥哥，我們先回去了，你們要慢慢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哦！」
她對阿梨亞露出柔和的微笑，又朝我看了一眼，愉快地這樣說。
「鈴音」先一步收拾完東西的雪音叫了她一聲。
「嗯。我知道的。……啊，店長，現在打招呼好像已經晚了，我叫做湊鈴音，是雪音的妹妹。那個，我還可以再來這裏嗎？」
鈴音帶著親昵又有些靦腆的微笑，對大叔問道。
大叔則點點頭，露出胡須下潔白的牙齒，笑了起來。
「鈴音！」已經走出店門口的雪音開始催她了
「是啦是啦我知道的。……就算再急著回去也沒辦法立馬想出好主意啊，姐姐。而且這樣不是跟姐姐你猜的那個過去完全不一樣嘛。真是的。未來的老爸也是，幹什麽要把這些事瞞起來呢」
鈴音一邊走一邊套上大衣，同時還碎碎念著什麽。
「呼誒？ 猜的？ 過去？ 老爸？ 小鈴，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啊，被聽到了？ 沒有沒有，隻是我自言自語而已，請別在意」
她用往常的那副笑臉回答了一臉疑惑的阿梨亞。
「鈴音，要走了哦！ 快點——」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說呢遼太郎哥哥，你暫時不用回家來也ok。對了，到晚飯之前我都要和姐姐慢慢地商量一下。你就繼續加油正坐吧」
「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也有一點小秘密的啦。尤其是姐姐……總之，姐姐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你們兩位請繼續享受seat（笑）的時間吧，啊哈哈哈」
鈴音扣好扣子，朝已經不耐煩的雪音跑去。
「哦、噢……？」我則隻能目送她們離開。
「總覺得，小鈴反而更像是姐姐呢」
明明不久之前，平時呆在這間店裏的還隻是我們兩個人而已。
鈴音也隻是昨天剛剛才來的。
可她們兩人一離開，咖啡店『英吉』就好像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店裏現在隻有三個人，我，阿梨亞和大叔。莫名地有種寂寞感覺。
所以阿梨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楚，甚至連我一直都未曾注意到的，這種微妙語感也是。
「對啊，我也這麽想。……你不習慣和鈴音相處嗎？」
我看了看阿梨亞的表情，她看起來是有什麽心事。
阿梨亞把手指放在嘴唇邊，考慮著該怎麽回答我。
「嗯~。……倒也不是那樣啦」
我沉默著，等著她繼續講。
而她則抬頭望著天花板，然後又擺弄起桌上的杯子，過了一會兒，終於像是自己想通了一樣，朝我笑起來。
「怎麽說呢，因為我覺得小雪是個愛寂寞的孩子，就像是我一樣」
——。
心髒猛地跳了一下。還好沒有在臉上也表現出來。
「怎麽可能嘛。如果阿梨亞是女神的話，雪音最多就是袋裝魚幹裏的碎螃蟹」
「啊，那個我知道！ 就是用來做味噌湯的小袋魚幹，裏麵有時候會有螃蟹呢！ 每次發現都覺得好幸運」
明明也不算占到什麽便宜，阿梨亞卻顯得非常開心。這家的晚飯到底是什麽樣的，看來我得好好確認一下。總不至於真的已經日本化到這樣的程度了吧。
「所以說，鈴音又怎麽樣呢？」
「小鈴的話……誒嘿嘿」
「什麽啊」
「感覺和遼太郎一模一樣哦。雖然是昨天才見到小鈴的，但我覺得她又體貼人，而且還有責任感，就像是遼太郎一樣！」
「……這算什麽笑話啊，一點都不好笑」
◇◆◇◆
從雪音和鈴音回家之後，直到傍晚，我都一直在咖啡店『英吉』裏打發時間。久違地享受著和阿梨亞兩個人……再加一個多餘大叔的日常時光。
也總算能和阿梨亞慢慢聊點什麽了。
隻不過，不論是提出要約會也好，講阿梨亞喜歡的段子也好，「好啦，不用正坐也可以了」這句話今天始終沒從她嘴裏說出口。我最愛的阿梨亞，依舊是這麽嚴格啊。
所以現在我才會拖著麻痹的雙腿往家裏挪。在玄關脫鞋都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小心翼翼地不刺激到麻木的腿，結果怎麽看怎麽像是小偷進房子的動作一樣。
好了——我也該收一下心了。
客廳的燈亮著，隔著門還能聽到雪音和鈴音說話的聲音。
盡管在阿梨亞麵前一直努力抑製著，不讓心裏的想法跑到臉上來，但我對這兩個騙子的憤怒可從沒減弱過分毫。既然是阿梨亞的女兒，那就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病，更不可能在學校裏談起，甚至還讓阿梨亞自己說出那些事情。這是故意的？如果是那樣，我絕不會饒了這兩個人。
不過。
在咖啡店『英吉』聽到那些事情時，她們的反應就像是以前從不知道，今天才第一次聽說一樣。
如果雪音和鈴音所在的那個未來裏，阿梨亞的病已經完全康複，所以她們才對這些一無所知的話，那就真是萬萬歲了。所有一切也都能講得通。
但是，如果不是的話……那就意味著這兩個人既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阿梨亞的女兒，她們謊稱自己有異能，還偽造身世騙了我們。
我深呼吸一口氣，想要盡可能把先入為主的觀念趕出腦袋，然後伸手推開門——。
「…………所以，你之後到底打算怎麽做啊，姐姐」
隔著門，突然聽到了鈴音的聲音。
「怎麽做……是說什麽啊」
還有雪音含混不清的回答。我把手縮了回去。
「姐姐你猜的那個過去，和這個時代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問你打算怎麽做」
「打算……」
「我們，可是已經回不去了哦？ 我雖然沒有責備姐姐的意思。……不過我想說什麽，姐姐你應該是明白的吧」
我聽到鈴音歎了口氣，語調也緩和了一些。就像是在勸導”讓人沒辦法的姐姐”一樣，溫和又誠懇地對她說。
「……就算回不去也沒關係。因為可以在這個時代和爸爸一起生活啊」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也想那樣啊。……可是你覺得老爸真的會承認我們嗎？」
「……爸爸他一定會的。媽媽不是都把我當做她的情敵了嗎。隻要這樣一直繼續下去就可以了」
「哎，一直啊。——那麽，姐姐」
「……什麽？」
「最重要的事情，你打算對老爸瞞到什麽時候去啊」
「什麽事情？」
「就是媽媽的事情啊，你知道還問我」
「…………」
見雪音不說話，鈴音又補充道。
「老爸在咖啡廳裏好像也想說什麽。總之瞞著的話肯定會暴露的。年輕的老爸雖然看起來笨，但絕對不是傻。而且，姐姐你啊，就算騙人也至少要達到我這個水平才行」
「…………」
瞞著？ 瞞著什麽？
果然這兩個人不是我的女兒，是說這個嗎？
「我覺得現在已經到了可以說的時候，不，是到了該說的時候。這個時代的老爸和媽媽把我們當做是家人，如果你打算之後也一直和他們生活下去的話，瞞著他們是不好的哦」
「怎麽這樣。……鈴音你之前不是還說一直瞞著他們比較好嗎」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啊。實際看到他們兩個人的樣子，和姐姐你的預想不是一點都不i一樣嘛。老爸是打心底裏珍惜著媽媽。媽媽也愛著老爸。要說之後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麽情感不和，我一點都不相信」
情感不和？ 我和阿梨亞嗎？ 這不可能。
「可是……。可是，鈴音你當時不也同意了……」
「那是因為老爸什麽都不肯說。而且隻憑媽媽的日記來推測的話，姐姐你的『情感不和說』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那我反過來問好了，姐姐你到現在，還覺得老爸和媽媽以後會分手嗎？」
「這個……」
「你看。所以說，我覺得現在應該相信這個時代的老爸，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
「不可以，不行的。絕對不能說」
「而且，要我來說的話，也應該告訴媽媽」
「鈴音！」
哐當。雪音喊叫的同時，有什麽東西跟著被撞到，我在黑暗的走廊裏一下子竦起肩膀。
——什麽嘛，別搞出那麽大聲響啊。
她們倆好像開始爭執起什麽了，在這緊張的氣氛中，我錯過了走進房間的機會。
「不要那樣瞪我好不好嘛」
「我不希望看到我的爸爸再露出傷心的樣子。鈴音你也不希望爸爸難受對不對？ 所以，求你了。和我約好，別對爸爸說這些事吧。…………鈴音，行不行？」
「這種嚇唬人的模樣真的和某個誰好像啊。姐姐你真溫柔，你是不想讓大家受傷對不對？ 可是『隱瞞真實』才是最殘酷的，這你應該不是不知道吧？」
「可是……。但是……。」
「姐姐，現在應該還來得及，你其實很清楚吧？」
「……」
「我再提醒你一下。姐姐你應該是明白的，現在還來得及。
在你考慮和老爸結婚之類的傻事之前，還是先想清楚這些吧」
鈴音的語氣中帶上了責備。我都從門後感到了那種帶刺的感覺。
……哎呀哎呀，或許我還是在場麵失控之前登場比較好。
畢竟要是真發展成姐妹吵架，我也就沒機會跟她們問清楚了。
「……我回來了」我歎著氣，推開了門。
「……！？ 你、你回你回、你回來了，爸爸！」
雪音馬上站了起來。
然後，就像是生鏽的機器人一樣，僵硬地將頭轉向我。
「啊，我回來了，雪音。你這副表情是怎麽回事，怎麽硬得跟機器人一樣？」
而且都直接叫我『爸爸』了。
「你…………什麽都沒聽到吧，爸爸？」
……她發現我剛才站在門外了？ 這次輪到我開始慌了。
「不、沒、沒有……呃，嗯」
等一下，我慌什麽啊。這裏是我的家。而且她們還未必就是我的女兒。
現在還是盡可能別說什麽多餘的話，想辦法釣出更多信息——
「這個時候走進來還什麽都沒聽到肯定是不可能的吧。姐姐你也別再裝了。老爸從一開始應該就全聽見了哦」
鈴音的話一下子阻斷了我的退路。
「不，那個，抱歉，我也沒有偷聽的意思——」
「順帶一提，我是知道老爸就在外麵，有意沒有告訴姐姐的。之後要怎麽做就得看姐姐的了。不過如果姐姐你真的喜歡老爸，也把老爸和阿梨亞姐姐當做家人的話，現在就應該拿出勇氣來」
鈴音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往常總是帶著開朗微笑的那張臉，現在卻露出了極其認真的表情……就像是背負著什麽覺悟一樣凜然。
而雪音則含著淚水垂下頭。
但她很快又抬起頭來看我，並且在片刻猶豫後……露出了和鈴音一樣的表情。
「……父、爸爸。其實，我們……不對，是我有件事沒有告訴爸爸」
來了。
你們到底瞞著什麽？
不是我的女兒對不對？
我知道的。那我要說的也很簡單。
「我對你們也有懷疑，現在就把這些事講清楚好了」
想想看，我還被騙得真深。
隻要把這兩個家夥趕出去，我的生活就和往常一樣了。可以忘掉異能什麽的，愉快地和阿梨亞在一起。也不會有人晚上再鑽到我的床上，洗澡的時候也可以不用鎖門慢慢來了。
這兩個家夥騙了我和阿梨亞，這決不能原諒。
事情講明之後，把她們趕出去也不需要一點猶豫。不可能有猶豫。
隻要現在把她們攆出去，我無可替代的幸福日常就能重新來臨。
真的……就這麽簡單。
可是。
——趕出去？
如果趕出去的話，她們要到哪裏去？
如果是真的，她們使用了那可怕的異能，用那張單程票來到了這裏。
在這個深冬時節，沒有了棲身之處的她們倆，究竟還能到哪裏去呢。
……能容納雪音和鈴音的地方，究竟是哪裏呢。
「對吧，老爸說得沒錯」
鈴音直白地盯著雪音說。
「姐姐。再裝下去也沒有用了。好好對老爸說明全部吧，我也可以幫你的」
「鈴音…………」
視線在我們身上猶豫了很久後，雪音終於開口了。
「爸爸，這個……是媽媽的日記。您能看看嗎」
雪音把放在桌上的那個舊日記本——我送給阿梨亞的日記本，遞了出來。
「不要，這是阿梨亞的日記。沒有阿梨亞的許可，我不能看」
畢竟以前幾次想看的時候，我幾乎都快沒命了。
「那，那麽，請看這張照片……」
她又從胸前的口袋裏取出先前的那兩張照片。看到雪音這樣，鈴音歎了口氣。
日記和照片……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雪音那天的對話。
到了現在，她還打算狡辯說自己是我和阿梨亞的女兒嗎？
我的腦袋一下子熱起來，甚至忘記了剛才的猶豫。
「夠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嘴上說是從未來來的，是我們的女兒，本該知道的事情你們不是一點都不知道，今天還讓阿梨亞那麽傷心嗎？ 你們說的究竟有哪些是真的！？ 如果是騙了阿梨亞還讓她那麽傷心……我絕不會饒了你們」
「！ 嗚嗚……」
雪音快要哭出來了，碧綠的眼底浮出大滴淚珠。
她看起來完全沒有了平日的模樣，隻剩下了對我的畏懼。嘴唇也顫抖著，好像是把什麽說不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有話要說的話，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雪音，還有你也是，鈴音！」
對，說出來啊，說出實話來，你們騙了我和阿梨亞對吧？
「嗚嗚………………爸爸，我們其實，根本就連媽媽…………」
「從來都沒有見過一麵的，老爸」
「……什麽？」
剛才，她們說了什麽？
不對啊……。
我的腦袋裏冒出一堆問號。
從沒見過阿梨亞？
那就是說……。
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但我慌忙搖了搖頭。
不，但是，怎麽可能。
想要否定，可那個“不祥的未來”卻始終在腦海裏不能散去。
那個可能性，難道真的——。
「因為、因為產下我們的媽媽……正圓寺阿梨亞已經死掉了，媽媽，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媽媽————！」
雪音撲進我的懷裏，哭了起來。
而我卻還不能接受這個情況，不想……接受。
「怎麽回事，你光哭我也不明白啊，到底怎麽回事」
快說啊，這不對吧，雪音，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吧。
你應該說的是『對不起，我騙了大家』才對吧。
快說啊……鈴音。你說啊！
「姐姐說的是真的，老爸」
鈴音慢慢站起身來，接著雪音的話說了下去。
「老爸和媽媽結婚了。這是事實。之後，懷孕的媽媽生下了我們便去世了。所以，我們從出生就沒有見過媽媽。這就是我們生活的未來」
「為什麽……為什麽……——」
雪音還撲在我的胸口嗚咽著。
而我則頭腦一片空白，呆呆站著不動。
「據說當時所有人都不讚同生產。隻有媽媽一個人一直堅持說想要生下我們。老爸最後隻好勉強同意。所以關於媽媽，我們知道的就隻有這些。老爸對我們沒有講起過任何和媽媽有關的事情。不管怎麽問回答都是一樣的。隻是空洞的眼神再加上一句『她是最完美的女性』，不管問多少次，都是這樣」
「怎麽可能……」喀拉喀拉。我仿佛聽到了自己的世界，這個幸福的世界分崩離析的聲音。
這是真的嗎？
這樣的事實，我不想聽。
這樣的未來，我不想知道。
「我也曾經反對過老爸，好幾次都提出說要回到過去去救媽媽。用我們三個人的力量」
「這……」
——這是個好主意。
——這不可能。
我剛才想說的是哪一個呢？
「沒錯，老爸說出了同一句話。『這不可能』。而且一直頑固地搖頭，反反複複堅持著『異能隻會給家人帶來不幸』……老爸唯
一一次打我們，也是因為”異能”這件事」
我會打自己和阿梨亞生下的女兒們嗎？ 未來的我居然……而且還是因為異能。
還有什麽比這樣的未來更糟糕。就連大叔講的黑色笑話都比這更能讓人笑出來。
「我們於是就以為是因為老爸不愛媽媽了。所以，也就一直沒有使用過異能。一直，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不可能的。我搖頭否認。
「對啊，我猜也是」鈴音點了點頭。
「後來有一天，姐姐在儲物間裏找到了這本日記」
鈴音指著桌上的日記本說。
對啊，為什麽我的兩個女兒會拿著日記出現在這裏，問題也在於此。
阿梨亞不可能丟掉我送給她的禮物。考慮到內容，大概也不會給孩子們看。
那麽，日記就很可能是在什麽特殊情況下才到了女兒們手中。隻有這樣想才是符合邏輯……而且不吉利的。
「姐姐和我讀過日記之後，才第一次知道了媽媽曾經有多幸福」
回想一下，雪音拿著的照片也是一樣。牽著兩個孩子的人，隻有我。
「日記上寫滿了和老爸的回憶。一點都看不出是老爸拋棄了媽媽。所以我們又推測說，或許是在日記結束之後，兩人發生了不合」
明明是在這種時候，鈴音說出的每個字卻像是烙在我心頭般清晰。
她們在談及母親時，常常是用描述過去的口吻。
而且，不論是最初的雪音，還是現在的鈴音，也隻有在稱呼母親時使用了敬語*。
[*注：雪音和鈴音都用お母さん來稱呼阿梨亞，這是一個敬稱，可以用來指別人的父母]
我本來應該更早一點發現的。為什麽她們稱呼我和稱呼阿梨亞不一樣——用叫別人的方式來叫自己的母親。阿梨亞對這種事情非常非常在意，如果她真的在女兒們身邊，一定會首先指出這點來。
「但是我們見到的實際情況，是老爸一直都非常疼愛媽媽，媽媽也無比幸福。換句話說，未來的老爸沒有談及過媽媽，不是因為關係不合，而是因為仍然愛著她。事情就是這樣的，老爸」
「…………我怎麽、可能知道啊」
我咽下唾沫，竭力擠出這句話。
不想……不想承認。
但是——。
雪音仍然在我的懷裏哭著，顫抖著，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
鈴音也努力忍著淚水，用真摯的視線望著我。
談到我的事情，談到阿梨亞的事情，她們第一次哭了。
「不過，真的親眼看到之後我明白了。老爸，這樣下去你還會走向那個未來。這樣下去媽媽——正圓寺阿梨亞一定會死去，爸爸……我們大家，都會變得不幸」
鈴音綠色的大眼睛裏，映著我啞口無言的模樣。
「老爸很珍惜媽媽。媽媽也對此滿足了。能在這個時代看到你們那麽幸福，我也很開心。但是，僅僅是現在珍惜媽媽也不可能治好她的病。這一點，一直和媽媽在一起的老爸應該比誰都更清楚吧」
鈴音用斷定的口吻——陳述著未來的事實。
而這也是直視著現在的我——現在的狀態所得出的結論。
「如果什麽措施都不采取，任由時間流逝，媽媽去世之後要怎麽辦？ 唯一留下來的也就隻有老爸那些”想要珍惜媽媽”的願望而已，對不對？ 老爸一定無法忍受失去媽媽的事實，所以在未來才會——」
「鈴音！」撲在我懷裏的雪音突然回過頭，用尖銳的聲音製止她。
「讓我說完。老爸，事情還不止這些」
「鈴音！」雪音再次喊住她，而且這次生氣了。
「別礙事！這是讓老爸好好睜開眼睛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可能隻有這一次了！ 如果你是我姐姐，你也來幫忙啊！」
鈴音同樣用怒喝來回應。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生氣的模樣。
「住口，鈴音！」
「住口？ 什麽住口啊。你還是別在老爸麵前裝乖孩子了，姐姐。什麽都不知道才是老爸他們的幸福，你難道要這麽說？ 生下我的媽媽死掉了，就是因為生下了我，媽媽才會死掉的！ 這樣的未來遲早是要來的。明白這一點，卻看著事情越來越糟，這我做不到！」
「可是！ 這個時代的爸爸和媽媽都很幸福不是嗎？ 你不是也笑得那麽開心嗎！ 我們不能自己把這一切都毀掉啊！」
「所以你讓我什麽都別說！？ 夠了，姐姐。我們不是姐妹嗎，不是雙胞胎嗎，不是家人嗎！？ 就算是現在會受傷，我也希望未來全家能夠幸福！」
「可是，可是！」
被我抱在懷裏的雪音，拚命地抵抗著鈴音。
「姐姐你也明白的吧。未來的老爸雖然溫柔，但什麽都做不到，現在的老爸反而值得依賴得多！ 而且要不是因為老爸也不在了，事情才不會變成——」
「鈴音！！」
雪音的悲號蓋過了鈴音的聲音。
說起來，阿梨亞在生氣的時候，肺活量也會突然增加好多。原來如此，雪音真的是比較像阿梨亞啊。阿梨亞居然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兩個女兒把我夾在中間，對峙著。
「繼續說，鈴音」
聽我這麽說，雪音立刻用非難的眼神看著我，嘴唇也顫抖著。
是因為她本想要保護我吧？ 稍稍摸了摸雪音的頭，她立刻又安靜下來了。
「謝謝你，雪音」我隻說了這麽一句，雪音的臉就『嘭』地紅起來。
「抱歉老爸。我腦袋很聰明，嘴巴卻很壞，這件事以前也被老爸批評過好幾次。不過，就是改不了。抱歉」
「沒事，沒關係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說正事時的習慣，鈴音一直都掛在臉上的笑容從剛才就不見了蹤影。那雙望著我的翠綠雙眼充滿了認真與真摯，讓人完全不覺得她會說謊。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這家夥，若無其事地自己說自己頭腦很好了對吧。
「所以，你們說的那個”爸爸不在了的未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祥的預感慢慢在胸中擴散。為什麽她們連描述我的時候都用了過去的語氣？
「老爸。姐姐穿的那件襯衫，就是未來你穿過的」
鈴音剛來的那天好像也說過這個。
「姐姐拿著的家門鑰匙和錢包，也是未來的你用過的」
和雪音一起從咖啡店回家的那天，雪音的確也拿著和我那把一模一樣的鑰匙。
「說明白點，鈴音。到底怎麽回事」
鈴音盯著我，像是抑製著心中的激動一樣咬緊牙。
「老爸，有句話我要先說。我啊，絕對不能原諒的就是老爸做的最後那件事。是你最後破壞了我們的家」
「破壞……？」她在說什麽？
「從我們出生開始，家裏就是老爸，姐姐，我三個人。雖然媽媽不在了，或許可以算是有些畸形的家庭，但我們過得都還算不錯。可是……老爸。我們唯一的容身之地就隻有那裏了啊。可是，可是，這個家，我們的家，卻最後被你破壞得什麽都不剩了！」
不祥的預感變成了確信，並占據了我的全部思想。
假如，將來，阿梨亞去世了，我會怎麽做？
答案是肯定的，無論怎樣都要試著挽救她！
如果做不到呢？
答案是肯定的……會絕望。
有孩子的話呢？
答案是肯定的，養大她們！
然後……於是，在那之後。
「我們升上高中的那個暑假。你隻說了一句『已經可以了吧
？』就消失了身影。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我和姐姐要怎麽辦才好。我們唯一剩下的親人……為什麽會用異能——為什麽就那樣消失不見了啊！ 隻丟下我們，一個人到哪裏去了！！」
「……！！」
……完全一樣。
未來的我對家人做出了，做出了和自己的父親完全相同的行為。
在家人麵前，使用了異能，消失不見。無論去哪裏找都是一樣，絕對再找不到了。
兩年前，我的父親失蹤了，我的家便成了這樣。
我在自暴自棄中憎恨著父親，憎恨著異能。
而未來的女兒們正向我控訴著，「你做了同樣的事情」。
鈴音低著頭，不住地重複著「我不會哭的。因為決定好不能哭了。怎麽可能哭出來」，可與這句話相反，她的淚水卻不停地滑落臉頰。
「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到爺爺的店裏去。可是姐姐卻暴走了。隻留下了一句『一切的原因都是父親和媽媽結婚，我要阻止他們』就不見了，這件事就發生在不久前，兩天之後我也追了過來」
原來如此，終於連上了。
未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
以及雪音和鈴音使用了異能的理由。
此刻，眼前的她們兩種不同的態度和言辭。
「大概明白了吧？ 對現在的老爸說也沒用，而且這已經算是相當溫和的表達了」鈴音長吐出一口氣，像是舒緩內心的怒火，然後深深躺進沙發。
「爸爸，爸爸。沒事吧？ 這些事情你都不想聽的對不對？ 是不是被嚇了一跳？ ……鈴音，快道歉！ 快點對我的爸爸道歉！」雪音則擔心地盯著我的臉，又衝鈴音喊道。
「哼，我們不也是受了那麽多傷嗎。稍稍扯平一下又怎麽樣。再說了，如果道歉就能解決問題，要我怎麽道歉都可以。但實際並不是那樣啊。我說過了吧？ 現在還來得及。我們全家人都在——從這個時代的話，一定還能——」
——『家人』
對啊，家人。
鈴音重複了幾次的這個字眼，慢慢地消融了我的絕望。
讓我從可能在未來失去阿梨亞的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光明。
我未來的女兒們。阿梨亞未來的女兒們。我未來的家人。
此刻她們就在我麵前。如果這不是幸運那能是什麽呢？
阿梨亞留下一對雙胞胎後就離開了人世。但是，這是未來的故事，並不屬於現在。
沒錯，這並不是已經決定了的事實。
或許我們還可以挽救阿梨亞。
我到底為什麽要灰心喪氣。
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啊。
從她們口中盡可能得到有關未來的信息，拯救阿梨亞。
這才是我的使命，就像一直以來我都努力的那樣。
在絕望中哀歎，是不可能解決任何問題的。
想救阿梨亞，想讓笑容一直都留在阿梨亞臉上。這是最真摯的願望。
如果許下了這個願望——。
我就能認同。認同我是她們的父親，她們是我的家人。
「之前和之後發生的事情，我都明白了。鈴音，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嗯。我也要謝謝老爸能聽我說。未來的老爸雖然像是一具空殼，但隻有責任感比別人還要強一倍。有時候很嚴厲，但又非常溫柔。就像現在的老爸一樣。還有……不要誤解哦？ 不隻是姐姐，我也最喜歡老爸了」
鈴音嘿嘿嘿地露出靦腆的笑容。
眼尖的雪音立刻嘟起了嘴，而且還含著眼淚。
——『家人』
這兩個字背後的力量讓我有了勇氣，能夠直麵現實。
我已經不再有任何懷疑了。雪音和鈴音就是用異能從未來飛躍到現在的，我和阿梨亞的女兒。
盡管這個事實曾如妄想般毫無實感，而且我也怎麽都不願意麵對。
現在我自己終於好像也有自覺了。
對雪音和鈴音而言，我和阿梨亞是她們的家人，所以她們才會這樣竭盡全力。
對我而言，雪音和鈴音同樣是家人。當然在阿梨亞也一樣。因此我們才能為她們竭盡全力。
我在兩年前失去了父親。失去家人那種無法言喻的痛哭，自己已經有了刻骨的體會。
所以，我明白雪音和鈴音的感受。如果明白，那就還應該更進一步。
——雪音。我的女兒。阿梨亞的女兒。我們誕生於未來的女兒。平時麵無表情，可一旦衝動起來就會變成感情激烈又怕寂寞的愛哭鬼，而且……還是個讓我頭疼的重度父控。
我承認這孩子是我的女兒。
——鈴音。我的女兒。阿梨亞的女兒。我們誕生於未來的女兒。在飄飄然的態度之下卻能看到真誠的勇氣。甚至敢於在我麵前毫無掩飾地說出真相。以及……也不能說不算是姐控。
我承認這孩子是我的女兒。
「鈴音，過來一下」
為了挽救阿梨亞，我要開始行動了。沒有一絲躊躇。因為我有毫不容置疑的動機，那就是對阿梨亞的愛。
「什麽，老爸」
鈴音從沙發上坐起來走近我，而我懷中的雪音立刻露出不情願的表情。
「再近一點」
我不是一個人。我的兩個女兒也在身邊。這樣就能團結起來拯救阿梨亞。畢竟不管怎麽說我們可是一家人，而且我還算是全家的支柱。
「嗯……好吧」
雖然露出不解的表情，但鈴音還是又靠近了我。雪音臉上不情願的表情更明顯了。
「我的女兒們啊！」
我緊緊地摟住鈴音的脖子，把手環到雪音身後，將她們抱緊。鈴音發出了「呀！」的可愛驚叫，可當我跟她的距離縮短時，雪音又發出了生氣貓咪般的威嚇聲。
由於父親的失蹤我蒙受了不小的心傷。可自己居然還讓同樣的悲劇在女兒們身上重演。盡管這是未來才發生的事情，但我仍然難以原諒自己。
……即便是未來的事情，那褻瀆了這兩個孩子想要拯救母親的心。
所以——
「雪音，鈴音。抱歉。我沒有考慮到還是孩子的你們倆的心情。現在我替未來的自己道歉」
我抱緊她們，接著說。
「雪音，謝謝你讓我知道那些事。如果不是你那個亂來的笨蛋計劃，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阿梨亞的危機。我為笨笨的雪音感到驕傲」
「哎？啊咧？ 笨蛋？ 不對，爸爸？ 我是來阻止你們結婚的呀」
還在我懷裏蹭個不停的雪音紅著臉反駁道。但我無視了。
「鈴音。也謝謝你能直接對我說出真相。我也想要照著未來的我屁股上狠狠踢一腳。還有，抱歉打了你們。我想自己應該不是出於惡意的」
我本以為鈴音不會喜歡被自己摟著，但好像並不是這樣。她的一隻手環在我背上，另一隻手則摸向雪音的屁股。
「我知道的啦，老爸。看著現在的老爸我也能明白的。大概，未來的老爸還是愛著我們的，應該是」
「我們從現在起就是家人了。不管怎麽樣都要挽救阿梨亞，你們要來幫我！」
「當然的，老爸」
鈴音露出了發自心底的微笑。
「……雖然還是有點不能接受。好哦，爸爸」
雪音撥開屁股上鈴音的手，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