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護國公府已是入夜。


    洗漱完靠在床榻上任由碧桃和夏蓮更換藥膏時,便沉沉睡去。


    翌日再睜開眼,天光早已大亮。


    屋子內外都靜悄悄的。


    她恍惚地翻了個身,才察覺腰間沒那麽痛了,伸手一摸,原來貼了藥膏。


    暗道聞三五的醫術高超,又想起東宮的噢誒羅伊。


    也不知今日醒來沒有。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掀開床簾,對外喚了聲,“來人。”


    這幾日,明珠女學開學之事可算是京中最受人茶餘飯後最熱鬧的談資了。


    聖人禦賜的學院名,閣老親自揭牌的重視,宋家的一千五百本書冊。


    尤其開學那日有人鬧場,平安郡主直接彈壓的手段,樁樁件件,都足以叫人津津樂道。


    可這些,都不及明珠女學即將要開辦的鬥詩大會叫人矚目。


    一來,明珠女學會在鬥詩大會後正式招生辦學。二來,鬥詩大會的頭彩者,會隨平安郡主一同參加千秋宴!


    千秋宴,那可是能麵聖的!再借著名聲大噪的平安郡主與東宮、甚至長公主的勢,也就意味著,這將是許多人一步登天的機會!


    連張閣老當場都在學院門口當場替家中子孫求了一張鬥詩大會的請帖,更別說其他人了!


    “如今啊,咱們女學門口都快被求帖子的人給踏破了!連元寶都被調去那邊維護秩序了。奴婢昨兒個去給她們送飯,瞧見辰兒姐姐急得嘴裏都長泡了。”


    碧桃一邊給蘇念惜換藥,一邊笑著說道,“可即便如此,她瞧著都比先前在咱們府裏精神。還有玉珍她們,那麽忙,臉上卻都是笑。招娣妹妹也跟著到處跑,不像先前那麽呆呆的了。”


    蘇念惜聽著她的話,仿佛能瞧見那群從前在絕望中掙紮的姑娘們如今熠熠生輝的鮮活模樣,跟著笑了,問:“碧桃可想去嗎”


    碧桃愣了下,隨後笑著搖頭,“奴婢不想,奴婢隻要待在郡主身邊就很快活了,奴婢哪兒也不想去。”


    蘇念惜回過頭,拍了拍她的手,“女子本就不該困於方寸,你若是……”


    沒說完,夏蓮走進來,福了福身,“郡主,曹大人來了。”


    曹仁帶著蘇念惜要的‘揚州生死案’與‘林飛周被殺案’的卷宗來的。


    自打沈默淩死後,另一個大理寺少卿李達就被高盧順勢貶去了其他地方,如今大理寺大部分的案子都壓在他身上,他一個人恨不能劈成八個用。


    肉眼可見地憔悴了。


    恭恭敬敬地給蘇念惜行了禮,道:“郡主恕罪,這幾日太忙了,耽擱了您吩咐的事兒。這是您要的卷宗。”


    蘇念惜接過,翻開看了眼,將‘生絲’那個放下,拿起‘林飛周’的卷宗,問的卻是,“孫夫人在京兆府大牢中畏罪自殺了”


    不錯,那位在女學上鬧事的孫夫人,並沒有活下來。獄卒在第二日巡房的時候,發現她用自己的腰帶將自己吊死了。


    曹仁點頭,又從蹀躞上解下一個荷包,遞到夏蓮手裏,道:“京兆府的仵作在她的手心裏發現了這個。”


    夏蓮打開,倒了出來——一枚月牙牌。


    蘇念惜眉梢一挑,拿起月牙牌,翻開來,背後果然刻著那清新雅致的蘭草。


    她捏著月牙牌,沉吟片刻後,道:“聞老那邊還沒說殿下何時能清醒嗎”


    蹲在門口攥著個果子啃的良辰扭過頭來,“嗯,沒消息。”想了想,補了句,“皇後娘娘求了聖恩,進去東宮看過一回殿下了。”


    聞言,蘇念惜的麵上劃過一絲嘲弄,並未接話,隻再次看向曹仁,“曹大人,林家如今如何了”


    “抄家過後,如今一家子都關在刑部,待核準罪責後,由聖人批閱,便會處罰。”曹仁想了想,又道,“多半是流放。”


    蘇念惜點頭,“沈家未受牽連”


    “是。因著攝政王身死,太子昏迷,聖人下旨讓三皇子協助理政了。”


    果然。


    蘇念惜忽而心頭一動,問道:“紀學士如今還在禦前伺候”


    曹仁不解她為何突然提及紀瀾,卻說道:“昨兒個剛下旨,封紀學士為弘文館博士,專門教導皇子學識,並輔助三皇子理政。”


    “哦”


    蘇念惜抬眼,“弘文館博士這可真是讓人沒想到。”


    曹仁沒聽出她話語裏的不同,點了點頭,“可不是嘛,先前他總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整日裏花叢柳林裏的躥,哪裏有個狀元郎的模樣這一下被點了弘文館博士,還叫人正經不適應。”


    蘇念惜聽出了他話語裏對紀瀾的熟稔,笑了笑,又道:“輔導三皇子理政,這就是要跟太子殿下起衝突了呀,這以後可怎麽辦呢”


    曹仁卻笑,“這個郡主不必擔心,紀瀾心裏有數呢。”


    心裏有數。


    蘇念惜轉了轉手裏的月牙牌,隨後一笑,將月牙牌擱在一邊,轉而問起了林飛周的案子。


    “這上頭寫他是在活著的時候被人直接剁了四肢,活生生血盡而亡”


    曹仁也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談論起這麽可怕的案情居然能麵不改色,心下倒是對她多了幾分佩服,點頭,“正是。”


    蘇念惜皺了眉,“若是這般,必定受了極大的痛苦,緣何案發時,整個獵場無人知曉”


    曹仁道:“仵作推斷,林飛周應該是中了蒙汗藥一類,被殺時並無意識。”


    “嗯……”


    蘇念惜並不通曉查案,可她卻知曉人心。


    如她先前與裴洛意推測的那般,林飛周之死能讓聖人不顧律法也要強行將被牽扯進去的裴洛意扣押起來,說明林飛周的身上必然有讓聖人極其忌憚之物。


    她點了點卷宗,朝曹仁看去。


    曹仁插手,“郡主有事盡管吩咐。”


    不想,蘇念惜卻笑著搖頭,“我也不懂查案,哪裏敢瞎指揮。不過是掛念殿下,心下不安。勞煩曹大人特意跑這一趟,實在心中有愧。曹大人若是得空,中午留下,在府中吃過午食再走”


    曹仁立時笑著擺手,“郡主太客氣了,殿下先前吩咐過,讓我等配合郡主行事。郡主若是沒有吩咐,那我就先告辭了”


    蘇念惜點頭,親自送了曹仁出了二門,轉過身來時,臉卻冷了下來。


    夏蓮小心地扶著她,問:“郡主不信曹仁嗎”


    “不,我並非不信他。”


    蘇念惜搖頭,她隻是在懷疑另一個與他們關係太過親近之人。


    紀瀾。


    這個因著前世被沈默淩算計而死的人,她總不由自主地認為,他會是個與她同一戰線之人。


    可若是他僅僅隻是一個滿腹經綸的才子,緣何,上一世,沈默淩在弄死他之後,會那樣高興


    她若有所思。


    小菊忽而氣喘籲籲地跑來,“郡主!門口來人了!有天使和禮部的大人,說是來給您送賜婚的聖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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