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在旁守著的青影一見,立時高興地喚了聲,“您醒了。”


    裴洛意五髒六腑幾乎被毒發時的寒意凍碎,身體仿佛浸泡在刺骨的寒水裏,痛得軀殼都在不停地抽搐。


    可他也不過隻是蹙了蹙眉,看了眼旁邊點著的宮燈,啞著嗓子問:“我昏迷幾日了?”


    “您回宮已有八日了。”青影上前,問:“您感覺……”


    “邊兒去,擋著了。”被聞三五一把推開。


    聞三五伸手,將紮在裴洛意頭頂的金針拔下,看了眼上頭烏青的針尖,皺了皺眉,又拔下另外幾根。


    每抽出一根,裴洛意就感覺身體裏的寒意散去了幾分,雖刺痛猶在,可四肢已沒那麽僵硬了。


    看向聞三五,“這回又勞煩聞老了。”


    “哼。”聞三五也不看他,隻氣哼哼地說道:“也不必這般客氣,照著殿下這般不遵醫囑,想必無需再勞煩老夫幾回了。”


    他話說得不好聽,可床邊幾個影衛都不敢反駁他。


    玄影端來藥,問:“聞老,是否要用藥?”


    聞三五點點頭,待青影扶著裴洛意坐起來用了藥後,將一枚素色海棠花的玉簪放在裴洛意手裏,“這是你那未婚妻讓我帶給你的。”


    未婚妻。


    裴洛意抬眸,不等問,青影已說道:“前幾日,聖人命趙德寧親自去下了旨,並定了您與郡主的婚期在臘月初八。”


    裴洛意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臘月初八,那便是……”


    “差不多兩個月後。”


    青影的話音剛落,就見裴洛意的臉色明顯地冷沉了下去。


    青影幹咳一聲。


    玄影道:“殿下不必憂心,長公主派無雙姑姑去國公府幫忙操持,如今並未出什麽亂子。”


    可裴洛意的神情卻並未好轉。


    他看向手裏的簪子,那精致素美的發簪上似乎還殘留著小姑娘擦頭發的花露氣味,輕軟又香甜,像她總是對自己露出的笑。


    明明是兩個人的婚事,卻成了一場別有用心的算計與謀害。


    本該由他頂起的壓力與懷疑,如今,全壓在了那個女孩兒小小的肩膀上。


    他攥緊了簪子,看向聞三五,“聞老,可有讓我盡快恢複的法子?”


    玄影眉頭一皺。


    聞三五想了下,將剩下的那枚藥丸倒了出來,道:“這個藥,或能緩解殿下此時毒症。”


    裴洛意伸手就要拿,卻被聞三五按住了小臂。


    “殿下聽我說完。”他看向裴洛意,神色少有的凝重,“這藥裏頭,加了毒藥。”


    青影一下瞪大眼,“聞老!”


    卻被玄影拐了下,隻好閉口。


    “我已經用其他法子試過了,這藥以毒攻毒,能緩解殿下身上蠱毒之苦。隻是,各人與藥物適應不同,殿下的毒又是沉年累積,這藥若吃了,到底是能緩解,還是加劇蠱毒,我不能斷定。殿下還是斟酌後再看是否……”


    沒說完,裴洛意已拿過那藥丸,看了眼後,送進了口中。


    “……”


    聞三五剩下的話卡在嗓子裏,嘴角抽了抽,收回手,“成,當老夫白說這幾句。”


    看向玄影,“今夜先觀察殿下的情況,若未發作得更厲害,明日還按著先前的方子繼續熬藥給殿下服用。”


    青影疑惑,“要是沒發作不就說明那藥有效嗎?為何不繼續吃?”


    “……”聞三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當那藥是大街上撿的?這麽好得來的?!”


    說完,抖著胡子地走了。


    青影縮了縮腦袋,小聲嘀咕,“就多問一句嘛!”


    玄影朝他橫了一眼,將藥碗放到一旁,轉而看向裴洛意,“殿下,是否有何不適?”


    裴洛意沒說話,那藥丸直接吞服並無甚滋味,隻是,入喉之後,殘留了一股香味在口齒中。


    隱約有些……千眠香的氣味。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簪子,問道:“這幾日都發生了何事。”


    青影立時道:“攝政王死後,三皇子果然被沈家拱了出來,如今正跟著內閣協理國事。紀瀾升任弘文館博士,協助三皇子理政。嗯,皇後娘娘來看過您一回。之後就是聖人下旨賜婚,宮裏就沒有其他的事兒了……”


    “護國公府如何?”裴洛意問。


    青影還沒開口,玄影已說道:“明珠女學順利開學,郡主為慶賀女學開學,定下兩天後舉辦鬥詩大會,並提出鬥詩大會頭彩獲得者,能跟她一起參加下月聖人的千秋宴。”


    裴洛意抬眼,指尖摩挲過簪子圓潤的海棠花。


    “千秋宴……”


    他忽而想到了她的那位青梅竹馬的宋琪哥哥。


    默了兩息後,又問:“曹仁那邊可有消息?”


    玄影又道:“說郡主就見過他一回,簡單問了問林飛周的案子,之後便再未去過國公府。”


    裴洛意神色微凝——他分明吩咐了曹仁全力配合蘇念惜行事,緣何她沒有用曹仁?


    略一思忖後,再次問道:“這幾日東宮無事?”


    玄影青影對視一眼。


    玄影道:“起先確實各種暗害下毒手段不斷,可在您昏迷後不久,郡主便借著請聖人給女學牌匾題字的機會,求了旨意,來東宮看過您一回。”


    裴洛意抬眼,那眼底的深色,是玄影從未見過。


    “她做了什麽?”


    青影在旁邊暗暗齜牙。


    玄影道:“郡主打殺了一名藏在東宮的眼線。”


    “眼線?”


    玄影遞上一枚月牙牌,“這是郡主在獵場抓獲的禁軍吐出的東西,宮中有一撥人,便是以此為信物,暗中聯絡。屬下在東宮發現有三名宮人身上藏有此物,告知郡主後,郡主當即吩咐打殺了一人。”


    裴洛意接過那月牙牌,翻到背麵,看到其中的蘭草,深眸微定。


    片刻後,將月牙牌攥在手心裏,低聲問:“她打殺那眼線時,用的什麽由頭?”


    其實不必玄影說,他都能猜到。


    必然又一次,用她自己,做了靶子。


    “伺候郡主不周,惹惱了郡主,被當場下令亂棍打死。”


    玄影起先也不明白蘇念惜為何敢這麽正大光明地在東宮這般殺人,可之後瞧見那些煩不勝煩的暗算窺探一夜之間消失,才明白蘇念惜這一招的真正用意。


    她要太子安生養病,所以給自己背了個隨意殘害宮人的跋扈名聲,就為了震懾各方心懷不軌之人。


    他看向裴洛意,再次說道:“自打郡主殺了這個眼線後,東宮才真正安生下來。”


    裴洛意沒說話。


    他豎起簪子,輕輕地轉了轉,心下知曉——不止如此。


    她這一招,是為了讓聖人知曉,她就是故意在東宮鬧事,不滿這婚事,‘不喜’他這太子。


    好哄騙聖人,下旨賜婚。


    她獨自一人跪迎聖旨時,心裏想的是什麽?


    是憤怒?是難受?還是……歡喜?


    她被賜婚給他這麽一個滿身枷鎖又羸弱不堪之人,世人對她又會如何議論?


    這段時日,他的小女孩兒,獨自一人,又承擔了什麽?


    將簪子收攏進掌心。


    對玄影道:“明日一早讓禁軍稟報,就說孤醒了,意欲麵聖自辯清白。”


    “殿下!”青影急了,“您這才醒,好歹多休息兩日!若是聖人知曉您醒了,說不準又會想出什麽法子磋磨您呢!”


    “要的便是他的不安好心。”裴洛意的話音裏,滲出了點點寒意。


    玄影插手,“是,屬下明日就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姝色嬌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蠟筆小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蠟筆小仙並收藏姝色嬌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