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進了後院時,瞧見這位置心下還覺得高興——至少太子殿下沒被安排在那陰冷潮濕的牢房中受罪。


    誰知,一進廂房,看到坐在桌邊臉白得跟紙似的太子殿下,當即就落了淚。


    “大郎君!”


    她哭著俯身行禮,被青影連忙扶起來。


    “咳咳。”裴洛意朝她微笑,“你怎麽來了?”


    無雙立時說道:“奴婢是奉郡主之命來看望殿下。”說著,朝後招了招手。


    小柱子和另外一人,拎著大包小包走進來,當頭拜下。


    “殿下,這是郡主親自給您準備的,就擔心您在這兒受苦。瞧,這是郡主自己都沒舍得吃的人參,整棵都拿來給您了。還有這個,是郡主自己釀製的果子酒,說您喝了能暖身,全讓奴才拿著。”


    小柱子見過裴洛意好幾回了,沒有那麽害怕,又急著給蘇念惜表心意,嘀嘀咕咕說個沒完。


    若是往日,玄影早已嗬斥。


    偏生今兒個,他就跟木頭人似的,抱著短刀站在旁邊,一聲沒吭。


    無雙也笑,將東西拿到桌上,一一解開。


    青影湊過去,好奇地問:“這什麽果子酒?聞著很香啊!”


    “青梅酒。”小柱子小心地抱在懷裏,不給青影碰,“郡主給太子殿下準備的。”


    “……”青影嘴角抽了抽,翻了個白眼,“切!”


    小柱子有點怕地往後挪了挪,就聽坐在桌邊的太子殿下問:“平安一切可好?”


    小柱子立時大了膽子,連忙恭聲道:“回太子殿下的話,郡主一切安好。近日為著女學和鬥詩大會的事兒,有些忙碌。還擔心著殿下的身子,總是讓奴才去皇城外打聽。如今見著殿下安康,郡主必然是極歡喜的。”


    “這孩子,真是口齒伶俐。”無雙笑起來,將一個食盒單獨放到裴洛意跟前,道:“這是郡主吩咐準備的藥膳,您先吃著。後頭小柱子每日會給您送。”


    高盧在旁小聲提醒,“大理寺有夥食。”


    無雙一笑,“從前便知曉大理寺的飯食是極好的,隻是這到底是郡主的心意嘛!還請高大人寬容一二。”


    高盧笑起來。


    小柱子瞄了無雙姑姑一眼,暗暗將這句話放在嘴裏翻來覆去地咀嚼了幾遍。


    裴洛意接過碗,便注意到上頭是並蒂連理的花紋,微微一頓。


    無雙笑道:“這不,府裏在準備婚事了,器具一應都換了花色。您瞧瞧可喜歡?若是不喜歡,奴婢回頭去跟郡主商量,再換別的。”


    裴洛意垂眸,接過勺子,道:“平安喜歡就好。”


    小柱子立馬大大咧嘴。


    無雙也笑著搖搖頭,又道:“聖人定的婚期急,一應操辦雖忙碌卻也沒多大問題。隻是有一樁,奴婢今兒個來,正好也問問殿下您的主意。”


    裴洛意抬眸看她。


    “郡主身無高堂,又無兄弟姊妹,大婚那日,隻怕……無人送親。”無雙姑姑的聲音低了幾分。


    後頭小柱子臉色一暗。


    裴洛意放下了碗,沉吟兩息後,道:“孤知曉了,此事孤來辦。”


    他沒說怎麽辦,可無雙姑姑卻知曉這事兒太子必定能辦妥。


    一塊石頭放下,讓另一個國公府家丁拎著褥子,便去了裏間鋪床。


    裴洛意朝旁看了眼,高盧咳嗽一聲,道:“我還有公務在身,就不陪殿下了。”順手薅了曹仁的衣領子,將人一道拽走了。


    小柱子躬了躬身。


    裴洛意握住念珠,問:“平安的傷恢複得如何了?”


    小柱子立馬笑道:“回太子殿下的話,前陣子確實痛得厲害,到哪兒都得良辰姑娘背著。這兩日已能走兩步了,可瞧著還是不大利落。”


    頓了下,小心地覷了眼裴洛意,又道:“原本郡主該臥床靜養,可自打夏獵回來,就一直不得閑,東奔西走,所以這傷總是不能好。奴才聽小菊說,夏蓮姐姐每夜都要給郡主推拿腰部許久呢。”


    他這是故意給他家主子博憐惜呢。


    青影失笑,偷摸拽了個小包裹,打開一看,全是零嘴兒,偷拿一個剛放進嘴裏,不想扭頭就對上裴洛意的眼睛。


    分明那目光淡淡的,可青影就是莫名後背一寒。


    幹咳一聲,又把小包裹塞了回去。


    老實站回去,被玄影橫了一眼。


    “這幾日女學如何?”裴洛意將那小包裹拿到手邊,問道。


    “……”青影咽了口口水。


    小柱子道:“女學那邊這些日子來報名的人可多啦,不過郡主說,頭一批隻收二十個學生,還要經過篩選才能入學。現在封娘子她們都在忙活這個事兒。”


    “二十。”


    裴洛意撚動念珠,想了想,對青影道:“去跟孫恩說一聲,讓他派人去女學門口守著。”


    玄影應下。


    小柱子沒明白,卻也不敢問,又道:“殿下,明兒個有鬥詩大會,您去嗎?”


    裴洛意還沒開口。


    青影道:“你這小子,傻了不成?太子殿下如今怎好隨意走動?”


    小柱子這才回過神來,猛地一拍腦袋,跪下了,“奴才糊塗了,請殿下恕罪。”


    裴洛意搖搖頭,讓他起身,又問了些護國公府的事兒後,無雙走了出來。


    因著不好待太久讓人懷疑,說了幾句話後,便領著小柱子幾個離開。


    房門一合上。


    “咳咳!”


    裴洛意忽而以帕子捂住口,咳出了血水。


    “殿下!”青影忙去拿藥。


    玄影以內力為他壓製心脈寒意,他擺擺手,道:“女學那邊風頭太盛,明日鬥詩大會隻怕不會太平。吩咐朱影帶上紫影,明日去護著平安。”


    “是。”


    玄影知曉他方才是故意一直壓著咳聲,不讓小柱子瞧見,以免蘇念惜擔心。


    扶著他道:“殿下,先歇一歇吧。”


    裴洛意頷首,看了眼桌上的各種包裹,走到內室,躺在床上,便聞到了那小姑娘的身上常有的清蓮香味。


    緩緩閉上眼,仿佛是那小姑娘就在身邊。


    他轉過身,將鼻尖湊近被褥,輕輕地吸了口氣。


    深宮掙紮這麽多年,他早已對生死情念毫無在意,旁人不察,隻當他是四大皆空的佛子。


    唯有他自己知曉,他活著,不過枯木,是行屍走肉的一具傀儡罷了。


    他以為自己就會這樣一直在肉體的折磨與靈魂的麻木中死去,直到,再次遇見這個曾經會抱著他的腿撒嬌任性的小姑娘。


    她褪去了天真懵懂的眼,披上了惡毒狡詐的畫皮,在他麵前,做盡狠毒殘忍之事。


    可他,卻還是看出了,她小心翼翼地抱著的那顆心依舊柔軟善良。


    藏在畫皮下的靈魂依舊膽小瑟縮,可在麵對重重險境時,她卻從無退縮,踩著荊棘,一步一步地往前去。


    一路走,還一路撿,撿起這個痛苦求生,拉起那個痛苦掙紮。


    甚至連他,都被她拽出了那無悲無喜的絕望深淵,隨著她一起,朝那漫天金光潑灑處,奮力攀爬。


    她從不知曉,她其實,是他的救贖啊!


    “念念……”


    唇齒中吐出低低輕喃,是這位無情無欲的佛,難抑克製的思念。


    “殿下,殿下?”


    夢中,忽有那刻骨相思之人含笑的輕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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