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白西風護法,詹琪深深望了一眼雅山之頂黑玉石,憶起當年被護法攜上山頂之情狀,頗有物是人非之感。又憶起文魁坊中遍覽群書,武淵坊中冰火淬煉,此刻絲毫不覺半點困苦,倒頗有戀戀不舍之意。


    詹琪又回眸看了一眼黑玉石,心中思考該向何方去。他入山之時隻是十歲童子,又是生長在武林豪客之家,是以並未曾離家遠行過。此刻出山曆練,月王和三位護法也未指明該向何處去,是以自己反倒猶豫不絕起來。又想到自己離家已有八年,當年離家之時,全家剛剛遭受滅門之禍,自己又被百知子前輩救出,況且自己又是十歲童子,自己根本不能料理,經過這許多年,也不知道家中已是何麵貌。想至此處,詹琪決定先返回家鄉洛陽殷墟走上一遭。於是運轉冰火內罡,施展飄柳身法向雅山之下奔去。


    洛陽處於中原中央地帶,此處地處極西之地,出山之後勢必首要向東而行,再折向北。此時太陽已高高升起,陽光照射在詹琪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觀感。這八年之間深處山腹,偶爾見到陽光還是通過山壁氣窗,此刻,全身俱被陽光籠罩,真是有一種舒服愜意的感覺。


    詹琪邊行之間已打定主意,想來目下這荒僻之所也不會有旁人至此,是以繼續施展身法,身形如輕煙一縷向東方行去。約莫一日行程,已出得荒煙蔓草之地,遠遠可以望見一片鎮落。


    詹琪想來前方已有人煙,這輕功如被他人窺見,自是十分不妥,是以收住身法,緩步向鎮甸之中行去。


    詹琪已收了身法,安步當車。這八年習練,冰火內罡已具十成火候,且這內功又是講究英華內斂,是以表麵看來,詹琪也隻是一名文弱書生,僅隻身材挺拔,眼神蘊育神光而已。是以緩步行來,鎮甸之內也未見何人撇上一眼。在鎮甸外緣,一座高約三丈之門樓聳立於前,門額之上鐫刻三個大字,祝融村。


    詹琪突然想到在西泠閣中習文之時,曾讀到山海經中關乎祝融之記載。書中言講,祝融乃司火之神,其原型應為原始氏族部落之燧人氏之首領。遠古傳說時代,人類尚處於蒙昧之中,人們隻能聚族而居,男子成群結隊外出打獵,女子則在家中縫製獸皮,做些零活,此外就是養育後代。要知那時人們也隻能活個四五十歲,年過六旬已屬人瑞。


    究其原因,無非是饑而無食,寒而無衣。然一次偶然就會,天空雷聲滾滾,閃電霹靂繼之不決,無意之間閃電擊中一株幹枯老樹,樹幹隨之被引燃。當時之人並未見過此種神物,居然有點燃樹木之功。此刻,一族原始人群聚居此處,紛紛遠遠觀望火勢。說也湊巧,棲息樹上一隻五穀鳥,竟被這烈火燒焦,落於地麵,待雨勢漸漸停止。此一群人圍上前來,見到烤焦的五穀鳥,也是饑不擇食,便分而食之。誰料,這被烈火焚拷過之五穀鳥,竟然比平時生吞活剝要美味何止千萬倍。是以此一族群才知剛剛看到之物有如此神功。


    於是乎,此氏族之首領便吩咐族中之人守候於側,待再有此物是設法將之保存下來。書中代言,此時人們並不知此物為火。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有一天,閃電再次擊中附近一棵樹木,再次引燃大火。首領立即行至此處,想法設法用天火引燃一束枯枝,繼而又風雨交加的將此火種移至山洞之中。由此,這一氏族隨之開始使用火種,這一氏族也被後人名之以燧人氏。


    想至此處,詹琪不免對此鎮甸仔細查看起來。料想此處雖是遠離中原之地,但街道卻也規整,熙來攘往之人群俱都是攏發包巾,與中原人士無有差別。街道也是南北之向,遠遠觀瞧,仍是保留了八家共井之治。說起這八家共井,原也有一段故事。相傳春秋戰國時代,世道暗昧已極,百姓名不聊生,各家諸侯互為攻殺,早晚盡是朝秦暮楚,攻城略地,各家諸侯雖都有一統天下之心,奈何有心無力。


    直至秦國傳至穆公,才有商鞅輔國,共襄盛事,這商鞅頒布律例,整肅王國,青苗法、募役法、井田法行之於整個秦國。雖然也有秦國貴族抵製拒不執行,但有穆公支持,新法還是大行其道。這井田法就是自那時流傳下來,所謂八家共井,即時每八個家庭按井字字型分布,中間一塊視為公田,由八家出力共同耕種,土地出產歸公。想至此處,詹琪不由覺得,此地雖是偏遠,但卻有秦漢遺風。


    行至鎮中一條大道,一間名喚悅朋之客棧映入眼簾。從門麵上看,此間客棧應屬此處上好之一家,隻見門庭寬闊,地麵俱是條石壘成,想來時常有人清掃,是故一塵不染。客棧竟有三重院落,房屋之間也甚是寬敞。


    夥計見一少年公子信步走來,隻看腳下輕鬆,白衣飄飄,麵目更是頗為俊美,更兼之以嘴角上揚,露出和善之色,不由得急走幾步迎上前來。“客官住店。”


    “正是,請問小二哥可有上好房間,我這人喜靜,能不被其他客人打擾才好。”詹琪答道。


    夥計見此人語言溫文爾雅,出語又是極其平易,是以又增了幾分好感,連忙在前引路,邊行邊解說道,“上房卻有,在這最後一進院落之中,我引您去房間,你看是否合意,如若不好,再做調換也就是了。”


    詹琪見夥計如此殷勤,甚是高興,進得屋來,隨手遞給夥計一塊散碎銀兩,約莫有五錢,然後言道,“此間我甚是滿意,你且將此酒飯送至屋中,遠道行來,我也略覺困倦,是以用罷酒飯也可早早歇了。”


    夥計見到銀兩又添了對詹琪幾分好感,連聲應是退出房間。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夥計手內托了一隻托盤又行進屋內。托盤之上有涼熱四個菜,一壺米酒,杯盤匙箸俱全。放下托盤,夥計言道,“蠻荒小店沒有山珍海味招呼貴客,但這也是店中大廚親自掌勺,口味尚可,您且慢用,稍後我自行來收杯筷。”說罷正要行出房間。


    詹琪問道,“小二哥怎知我是貴客,怎有如此殷勤。”


    “想來您是生自大富之家,這五錢銀子足夠您在小店連吃帶住幾日有餘,難道您這還不是貴客。”詹琪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初次住店,並不知曉此間行情,原這五錢銀子已是很多了,自己今後正是需要多些曆練,方知世事維艱,果然是事事留心皆學問了。夥計言罷已然行出房去,估摸著詹琪用飯已畢,才又回轉。


    收拾了桌上殘羹冷炙,夥計感念於詹琪給了這多打賞,不由得又多說了幾句。“看客官必不是久在外之人,這住店行到卻有諸多講究,您若不嫌我??攏?揖退瞪弦歡?!?p>  詹琪正想借機了解風土人情,是以點頭稱可。隻聽夥計言道,“這出門外在外,最忌銀錢外露,一旦引來居心**之徒憑添麻煩,看您也不是習武之人,遇到強盜定是難以抵擋。”


    詹琪聽罷,不由暗中一笑,我豈不是學武之人,隻是你看不出而已,他也並不點破,任由夥計繼續講說。“此鎮地處荒僻,鎮甸之中原有兩家大戶,也是世代家風,學武之人。怎奈這兩家時有紛爭,官府礙著兩家勢力也不幹涉,這才使得他們常在夜間互有戰伐。和您講這個,望您若聽到兵馬之聲切勿好奇觀看,以免招來無妄之災。”


    聽至此處,詹琪心下暗道,我即行道江湖,但凡遇到征殺之事自當幹阻,如遇不到也是無奈,這豈不是正趁心懷。當下微笑示意夥計退出,自己則先站後坐,運行冰火內罡。約莫一個時辰,詹琪體內真氣已運轉九個周天之後,回歸氣海要穴,忽聽窗外約莫半裏許之地竟傳來人群吆喝與兵刃撞擊之聲。


    詹琪自**榻之上飄身而起,推開房門,見店內已是門窗戶閉,想來店夥與客人俱已入睡,又凝足耳力,一則默查店內情形,一則分辨遠處聲音方位。隻覺店內無異,這才施展飄柳身法,足見扣緊地麵,腰腹用力,竟自院中扶搖而起,向聲音方向而去。


    詹琪行至近前,隻見兩方人馬均成半月形紮住陣腳,隊列之前各有一名武將裝束之人坐於馬上,南側之人手使一條釘釘狼牙棒,北側之人肩扛一柄合扇板門刀,這兩件兵器俱是沉重之物,但兩人使來絕無吃力之感。詹琪正關瞧間,兩人已是走了兩個回合,竟是不分勝負。


    又是一陣激鬥,看來手使狼牙棒之人已是力有不支。詹琪想到下山之時月王教誨,西泠閣止殺為重,不由得施展飄柳身法略至陣前,目力凝聚冰火內罡,施展化刻成辰之功,瞬息之間,運行極速之棒來刀往在詹琪眼中竟似緩慢已極,刀棒每行進一分都停頓一刻。此刻,詹琪方知曉為何本派武功無招無式,原卻是自己即已把對方招式看得如此之清晰,隻需運動輕功,行至近前,隨意拍出一掌,點出一指均可製敵於先機。


    詹琪提運化刻成辰,腳下飄柳身法也隨之展開,足下用力,身形已躍至高出一個馬頭,伸左手扣住合扇板門刀把柄,逼出一股勁力,右手同時握住狼牙棒尖端,同時逼出一股勁力,馬上二人俱敢一股大力襲來,兵刃竟是不能握牢,隻得鬆手,雙雙自馬上躍下地麵。


    詹琪奪了兩件兵刃,腳下飄柳身法鼓動,身形一道白影般向鄰近一株古槐之上落下。此情此景說來雖長,但卻隻是電光石火之間,從馬上落地之人自顧自看著空了的雙手,又四下打量周遭,俱是不見人影,不由心內大驚。


    此刻,隻聽古槐之上有人言語,“你二人且熄了征戰之心,如得兩位慨應,小生倒願做這和事佬,兩位意下如何。”落馬二人聽古槐之上有人言語,不禁雙雙抬頭,望向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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