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奴隸。是不如人類的存在,是活著的工具。我生來就一直被這樣教導著。


    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是奴隸。這是當然的,因為奴隸的孩子也是奴隸。我生活的世界和人類不同。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這裏,被賣出去了。然後理所當然是被當成工具對待。


    主人說過「你的長相和體格都很好,一定可以賣到好價錢」。現在隻能打雜的我,努力讓自己能夠被以高價賣出,是我對現任主人應盡的義務和貢獻。


    我也有向母親學習侍奉主人的方法,而且我還是尚未和男人發生過關係的處女。要被不曾謀麵的新主人買下,讓我覺得有些害怕。因為母親說過,第一次會痛,要我忍耐一點。不僅如此,聽說有些主人還喜歡折磨奴隸,讓對方發出痛苦的哀號,真的好恐怖。


    據說如果是被善良的主人買下,就能夠和人類一樣穿上幹淨的衣服、享用熱呼呼的飯菜,甚至是香甜的糕點。倘若能夠被那樣的主人買走,就太令人開心了。


    我的買家好像已經確定了。看樣子,這筆交易似乎並非出自主人本意,所以主人顯得非常泄氣。不能繼續為現在的主人效忠,讓我有點傷心,因為是主人將我從小養育到現在的。


    「因為是王室的命令,實在無可奈何……你們自己好好保重。」


    主人一臉泄氣,用憐憫的眼神望著我們。沒錯,是我們。這次被賣掉的不隻是我,還有我的父母和弟妹們。雖然很可惜不能再為主人效忠,但我好高興可以和大家在一起,不用跟妹妹弟弟分開。


    我們所有人坐上大馬車,出發啟程。我們要去的地方聽說叫做王都。聽車夫嘀咕說,抵達目的地一共要花上兩星期的時間,路途非常遙遠,但是好像可以不必用走的。居然可以坐馬車,簡直就像人類一樣。


    從架在馬車上的車篷縫隙向外窺視,我發現有好幾名身穿閃亮盔甲的強悍騎士大人與我們同行。我曾聽說,騎士大人是比主人還要偉大的人物,可是為了運送我們,居然需要那樣的騎士大人隨行,這一點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旅行期間可以說驚奇不斷。我見到了許多不曾見過的景色,還吃了好幾次以前從沒吃過的熱呼呼的食物。我的父母和弟妹們也好驚訝。先不說弟妹們了,既然連我父母都覺得訝異,那麽這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而且在旅行途中,又多了我們以外的其他奴隸。大家都跟我們一樣,外型和人類不同,其中也有外表和我們相似的奴隸。我不禁心想,人類和我們奴隸果然是不同的生物。


    ─☆★☆─


    「據說買下我們的是大樹海的魔王。」


    昨天搭上馬車的男奴隸這麽說。他是立場和普通奴隸有些不同的知識奴隸,聽說他的職責是輔佐主人工作。他身上的服裝確實氣派得無法和我們普通奴隸相比,而且也有個人物品的行李。


    「你說大樹海的魔王,這究竟是……?」


    父親這麽詢問男人。山羊獸人的知識奴隸閉上眼睛,搖搖頭。


    「詳情我也不清楚。隻不過主人說,那個魔王是曾經單槍匹馬二度襲擊王宮,將眾多騎士、士兵和魔法師全數抹殺的恐怖人物。前陣子,領地遭攻擊的魔王發狂暴怒,襲擊了王宮……提出交出我們作為活祭品的要求。」


    奴隸們聽了之後,不禁發出害怕的驚呼聲。我也好害怕。我緊抱怕到放聲哭泣的弟妹們。因為我是姐姐,所以就算害怕也不能哭。聽完這番話,馬車內原本有些歡樂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回頭想想確實奇怪。將一家人都買下來,給我們熱呼呼的食物,還讓我們坐馬車不必走路,這種事情實在太過美好了。


    把熱呼呼的食物給我們這種身為工具的人,還用馬車載我們、讓我們不必走路,是為了不讓奴隸的品質在交給魔王之前下降。騎士大人們會同行,也不是為了護衛,而是要防止察覺自己即將被當成活祭品獻給魔王的我們逃跑。


    我們嚇得發抖,彼此依偎著繼續隨馬車搖晃。見到我們那副模樣,車夫和騎士大人們露出不解的表情。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呢?我們奴隸也怕死,就隻是這樣而已。


    終於,我們抵達了王都。雖然一路上就隻是坐著而已。


    可是,即使隻是坐著,不安和焦躁仍靜靜地折磨著我們。我是不要緊,但弟妹們的身體有些不適。見到那樣的我們,好像很偉大的人物責罵了車夫和同行的騎士大人們。


    「為什麽這些奴隸的眼神這麽膽怯?甚至還有人的身體不舒服。」


    「這我們也不清楚。他們明明直到中途,都還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你們該不會有虐待他們吧?」


    「怎麽可能呢,我們才不敢做那麽恐怖的事情……不然,就請你詢問奴隸們好了,因為我們也不知道原因,心裏覺得很困惑。」


    我想起來了,自從我們搭乘的馬車的氣氛改變之後,就時常看見車夫和騎士大人麵色凝重地交談,而且還會給我們香甜的糕點吃。心想這是可憐我們的騎士大人們,想在最後讓我們留下美好的回憶,我們不由得為其慈悲心腸流下眼淚。但奇怪的是,給我們糕點的騎士大人不知為何抱著頭,一副苦惱的模樣。


    就這麽旁觀善良的騎士大人們遭到責備,實在忘恩負義。反正是即將成為活祭品之人,就算在此因做出無禮之舉而喪命,應該也沒什麽差。


    「那、那個!」


    「嗯?什麽事?」


    「騎士大人們對我們非常慈悲。他們不但可憐即將被當成活祭品獻給魔王的我們,甚至還給我們熱食和香甜的糕點吃。因此,請您不要責怪他們。我們對騎士大人們隻有感謝,完全沒有一絲怨恨。」


    我將額頭貼在地麵,以跪地叩首的姿勢對偉人說道。騎士比主人還要偉大,而麵前的偉人比騎士更加偉大,像我這樣的奴隸直接朝偉人說話,是極為無禮的舉動。想必我一定會遭到斬殺,或是受到嚴厲的懲罰吧。盡管如此,隻要我的話能夠幫助到騎士大人們……


    「魔王的活祭品……?原來如此。」


    偉人聽了我的話後陷入沉思。


    「我明白你的話了,也知道他們並沒有錯。謝謝你告訴我。」


    「是、是的。」


    「但是,你們的認知是錯誤的。要求接收你們的人確實擁有強大的力量,可是他並非魔王,而是稀世的勇者大人。而且,勇者大人也是以像你們這樣的亞人為主要國民的勇魔聯邦之王。他恐怕是想將你們從奴隸的身份解放,讓你們以該國的國民身份活下去吧。」


    我無法理解偉人所說的話。不是魔王而是勇者大人?我們即將不再是奴隸?不是奴隸之後,我們究竟會變成什麽呢?所謂的國民,到底該做什麽才好?我實在是想不透。


    雖然想不透,但和我一起旅行的奴隸中,有好幾個人的表情變開朗了。如此說來,這應該是一件好事吧?我也應該覺得高興嗎?


    「總之,我明白情況了。你們就洗去旅途的塵埃,好好休息吧。過幾天,你們會被引渡給對方。在那之前,你們就先好好地調養身體。」


    偉人說完就離開了。騎士大人們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溫柔地把跪地叩首的我扶起來。


    「你幫了我們大忙呢,小姑娘。」


    「你要在那邊好好地生活喔。」


    語畢,騎士大人們也離開,我們則在士兵們的引領下,來到一棟巨大的建築。我們好像要在這裏休息數日,之後才前往勇者大人的國家。


    巨大建築裏,除了我們以外還有許多奴隸。聽說是從全國各地將我們這樣的亞人奴隸聚集起來。


    「璐米娜!」


    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頭一望,結果看見大約一年半前被賣掉、與我分隔兩地的姐姐。姐姐朝我跑過來,緊抱住我。我也抱住姐姐。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姐姐,感覺簡直像在作夢一樣。


    「父親、母親,還有立可、尼爾、涅姆也都在。真沒想到我能夠活著見到你們……」


    除了我之外,也見到其他家人的姐姐流下淚來。定睛一瞧,姐姐的身上滿是傷痕。買走姐姐的主人似乎對姐姐不太好。


    「莉琳姐也在這裏,我帶你們去找她。」


    「璐伊莉姐,你的身體……」


    「放心,已經不會痛了。因為魔法師大人幫我治好了。」


    雖然璐伊莉姐這麽說,可是她滿身的傷痕讓人


    看了好心疼。就連姐姐從前最自豪的漂亮黑色尾巴也受傷脫毛了。


    「你放心,沒事的。聽說我們即將要去的勇者大人的國家是個很棒的地方喔。大家都是這麽說的。」


    走在前頭的璐伊莉姐的話,聽起來總覺得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


    後來,我們在那棟巨大建築裏生活幾天。我們不是用冰冷的水,而是用溫熱的水擦拭身體;吃的不是又硬又酸、快要發黴的麵包,而是剛烤好的柔軟麵包。不僅如此,餐點中甚至還出現了大塊的肉。若是從前,就連舉辦一年一度的收獲慶典時,都未必能夠吃到一小片肉。


    偉人說我們不是魔王的活祭品,這是真的嗎?我們難道不是為了被當成活祭品獻給魔王,才被迫攝取營養嗎?我的心中產生這樣的懷疑。


    可是盡管懷疑,我卻什麽也做不了。因為,我終究隻是一個奴隸,隻是會呼吸的工具罷了。即使被當成活祭品,也逃離不了那樣的命運。隻不過,如果可以,我希望到時不會痛。


    我們被引渡的時刻終於到了。被指示離開生活了好幾天的巨大建築後,我們以家族為單位聚在一起,等待那個時刻到來。


    奴隸們的表情各不相同。有像璐伊莉姐一樣表情充滿希望的奴隸,也有像我一樣神情不安的奴隸。也有些奴隸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我想他們一定是堅信不管身在何處,自己都還是奴隸。雖然我也覺得身為奴隸,好像應該跟他們一樣才對,但我就是做不到。


    「總共三百八十七名嗎……比想象中來得少耶。」


    「因為亞人奴隸比較貴呀。再說,這還隻是第一批。」


    「說得也是,就隻有這樣啊。」


    正當我漫不經心地聽著麵熟的偉人這麽說時,忽然一片嘩然。往前方望去,隻見那裏有一名身穿可怕黑色盔甲的男人,還有幾名跟在那名男人身旁的亞人女性。熊獸人、狐獸人、精靈……那是什麽種族呢?其中也有下半身是大蜘蛛的美麗女子。


    偉人朝身穿黑色盔甲的男人跑去,將手裏的紙張交給他。盔甲男子和偉人交談了兩三句後,便點頭把紙交給蜘蛛女子。


    「接下來我會打開轉移門,你們排隊依序進入。」


    盔甲男子說完,下個瞬間,我突然有種渾身毛發倒豎的感覺。我不曉得這是怎麽一回事,隻知道回神時,在我們前方已經出現一個既像洞穴又像門,不知道是什麽的漆黑物體。


    盔甲男子進到裏麵,隨即又馬上回來。


    「可以通過,沒有問題。莉法娜,雪莉,麻煩你們帶頭。」


    「好。」


    「知道了。那麽各位,請跟在我後麵進到這個黑色的東西裏。沒有什麽好怕的,所以請各位不要急、不要慌,依照順序慢慢來。」


    說完,精靈女子和狐獸人少女便進入黑幕之中。排頭的奴隸也跟著進入黑幕裏。可能是害怕闖進來曆不明的東西吧,奴隸們的移動速度十分緩慢。


    話說回來,那個身穿黑色盔甲的男人就是魔王——不對,是勇者大人嗎?仔細一瞧,他的盔甲雖然散發出威嚇感,神情卻感覺莫名地溫柔。


    我怔愣地看著他的臉,過了一會兒終於輪到我們了。我抱著必死決心衝進黑幕。結果,我感覺到瞬間的飄浮感,而且不知不覺間,眼前出現一片和方才所在的王都截然不同的景象。我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一樣。


    這裏是地上鋪有石板的廣場,廣場中央用黑色石頭蓋了一個高到必須仰望的柱子。大量的水從柱子前端流下來,很像是噴水池。


    因為會阻礙通行,於是我立刻從黑幕旁離開。這裏的空氣氣味完全不同。濃鬱的森林氣息和水的氣味中,混雜著感覺很美味的味道。朝味道傳來的方向望去,那裏似乎正在分送著湯。


    「各位~這裏有在分送美味的湯喔~還沒有喝的人請來這邊領取~」


    美麗的精靈女子一邊說,一邊把湯分給大家。我們受到那股香氣吸引,不由自主地靠過去。


    領到的湯裏有大量蔬菜和肉,非常美味。隨著體內溫暖起來,原本躁動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就在這時,大概是所有人都移動到這裏了吧,黑幕泄氣似的消失了。消失後,身穿黑色盔甲的男子帶著蜘蛛女子和熊獸人女子,站在那裏。


    「好了,大家辛苦了。歡迎來到幸運草!我的名字是大誌·三葉!是你們以後的國王!請多指教!」


    ─☆★☆─


    就這樣,很快地原本是奴隸的我成了勇魔聯邦的國民。聽說以後我不必再服侍主人,能夠憑自己的意誌選擇自己想做的工作,自由活下去。


    突然被這樣告知,我覺得很困擾。因為我是一個隻懂得侍奉主人的奴隸。他們說,我們可以暫時體驗各式各樣的工作,然後從中找出自己想從事的職業。我心裏感到很不安。


    盡管不安,但是能夠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這一點,仍令我感到有些興奮。我想嚐試下廚,想試著縫製漂亮的衣服,也想做做看糕點。


    覺得困擾的同時,內心卻又充滿興奮與雀躍。這是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我該怎麽做才好?雖然不知道,而且滿懷不安,但我不是孤單一人。我身旁有父親、母親、姐姐們,還有弟妹們。原本分散四處的家人團聚在一起了。隻要全家人在一起,無論何種困難或許都有辦法克服。嗯,一定沒問題。


    我不用跟家人分離,肯定是托那個身穿黑色盔甲的男人的福。總之,先向那個人道謝吧。下定決心的我把湯碗還回去,然後朝黑色盔甲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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