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道:“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好好的貴族小姐,跟賤民走的這麽近,沒得辱沒身份。”


    知秀哼一聲道:“娘以為左校尉是平民,我看未見得。你沒看他跟蘭家交情很好麽,說不定人家是某個豪門的子弟,真正的貴族呢。”


    “呸!什麽豪門子弟,我看是巴結上將軍府大腿的馬屁精!”曹氏對左驕陽的印象很不好。


    知秀道:“那就算你看不上左校尉,蘭方越總是正經的貴族子弟吧,我跟他交好總不會辱沒身份。”


    曹氏戳了她一腦門道:“說你笨,你倒是想想,月底金家就要來了,他們是來跟你議婚的,這時候你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算怎麽回事?金家的臉麵往哪裏擺?”


    知秀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又是金家。那金大公子我見都沒見過,誰稀罕嫁給他了。”


    曹氏猶自勸說,母女兩個嘟嘟囔囔,馬車轔轔,蓋過她們交談的聲音,外麵的行人卻是什麽也聽不見。


    不多時,回到了西門家,剛下了車,就見一堆下人,有的牽馬,有的搬運行李,忙忙碌碌。


    曹氏叫住一個人問道:“你們做什麽?這是誰的行李?”


    下人回答:“是大夫人母家的侄子柳新豐公子,要在咱們府裏住一陣,這些行李都是他的。”


    曹氏微微蹙眉,擺手讓她去了。


    知秀道:“娘,這個柳新豐可不是好東西,他怎麽住咱們家來了?”


    曹氏道:“回頭叫人去問問。”


    她拉著知秀回西跨院,另外派了人去打聽這件事情。


    果然不多時人回來,說是大老爺留柳新豐在家裏住的。


    原來柳新豐因為被停職,大感失了顏麵,不願馬上回黑矛軍,怕被人恥笑,柳奔勸不住這個桀驁不馴的兒子,隻好將他先寄托在西門家這裏。


    西門家大房的大夫人柳氏是柳奔的親妹子,柳新豐的親姑母,自然願意招待。


    就在曹氏和知秀回來之前,柳奔帶著柳新豐來,跟大老爺西門宗實和大夫人柳氏會晤之後,將柳新豐留下,行李也搬了過來。


    “這個柳新豐最是不學無術,那時候在墮天府,還畏戰逃跑,將美羅城棄之不顧,若非他無能怯弱,咱們也不必舉家逃亡到白馬城來。而且這人還極其無恥,原本想將責任都推到左驕陽校尉頭上,爹娘也是知道的,左校尉為護送咱們安全撤退,真是盡心盡責,女兒也是全靠他搭救,才能幸免於難。這次軍審會議上,徐侍郎秉公執法,停了他的職,他還知道羞恥,不敢回黑矛軍去受嘲諷,卻要留在咱們白馬城。哼,有他在,說不定又要給西門家招來什麽禍事。”


    知秀當著西門宗英和曹氏的麵,侃侃而談。


    西門宗英自從折了一條腿後,白日裏總是躺在躺椅上,此時也是半眯著眼睛,跟老太爺很有幾分相像。此時聽了知秀的話,便淡淡道:“收容他的是大房,就算惹出什麽事,也是大房負責,與我們沒有幹係。”


    曹氏點頭道:“說的是。不過大房有柳家這個姻親,腰杆也真是壯。”


    她話裏露出一絲酸溜溜。


    西門宗英道:“你羨慕什麽,金家不日就要來了,那是咱們正經的姻親,說起來,金家底蘊深厚,百年大族,比起靠軍功起家的柳氏,根基可要深得多。”


    曹氏覺得有理,臉上也露出一分笑容來。


    知秀卻不高興道:“爹、娘,我早想跟你們說了。我跟金大公子素未謀麵,隻為了當初兩家老太爺的一句戲言,便要我嫁給他,這就等於是強按牛吃水,多沒意思。”


    曹氏忙道:“這是什麽話,那金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少年俊彥,才貌雙全不說,又有那樣的家世背景,他父親又是春秋鼎盛,在京中為官的。這樣的好男兒,多少女孩兒上趕子要嫁給他,你有婚約在手,穩坐釣魚台,還有什麽不滿足!”


    知秀道:“我才不稀罕呢。”


    “快閉嘴!讓老太爺聽見了,仔細打斷你的腿。”曹氏喝了一句,又道,“我看你也累了,趕緊回去歇息,飯好了自然有人叫你。”


    知秀見他們不願繼續談,隻得起身離去。


    西門宗英眯著眼睛看她走出去,輕聲說道:“這個女孩子,比咱們繡心心思重得多。”


    曹氏歎道:“我也是這麽覺著,這孩子夠聰明,可惜想法太多,不比咱們繡心老實,總讓我有種難以掌控的感覺。”


    西門宗英道:“你不是請了巫師,進行的如何?”


    曹氏道:“已經開始了,先在她房裏點了香,掛了通靈銅牌。巫師說要一連七日,到時候把通靈銅牌交給他,他就能做法。隻消做法完畢,這女孩兒往日記憶便再也不能恢複了。”


    西門宗英點點頭,叮囑道:“做事仔細些,不要走漏風聲。”


    “放心,這事兒除了你我,隻有吳媽知道,她絕不會說出去。”


    吳媽是曹氏身邊的老人,西門宗英很放心,便不再多說什麽。


    知秀從西門宗英和曹氏那裏出來後,為金家的事情,煩悶得很,不知為什麽,人人都看好的一樁婚事,她卻特別地抵觸,不是因為金大公子本身,而是對這種盲婚啞嫁的方式很反感,在她的觀念裏,男女至少應該先有感情才好成婚,哪有兩個陌生人往一張床上躺的道理。


    她一麵想著這事,一麵走進了後花園。


    西門家的後花園頗大,從這裏可以任意去往老太爺、大房、二房的住處。亭台樓閣、假山花鳥自然是不用說了,難得的是還有一湖清澈的水,湖裏還有個小小湖心島。


    她沿著湖邊的鵝軟石路慢慢走,低著頭隻顧折那垂下來的柳條,也不去看方向。


    轉過一個假山,因為低著頭,竟不知對麵有人過來,一頭撞在那人懷裏。


    “哎喲!”那人很是煩躁地叫了一聲。


    知秀驚愕地抬起頭。


    那人原本舉著手像是要推開她,一看見她的臉,眼裏反倒露出一絲驚喜。


    知秀卻暗叫一聲晦氣。


    這人不是別人,竟是剛剛搬進來的柳新豐。真是倒黴,怎麽一出門就碰見他。


    知秀當下便要轉身走,柳新豐卻不肯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道:“怎麽見了我就要跑啊?”


    知秀頓時膩歪得不行,被他握住的那條胳膊仿佛生了蛆一般地難受。


    “你快放手!”她皺眉喝道。


    柳新豐卻反而抓得更緊,嘴裏道:“我在柳園就見過你,原來你是這家的人,是小姐還是丫頭,不認識我嗎?”


    知秀見他把臉湊過來,連忙向後仰了仰道:“我不認識你,你快撒手!”她用力掙開柳新豐的手,拔腿就走。


    柳新豐一個箭步竄上來,又攔住了她的去路。


    “跑什麽呀?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柳新豐一麵嘿嘿笑,一麵仔細地朝她臉上看。知秀的樣貌雖然不是頂美,但也嬌俏可人,尤其肌膚十分細膩,典型的細皮嫩肉。此時她驚慌之下,兩個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可愛之中更透出一分靈秀。


    柳新豐越看,心裏越是癢癢。


    “你是這家裏的人,怎麽會不認識我,我叫柳新豐,是你們大夫人的外甥,我爹是黑矛軍的大將軍,這回你總該知道了吧?”


    “我知道了。”知秀不耐煩地回答一聲,又想從旁邊繞過去。


    但柳新豐張開雙臂,把路擋得死死的。


    知秀終於生氣了,後退一步,瞪著眼睛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柳新豐堆起臉上的橫肉:“沒什麽呀,我正在逛這個園子,缺個向導,你既然來了,就先不用走,若是伺候得好,公子我有賞。”


    他說著便伸出一個手指,在知秀的下巴上鉤了一下。


    知秀沒躲開,立馬抬手去擦下巴,仿佛被他鉤了一下的地方抹上了油汙似的。


    柳新豐看她這舉動,反而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假山後又有一個人走出來,問道:“新豐,你在跟誰說話?”


    知秀回頭,見來的是西門延昭。


    西門延昭原本是陪柳新豐逛園子的,不過柳新豐走得快,兩人岔了路,他到現在才趕過來,在假山後頭就聽見柳新豐跟一個女孩子說話,便好奇地開了口。


    “是你?!”西門延昭看到知秀,也是微微吃驚。


    柳新豐道:“你來的正好,這女孩子是你家的吧,讓她過來伺候我。”他在黑矛軍中養成了頤指氣使的作風,在西門家也沒收斂。


    西門延昭雖然不喜歡知秀,但總不能讓她一個小姐去伺候柳新豐,便道:“她是我二叔的女兒,不是丫鬟。”


    “哦?”柳新豐挑眉,“原來是你們家的二小姐,那就是你妹妹了。你妹子也就是我妹子嘛,讓她陪我們玩玩。”


    知秀看著西門延昭,看他怎麽辦。


    西門延昭微微蹙眉,對於柳新豐的提議,心裏有點膩歪。一來是他本人不願跟知秀親近;二來柳新豐話裏話外把他們西門家的女孩子當成歡場女子似的,讓他不爽;三來他也一直把柳新豐當草包,如果不是柳奔大將軍的身份,未必肯陪他玩耍。


    柳新豐見西門延昭遲疑,臉色也拉了下來:“怎麽?你連你妹子都使喚不動?”


    西門延昭受不得激,忙道:“怎麽可能!”


    柳新豐哼一聲。


    西門延昭就對知秀道:“柳公子是我們的客人,也是自家親戚,你陪他走走。”


    知秀冷冷道:“他是你的親戚,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又不是丫鬟,由得你們呼來喝去!”她伸手一推西門延昭,喝了一句,“讓開!”


    西門延昭不提防她會推他,身形一晃,知秀便敏捷地從他旁邊擠了過去。


    別看她穿著裙子,行動卻很輕快,提著裙擺邁開腿就跑了。


    柳新豐立刻罵道:“廢物!怎麽讓她跑了!”


    西門延昭也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被他罵怎麽能受得了,立刻反唇相譏道:“你當這裏是你黑矛軍?少擺你的少將軍架子了!”


    柳新豐頓時漲得臉通紅,西門延昭卻拂袖而去。


    “他娘的!”柳新豐恨恨地甩了一下手,把旁邊的灌木叢打得嘩啦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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