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車上沒有丫鬟仆婦了,第一個下車的就是位身著白衫的年輕公子。


    大家一看見他的臉,不用介紹就猜到,這必是三公子金季平。金季平是金三老爺和張氏的兒子,一家三口都是一樣的敦厚神情,非常好認。他下車後也是非常溫和地先衝大家笑一笑。


    第二個下車的穿著一身寶藍色長衫,紮著白色玉腰帶的年輕男子,與金芳月、金芳麗十分相似的瓜子臉,因為是男子臉部線條又比她們姐妹更加硬朗,硬朗之中又帶著一絲類似於女子的媚態,神態之中帶著明顯的倨傲,下了車也是麵無表情。


    這個是金家二公子金仲方。


    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馬車的車門處,就等著金大公子金伯曰出來了。


    車裏先是伸出一柄折扇,挑起車門上方懸掛著的半截紗簾,然後便踏出來一隻金線鑲邊的鹿皮秋靴。


    知秀瞪大了眼睛,看著這男子從容不迫地下了車,一樣是下車的動作,但他做出來的時候就沒有帶一絲的煙火氣。


    所有人的心頭都同時發出一聲讚歎,好一個俊朗無儔的貴公子。


    比起二公子金仲方不俗的相貌和三公子金季平敦厚的性情,大公子金伯曰堪稱世家公子典範。


    金家基因好,每個人的相貌都不錯,金伯曰尤其集家族優良基因於一體,標準美男子必備的同字臉,鼻梁又直又高,眼睛與眉毛比較接近,顯得那狹長的鳳眼十分深邃。一身銀灰色暗紋的錦袍,紮著一指寬的腰帶,扣著一隻玉蝙蝠的羊脂玉腰帶扣,握著折扇的手指修長白皙,幹淨的指甲帶著天然的光澤度。


    他的容貌自然已經是萬裏挑一了,更要緊的是通身的氣派,他隻是簡單地站在那裏,便成為所有人的焦點,這種矚目聚攏在他的身上時,又仿佛天生就該如此,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這才是鍾鳴鼎食之家的公子啊!


    知秀心中感歎,若非貴族之家,是決計培養不出這樣神於身外的氣質的。


    這時她感覺到手被曹氏重重捏了一下,眼睛看過去,便看見曹氏向她拋過來一個讚賞的眼神。


    顯然,曹氏對這位金大公子是十二分的滿意了。


    金家三位公子、兩位小姐均已下車,以金伯曰為首,款款向眾人走來。


    走得近了,知秀又發現,金伯曰唇角一直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這個笑容很奇特,似乎有春風一般溫和,又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驕傲,又仿佛含著一種看透俗世人心的超然。


    “小侄金伯曰見過姨媽,見過二夫人。”


    金伯曰帶領弟弟妹妹們,一起向西門柳氏、曹氏行禮。他們五個人,稱得上是男才女貌,站在一起的時候,真是耀眼極了。


    西門柳氏甚至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忙不迭地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曹氏也是非常欣喜,目光粘在金伯曰身上都快移不開了。


    西門柳氏拉過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對金伯曰道:“這是你延昭兄弟,這是你紅袖妹妹。”


    西門延昭比金伯曰要年長,金伯曰便稱呼他延昭表兄。


    小紅袖眨巴著大眼睛道:“金家表哥,你長得真好看呀!”


    金伯曰唇邊的笑容微微加深了一些,對她說道:“紅袖表妹也非常地可愛靈秀。”


    “真的嗎?”小紅袖用手捧住自己的臉,居然出現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紅暈。


    金芳月和金芳麗都捂嘴笑起來,金季平亦是莞爾,連倨傲的金仲方眼裏都劃過一絲笑意。


    曹氏插嘴道:“伯曰,這是你繡心妹妹,比你小一歲。”她一麵說,一麵將知秀拖到身前。


    金伯曰這才轉過臉,對知秀看了一眼,微微頷首道:“繡心表妹。”


    知秀蹲了蹲身體:“伯曰表哥。”


    “哼……”旁邊有人發出一聲冷哼,她抬頭看去,見是金二公子金仲方。


    金仲方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在拿鼻孔看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知秀再向其他人臉上看去,見金芳月和金芳麗也沒了笑容,都冷冷地看著她,而唯一的厚道人金季平,隻能衝她尷尬地笑笑。


    被他們這些人的情緒影響,整個場麵都有點古怪起來。


    什麽緣故?


    知秀納悶極了,她哪裏得罪這些高貴的公子小姐了,怎麽一個兩個看她的眼神都這麽不善。


    西門柳氏問出了她的心聲:“這是怎麽了?”


    她疑惑地看著金柳氏,金柳氏卻隻是笑一笑,並不回答。


    倒是歐陽氏答道:“沒什麽,不過在路上聽到一些傳言,三人成虎不足采信。”她又麵向金仲方等人道,“你們都是知書達理的貴族子弟,怎麽能夠輕易聽信流言,還不快向二小姐道歉!”


    金仲方冷冷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若是她自己行得正,怎麽會有這樣的流言!”


    金芳月和金芳麗亦是臉帶嘲諷。


    知秀微微皺眉,道:“不知金二公子聽到了什麽流言?”


    她見金家這些人都對她抱有敵意,口氣也就生硬起來。


    金仲方嗤了一聲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還用我來提醒你麽?”


    知秀心中浮起一絲怒氣,道:“我做了什麽好事,還請金二公子明言。”


    金仲方待要開口,旁邊金伯曰已經喝了一句:“二弟!”


    金伯曰這個大哥在兄弟姐妹之中極有威信,隻是叫了一句二弟,金仲方便閉上了嘴,不過看著知秀的目光卻是愈發嘲諷了。


    金伯曰對知秀道:“我二弟素來率直,無禮之處,請繡心表妹不要怪責。”


    他神情淡然,道歉都道得沒有一絲煙火氣。


    知秀抿著嘴,她對金家這些人的印象,已經從最初的驚豔讚歎一下子轉變成冷漠隔離。


    這時,金柳氏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人都齊了,妹妹,你這個主人家是不是該請我們進去坐了呀?”她拉著西門柳氏的手,像是十分親熱地說道。


    西門柳氏道:“可不是呢!老太爺還在等著呢,大家快請跟我進來吧!”


    她和金柳氏手拉手地帶頭,身後是歐陽氏、張氏,這四個人形成第一梯隊;金伯曰帶著金仲方、金季平,西門延昭作陪,這四個人是第二梯隊;金芳月和金芳麗似乎對小紅袖很感興趣,一人一邊地拉著她的手,三人形成第三梯隊。最後落下的是曹氏和知秀,她們兩人似乎被遺忘的似的。


    知秀心裏被一股鬱悶之氣堵著,很是不痛快,對曹氏道:“娘,咱們別去了。金家的人莫名其妙,一來就對我冷嘲熱諷的,不知是什麽意思。”


    曹氏也是皺著眉道:“我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在路上聽到了什麽傳言,對你有了成見。”


    知秀道:“不管怎麽樣,一見麵就給咱們擺臉色,你看他們,何曾把我們二房放在眼裏。他們都是大房的親戚罷了,我們何必拿熱臉貼冷屁股。”


    對於金家的態度,曹氏自然也是不悅的,但是她惦記著聯姻的大事,就是暫時有點委屈不滿也得先忍著。


    她拉住知秀的手道:“不管他們怎麽樣,我們是主人,就要盡到待客之道。待會在老太爺那裏,我再旁敲側擊,看他們到底聽了什麽傳言,必要為你解釋清楚才行。跟我來。”


    曹氏拖著知秀跟上隊伍,知秀雖是心裏不高興,也不好這時候發作。


    一路到了鬆柏堂,西門宗實、西門宗英和金鳴昌都早已經在了,跟老太爺也已經說了好一會的話。金柳氏等人進來,先給老太爺問安行禮,老太爺自然一一受了,少不得又誇獎金伯曰兄弟姐妹們幾句。問候完畢,各自落座,鬆柏堂內頓時濟濟一堂。


    金家帶來的丫鬟仆婦很多,此時也不能都進屋裏,便在鬆柏堂外麵的廊下、院子裏候著,由西門家的下人們陪著說話。


    “皇甫老太君的身體一向可好?”老太爺先問金柳氏。


    金柳氏笑道:“老太君身體還好,不過也比不上老太爺這般硬朗,老太爺是老當益壯啊。”


    人老就喜歡聽別人說自己健康,西門戰也不例外,金柳氏的話中聽,他一貫麵癱的臉上也現出一絲笑容。


    “你們難得來一趟,這次可要多住些時日,下月初三菊花盛會開始,白馬城有的是熱鬧,年輕人們可多去外麵走動走動,親戚之間也要熱絡一些才好。”


    金柳氏道:“老太爺說的是,咱們兩家原該親熱。”


    老太爺點頭。


    西門柳氏就對金柳氏道:“姐姐不知,咱們白馬城的菊花盛會一年一度,這一個月裏,城中便好比天天廟會一般,實在是熱鬧得不得了,還有東南西北來的客商都來白馬城做買賣,許多大北平府見不到的玩意兒,也都能買得到。”


    金柳氏點頭。


    金仲方便淡淡道:“盧布湖城裏,什麽東西沒有,若要買東西,何必來白馬城。”他發出一聲嘲笑。


    西門柳氏頓時臉色有點尷尬。


    金柳氏看了歐陽氏一眼。


    歐陽氏便對金仲方道:“老太爺跟前,不許放肆。”然後又對西門戰老太爺和西門柳氏道,“我這兒子叛逆桀驁得很,心直口快,每每嘴上得罪人,不過心地卻是不壞的,老太爺和柳姐姐可千萬別怪罪他。”


    老太爺麵色淡淡,擺擺手。


    西門柳氏也道:“不怪,不怪。”但心裏這個疙瘩卻還是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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