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仲方的話,他並不是沒有聽進去,隻是金仲方隻看到知秀跟蘭方越親密,認定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而金伯曰卻並不隻想得這麽簡單。


    一路上聽到的流言,的確讓他起過懷疑。金家到的第一天,在鬆柏堂連連質問,他也沒有反對,因為畢竟他要娶的女子,總要清白之軀。


    但不管如何,在沒有解除婚約之前,他跟西門繡心還是兩家老太爺親口定下的未婚夫妻。他明白這一點,西門繡心也應該明白。


    而今天,她卻當著他的麵,跟另一個男人屢次做出親密舉動,到底是真的像金仲方所說,天性如此呢?還是她故意為之,就是做給他這個未婚夫看的呢?


    如果是後者,那麽至少說明,這個西門繡心,未必像別人一樣,把他金伯曰當個寶。


    金伯曰出生至今,從來都是眾星捧月天之驕子,還沒有嚐到過被人不重視的滋味。


    或許正是如此,才讓他對這個女人,生出了一些探究和好奇。


    而事實上,知秀此時跟蘭方越的舉動看似親密,但她嘴裏關心的卻根本不是蘭方越,而是另一個男人。


    “左大哥呢,怎麽我上船後就沒看見他?”她輕聲問。


    除了剛上船時,在船頭跟左驕陽見過一麵,進船艙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見他了。即使兩艘畫舫相撞,東方若兒、楊理理等人過船來,大家哄鬧之時。也沒有看見他的身影。她這時候想起來,覺得這人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蘭方越道:“小哥性子古怪著呢,從來不愛跟這些飲酒作樂的場合,你剛進船艙的時候。他就已經從艙後門出去了,這會兒估計在船尾自得其樂呢。”


    知秀道:“我也不愛什麽擊鼓傳花的,倒要去看看,他有什麽可自得其樂。”


    蘭方越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劃過一絲玩味,道:“你去就去唄,何必還解釋呢。”


    知道知道他又要影射她跟左驕陽,便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不動聲色地站起來,貼著牆根從船艙後門出去了。


    這畫舫頗大。規格也跟別的畫舫不盡相同。除了一個精美寬闊的船艙。船尾處還有一個閣子,跟船艙後門用一截短廊連通。閣子裏有圈椅兩張,圓幾一個。除了跟船艙連通的那一麵,其餘三麵都開著大窗,也不裝窗戶,就這麽通透著。


    若是下雨天,在這閣子烹壺茶,對雨淺酌倒是浪漫的很。


    此時是秋高氣爽,知秀腳步輕,進了閣子,見左驕陽坐在圈椅上,仰靠著椅背。臉上扣著一本書,書名上是楊氏兵法四個字。


    圓幾上放著一壺酒,一盤菊花煮花生,一盆葡萄,一小盤雪瓜。


    雖然離船艙才幾步遠,但那些喧囂之聲到底是個隔著一層,這閣子裏便像個世外桃源一般,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幽情。


    她在另一張空著的圈椅上坐下來,道:“你倒是悠閑。”


    左驕陽似乎睡著了,一動不動。


    知秀便笑了一聲,伸手拿了他臉上的那本書,他這才慵懶地睜開眼睛,道:“裏頭熱鬧待不住,還來煩我?”


    自從說了“妞兒”兩個字,這男人便似乎跟她一下子熟起來似的,言語之間都隨意了很多。


    不過他這樣,知秀反而也自在。


    她將兵書拋在幾上,道:“誰說我來找你的,我是來問解酒湯的!”說著她便站起來,衝著船尾外麵道,“廚娘,解酒湯好了沒?”


    船尾後麵跟著一艘小舟,舟上就是小廚房了,一個青布包頭的廚娘走出來,仰著頭道:“請小姐稍候片刻,馬上就好。”


    知秀點點頭,又走回來在圈椅上坐了。


    左驕陽道:“你那小妹妹還沒醒?”


    知秀挑了一下眉道:“你人在外麵,裏頭的事倒也知道嘛。”


    “你們說話聲音這樣大,想聽不見也不成。”左驕陽說著又拿過那兵書來要看。


    知秀故意皺眉撅嘴,道:“我這麽個美人兒在跟前,你還有心思看兵書啊?”


    左驕陽好笑地抬了一下眼皮:“你跟著蘭方越久了,別的沒學到,自戀的毛病倒沾染不少。”


    知秀嘻嘻笑:“你跟他這麽久,好像也變得幽默多了。”


    左驕陽臉色頓時又變了回去,又成了麵癱的樣子。


    知秀又覺得好笑又覺得無奈,想起一直以來的好奇,便問道:“說實話,你到底是什麽人?”


    左驕陽道:“平民軍官。”


    知秀搖頭:“騙人,你肯定不是平民。”


    左驕陽便道:“何以見得?”


    “如果你是平民,蘭方越和蘭大將軍會那麽看重你?況且那日在刺史府門外,連徐侍郎都對你十分和顏悅色,還提到你爺爺,似乎跟你家也關係不淺。如果你隻是一個平民,會得到這麽多貴族的親睞嗎?”


    左驕陽歎道:“女人,太聰明可不是一件好事。”


    知秀頓時挑眉:“呀!你看不起女人嗎?”


    左驕陽搖搖頭不說話。


    其實知秀也覺得他並不是看不起女人,不過他這人說話總是這般簡練,而他越是這樣,她便越是想從他嘴裏撬出點什麽來。就好像一尊坐著不動的肥貓,小孩子看見了,總會想拿個棍子戳一戳。


    這時,船尾下麵鈴鐺響。


    知秀站起來走到窗前,見那小舟上廚娘叫道:“小姐,解酒湯好了。”


    這畫舫和小舟之間用一根粗粗的纜繩係著,那纜繩兩端還設著滑輪。廚娘將一碗解酒湯放在食盒裏,又放入一個籃子中。籃子被係在纜繩上,廚娘拉動一個繩頭,滑輪轉動,那籃子便慢悠悠地沿著纜繩朝畫舫這邊攀升上來。


    知秀順著那纜繩看了看。便出了閣子,走到畫舫這邊的滑輪旁邊,等那籃子到了,從裏麵取出食盒,將籃子放下去,那廚娘繼續拉著繩頭,籃子便又順著纜繩慢悠悠地滑了回去。


    知秀拎了食盒回轉身來,卻不提防甲板上沾了一些水,腳下一滑,尖叫一聲。


    左驕陽在閣子裏聽見動靜。吃了一驚。站起來卻看不見她人影。便從閣子裏轉出來,見她蹲在地上,仰著頭衝他露出一個苦兮兮的表情。


    “怎麽了?”


    知秀鬱悶地道:“滑了一跤。湯灑了。”


    左驕陽這才看見她腳邊的食盒,裏麵的湯碗已經歪倒,奶白色的湯汁都灑在食盒裏。


    “再叫廚娘盛一碗就是了。”左驕陽搖頭道,“這麽大個人,還毛手毛腳。”


    他伸出一隻手去,示意她站起來。


    知秀不甘地看了一眼那食盒,將自己的手交在他手裏,借著他的力量站起來,方才滑到的時候,腳腕似乎有點崴了。蹲著不覺得,此時一動,那腳腕習慣性地又崴一下,腳背翻過去,她站不穩,哎呀一聲倒下去。


    左驕陽忙雙手將她抱住。


    “好呀!我就知道你這個女人,招蜂引蝶,水性楊花!”


    這突兀的一聲大喝,把左驕陽和知秀都嚇了一跳,轉過看去,見滿臉通紅的金仲方站在閣子和船艙連通的廊下,氣呼呼地瞪著他們兩人。


    左驕陽將知秀扶起來,手卻還沒有離開她的腰肢。


    金仲方捏著拳頭衝過來,瞪著他們,一字一頓道:“狗—男—女!”


    知秀頓時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頭頂上一個陰沉的聲音道:“你說什麽?”


    左驕陽膚色本來就偏黑,此時臉色一變,愈發顯得黑沉,隻是兩隻眼睛卻更加地明亮懾人。


    金仲方怒氣衝衝道:“我說你們是狗男女!”他瞪著知秀,“不知羞恥的賤女人,呸!”


    知秀這下真是怒了,大喝道:“金仲方!你憑什麽這麽說我!”


    金仲方冷哼道:“你跟我大哥有婚約,卻還跟別的男人勾三搭四,跟蘭方越親熱不說,還到處勾搭野男人,怪不得白馬城到處都傳說你的醜聞,分明是你自己人盡可夫……”


    金仲方臉色透出不正常的紫紅色,顯然是喝多了酒,他本來也是個衝動暴躁的人,自從來到白馬城,就對知秀處處看不順眼,今日又見她這樣旁若無人地與其他男人勾勾搭搭,早已忍不住了,汙言穢語便脫口而出。


    “啪!”


    知秀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金仲方一愣,似乎是沒想到她敢打他,兩隻眼睛瞪得溜圓。


    “你敢打我?!”


    知秀像個小獅子一樣憤怒道:“你敢罵我,我為什麽不敢打你!”


    “你敢打我?!”


    金仲方抬手就要打回去,左驕陽立刻放開知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金仲方對他也沒有任何好感,見他維護知秀,愈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見他抓住自己,另一隻手便甩上來試圖推開他。


    左驕陽怎能讓他得逞,閃身一躲,金仲方試圖推他的這一掌便落了空,身體也跟著竄了出去。


    左驕陽幹脆放開他的胳膊,順勢在他背後一推。


    金仲方前麵就是船舷了,船舷又不高,他被左驕陽這一推,不由自主便朝船舷外撲去,正大驚失色之際,背後的衣服卻一緊。


    他回過頭去,見是左驕陽抓住了他的衣裳,頓時大怒道:“放開我!”


    左驕陽好笑道:“真要放開?”他用眼睛看了看金仲方懸空在船舷外麵的身體,以及他身體下方的水麵。


    金仲方兀自不知自己危險,還在大喝:“拿開你的髒手!”


    “好,這可是你說的。”


    左驕陽從諫如流,手往前一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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