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秀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


    “妞兒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啊,我就得把那大夫再抓過來拷問了。”


    蘭方越欣喜地將她扶起來。


    知秀微微晃了一下腦袋,道:“這是你們府裏?”


    “可不就是我們將軍府。你說你,深更半夜地在大街上晃,好險遇到的是我,換了別人,隻怕早把你給撞死了!”


    蘭方越搬了個凳子坐在床前,接著道:“我叫大夫來給你看過了,隻是蹭破了一點皮,手腳筋骨都沒受損,萬幸。”


    知秀點點頭,摸了摸左邊的胳膊,那裏包著一層紗布,想來就是蹭破的地方了。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蘭方越問。


    知秀搖頭,沉默著。


    蘭方越看出她心情低落,不由問道:“你今天很有些奇怪,出什麽事了?啊對了,你們安國公府方才著火了,你可知道?”


    “那火本就是我放的……”


    “什麽?!”蘭方越驚訝。


    知秀忙閉了嘴,怎麽糊裏糊塗地把這事兒也給說了。


    蘭方越卻追問道:“怎麽回事?你好端端的,幹嘛放火燒自家房子。”


    知秀抿了抿嘴,想著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怎麽又啞巴了?”蘭方越拿手捅了她一下道,“這可不像你啊,你這丫頭總是風風火火的,今兒怎麽跟蔫了的瓜似的。”


    知秀不想回答,翻身下床道:“我要走了。”


    “哎!哎!這是幹什麽!”蘭方越趕忙攔住她。“話還沒說完呢怎麽要走,怎麽,你要回家嗎?要不我送你?”


    “誰要回家!那根本不是我的家!”知秀甩開他的手。


    “這又是什麽話?”蘭方越愈發奇怪了,拉著她的胳膊道。“我看你一定有事,到底怎麽了,快跟我說!”


    知秀煩躁道:“你這人怎麽這麽愛多管閑事!”


    蘭方越瞪大了眼睛道:“我若不把你當朋友,還懶得管你了!”


    知秀不知為何心中有股無名火,冷冷道:“你把我當朋友,還不是因為我是西門家的小姐!”


    蘭方越嗤笑道:“你當你們西門家了不起啊!誰看不出安國公府沒落,我是看得起你這個人,才跟你交朋友;不然我幹嘛不去巴結西門延昭?”


    知秀也覺得自己失言,一腔火氣便消了下去,悶悶道:“你當真不是因為我的家世?”


    “廢話!你家世很好麽。比得上我們蘭家?”蘭方越嗤之以鼻。


    “那麽。如果我不是安國公府的小姐。你還願不願意跟我做朋友?”


    蘭方越好笑道:“我蘭方越交朋友,隻看大家投緣不投緣,看他值不值得我當朋友。不管是王公貴族,哪怕是乞丐流氓,隻要我看得起的,就是殺人犯,我也把他當知己。”


    他豪情萬丈,知秀也受了感染,忍不住道:“那我告訴你,我真的不是安國公府的小姐!”


    蘭方越不以為然道:“又說胡話。我還是讓大夫來看看,你腦子是不是摔壞了!”


    知秀忙拉住他道:“真的!我不是安國公府的小姐,我也不叫西門繡心。我的名字。叫做西門知秀!”


    她臉色莊重,語氣篤定,蘭方越終於覺出她不像在說假話,便坐了回來,蹙眉道:“怎麽回事?你不是安國公府的小姐,那你是誰?”


    “我,我就是一個名叫西門知秀的孤兒。”


    知秀將此前跟西門宗英和曹氏說的身世又簡單介紹了一遍,然後再將自己受傷失憶,被西門宗英和曹氏領回來冒充西門繡心,以達到跟金家聯姻的目的,而她後來恢複記憶,也為了找人而跟他們達成協議等這些事都說了出來,還包括現在柳新豐受傷,西門家欲拿她頂缸,她為保全自己,放火逃跑的一係列過程。


    蘭方越聽得真是目瞪口呆。


    “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無恥的人!”他猛地一砸拳頭,“西門家太也卑鄙自私了。那西門延昭,我早看他不是好東西,沒想到居然這樣沒有擔當,自己闖下的禍,居然還要一個女孩子去頂罪!你那兩位便宜爹娘也冷酷無情得很,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百般利用你;如今沒有利用價值了,便棄之如敝屣。嘖嘖,我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知秀道:“也是我自己蠢,自以為聰明,可以周旋在他們這些人之間。豈不知,我在西門家,便如沒有根基的浮萍,任人魚肉宰割。”


    蘭方越道:“我看你這把火放的好極了!大快人心!走得也對,這種藏汙納垢的地方,早該離開了!”


    知秀見他這樣維護她,心中感動,道:“你果然是真心把我當朋友。”


    “廢話!”蘭方越推了一下她的腦門,“我蘭方越重情重義,你以為你不是安國公府的小姐,我就會看不起你了嗎!”


    知秀摸著自己的腦袋,憨憨地笑。


    蘭方越卻收斂了笑容,放低了聲音,神秘道:“其實,你的身世應該不隻是一個被屠村的小村姑這麽簡單吧?”


    知秀心頭一跳,看著他的眼睛,道:“怎麽?你懷疑我?”


    蘭方越微微一笑道:“我倒不怕你騙我。我蘭方越看人是用心的,你是個好女子,你不肯說出你的真實身份,一定是有苦衷。我也早就說過,哪怕你是乞丐、流氓、殺人犯,既然是我的朋友,就永遠是我的朋友。”


    知秀眼眶一酸,有股熱流要湧出來,她忙用手指按住眼角,道:“你嘴巴抹了蜜了!”


    蘭方越嘿嘿笑,身子往後仰。抱著雙臂道:“如今你打算怎麽辦呢?真要離開白馬城?”


    他主動轉移話題,知秀愈發感激他不追究她身世的這份體貼和諒解,抹掉眼角溢出來的一滴淚水,道:“是。我已經決定了,要離開白馬城。”


    “離開之後,你要去哪裏?”


    “天下之大,總有我能去的地方。”


    蘭方越道:“我佩服你的豪氣,不過你到底隻是一個弱女子,如今昭武人入侵,正值兩國交戰,世道可也不算太平,你漫無目的,走到哪兒是個頭?”


    知秀道:“我跟你說過。我要找一個人。”


    “你是說。你曾給她畫了像的那個林月儂?”


    “是的。她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人,就算是窮盡一生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蘭方越好奇道:“你找她做什麽?”


    “找她。是為了問她一句話。”


    知秀凝起了眼神,思緒有點漂浮。


    她想問林月儂,當時推她出去的時候,良心還在不在?


    蘭方越一見她這個神態,就知道她又陷入到某種情愫中去了。他素來是豪爽之人,最不耐煩拖拖拉拉的,便猛地拍了一下手掌。


    知秀驚醒過來。


    “好!既然你不知道要去哪裏,就由我來幫你決定吧!”


    知秀驚訝道:“你幫我決定?你準備讓我去哪裏?”


    蘭方越豎起一個手指,左右搖動,神秘道:“這個你就不要問了。總之我會替你安排好一切。”


    說到這裏,有人拍響了房間門。


    “進來!”


    一個下人進來道:“七公子,小人已經打聽到了,安國公府的火勢已經被撲滅,隻是燒了一片房子,並沒有人員傷亡。”


    蘭方越用手點了點知秀道:“這把火可不小,你膽子倒也大,若是燒死人,可就不得了了。”


    知秀道:“我燒的本就是廚房,就是因為那裏沒人。”


    蘭方越便對那下人道:“還有什麽消息?”


    “小人在安國公府外麵等著,裏麵撲滅火之後,就有安國公府的下人出來去縣衙報信。小人一路跟到縣衙,找熟人打聽了才知道,原來安國公府要追捕那縱火犯,要求縣衙出麵,明日起全城搜捕。”


    知秀吃驚地直起了身子。


    蘭方越示意她稍安勿躁,擺手先讓那下人退出去。


    “什麽搜捕縱火犯,他們明明是想抓我!”


    蘭方越道:“是啊。西門家到底還是國公府,我雖然沒把他們看在眼裏,但小小縣令卻還得尊重他們幾分的,向貴族縱火可不是小罪,縣令既然要全城搜捕,少不得嚴守城門,你要出城可就有些難了。”他用手指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最好得想個法子……”


    知秀腦中靈光一閃道:“既然事情已經這樣混亂了,倒不如再更亂一些,越是亂得厲害,才越能渾水摸魚。”


    “嗯?你又有法子?”蘭方越最喜歡看她算計人的樣子,頓時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知秀微微一笑道:“既然他們對我不仁,我也唯有不義了。他們想把罪名往我頭上推,我就送他們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


    蘭方越著急道:“快說,是什麽大禮。”


    知秀道:“你不是最愛湊熱鬧麽,這個大禮我就全交給你來辦。”


    “怎麽辦?”


    “附耳過來。”


    蘭方越忙把腦袋湊過去,知秀在她耳邊嘰裏咕嚕說了一陣,喜得他猛拍大腿:“哈哈!好法子!到時候西門家不焦頭爛額才怪!”


    他捧著知秀的腦袋,左右搖晃道:“我真想掰開你的腦子看看,怎麽有這麽多壞主意啊!”


    知秀被他晃得頭暈,趕緊拍開他的爪子。


    蘭方越歡喜地跳起來道:“你放心,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務必要日出前,就把事情辦妥!”


    這一夜,大將軍府中的某個院落裏,燈火通明,幾十個先生、賬房,都在忙碌地抄寫著紙張;而夜色濃重的白馬城中,突然出現了神秘的幢幢黑影,他們流竄在大街小巷,將什麽東西往牆上貼,事畢後又很快隱沒進黑暗裏。


    夜晚不過幾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


    當日出東方,白馬城又迎來了新的熱鬧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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