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日又去了那裏?”翠微宮裏,一襲雪白褻衣綢裙的女子一手撥了幾近燃完的檀香,一手攏了攏懷裏的暖爐。


    “回娘娘,是……”身側的宮女低垂了頭,輕輕地答道。


    女子微勾起眉尾,直起俯下的身子,婀娜的身段在白色褻衣的包裹下更顯得嬌軟多姿,鎏金嵌紅玉的護甲輕輕地勾著同樣華麗的手爐,女子抿平了嘴角,頗有些不悅。


    “什麽時候,趙青那個賤人也能鹹魚翻身了?!”


    “娘娘,皇上去了不到半刻鍾就出來了,聽說……”小宮女小心地看了一眼神色不佳的翠微宮女主人,斟酌著道,“聽說那人還大聲叫罵來著……”


    女子雙眉驀地緊蹙,微微不甘起來:“賤人!皇上也是她能罵得的?!本宮這裏好茶好水的伺候,皇上多久都……”


    意識到自己幾近出口的抱怨,女子驀地停了嘴,斜斜地兜了一眼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宮女,見她無一絲八卦的模樣,遂漸漸地出了口氣。


    “咱們貴妃娘娘哪裏,可有什麽動靜?”女子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塗了丹蔻的蔥白手指捂上她略顯豐潤的唇,咯咯地笑了起來,“以為扳倒了蘇錦,咱們皇上就能專寵她一人?哈哈,現在可好,倒是被一個瘋婆子給比下去了!”


    “貴妃娘娘近日似是在禮佛,說要為已逝的錦皇後超度呢。”宮女偷偷地從眼皮子底下瞄了一眼上座的女子,女子卻似沒有看到一般冷笑了一聲。


    “當日她加冕進位的時候,那麽多文武百官看著呢,本宮雖然以淑儀之位不得上殿觀禮,但誰不知道她被錦皇後羞辱的夠嗆?!她為錦皇後念經超度?怕是念得壞經,巴不得錦皇後永世不得翻身呢!”


    “妹妹也該長點心眼兒……”


    就在女子話音一摞的時刻,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了進來。緊接著,一隻翠綠串珠的冬日暖花繡鞋邁過了翠微宮的門檻兒。


    “修儀姐姐怎麽來了?”女子騰地一下從坐著的檀木椅子上站了起來,迎著前來的女子跪了下去。


    “起來吧。”李修儀微微歎了口氣,將地上的女子扶了起來,耳畔的流蘇拂過女子的麵頰,幾如微風,柔軟不可察。


    “姐姐這麽晚了怎麽到妹妹這裏來了?再有大半個時辰,宮門就要落匙了。”女子麵上詫異,心中卻不禁幾番計較。


    李修儀拉了女子的手,笑道:“是,今日有些事情耽擱了,到了宮裏才想起來,這不,就急匆匆地尋你來了,咱們幾個聚在一起商討一下,也算是個樣子。”


    女子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卻是笑的有些尷尬:“聽姐姐這麽一說倒是大事了,可妹妹愚鈍,倒不曉得這宮裏有什麽大事,得咱們姐妹聚在一起商量的。”


    “也不怪媚兒不知道,你是今年初春後才進的宮,沒趕上,這大年三十兒算是過去了,原本該是熱熱鬧鬧地歡喜一場,卻被蘇家叛亂給攪了,皇上沒多少興致。如今眼看皇後大忌就要結束,喪事也該出服了,又趕上十五燈節,姐姐尋思著該是熱鬧一番,給皇上去去晦氣才對。”李修儀微微歎了口氣,一股抑鬱之姿浮於眉宇之間,惹人愛憐。


    被喚作媚兒的女子心中冷笑,卻依舊一副歡喜的模樣:“姐姐隻管安排就是,妹妹都聽你的!”


    李修儀失笑:“今日本宮來你這,也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你怎麽倒都聽起本宮的來了?”


    媚兒咯咯地笑了兩聲:“姐姐還不曉得妹妹麽?妹妹身家可比不得姐姐,妹妹是將門之女,隻曉得舞槍弄棒,粗得很。哪比得上姐姐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


    “妹妹怎可如此自貶?”李修儀微微有些不悅。


    媚兒卻笑道:“這可不是妹妹自貶,前些日子,宮裏不一直有這樣的話兒麽?說妹妹是上不得大台麵的蠻女,平生就愛舞槍弄棒,都快趕得上梨園居的武生名角了。”


    李修儀臉色微微有些尷尬,卻道:“哪個宮人無事生非?!敢在外頭胡唚?!本宮拔了他的舌頭!”


    “姐姐也別生氣,估計是下人們不長眼睛,以為妹妹不過是皇上對平叛功臣的恩惠罷了,又能受的多少寵愛?本來,妹妹已是趕不得明年的選秀了,本也沒報什麽希望。但今日妹妹既然入了宮了,必然會好好服侍皇上的!下人的話多了,妹妹自有當主子的胸襟,定不與他們一般見識的,隻是姐姐協理貴妃娘娘掌管六宮事務,妹妹倒是怕貴妃娘娘曉得了,怪罪下來,要怪姐姐一個監管不力之罪呢……”媚兒半是安撫,半是挑釁的模樣,讓一臉溫柔的李修儀有些坐不住了。


    “妹妹說的是,明日本宮就徹查此事,定還妹妹一個公道。隻是,今日天也晚了,隻咱們兩個人,也一時半會商量不出什麽結果,這樣吧,明日本宮在臨華殿擺個小宴,妹妹一同去吧。”李修儀起了身,宮裏一向相傳這個吳媚吳淑儀口齒伶俐不饒人,今日她算是真真兒領教了。


    “恭敬不如從命。”媚兒笑盈盈地應了下來,複又親自扶著李修儀到殿門口。


    “行了快回去吧,你穿的單薄,別凍著了。原想著你貪玩兒的性子不會這麽早歇,沒想到是本宮饒了你的覺。”李修儀輕輕拍了拍媚兒攙扶的胳膊,將她留在了門內,自己攜了宮女徑自離去。


    “哼!”吳媚目送著李修儀離開,嘴角微露一絲諷意,“李明茹啊李明茹……你以為你裝的笑顏如花溫柔似水,本宮就不曉得你是個什麽貨色麽?”


    “娘娘……”身後一直不言語的宮女驀地出聲,吳媚這才住了嘴,拉扯著自己的黑發,毫無形象地走回了內殿。


    “娘娘您別生氣。”從翠微宮出來的青石路上,臨華殿的大宮女華章輕聲地安慰著李修儀,“吳淑儀性子跳脫,從她入宮到現在,皇上隻瞧過她一次,可見並不受寵,不過是她家於裕王奪位裏出過力,又死了清國公,皇上體恤罷了。”


    “她輔一入宮便是淑儀的位置,就憑這一點,這宮裏上下,就連貴妃娘娘都無可匹敵,咱們都是陪著皇上的老人了,每三年選一次秀女,皇上自親政以來,頭一年便遇上裕王奪位,天下大亂,皇上便免了當年的選秀。緊接著第二年便是與錦皇後大婚,你家娘娘我是作為滕妾陪嫁過來的,地位不如人啊……第二次選秀倒是被太後辦的轟轟烈烈,可錦皇後為此一病數月,皇上愣是陪了數月,每晚都一步不曾離開過椒房殿,那些新來的都使盡了心計要出頭,缺一個個都被磨平了從宮裏丟出去,貴妃梁氏卻是個中翹楚啊,手腕了得。還有趙青的妹妹,趙柳兒。”


    “娘娘,修媛娘娘也是選秀上來的?”華章有些驚訝。


    “是啊……倒是可惜了趙青,即使跟本宮一樣是滕妾,卻落得身禁華庭,連她的親妹妹都懶得去瞧一眼。”李修儀眼中浮起一層滄桑。


    “娘娘……”


    “罷了,宮裏不就是如此麽?錦兒啊錦兒……你心心念念嫁的男人,隻寵了你五年,你卻賠了他一條命,值嗎?”


    李修儀深深地歎了口氣,回頭再望一眼蜿蜒的青石板路,不知何時,天上飄起了小雪花,輕柔柔地浮在空中,隨著小風打著旋兒,落地即化。


    “從來隻見新人笑,哪裏聞得舊人哭啊……”


    “可是皇上最近……”華章略有疑惑的輕聲呢喃。


    “閉嘴!”李修儀輕聲怒喝,嚇得華章趕忙低頭,李修儀微微吐了口氣,才道,“想想啊,這男人啊……有時候就跟孩子似的,丟了扔了的東西,還會想想,念念。可也就想想念念了……”


    “皇上,外頭下雪了,奴才讓人抬轎子來……”宣室殿門口,一名老太監微微弓著身回報。


    “宜信,不必了。朕想走走。”夏侯殷從金鑾之上起身,手中撚著一張薄薄的信紙,林宜信瞅不清楚上麵的字跡,但卻對今日帝王的好心情有些詫異。自從錦後薨逝起,這年輕的帝王身上便整日彌漫著濃重的陰雲,前些日子獨闖宣室殿的趙芳華摔碎了錦後的玉佩,皇帝卻隻是將她押入蘭台而不發作……老太監心中不禁嘀咕,他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帝王的心思了。


    夏侯殷任由小太監們給他披上大氅,濃密柔軟的黑色皮毛映襯著他略有古銅的臉龐,顯得更加剛毅,飛斜入鬢的劍眉顯示著他鋼鐵不屈的意誌,又讓人覺得不可親近。刀斧相刻般的雙眼雖然有些紅絲,但內裏卻閃爍了一點愉悅的光芒,淡若薔薇的薄唇不由自主地向上微微勾起。夏侯殷將手中的薄薄信紙緊緊地攥了又攥,在小太監剛剛係好帶子的那一刻便邁開了腳步朝著漸漸飄大的雪夜中走去。


    “林宜信!”一直快步行走的夏侯殷驀地停了下來,扭頭看向跟著他氣喘籲籲的老太監若有所思地問道,“要是雀兒吃多了積了食……要怎麽治?”


    “啊?老奴……老奴……”林宜信有些張口結舌,這還是頭一次聽到夏侯殷問如此奇怪的問題,林宜信咽了口口水,對上夏侯殷滿懷期待的目光,有些結巴,“這鳥兒吃多了積食老奴還真不知道怎麽治,但人吃多了積食,老奴還是有些法子的,隻是不知道適不適用這雀兒。”


    “說說看。”夏侯殷饒有興致地側耳傾聽,複又踱起了步子向前走去。


    “可取二兩山楂幹片,熬了湯,晾到溫涼之時,拌些蜜水兒喝了,能治。老奴兒時倒是聽老人們說過。”


    “唔……看來山楂果真有效。”夏侯殷雙眼微眯,輕輕地點了點頭,卻在下一刻瞬間停住了腳步。


    “皇上……”大雪盡頭,漆黑的夜色下,一身雪白裘衣的梁皓雪靜靜地站在雪地中,雪花靜靜地鋪滿了她的青絲,一雙大眼睛烏黑發亮,盈滿了水珠望著遠處的帝王,忍不住哽咽了。


    “錦兒……”夏侯殷如被定身了一般,看著那雙水潤的眸子挪不開眼睛,喉頭滾動著,卻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題外話------


    呃……故事大家不喜歡麽?推進的是有點慢,不過應該還不錯的~對於名字大家有沒有好的建議?伊丫想改成《愛連說》把賢後去掉……會不會太文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賢後,愛連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伊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伊丫並收藏賢後,愛連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