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寧遠嘴上說大不了轉學,其實也隻是寬慰齊嘯雲和自己。


    轉學哪裏能那麽容易,大學不比小學中學,專業對不對口,有沒有足夠的關係網,還至少得準備一筆數目不小的額外學費……


    他不想齊嘯雲過份介意,因為自己而放下身段去求人,隻是非常時期,如果什麽也不做,餘謹恐怕就真的毀了,一切隻求問心無愧罷了。


    齊嘯雲多少也明白夏寧遠的意思,如果不是夏寧遠想幫餘謹,他就連過問都懶得。既然夏寧遠主動說盡力就好,他自然也高興夏寧遠的體貼,不過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得漂亮。


    兩人簡單地商量了一下,都覺得越快行動越好,遂決定分頭找人。


    夏寧遠先在餘謹宿舍,教室,甚至是常去的圖書館都找了一圈,沒有看到餘謹的影子。


    他知道餘謹心裏有事就特別能躲,本打算向別人打聽餘謹的下落,可不管逮到誰,一聽餘謹的名字就跟沾了病毒一樣,連連搖頭擺手。


    夏寧遠雖然生氣那些人的態度,但也無能為力。


    幸好,夏寧遠突然想起上輩子畢業後,曾聽餘謹說過最喜歡食堂背後那棟廢棄的小樓,他上輩子並沒有進過那棟小樓,所以聽餘謹說的時候不太在意,隻當是玩笑。


    那棟小樓既不靠大路,也不和各賽場相近,就算是情侶們談戀愛都嫌棄那太過淒涼。


    也難怪,校方曾打算推倒了建個多媒體中心,也不知什麽原因遲遲沒有動工,而樓內的相應科室和設備卻是早早遷進了新教學校,周圍的綠化自然也一片糟糕。


    此時他抱著希望過去試運氣,沒想到,餘謹果然在。


    小樓外圍雖然拉著施工繩,但不屬於危樓,因此校方沒有特意看管,進出隻要抬抬腿就行。


    餘謹就站在頂樓的天台上,倚著護欄不知在想些什麽,兩眼似乎看著樓下又似乎沒有。


    夏寧遠一眼就看到了餘謹,他下意識心裏一縮,幾乎以為餘謹想不開,再一想這不是餘謹的性格。


    餘謹是個記仇的人,雖然沒有達到睚眥必報的程度,但條件如果允許,絕不會手軟。


    有的時候他特別能忍,因為知道不忍並不能解決問題。


    夏寧遠從餘謹離家出走那次之後,再沒聽餘謹說起過任何關於親戚的事情。


    而在大人的眼裏口裏,餘謹永遠是乖巧得讓人心疼的,甚至不怎麽說話,幾乎會讓人忘了存在。


    可他的學習成績永遠是小一輩中最好的。


    這樣一來,大人們凡事都愛拿餘謹做個模樣,搞得其他小孩痛苦不堪。若是私下餘謹與其他小孩發生了什麽衝突,那也一定不是餘謹的錯。


    從另一方麵,餘謹也算是變相地報複了那些取笑他沒有父母的小孩們。


    上一世,夏寧遠隻覺得心疼餘謹,居然不得不從那麽小開始就看人眼色,這也是他總在餘謹的壞脾氣麵前讓步的原因。


    他甚至覺得愛發脾氣的餘謹才是真實的,鮮活的。


    而如今,夏寧遠突然覺得,也許從一開始自己就做錯了。


    他以為自己會陪著餘謹一輩子,所以從沒想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了解餘謹的過去,願意無條件的縱容。


    他永遠記得小小的餘謹哭泣的樣子,於是總在下意識中把餘謹當做弱者,盡自己所能的做著自認為是保護或對餘謹最好的行為。


    餘謹現在的尖銳,不通世故,他可以完全不用負一絲責任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他重生選擇了自救,卻拋下了餘謹,對於這一點,他的確感到愧疚。


    但每個人都得為自己負責,說他冷酷也好,自私也罷,他已經為自己未來的人生道路找好了目標,甚至找到了想要相互扶持走下去的那個人,餘謹終究有自己的路,他無法替餘謹承擔。


    夏寧遠現在隻希望餘謹在經過這次傷害後,會迅速地成長起來,哪怕這一世是他放開了餘謹的手,那也絕不是為了看餘謹墮落絕望。


    當夏寧遠真正和餘謹麵對麵的時候,他發現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餘謹看起來很好,什麽事也沒有,隻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冷漠居然有些向齊嘯雲看齊。


    不同的是,餘謹的冷顯得死氣沉沉,讓人壓抑。


    夏寧遠根本沒機會說什麽寬慰的話,餘謹第一句就是“我很好,不用你操心”,第二句是“我想到校外租房,你和不和我一起”。


    雖然不想承認,夏寧遠驚訝地發現餘謹的思維冷靜得可怕。


    盡管餘謹說自己很好,夏寧遠還是提醒了一下校方可能會采取的措施,建議餘謹這段時間最好保持低調,不要惹事。既然如此,租房的事也有必要推一推,至少避開風頭。


    夏寧遠可以理解餘謹的想法,被扣上了同性戀的身份,不管是餘謹還是其他人,恐怕都沒辦法共存於同一個空間,也許連呼吸一樣的空氣都有人疑神疑鬼是不是會傳染病毒。


    不過,他並不打算和餘謹一起租房,畢竟,他想和齊嘯雲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隻是這時候,他不太方便說出口。


    夏寧遠沒有告訴餘謹齊嘯雲去找蕭毅的事,一方麵並不確定是否能成,另一方麵,餘謹應該不會高興。


    “你走吧,我還想坐一會兒。”短暫的交談結束,兩人都沉默著不知該說什麽,餘謹便直接下逐客令。


    夏寧遠差點習慣性地想留下,想想還是離開了。“小謹,如果有事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餘謹背對著夏寧遠,漫不經心地看著護欄外,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說:“你能幫什麽忙?重新回到我身邊?”


    夏寧遠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小謹,我一直就沒有走,我們還是好兄弟。”


    “是嗎?”餘謹嗬嗬笑了兩聲,隻是怎麽聽都有些詭異。“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


    夏寧遠直覺餘謹的狀態有些問題,可他無能為力。更何況,餘謹說的話未必就是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他還沒自戀到認為餘謹因為蕭毅而突然醒悟,又轉頭再愛上自己。


    如果人的感情是可以這樣輕易改變的,這世上也不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瓊瑤奶奶的言情本子也不會一再翻拍。


    讓夏寧遠稍感安慰的是,整個事件在往良性的方向發展。


    校方雖然覺得同性戀這件事影響很惡劣,但餘謹好歹算是品學兼優,就算打了同學兩巴掌,也隻是一般的糾紛,怎樣都不至於到勸退的地步。


    再者就是,這次事件中的另一個主人公蕭毅主動出來澄清:那句同性戀隻是太過氣憤下脫口而出,並不是真的。


    蕭毅都這麽說了,校方領導就算有心追究也隻能撒手,況且他們也不希望校內學生是同性戀這樣的傳聞影響學校聲譽,於是索性把事件壓了下來。


    但在處理蕭毅和餘謹時,校方都采取了警告處分的方式,在各自的檔案上分別記了一過。


    也許對於蕭毅來說,他所受的處罰要更重些,這次記過直接影響了他下屆留任學生會會長的評分。


    隻是相比起餘謹所承受的惡意與排斥,很難說誰更慘。


    齊嘯雲並沒有主動說過與蕭毅談話過程如何,夏寧遠也就沒特意雲問。一開始隻當是沒有效果,這時候一看,怎麽還能不知道齊嘯雲是認真出過力的。


    追問了幾次,齊嘯雲才有些複雜地說:“蕭毅也有點後悔,他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麽大”


    夏寧遠對蕭毅實在難有好感,不由替餘謹抱不平:“如果不是他腳踏兩條船,餘謹也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給他難堪。”


    齊嘯雲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與夏寧遠分辨,他感覺得出來,蕭毅對餘謹確實是有幾分真心的,否則不會在已經大失臉麵的情況下還站出來替餘謹澄清,隻不過這真心有多久的保質期就難說了。而且蕭毅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心眼也許不壞,卻真的不是餘謹的良配。


    說到底,感情的事外人無法插手,他們所能做的僅此而已。


    這場風暴最後在各方刻意的低調中平息了下來。


    有了蕭毅的當麵澄清和校方的大力辟謠,雖然人們心中多少仍有疑惑,卻也對之前敵視餘謹有了幾分歉意。


    餘謹最後還是沒有搬出去租房,無論是從經濟還是其他方麵考慮,他留在學校裏,能夠與舍友們融洽相處才是校方最想看到的。


    就連餘謹係裏的輔導老師也悄悄地和餘謹的舍友們打好了招呼,讓他們多幫助餘謹,減輕誤解所帶來的傷害。


    對此,餘謹暗自冷笑,但並不像以前那麽孤僻抵觸,漸漸地身邊也有了幾個經常來往的固定夥伴。


    無論是校方,還是夏寧遠都鬆了口氣。


    在逐漸來臨的冷空氣中,夏寧遠迎來了期末考試。


    考前那一個月的頭懸梁椎刺骨自不用說,上輩子夏寧遠絕對是勉強才能合格的主,而這一世有了齊嘯雲督促,夏寧遠是想偷懶都不好意思。


    齊嘯雲不是個死讀書的人,他天生頭腦聰明,又懂觸類旁通,上課也認真,複習起來毫無障礙。不僅如此,他還抽空幫夏寧遠劃重點,歸納主要脈絡,就衝這份心,夏寧遠也隻能苦哈哈地用功了。


    等進了考場,夏寧遠才體會到苦盡甘來的滋味——雖然不可能道道題都眼熟,但大項的分數全都抓住了。


    考完試當天可以直接回家,但夏寧遠考慮到要帶齊嘯雲一起,就特意定了兩天後的火車票,這樣也好讓老媽做些準備。


    原本夏寧遠打算叫上餘謹一起,可餘謹並不領情,他的打工還沒有辭,準備等到接近年關的時候再回。


    既然如此,夏寧遠也隻能先走一步。


    他本想借著這個機會告訴餘謹自己和齊嘯雲的關係,但想想似乎也沒多大必要,況且餘謹剛經曆一段失敗的感情,這時候怎麽說看著都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還不如不提。


    等年關走訪親戚的時候,餘謹一定會來給老媽拜年,到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夏寧遠想法單純,但他沒有想到,這個無心的決定在不久之後,竟使他和餘謹本就緊張的關係更加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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