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走與長留


    鹿山狩獵場是皇城五大狩獵場中占地第二廣的,陽山那處專供皇家圍獵,官家子弟最常去的,便是鹿山。


    齊琛遇刺在午時後,一幫官家子弟在酒樓吃飽喝足,結伴來此。誰想齊琛剛上馬,馬就發了瘋,直衝樹林。隨從和同伴尋到他時,右肩胛幾乎被刺穿,昏死在地上,而刺客早就不見了蹤影。後經刑部調查,所騎的馬有中毒跡象。因無更多線索,調查就此中斷。


    他知道的隻有這些,隻是齊家在皇城勢力並不弱,實在想不透刺殺的人會是誰,竟敢得罪齊家;案子懸而未決,刑部那邊沒個交代,齊家卻也不逼問。


    想到困擾了兩個月的事在自己回去後一世都不會知道,齊琛心中更是不痛快。


    未免別人認出自己,齊琛騎馬在後,由秦護院領頭。以前在馬場學的騎術並未忘記,馬場的馬溫順,齊家的馬也一樣,可如果是野馬,他也是無法的,畢竟並非是馴馬好手。


    鹿山狩獵場圍山而成,為防止閑雜人等隨意進入,被狩獵的人無心射傷,因此隔了百丈便有個小棚,裏頭住著看守的人。夜裏寒涼寂靜,聲響到了近處,相對方向的棚子已有人出來張望。


    到了跟前,見十餘人皆是騎著駿馬,天色灰蒙也沒瞧太清楚,秦護院喝了一聲,守山的人就立刻放行了。


    眾隨從中多是護院,那些護院又是之前的齊琛精挑細選,重義氣,身手好的漢子。隻因齊琛一心想做武將,家裏不允,便自己搜羅不少高手。齊父齊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免得真把兒子逼急了。


    自從齊琛呆傻後,眾護院也是不安。直到這幾日接觸,才明白,三爺是裝傻,隻為找出凶手,當即振奮,緊隨他來狩獵場。


    下了馬,走了一會,手提燈籠領路在前的秦護院便偏頭悄聲,“三爺,快到目的地了。”


    齊琛瞳孔微縮,輕點了頭。往前麵看去,燈籠所映照的地方清晰可見,再往遠些,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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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琛走後,明玉便熄燈睡下了,說是睡,不過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燒餅,怎麽也無法入眠。雖然齊琛十分怪異,可到底對自己不錯。於她而言,他便是她的家,當初確實不願嫁個傻子,可親事定下,穿上鳳冠霞帔時起,就已經拋了雜念,想侍奉他一世。更何況如今他好好的,又哪裏想去管他這般怪異是何故。


    春日二月,夜裏還有些涼,明玉卻覺焦急得燥熱,生怕被外人發現齊琛不見了,報給孟氏聽。孟氏自然不會罰她的寶貝兒子,隻會將全部過錯都怪在她這做媳婦的身上,大半夜不看好夫君,夫君跑了還幫著隱瞞,簡直就是惡媳所為。


    惴惴不安的想著,竟不知怎麽睡著了,夢中渾渾噩噩,睡的也不安穩。醒來時,屋裏已有些亮色。衣裳也忘了披,繞到屏風前頭,往窗外看去,眸色沉沉。她果然……不該讓他走的,那樣危險的地方,她竟冒了那麽大的險放他去。


    正深想,忽然響起敲門聲,“少夫人,已是寅時,該晨起請安了。奴婢們進屋伺候您。”


    明玉愣了愣,剛要應聲,又立刻捂了嘴。她們此時進來,齊琛不在房裏的事立刻拆穿,自己待會就不是請安,而是得請罪去。心口猛跳,有些怨恨齊琛為什麽將自己推到這險境邊緣。


    剛暖了些許的心,便在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中全化了去。果然想要倚靠別人,還不如靠自己麽?她輕歎一氣,未答門外人。


    姚嬤嬤疊手在前,等著明玉應聲。平日小兩口得磨蹭好一會才開門,沒聽見聲響也不覺奇怪。可等了近一炷香也沒動靜,後頭的丫鬟麵麵相覷,終於是有人說道,“姚嬤嬤,少爺少夫人怎的還不起來?”


    姚嬤嬤瞪了她一眼,“我怎麽知道。”瞧著天色漸亮,又輕敲了下,“這請安的時辰快到了,晚了太太怕是會不高興啊。”


    耐著性子等了等,仍不見應聲。姚嬤嬤暗想這明玉也太不懂事,真當自己可以掌事,連安也不請了。敲了敲門,“奴婢鬥膽進去了。”


    打開門,丫鬟陸續端水捧巾進去。水桃剛點亮屋裏的蠟燭,便有丫鬟驚叫。姚嬤嬤擰眉,又不敢大聲,“嚷什麽?”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也嚇了一跳。明玉倒在窗前,臉朝下,身上還穿著薄衣,動也不動。


    一眾人都已驚呆,姚嬤嬤到底是見過大場麵的,立刻喝聲,“快去稟報夫人,請大夫!”


    還是大清早,齊府就已鬧開了。


    此時鹿山迎來朝陽,漫山已沐浴在朝霞下,光源照入樹林中,打在齊琛竣冷的麵上。


    尋了一夜,將這方圓一裏的地方來來回回查看好幾遍,卻沒尋到一點線索,甚至沒一點感應。待那初陽光芒照耀,心思沉沉,他果真是無法回去了。


    注定要在這裏做齊家三公子,擔負起榮華齊家的重任。


    細想一番,便覺這似不可扭轉的命途,前世他要繼承整個集團,即便發生這樣光怪陸離的事,今世也還要繼續。集團與齊家,不都是家族使命。


    迎麵照來的陽光漸在他麵上散開霞光,緊繃的臉上已漸漸舒展。緊閉的眼眸再睜開,晨光映在眸中,堅毅而沉冷。


    朝霞明媚如美人,他忽然想起還在等著他回去的明玉。已是這個時辰,但願她不會被人責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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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玉聽著耳邊嘈雜的聲音,已經不知走了幾撥人。先是仆婦將她搬到床上,又是敷熱毛巾又是掐人中,痛的她很想睜眼斥停,不過一想醒了戲就演砸了,忍著沒動。


    朱顏和楚莊柔正等在孟氏門前請安,時辰剛到,就見下人慌慌張張過來報明玉暈倒屋裏,少爺也不見蹤影。孟氏急忙出來,幾人一起過去,讓人請側院的大夫。進了屋裏,就見明玉仰躺床上,眼眸緊閉,問了嬤嬤頭尾,更是焦急,“快多派些人去找嵩元,快去。”


    過了一會,又有仆婦跑進來,“夫人,方才管家點人去尋三少爺,可沒想到府裏的人不齊全。仔細一點,少的多是平日跟隨少爺的護院家丁。”


    孟氏聽到這倒稍微安心了些,隻是一想心又跳得慌亂,“將府裏的小廝家丁都打發去找啊!”


    仆婦應聲跑了出去,楚莊柔嘴甜,當即說道,“太太別擔心,三少爺吉人天相,定是起了玩心罷,待會便站在太太麵前了。”


    孟氏無心聽她奉承,甚是煩心擺手,“站一邊去,別在我跟前晃悠。”


    楚莊柔微抿唇角,她生的好看,又得老爺歡心,因是商家出身,素來被視商賈為奸猾之人的孟氏所嫌惡,還比不得朱顏順眼。當即退到一旁,也懶得熱臉貼冷屁股。


    大夫來後,給明玉紮了針。明玉生怕他停不住手,淺哼一聲不再裝暈,微微睜眼醒了過來。


    孟氏見她睜眼,立刻沉臉,“可算是醒了。”


    明玉迷糊瞧了瞧,“娘。”


    “莫喊我,嵩元去了何處?”


    明玉慌神,欲起身子又軟回床上,“三爺果真出去了?夜裏三爺說要出一趟門,明玉自然不肯,可沒想到三爺剛出去,明玉想去喚人,卻絆了一跤,後頭的事便不知了。”


    撒謊對明玉來說不算什麽難事,如果撒謊能讓自己活的更好,她不覺違心,更不會認為這麽做是違背道德。


    讓下人知道齊琛不在,悠悠眾口根本堵不住。實話實說孟氏也定會不滿,幹脆假裝暈倒,將責任推給“亂絆的腿”吧!


    孟氏一聽,再開口語氣也不似之前沉冷,隻是仍顯冷淡,“已是不小的人了,竟連個路也走不好,若三爺當真有事,也是你這做妻子的過錯。”


    明玉急忙頷首認錯,無論如何,心底也是隻求齊琛平安歸來。


    孟氏正歎著氣,便聽見管家在外頭急聲,元嬤嬤跨步進來,喜道,“少爺回來了。”


    孟氏忙起身,見明玉要下地,也沒空理會她昏厥剛醒,自己出去迎兒子。剛出房門,就見他迎麵走來,不由又喜又氣,伸手便輕拍,“逆子!”


    齊琛也不擋她,看著這滿目擔憂的婦人,跪膝地上,定聲,“兒子不孝,讓娘擔心了。”


    孟氏倒被他嚇了一跳,以前總是不順他從軍的意,早就鬧僵,如今一看,真是愈發懂事。忙伸手攙他,哪裏還忍心再斥責他半分,“先進屋歇著吧,瞧瞧一臉的疲倦,是要心疼死娘親罷。”


    說罷拉著他進屋,讓大夫瞧看。


    齊琛見屋裏站滿了人,正想著明玉去了何處,便見她從屏風後走出,輕咬了唇直直看來,光豔逼人。隻是那光潔額頭,卻有個半指長寬的傷口,隻敷了粉末,還未纏上紗布。心中一沉,目光對上,驀地覺得明玉的眼神有些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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