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雲霧消散


    兩人呼吸極輕,近在耳邊,絲毫不敢擾亂對方思緒般。


    明玉緊張的手心滲出汗來,抓著的衣裳都覺被自己潤濕了。齊琛也在醞釀詞句,免得將她嚇著,隻是這種絕不背棄的話,聽著到底讓他寬慰。好一會才緩聲,“算得上是借屍還魂,但我並非是大燕國的人。”


    “那……三爺是來自異國?”


    “與其說異國,倒不如說是異界。我在的那個地方,與你們的日常十分不同。”齊琛也不知要怎麽跟她解釋清楚,“尊卑等級並沒這麽明顯,字也全然不同。非要說的話,我來自幾千年後。”


    這個朝代並沒有在中國曆史上出現,齊琛也不知具體是幾年,隻是按照篆書的出現年份,距離現世就是幾千年的光景。


    明玉詫異,“也就是說,唔,從今日算起,後代的後代的後代……隔了幾十世?”


    齊琛見她並不太驚慌,倒讓他驚異,明玉是個膽大的姑娘他知道,卻沒想到竟大膽到這種地步,“嗯。”


    明玉心中稱奇,末了想起最緊要的事,十分緊張看他,“那三爺是不是哪一日便會回到原來的地兒?”


    齊琛稍有怔鬆,眉頭緊擰,“不知……我是在齊琛受傷那日出現的,真正的齊三公子或許已經死了。我也不知到底是否能回去。”


    明玉可算是明白了,“所以三爺才冒險去狩獵場?”


    “是。”


    明玉心頭驀地有些恨,他如果真的走了,不就丟下她守寡了?怔怔鬆開手,笑的滿目涼意,“三爺真是……好狠的心。”


    齊琛愣了片刻,“明玉……我當時並非要置你於不義,隻是想,我若回去,那真正的齊琛也能回來。”


    明玉腦袋疼得很,喉中酸澀的難受,“那三爺可想過,若是他回不來,您又走了呢?那明玉背上的,就是克夫的罪名了。克夫是什麽三爺可知?像齊家這樣的顯貴人家,可是要丟去沉塘的啊。”


    齊琛愣神,才知道那日他半夜離去的作為有多混賬,果然還是想的太簡單,沒有顧及她的感受,“抱歉明玉。”


    臂彎寬實,明玉卻感受不到一分安心,隻覺他可怕的很。想要掙脫他緊環的手,卻被抱的更緊,吐納的溫熱拂在額上,越想越覺委屈。遇人不淑,說的就是這個。耳邊的道歉聲一直未停,聽的眼淚如雨珠滾落。等意識到自己不敢哭的大聲,強壓聲音,才明白是怕外頭的人聽見,問他們何故,她不想失去這一切。地位、榮華,都不想再失去。


    齊琛這二十多年來說的道歉話加起來絕對沒有今晚多,安撫了許久,才聽見明玉鼻音甚重的問道,“三爺告訴我,你從鹿山回來後,待明玉的好,是不是都是在補償?”


    齊琛提袖給她拭淚,認真道,“不是。”


    “好,明玉再信一次三爺。隻會再信這一次,日後若三爺仍如往日薄情,明玉也不再做盼想。我不會拆穿您,但也不會再真心待您,各走各的陽關道吧。”


    齊琛歎了一氣,摟著她又重重念了一句,“對不起。”


    明玉十分疲累,已分不清他話裏的真假。說他不信任自己,可偏偏告訴了她這最大的秘密。


    她此時忽然希望……寧可齊琛真是個傻子……至少她不會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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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起,明玉心情仍未平複,洗漱時瞧瞧銅鏡,眼竟有些腫,敷了好幾回,又上了妝,仍有些遮不住。無法,請安的時辰到了,隻好過去。到了孟氏院子,二姨娘朱顏也正好過來,一眼就瞧出她模樣不對,見她眸目有意躲閃,隻問了個好,沒多言。倒是那疾步從後頭跟上的楚莊柔見了,心直口快慣了,“少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明玉淡笑,“風大,吹了眼。”


    楚莊柔笑笑,“真是個嬌弱人。”


    進去請安,孟氏也是眼尖,見她如此,問了一句,說是被風蜇的,也沒多問。萬一是兒子欺負了她,難不成還要她去教訓齊琛。明玉不說,她也不問。


    吃過早食,等下人來收拾桌子,孟氏才道,“萬事以和為貴,方能安家長久。”


    齊琛應聲,明玉也欠身領訓。


    回了院中,齊琛見明玉如此,心裏也不舒服,到底是有愧疚。等明玉進了屋裏,他便停了步子,喚住水桃。


    身為貼身丫鬟的水桃早就覺得兩人不妥,平日小姐看姑爺的眼神,可都是含著情的。一早起來卻腫了眼,現在被攔下,更是明白,當即低聲,“姑爺可是有事吩咐?”


    齊琛點了點頭,“明玉……她喜歡什麽?”


    水桃可想說自家小姐最喜歡的可不就是他,姑爺竟舍得讓小姐哭腫眼,<可是她不敢,“姑爺指的是什麽?玩的亦或是飾物?”


    “全部。”


    “啊?”水桃撓撓頭,正要答,裏屋的明玉已在叫她,<遲疑片刻,見齊琛示意自己先進去,就入裏頭伺候了。


    齊琛進了屋裏,明玉低眉瞧著手裏的幾股繩子,編的緩慢細致,似乎每一次抽繩都小心謹慎,十分細心。他坐在她對麵,僵持一會才道,“這是什麽?”


    明玉答道,“扣玉佩的繩索。”


    齊琛淡笑,“編的好看。”


    明玉眸光未動,沒有答話。


    冷淡,除了冷淡還是冷淡。這落差實在太大,齊琛心裏更不舒服了。<昨晚環著明玉睡,聽她抽噎許久,好不容易見她入睡,手僵了也不敢亂動半分,生怕將她吵醒。今早她起來,臉不紅心不跳的起身,正眼也不瞧他,分明心裏還有疙瘩。


    女人,是要哄的。


    齊琛琢磨著等水桃出去,再問問她。


    明玉並不是故意冷落他,隻是一見他心口就疼,想到他那日竟然打那壞主意差點害自己走了死路,更氣的渾身疼。


    兩人都不開口,下人自然沒有吱聲的,屋裏又寬大,頓時冷冷清清。


    一日過去,齊琛終於尋了水桃問話,隻答“沒什麽特別喜歡的,不過小姐喜愛桃花”。算下日子,一年三月三,桃花顏最盛,過幾日就是了。隻是他不願再和明玉冷戰,夜裏睡下,便說道,“明日我們去桃園賞花,可好?”


    明玉答道,“三爺決定就好。”


    齊琛摁住她的被子,不讓她扯了躺下,盯著她說道,“我想聽真心話,你想去麽?”


    明玉頓了頓,微偏了頭,“想。”


    話落,就見齊琛已壓過被褥,到了她麵前,直直看她,“可否不再氣我了?”


    明玉微微低著頭,語氣裏透出無奈和沉重,“三爺告訴明玉,如果他日您有機會離開,您會走,還是會留?”


    齊琛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無疑他確實想回去,畢竟那裏才是屬於自己的地方,可是想到明玉今後的日子,又不忍心。他重歎一氣,“我也不知。”


    明玉終於抬頭看他,沙啞著聲音緩緩道,“那就等三爺想清楚先吧。”


    一瞬幾乎有她要遠離的冷然,齊琛下意識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定聲,“再給我些時日。”


    明玉微點了頭,“三爺睡吧。”


    齊琛盡量放軟了語氣,“那明日可要一起遊園?”


    “嗯。”


    齊琛這才回到自己的“領地”,待她躺下,探頭吹滅燭火,放下簾帳,才覺自己方才有多小心翼翼。


    翌日,齊琛帶著明玉去桃園。孟氏平日不答應,昨天見小兩口鬧別扭,今日出去肯定有緣故,小夫妻的,脾氣再好也得磨合磨合,點頭允了。


    那開的最繁盛,地兒最廣的,是離這七裏遠的仙鶴園。


    據說桃花開時,從這上頭飛過的仙鶴都被這美景吸引,駐足不飛,因此得名。


    才剛到桃園,已隱約聞到桃花香味。明玉撩起窗簾往外看去,還瞧不見什麽。


    默了一路,齊琛總算是尋了話題,“你喜歡桃花?”


    明玉收回視線,“嗯。爹爹喜歡桃花,母親喜歡吃桃,兒時後院種了好幾棵。用那桃花泡出來的酒,會帶著桃仁的苦味,可添上蜜糖,也好喝。”


    齊琛說道,“回去我們也種幾棵。”


    “……嗯。”


    下了車,抬頭就瞧見仙鶴園的木製牌匾,字體蒼勁有力,收尾處也有仙鶴騰飛之感。


    齊琛伸手接明玉下來,就聽見旁邊有笑聲,並未在意,握著的手卻是一緊,順著明玉的視線看去,就見不遠處停了幾輛馬車,車前站著幾個俊男美女,這一看就看見了林淮。


    林家兄妹今日邀其他姑娘公子遊園,哪裏會想得到碰見兩人。隱約察覺有人盯來,林淮抬頭看去,就見了明玉。林淼也瞧見了他們,抿高了唇角,已款款上前,離齊琛稍近,欠身笑道,“見過表妹夫。”


    林淼生的不俗,容貌可算嬌豔,聲音壓低,更顯得嬌媚。聽的明玉美目直盯,看了一眼齊琛,並未緊看,才安了心。


    林淮也跟了上來,問了好,再看明玉,身著水藍繡花羅衫,逶迤搖曳月牙白長襲紗裙,發髻一支金絲鏤空蘭花簪,點綴三朵碧玉珠花,貴氣得體,無論何時看,都驚豔非常。


    齊琛見他看明玉眼睛都不眨,沉了臉說道,“我們一會有事,就不與你們一同賞花了。”


    明玉見他走,步子跟上,誰想剛抬腳,後麵似被什麽定住,提步不動,驚了一聲往前摔去。齊琛抬手接住她,餘光就見一雙粉色繡花鞋從明玉裙擺抽走,那裙擺上也印了半隻鞋印。


    見她窘迫出糗,還沒察覺到齊琛已經發現的林淼差點笑出聲來,她就是不樂意明玉嫁了好夫君。這本來是她的,卻讓她撿了個大便宜,當初如果出嫁的人是她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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