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撥開迷霧


    一連七日都沒有消息,已是九月下旬。齊琛收到京城家中來信,看著信上問明玉好生養胎,請好大夫和早早備好有經驗的穩婆照料時,已是歎了一氣。


    水桃見他如此,斟了茶低聲道,“姑爺,要不您去歇歇吧,這幾日都沒怎麽睡。”


    人一旦發愁,便見清瘦。來了鄧州每日去衙門辦公,已比在京城時見瘦,這連續幾日早出晚歸,更是瘦了許多。連水桃看了也不忍。


    齊琛又將信看了一回,說道,“去取紙筆來,讓姚嬤嬤也過來。”


    水桃不好多勸,去案台拿紙筆給他,又去外麵請姚嬤嬤。


    姚嬤嬤進來,齊琛已在提筆回信,隻是應答信上所問,回了平日作息所忙,字字不提明玉被綁的事。姚嬤嬤立身一旁,也不開腔驚擾。等他寫完封好蠟,才見開口,“我知你忠於母親,這邊的事你也會說與母親聽。”


    姚嬤嬤一驚,以為這是要問責頭上,慌的跪下,“奴婢早已忠心少爺少夫人,再不曾做過那種事。”


    齊琛無暇追究,“這些等明玉回來再說。我隻想先說一句,明玉的事不許報到京城。府裏若還有下人要泄露風聲的,也勞煩嬤嬤攔下。畢竟此處離京城甚遠,總不能讓爹娘千裏擔憂,也無濟於事。”


    姚嬤嬤應聲,這才拿信退了出去,去交給驛站送回京城,心中隻感慨小兩口都是一個脾氣,報喜不報憂的。上回少爺大難不死,這回但願少夫人也吉人天相。


    從府裏出去,隱約聽見兩個丫鬟在嘀咕,姚嬤嬤從拐角處出來,當即喝聲,“少夫人出門去了,就能任由你們嚼舌根了?”


    那丫鬟大了膽子說道,“可少夫人這都失蹤七天了,怕早就……”


    姚嬤嬤瞪眼,“再說撕爛你的嘴。”


    兩個丫鬟當即退下,不敢再多舌。


    孟平璋過來時,還在馬車就見到季芙,當即讓吳逢停了車,下去拽她辮子。這一扯簪子便隨著發髻歪了,惱的她連人也沒看,便轉身瞪大了眼,“不要再扯我辮子。”


    孟平璋下了馬車,看她麵色不佳,嘖了一聲,“臉都變成黃花菜了。”


    季芙更惱,“你也一樣。”


    孟平璋笑笑,“齊夫人都不在家,你怎麽還往齊府跑?


    季芙說道,“這是通往衙門的必經之路呀,給我爹送飯菜去。”末了她問道,“我將附近找了個遍,又托其他人去尋,可就是找到明姐姐,你說……會不會有什麽事?”


    見她說著說著眼鼻就紅了,孟平璋沒再打趣她,“放心吧,齊大人大難不死,身為他的夫人,老天豈是那麽容易得手的。”


    季芙聽他開起老天爺的玩笑來,急忙噓了他一聲,“不許這麽說,老天爺會不高興的。”


    孟平璋笑了笑,說好去蹭豆腐腦的,卻一直不得空,“別難過了,相信齊夫人一定會安然歸來,你總是擔心也沒用。”


    季芙點點頭,抬眸看他,“你心裏分明也不好過的,否則也不會這般憔悴。你呀,跟武夫練點功夫,比吃補藥還有用。要不你來耕種呀,多動動,別總是以馬車代步。還有酒那種東西不要沾,什麽東西都吃吃不要太挑。娘親說,太挑吃的人是不會長肉的。”


    說了一會,好像才發現自己說了許多。見他仍在聽著,季芙才道,“好了,你還有正事要辦,去忙吧。我也得給我爹送飯去了。”


    孟平璋點了點頭,“嗯。”


    等季芙走了,孟平璋還看了一會。忽然見吳逢低頭,擋了視線,“孟大公子來了。”


    回頭一看,孟平鬆已走了過來,還往季芙那多看了幾眼,“方才那姑娘我在齊家見過,其貌不揚,當時還以為是個丫鬟。”


    孟平璋抿了抿嘴,“長的很是水靈,哪裏像個丫鬟。”


    孟平鬆朗聲笑道,“剛才遠遠見你們聊的歡,就猜著不是個普通姑娘。如今一看,果真不是。”


    孟平璋笑了笑,不掩飾也不再接這話題,“大哥是來與齊三哥說搜尋一事的?”


    話題果然迅速被轉移,孟平鬆歎道,“就是不得消息,也不知到底去了哪兒。鶴先,你說……會不會是被人沉塘,亦或是被扔下懸崖了……”


    孟平璋強笑道,“這話我們兄弟二人說說就好。齊三哥很是喜歡三嫂,你若當麵說,隻怕會傷了和氣。”


    孟平鬆雖是個粗人,但也明白這道理。與他一同往齊家走去,又問道,“那姑娘的穿著打扮看著是出身寒門,你若喜歡,抬她進門不就好。”


    孟平璋心中微動,“嗯。”


    到了齊家,齊琛正要出門,見了兩人,問道,“可是有明玉的消息?”


    孟平鬆搖搖頭,見他眸光瞬時黯淡,安慰道,“不必太過擔心。”


    “嗯,孟大哥有心了,我無妨。”齊琛說道,“我去衙門,你們可要一同去?”


    兩人過來也是為了商議這事,當即和他一塊過去。


    到了那,齊琛問了解通判,那馬車、車夫可追尋到了下落,回答仍是沒有。全都憑空消失,沒有一點線索,教人查無可查。


    鄧州百裏內的輿圖地市詳盡,已經搜尋過的地方都已圈畫。


    剛接到明玉失蹤的消息,已經讓人嚴守城門,約摸是逃不出去的。因此範圍縮小,那樣短的時辰,應當逃不到百裏外。可如今輿圖上幾乎已經沒有多少空白的地方,滿是紅圈。


    城內住戶由衙門搜尋,平常小巷偏僻的地由各府下人,山頭由孟平鬆相邀的部分士兵,在各個地方也有眼線,可就是找不到人。


    又不是找一隻貓,而是一個人,如此大規模細致的找竟然毫無消息。齊琛擰了眉頭,難道已經混淆出城去了?簡直是恨不得化身千軍萬馬,挨家挨戶仔仔細細的親自確認。


    如果是人販子,綁個有身孕的做什麽,容易出事不說,還招人注意。如果是劫匪,為了贖金也應該來消息了。如果是有預謀的,那動機又是什麽?


    想來想去,十分驚怕明玉真有事。


    連續幾日不得安眠,又得處理公務,齊琛隻覺頭暈腦脹,疼的兩眼衝血。孟平璋見他又揉起眉心,說道,“你強撐如此,等嫂子回來,身體怕也要垮了。”


    孟平鬆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可畢竟也是痛失過愛妻,當即說道,“若真能安心睡下,便是怪事了。”


    門外喧鬧,季師爺疾步走入,“大人,刑部來了人,竟要押大人問話。”


    孟平璋一頓,孟平鬆已問道,“所為何事?”


    話落,那鄭大已經走進裏麵,將衙役通通喝斥,“刑部批文已到,還請齊大人隨我走一趟,就元大人一案問個詳細。”


    孟平璋將那批文拿過,沉聲,“鄭大人這是有何證據?隨意將堂堂朝廷命官捉走審問?”


    鄭大冷笑,“我們已仔細盤問過當時親眼看著元大人、齊大人、陶順爭執一事,已有七人證實,齊大人故意將元大人推下河中。”


    齊琛冷聲,“那為何如今才出麵作證,早些時候卻是一言不發。”


    鄭大說道,“他們全是鄧州官吏豪紳,要在你的羽翼下苟活,哪裏敢拆穿。若非我們再三盤問,真相也就此掩埋。齊大人若要反抗,那便是做賊心虛了。”


    對方有備而來,去不去都已不是他能決定。他一個人的口,能比得過那七人?簡直就是在給他強扣帽子。齊琛稍想片刻,說道,“我隨你們去也可以,但衙門上下的事還需要我交代一番,若貿然離開,衙門大亂,百姓惶恐,恐怕你也擔不起這罪。”


    鄭大思量一會,“我會隨你在旁,不許多說什麽,否則立刻押走。”


    齊琛當即出了門,與解通判和幾位師爺交代好事,勞煩解通判繼續尋人去找明玉。又對孟平璋說道,“你去和姚嬤嬤說一聲,讓她不必驚慌,一切照舊。明玉暫且還未回府,鄧州也有不少他的故交,尹大夫必定很想去拜見,不必再留他,行走山路離開也定要小心。”


    孟平璋微微皺眉,不知這雞毛蒜皮的事跟他說做什麽,到底還是應了聲。等他隨刑部的人走了,衙門一時悄然無聲。


    他驀地頓了頓,隱約明白齊琛話裏的意思。


    讓姚嬤嬤不必驚慌,為何不是讓齊府的人不必驚慌?那是示意他去找姚嬤嬤?再有,尹大夫明明是因為齊琛受傷才過來的,哪裏有很多鄧州故交?拜見……孟平璋總算想通了。


    找姚嬤嬤,她手上應當有什麽齊琛事先留下的線索;找尹大夫,實則是讓他去找援兵。


    孟平璋眸子微亮,還得仰天歎氣,“怎會如此不幸。”


    孟平鬆說道,“唉,我再多留兩日罷。去找找好友,看看能否疏通疏通。”


    孟平璋點點頭,“我也去齊家報信,免得府裏上下亂了。”


    兩人出了衙門,便往不同方向去了。


    孟平璋坐上馬車,問那一直跟隨在旁的吳逢,“清雪何時回來?”


    吳逢眉頭微擰,“不知,沒有消息。”


    孟平璋默了默,“清雪以往從不會如此……你若擔心,就去澄江府看看。”


    吳逢握著韁繩手勢微僵,“孟少身邊少不得人。”


    孟平璋默然片刻,才說道,“抱歉。”


    每每如此,他便覺得自己像個廢人。空有一身皮囊,卻是手無縛雞之力。但願孟平鬆那邊也能找到熟人搭救,暫緩燃眉之急,至少要將刑部的人穩住……孟平璋身體一僵,麵色頓時沉沉,不對,齊琛的話他還沒有揣摩完全。


    方才那故交二字,還有其他意思。


    從季師爺送的本子來看,鄭大和白莊都是在同一時間調派回京城,而那舉薦的人,不就是孟平鬆。那為何方才兩人卻是毫不認識的模樣。對於有恩自己的人來說,當事人竟不知?那樣何其奇怪。


    孟平璋倚身車壁,額上已滲出冷汗,不斷想著方才齊琛的話。


    “你去和姚嬤嬤說一聲,讓她不必驚慌,一切照舊。明玉暫且還未回府,鄧州也有不少他的故交,尹大夫必定很想去拜見,不必再留他,行走山路離開也定要小心。”


    姚嬤嬤,故交,尹大夫……山路……


    他探頭問道,“吳逢……明玉一事,負責搜尋深山山穀的,是何人來著?”


    吳逢稍稍偏頭,“孟大公子。”


    孟平璋伸手揉額,指甲都掐進肉裏。難怪孟大出現的如此突然,甚至未曾問過他為何不去府衙,又逗留鄧州。翻遍鄧州都找不到明玉,原來不過是出了個內鬼。無怪乎他會主動請纓要領人去找明玉,隻怕就是在掩人耳目。


    從齊琛的後話來看,在鄭大一進門,裝作與孟平鬆不認識,他就已經在懷疑。關節一通,其他的事也迅速串聯起來。隻是旁人盯的緊,隻好說些雞毛蒜皮的事。


    他如果猜不出……如果他們至今都不知孟平鬆和鄭大白莊的事,那當真是被人吃了也不知。


    “吳逢。”


    “在。”


    “速速去寺廟附近的山頭暗中詢問明玉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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