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不負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見狀,祝玉妍微微著惱,匕首不禁往前遞了遞.邊不負忙道:“如今知道我身份的隻有四個人——師傅、周憶心、啞仆還有師姐。”


    祝玉妍收回匕首,忽然想起,此刻邊不負還處於“半、裸”的狀態,轉過身道:“把衣服穿好。”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祝玉妍也乘此機會,將自己的思維梳理了一番。可以說,她一直以來都以為是應該疼愛的小師妹,為何突然就成為了“男兒身”。而且還是在這樣子的狀態下,一想到自己剛才跳進溫泉中和他“共浴”的情景,祝玉妍忍不住黑了臉。而等到邊不負穿好衣物站在祝玉妍的麵前時候。依然是紅色的衣衫,但是這很明顯是男子的款式。邊不負的頭發尚自是濕的,耷拉在衣衫和臉頰上,雖然是一如既往的精致,然而……或許是心理作用,祝玉妍此刻再看邊不負,哪裏還有一絲女兒的氣息!說到底,她有一種刺瞎自己雙眼的衝動。


    邊不負看著祝玉妍的臉色不停變換著顏色,內心有些怯怯的,而祝玉妍不說話,他自然也不說。隻能是無辜地看著祝玉妍。


    祝玉妍看見這種無辜的眼神,強烈壓製住自己掐死他的衝動,忽地想起什麽似的,道:“不負,難道你要一輩子都掩蓋自己的身份?”


    “當然不。”本來以為祝玉妍要說出責備他的話,聽到此處,他不禁微微鬆了一口氣,“隻是,我現在卻不覺得是公布身份的最佳時機。若我是女子,對師姐來說,是很好的。”


    “你……”


    祝玉妍頓時就明白了邊不負的意思——現如今所有的人都以為邊不負的女子,甚至傳言是陰癸派真正的傳人。邊不負選擇這樣的身份下去,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幫祝玉妍轉移一些敵人。至少,那些在暗中窺視的人會顧忌他身份一二。祝玉妍看著邊不負的模樣,心中湧起一種深深的感動,或許也隻有邊不負才會這樣毫無保留的幫助她。


    “可是……這樣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祝玉妍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邊不負摟入懷中,邊不負的懷抱很溫暖,帶著剛剛沐浴完的微醺,這種帶著熱氣的微醺讓祝玉妍產生了一種就想就此睡過去的錯覺。她聽見邊不負在耳邊低聲說:“為了我……我們陰癸派,這是最好的選擇。”


    那樣溫馨的懷抱,讓祝玉妍驀地覺得一陣慌亂,她一下子推開邊不負,而這個動作,讓邊不負眼中出現了不易使人察覺的落寞。背對著邊不負,祝玉妍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也讓自己冷靜下來:“憶心自己要去楊廣身邊,對於此事你有何看法?”


    “師姐,應該小心憶心。她的野心不小!”


    祝玉妍點點頭,其實,這也是她的懷疑。在陰癸派中,不可能每個人對別人所做的事情都是毫不保留的。從表麵上看,周憶心前往楊廣身邊,是為了陰癸派,但是或許,在另一方麵,也有她自己的私心。許倩兒的經曆告訴她,對於同門不能完全的信任,而不負,或許是一個例外吧。


    “不負,在這陰癸派中,我如今能夠完全信任的人也隻有你一人而已。現在,我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我們想想下一步該怎麽做?石之軒……”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祝玉妍微微停頓了一下,然而她也看不見隻是因為這一點點的停頓,邊不負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石之軒和碧秀心都在蜀中,那邊應該是涉及到補天閣的一些事情。我想親自去看看。你不妨就留在派中,繼續探查我娘的蹤跡,還有……”


    祝玉妍的眼中出現一絲淩厲:“我派中,尚有奸細存在。若非那個人,或許見龍坡就不會敗得那麽慘!”


    一提到“見龍坡”三個字,邊不負的麵色蒼白了幾分,那種擔心和害怕他真的不想再次經曆了。一想到那個奸細,他的眼中亦充滿了陰鷙。


    “這個人藏得很深,上次拋出一個棄子。這一次,我動身前往,路上必然會有人刺殺。這次,我們一定要聯手將這個人鏟除!”


    “是!”似乎是想到什麽,邊不負歎息道,“那麽說,師姐,上次見龍坡的受傷,你是故意的?”


    祝玉妍一驚,沒想到還是被邊不負看出來了。她點點頭:“本來我不知曉,但是在見龍坡受伏的刹那我就明白了,但是那個時候已經太遲了。什麽都挽救不了,到了後來再次受到機關的伏擊。我便想到了‘將計就計’。石之軒可以將計就計混入我陰癸派,我亦然可以因此而示弱。至少,現在我知道了,我派中的那個奸細的身份恐怕比我們想象的要高,也更加高明。我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麽?至於……石之軒,本來我以為我派中的奸細和他有關聯,但到了後來,我越發覺得他們二者之間恐怕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


    “所以……”邊不負的呼吸微微一滯,“你要再次以身犯險?”


    幾乎沒有猶豫,祝玉妍點了點頭:“若這個人不除,我周圍的人都會有危險。而且,我感覺這個人和我娘的失蹤有莫大的關係。或者,我娘就是落到了這個人的手中也不一定。”


    “可是,上次你已經受了重傷。”


    “並沒有傷及根源罷了。”說到這裏,祝玉妍微微一笑,“天魔功的內功心法,每受一次重傷,傷愈之後,武功必然會有精進。所以,說起來,我尚且要感謝那些我的敵人。不負,你記住,最終能夠幫助你武功精進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競爭對手。”


    “師姐,我不想看見你再次犯險。”


    邊不負的聲音裏麵已經有了一絲乞求。祝玉妍心中一軟,轉身默默地看了邊不負一眼:“我不會有事的。”


    邊不負自知很難以改變祝玉妍的決定,隻得黯然點點頭。興許,祝玉妍想要做的事情,他一定會支持。可是……或許,他能夠做的就是相信祝玉妍,還有盡快地查出那個叛徒到底是誰?一想到這個,邊不負就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如果不是那個人——


    “好了,不負,我到這裏來,本來就是和你告別的。我離開之後,派中事務便由你來處理,若有不便,可以問旦梅師姐和水合。”


    祝玉妍說完,足尖一點,便已經飄飄然離開了此刻。原地,卻是空餘佳人的餘香,久久纏繞在邊不負的身邊。他卻有些醉了……


    ……


    ……


    蜀中,萬花酒樓。石之軒獨自坐在窗邊,看著外麵的風景,他最愛的就是這個位置。在此前,他一共來過三次蜀中,而每一次都會選擇這家酒樓的這個位置。這裏,可以更好地看見外麵的景色。而這家酒樓之中,也僅僅隻有石之軒一人而已。


    當馥鬱的香氣傳過來之時,隻是聽得很輕的聲音:“掌門。”


    石之軒抬頭,便看見了坐在麵前的美人。是的,是一個美人,但卻已經遲暮。上次見到她之時,尚且,而此刻……石之軒的目光僅僅在她忽然雪白的頭發上瞥了一眼,便收了回來。隻是,曾經美豔的婦人,卻已經滿頭銀絲,滿臉皺紋。


    “掌門,看見明玉如今的模樣,可會驚訝?”


    石之軒搖了搖頭。


    明玉眼中出現一絲讚賞:“妾身總算是不負先掌門之托。咳咳……”


    明玉的話尚未說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等到她咳嗽完了,卻是抬起頭來對著石之軒淒然一笑。


    “你……”


    “掌門毋須掛心。自先掌門過世之後,每到先掌門的忌日,明玉都會服下毒丸。如今已經是第六年,或許,妾身已經等不到第七年了。妾身隻有一個心願——求掌門,他日將明玉葬在先掌門之旁。”


    紅顏刹那不過彈指之間,而在劉繼鬆過世之後。明玉,便暗暗服下毒藥,一年一年的衰老,直至因衰老而逝。石之軒眼中露出一絲憐憫,隨即點點頭。瞅見石之軒的同意,明玉仿若滿足了此生最大的夢想一般。


    “多謝掌門成全。妾身此生最大的悲劇,便是作為一名‘護派尊者’,卻愛上了不該愛上之人。卻不願小女再重複妾身的悲劇。”明玉說話的時候緊緊看著石之軒,“妾身也是自私之人,此生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女兒明月。原本,妾身尋得蓮若,便是奢望讓她代替明月的宿命……而如今……小女明月也不得不走上這條宿命。”


    明玉站起身,走到石之軒的麵前,突然跪在地上,叩首不起,似乎在默默請求什麽。石之軒看著明玉佝僂的身體,心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悲哀,道:“你放心,你擔心的事情必不會發生。”


    得到石之軒的承諾,明玉方站起身,眼中已經暗含了熱淚:“如此,明玉替小女謝過掌門。”


    明玉站起身,對著石之軒深深鞠躬,然後轉身,一步一步緩緩走出去。


    “祝豔影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石之軒陡然出聲,而明玉的腳步微微一頓。祝豔影,是聖門的傳奇?是什麽樣的女人可以讓劉繼鬆對明玉的深情視而不見?又是什麽樣的女人在得到花間派傳人的愛情之後可以棄之如敝屣?


    “她是妾身見過天下最無情的女人。”


    留下這句話,明玉就走出了酒樓。酒樓之外,有一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等在那裏,她似乎一直等在那裏。等到明玉出去的時候,她立刻上前攙扶著明玉。隔著珠簾的門欄,隱隱約約看見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在街道之上緩緩而行。


    不管是石之軒還是明玉,都知道——這是此生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再見到的時候,約莫已經是一壇骨灰了。


    紅顏刹那,生死離別不過如此而已。似乎下雨了,石之軒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他來到這個世上本來就是一人。不管是師父還是明玉,到了最後不過獨自一人。但是僅僅是這樣,明玉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嗎?她每年喝下“紅顏醉”,看容顏衰老,不過是癡心妄想著和師父白頭偕老的一個空頭願望而已。隻是,到了最後,陪伴她終老的不過孤獨。而他石之軒,同樣,追求的亦然是孤獨!


    “真是難得啊,看見你這樣落寞的樣子?”陡然間,一個嘲笑聲響起。


    卻不知何時開始,祝玉妍,已經坐到了她的對麵,笑語盈盈的瞅著他。祝玉妍的眉眼上挑,很容易想起了“明媚”這個詞語。石之軒此刻的模樣真的可以用“落寞”來形容,酒樓買醉,很容易讓人想到落魄公子。祝玉妍伸手卻是指了指外麵:“石公子真不愧是萬人迷,無論走到何處,都有無數紅顏知己。”


    “萬人迷”,真是一個新鮮的詞語。石之軒心道,而順著祝玉妍手指著的方向,卻看見不遠處的屋簷之上,碧秀心站在那裏,而方才……隱隱傳來的簫聲也是因為此吧。因為行跡被發現,碧秀心的簫聲也因此而斷開。祝玉妍對著碧秀心道:“既然碰在了一起,碧仙子不妨和我們一同喝酒。”


    碧秀心眼神複雜地看了石之軒和祝玉妍一眼,轉瞬間已經消失在了不遠處的閣樓上。祝玉妍托著腮,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石之軒,道:“哈,你還真是厲害啊,連高貴如姑射仙人的碧仙子也為了你而駐足。真不愧是此道高手?”


    不知為何,本來鬱悶的心情,因為祝玉妍調侃的話語而消散了不少,石之軒忽的朗聲一笑:“承蒙妍兒抬舉,之軒不甚惶恐!”


    祝玉妍的眼珠一轉,櫻唇張的大大的,似乎是因為太過驚訝:“不會吧,石之軒,你可真夠狂的。我不過是客氣地說了說,你還就真認下來。真是——不要臉到家了。”


    祝玉妍的話,讓石之軒為之一噎,本來喝入口中的酒水也因此而嗆住。聽見嗆聲不斷,祝玉妍的心情特別的好,隨手拿起另外一瓶酒壺,喝了一口。而就在石之軒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聽得“嘭”一聲。酒壺已經摔在地上化為了碎片。


    且聽石之軒隨聲喝道:“痛快!”


    祝玉妍卻是對著石之軒緩緩一笑,而目光卻是對著窗外的某處,即使那裏,什麽也看不見,可是祝玉妍就是知道,她一直都在那裏。


    “碧仙子對之軒你當真有不同一般的感情呢?”


    石之軒的眼中露出一絲自嘲:“可惜,始終還是無法入妍兒的眼。”


    祝玉妍咬了咬嘴唇,心中隱隱有些失落惆悵,她抬起頭,倔強地看著石之軒,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石之軒的自嘲、落寞、糾結也消失了,卻是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酒壺,淡淡道:“妍兒,來到,是否是要和我聯手?”


    祝玉妍點點頭,也在這一刻,先前的繾綣柔情也仿佛刹那間消失殆盡,這麵前的二人卻仿佛都在同一時刻戴上了另外一副麵具。祝玉妍站起身,傾身向前,從遠處看,就仿佛她倒在石之軒懷中一樣,她倚在石之軒的身側,嗬氣如蘭。石之軒隻是覺得耳畔傳來的熱氣,讓他神思一晃,且聽祝玉妍低聲道:“我助你奪取補天閣,你助我對抗‘那個人’如何?”


    石之軒一震,奪取補天閣這是極為秘密之事,祝玉妍又何故得知?


    看見石之軒的眼神當中的懷疑和戒備,祝玉妍低低一笑:“之軒,放心,此事極為機密,派中僅有我一人知曉。玉妍此刻能和之軒談這一場交易,則是知曉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乃憑身最大的對手。隻是,我們目前都沒有辦法殺死對方,那麽何故不聯手呢?何況,就算是你憑個人之力拿下補天閣,然若沒有我祝玉妍的默許和支持,那麽其他派中必然群起而攻之!”


    “你竟敢威脅我?”


    石之軒的聲音很冷,祝玉妍知道,他已經動了殺氣!


    其實,石之軒關於補天閣的計劃極為隱秘,若非祝玉妍前世看過電視劇,再聯想到最近補天閣的異動,也不會做這個大膽的猜測。而她此時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憑借武力相拚,祝玉妍自知不能殺死石之軒,最可能的結果便是兩敗俱傷。這種不劃算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去做,更何況,外麵尚有一個虎視眈眈的碧秀心。


    祝玉妍對著石之軒嫣然一笑,繼而又靠在他肩膀上,媚眼如絲地望著他,柔聲道:“之軒,不是說過江山與我共之麽?”


    石之軒望著祝玉妍嬌媚的麵容,眼神驀地變得微微深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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